第55章 男裝的第五天

“啪”地一聲,房門關上。

過道裏昏暗的一絲燈光一下被隔絕在外,窗簾緊閉的房間陷入徹底的漆黑。

跌坐在玄關的黎原驚恐地扭回頭,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他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住戶混雜,沒有保安門禁,但住了這麽久并沒有遇到任何危險情況,漸漸就放松了警惕,沒想到今天遭了道。

是搶劫的嗎?

“你要錢是不是?”他看着門邊近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影,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沒有多少錢,身上就幾百塊錢,全部給你,求你不要傷害我。”

剛才開門時,他能感覺這個人身材很高大,以他的小身板絕對不是對手,與其挨一頓打,不如老實交錢保命。

黑影聽他這樣說,沒有絲毫回應,依然伫立着一動不動。

但能聽到暗色中略重的呼吸聲,仿佛壓制忍耐着什麽。

黎原的脊背不由地泛起冷意,說不害怕是假的,可他根本不敢喊叫,也怕因此激怒對方,只能把身體往後稍微挪了挪。

随即主動摸出背包裏的錢,低着頭,把錢往前遞了遞,“我身上只有三百塊現金,都給你,我只是個普通學生,沒有多少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影仍然不動作。

黎原心中的恐懼卻越來越強烈,牙關不住打顫,“是……不夠嗎,我……我卡裏還有點錢,可以都轉給你,我不會報警的,求求你離開……”

就在他顫抖着手臂,真要拿手機給對方轉錢的時候,黑影動了,一把拿走他手裏的三張百元鈔票。

黎原頓時松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黑影把錢扔在了地上。

“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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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出半句話,來不及收回的手腕已被用力拽緊,黑影用最快的速度将他籠罩,打橫抱起,再幾個大步往裏走,把他抛到了床上。

霎那間,鐵床發出刺耳的咯吱聲,他的五髒六腑随着彈簧的颠簸上下震顫。

黎原腦中一片空白。

還沒反應過來,黑影又将他整個抱住。

這下他明白了,驚吓的血液在身體裏奔逃,不要命地掙紮起來。

“放開我!不要碰我……我給你錢,全部錢都給你……求求你,不要碰我……”

雙手亂抓亂打,很快就被強橫的力量控制,并攏壓在頭頂,瘋狂亂蹬的雙腿沒掙紮幾下也被死死壓制,随後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腰。

手臂的皮膚被微涼的手指觸碰,一瞬間他像一條案板上的魚瘋狂撲騰,近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可沒幾下又被摁了回去。

黑影俯身貼近他的頸邊,吻了一下。

他渾身一顫,眼淚頃刻奪眶而出。

心間漸漸爬上如同蛇蠍舔舐的涼意,如墜冰窟,冷進了骨子裏。

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接下來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他內心的恐懼不斷在四肢百骸蔓延,身體僵硬,根本無力反抗。

只能任由無聲的眼淚抽走身體的鮮活,最好将自己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可最終即将陷入絕望的一瞬,他還是發出了最後的呼救:

“盛檩,救救我……”

正要親吻他的黑影身體一震。

喊出那個名字的剎那,黎原的精神終于崩潰,混着奔湧的淚水,無語倫次地呼喊着那個人:“盛檩,你在哪裏,盛檩,我錯了……救救我,求求你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救我……”

惶惶的哭泣聲敲打着心髒。

“是我。”黑影無奈地輕嘆口氣。

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

黑影忍不住想。

此時,黎原喉嚨裏的啜泣戛然而止。

他像被一棒子打傻似的,想要分開被淚水糊滿的眼睫看看面前的人,還未徹底睜開,顫抖的嘴唇卻已被吻住。

許是驚吓過度,他的身體輕微可憐地發着抖。

吻他的人稍稍停下,撫了撫他柔軟的鬓邊,似有一分溫柔缱绻。

可下一秒,他的手指就被大掌握緊,很疼,他張嘴驚呼了一聲,聲音軟糯,秀氣的眉不堪地緊緊一蹙。

許是先前被戲弄的氣憤難以抑制,即便胸口絲絲抽氣,他還是騰出手臂胡亂抓繞,沒一會兒,就聽得一聲被抓疼的悶哼。

他像一只得逞的貓,揚唇笑了笑。

不過沒一會兒,笑容便在沾着淚水的濕潤面頰上凝固,頭腦昏昏沉沉,手指在黑暗中抓了抓,疲憊難受地閉緊了眼睛。

屋裏始終沒有開燈,很黑,看不清面容。

感觸卻好像被無限放大似的,讓人無力思考繁雜的現實,只顧阖上眼簾,陷進荒缪的睡夢。

……

翌日清晨。

黎原從渾身的無力感中幽幽轉醒,稍微一動,鐵藝床特別的咯吱聲便響起。

若非昨夜一夢,他還不知這聲音竟有幾分韻律感。

就是總讓人擔心會散架,不過最終工作大半宿也沒散,質量還不錯。

黎原轉了個身,捏捏酸軟的腰,繼續回想昨天的種種,想起什麽,刷地坐起身掀起被子瞧了瞧,然後又放松地躺回去。

昨晚雖然烏漆麻黑看不清臉,卻沒有吃藥下藥,他也沒有刻意遮擋,坦坦蕩蕩,而那個人好像沒什麽讨厭的反應。

這麽說,他其實能夠接受男人?

等黎原洗完澡,揉着酸疼的腰,羞恥地塗上菊花靈,仍然沒搞懂那人究竟怎麽想的。

突然跑來吓唬人,還做了那種事情,第二天又不見人影,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他帶着滿腦子疑問前往學校,每日邊走邊吃的早餐也忘了買,養成的習慣說沒就沒了。

庭院中,杜依依倒是正倚着石桌吃早餐,看見他立馬招呼,“小師弟,吃油條不?剛買的,還熱乎。”

聞言,黎原怔怔地走到桌邊坐下,撐着下巴,眼底有一抹青黑。

一副沒睡好精神不濟的樣子,但前幾日那股子灰敗頹唐卻不見了,眉宇間帶着柔亮的靈動。

杜依依多瞧了兩眼,将一碗豆漿擺到他面前,黎原道了謝,揉揉幹澀的眼睛,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很乖很呆萌的樣子。

杜依依見此情景,腦中不由冒出近來瞅見的怪異畫面,眼珠子轉了轉,毫無鋪墊地說:“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

如此鮮嫩可愛的白菜,可不能白白便宜了穆秋峰,況且這兩人若真在一起了,天天在畫室撒狗糧,她還能活?

“過兩天正好有個采風活動,我帶你認識下其他院系的學姐學弟,可不興吃窩邊草。”

黎原一時聽不懂後面這番話,前面的倒是明白,稍微一想,拒絕道:“不用了,我……有喜歡的人的。”

“誰?”杜依依脫口而出,目光如炬。

該不會真是穆秋峰吧!

“是是……”黎原吞吞吐吐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難道說是前夫?

這時,穆秋峰穿過庭院的月洞門徑直朝兩人走來,幾個大步來到桌邊坐下,兩個油紙袋子擱到桌上,動作流暢又自然。

這一打岔,另外兩人的話題暫時終結。

杜依依瞥了眼油紙袋子,不屑地“嘁”了一聲。

“前兩天聽你說想吃小籠包,”穆秋峰把一個油紙袋子遞給黎原,“今兒剛好路過朱記,就順便給你帶了一袋。”

都會獻殷勤了,穆秋峰你可以的。

杜依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黎原前兩日閑來刷微博時看見美食博主發的圖片,确實随口提過一句,沒想到師哥不僅聽見了,還真給他買了。

其實這位師哥挺善良挺熱心的,越相處越覺得這人不錯,像個大哥哥一樣。

黎原微笑着接過油紙袋,拿出一個熱乎乎的小籠包,咬了一口,彎着眼睛:“好吃,謝謝師哥。”

他沒忘記一旁的師姐,又把袋子卷下來,露出裏面白軟軟冒熱氣的小籠包,遞到杜依依面前,“師姐你也吃,肉特別多,特別香。”

杜依依本不想吃,瞥了眼穆秋峰那張似乎不太高興的臉,頓時來勁了,“真的?那我嘗嘗,其實我也老喜歡吃小籠包了。”

咬了半個,她發現味道還真不錯,索性抛棄油條吃起了小籠包,一袋子十個很快就被消滅完。

“咦?穆師弟你怎麽不吃?哦哦,你肯定路上吃過了。”杜依依拿起桌上另一袋小籠包拆開,笑眯眯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穆秋峰的臉色有點黑。

一會兒後。

杜依依打了個隔,“小師弟,你還吃嗎?”

“不了,吃不下了,”黎原摸摸肚皮,擡眼一瞧,“穆師哥怎麽不見了?剛才都還在呢,怎麽一聲不吭走了?”

杜依依撫了撫吃太多哽住的胸口,沒搭話,愉悅地挑了挑眉。

臭男人幾個小肉包就想泡師弟,做夢呢。

……

中午三人一同去食堂吃飯,杜依依明擺着搗亂,一路上挽着黎原的手特別親密,就跟從前師姐師妹逛街時一樣。

而穆秋峰完全被晾在一邊。

到了食堂,她也要和黎原坐在同一面,叽叽喳喳聊着各種八卦,絲毫不給穆秋峰接話的機會。

八卦了一會,杜依依突然瞧見黎原餐盤裏的菜肴,疑惑道:“你不是無辣不歡嗎?怎麽今天吃這麽清淡?”

本是一句平常至極的話,黎原握着筷子的手卻僵了僵,表情也有一絲怪異。

“昨天的麻辣燙好像太辣了,胃有一點不舒服。”

某個地方确實不太舒服,用了藥依然火辣辣的,沒鋪墊沒準備,還很大。

杜依依點了點頭,“那以後注意點,再好吃也要适當,可不能暴飲暴食,別傷着身體。”

不知道她先前吃下一碗豆漿兩根油條十幾個小籠包,算不算暴飲暴食。

“嗯,我知道的。”黎原乖巧地低着頭,臉頰耳朵泛起微紅。

這抹怪異的紅暈,悄然落入一雙幽沉的眼睛,蕩出一縷波瀾。

這點小插曲結束,杜依依繼續新的話題。

直到這頓飯吃完回到畫室,她倚着躺椅阖上眼睛午休,才算徹底消停。

而一直沒怎麽和小師弟說上話的穆秋峰,站在自己的畫桌前,幽長的目光落向最遠處的那張書桌。

望着那柔軟的頭發,白皙的面頰,那縷波瀾又蕩漾不定。

不知為何,手中狂烈的筆鋒似乎揮不出去了。

轉眼間,平淡的一天匆匆過去。

伴着夕陽柔美的金輝,黎原沿着靜谧的小巷往家走。

一旦靜下來,那些亂糟糟的情緒便會趁虛而入。

有從前經歷的點點滴滴,也有昨晚那個讓人臉紅心跳的幻夢。

莫名的,他心底升起一種奇妙的篤定。

稍作思考,他轉身跑向巷子外的一家小店,買了個小東西扔進背包裏。

不管用不用得上,起碼能安心一點。

之後,他繼續慢悠悠往回家的方向走,緩步上樓,走到二樓拐角處,眼皮略略一擡,昨日夢裏的身影一下子清晰無比的闖入眼中。

果然那份篤定沒錯,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黎原勾起不自覺的笑意,走上前去,眼裏染了晚霞的柔光,卻嫌棄地撅起嘴:

“你來這裏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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