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們說我是喪門星◎

朔绛養傷的日子忽然變得舒适起來。

一貫吝啬的金枝居然給他買了上好的澡豆、添置了新牙粉,

某天居然還炖了一只鴿子湯。

雖然朔绛懷疑那鴿子是迷路落在自家院子裏的,可也的确是金枝所為。

他摸不透金枝為何如此,

殊不知金枝心裏愧疚不已:

金枝一開始救朔绛只是覺得他與自家家人遭遇相似,認為兩人只是萍水相逢,湊在了一方屋檐下。

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屢次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甚至以命相救。

如此義氣讓金枝感動不已,自然想着多加報答。

這點傷口只不過是皮外傷。

朔绛在病床上躺了十來天。

等他能走動時候已經到了中秋節。

中秋節是個大節日。

紅媽媽早打發紅绫送來了半個烤羊腿,李鐵匠送來一個又大又紅的石榴,頂針娘回娘家帶來些社飯分發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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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五嫂子都捧了雞蛋相贈。

她還有些不好意思:“街坊一場,倒是第一次請你們吃我家雞下的蛋。”

朔绛想起早已經被金枝偷吃了無數的雞蛋,差點笑出來。

金枝偷偷掐他後背一下警告他。

她将雞蛋煮好剝出,又将芫荽嫩葉用紗布裹在雞蛋側面浸泡在鹵湯中炖煮。

等煮好後芫荽嫩葉的側影便留在了雞蛋上,美麗如霜花。

放在盤子裏一碟又端了幾個給成五嫂子。

成五嫂子啧啧稱奇:“金枝這雙手可真是巧!”

中秋節滿汴京城的人都在過節,不論貧富都備上家宴,喝酒唱歌,絲簧之聲不絕。

小院桌上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院裏另設着供桌,擺了供品給月亮。

偏金枝花樣多,還從竈間拎了一個紅泥小火爐來溫黃酒,

又不知道哪裏買的毛栗子,将扔到火裏爆着吃。

月亮又大又圓。

兩人拜完月後坐在一起。

李鐵匠适才端東西時還唏噓:“可憐姐弟二人。”

朔绛倒覺得別有風味。

他往年都在侯府過中秋,一切酒宴都有母親安排下人張羅好,府裏張燈結彩。

熱鬧是熱鬧,可因着都是下人張羅的所以也不過爾爾。

與別的節日并無不同。

而這回跟金枝在僻巷過節,一切都要自己親力親為:

團圓餅是金枝親手烙的,裏頭包裹的豆沙餡是朔绛一杵一杵搗就的;

用作零嘴的炒豆是朔绛自己炒的,火大了炒得有點焦糊,金枝念叨了半天“柴火不要錢哪?”;

就連旁邊點着的一縷廣寒香也是朔绛為了中秋研究出的熏香。

一粥一菜都自己親手做出,雖然累,可當它們滿滿當當擺在桌上時,那種慶祝月圓的喜悅才從中一一洋溢而出。

金枝也很高興:“人多了熱鬧。”

“人多有什麽意思。”朔绛不以為然,“吵吵鬧鬧繁文缛節。”

他想起侯府過節,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光是請安行禮都要半天。

“人多有什麽不好?我往年都是一人過節。”金枝聲音低了下去。

她很快又擡頭,高高興興:“今年多個人就是不一樣。”

朔绛忽然想到金枝從來都是一個人。

她那麽倔,肯定不會去別人家過節,一定是自己一人在家裏。

每年月亮高懸,月華流轉,滿城阖家團圓,只有她獨自望月。

朔绛心裏有點難過。

他舉起酒杯:“以後會好起來的。”

“好什麽好。”金枝有些好笑。

月亮這麽亮,也不知道背後多少黑暗。

今晚月亮這麽圓,像是一個耐心傾聽的慈母:“其實烏衣巷的人,曾經說過我是喪門星……”

金枝小時候爹就死了,到了繼父家,繼父的家也散了。

後來陳婆婆收留了她,她終于有個短暫的人生居所。

那時金枝生得美,舉手投足自有一股貴氣,

讓烏衣巷的孩童豔羨的同時也讓他們生了距離感。

于是就有孩童在外說金枝壞話“她是喪門星,誰沾誰倒黴!”

星河迢迢。

毛栗子在火裏哔哔啵啵作響。

“那時候我不信,我想我才不是呢!”金枝望着月亮心緒飄到過去。

“我學着放下書本與孩童們一起打鬧,學會了一切街巷粗魯之語,學着跟她們叫罵。”

她慢慢融入了市井人間。

“沒人再罵我了,直到……”

直到陳大郎也死了。

人們再次指指點點,說她克父、克夫,是個天生孤寡命。

“願意娶我的正經人很少。偶爾願意來提親的都是天殘地缺。”

金枝表面上滿不在乎,心底深處某個地方還是會悄悄的擔心。

是不是自己真的是喪門星?

朔绛心裏一梗:“那,白大人是唯一一個?依誮”

金枝點點頭。

唯一一個有官職、通文墨、還能接受她、許以正妻之位的男子。

她搖搖頭,将心裏那些遺憾甩到腦後:

“所以你要趕緊養傷,痊愈後證明給外人我并不是個喪門星。”

風馬牛不相及。

可朔绛認認真真點頭:“好。”

兩人舉起酒杯。

果酒甜滋滋的,不由自主就喝了許多。

月光靜靜流淌,月華流轉逐人,似乎滿城的不公、憤懑、不甘也被月光藏了起來

朔绛也将心裏的秘密說出來:“其實,我爹,不喜歡我。”

“我小時候舞刀弄槍,他瞧見極為不喜,只讓我學文。”

他似乎并不是學文的料子,常常磕磕絆絆,許多詩句背不出來。

如今他學了文,他爹卻又偶然用遺憾的目光瞧着他。

金枝了然:這孩子說的應當是他被賣之前的生活。

“老百姓家裏自然是希望孩子科舉功名,誰會喜歡孩子做個舞槍弄棒的粗人呢?”她安慰朔绛。

朔绛苦笑。

金枝不知道怎麽安慰朔绛,只能勸他舉杯。

黃酒并不辛辣,經過小爐炖煮後只有綿長細膩的酒香。

喝入口中甘甜可口,不小心便喝下去許多。

金枝舉着酒杯,醉眼迷離:“你說,我們與富豪簪纓世家共同生活在汴京同一輪月下,他們富貴,我們卻落魄不堪。憑什麽一切都這般不公?”

她喝多了,咯咯咯笑着,也并不是想要一個回答。

朔绛呆呆看着金枝。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小娘子同她這樣生機勃勃。

像野蠻長在野地的野薔薇,

長滿尖刺閑依狂風。

別的花溫婉,香氣逼人,花瓣被貴人采撷簪在鬓間。

野薔薇卻在貧瘠的土地上頑強生長,倔強生出燦爛的花苞。

她從不抱怨,

少下點雨,她便少開花。

天要刮風,她便将花苞合攏。

頑強而燦爛活下來。

只有旅人在長途跋涉中于原野上才偶然見這一簇盛放的野薔薇。

卻無從采撷,只能驚豔于她的蓬勃。

果子酒的香氣越發蓊郁。

朔绛趴在桌上睡着了。

——————

雕梁畫棟,正是封地的侯府。婢女們殷勤迎接上來:“世子來了。”

朔绛應了聲,往殿裏進去。

殿內紅燭高照,有個小娘子正坐在窗前梳妝,她垂着頭背對着朔绛。

朔绛看不見她的臉,只看得見她發間的漩渦,還簪着一枚玉簪花。

朔绛心裏産生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他伸出指尖,女子的烏發柔順,黑緞子一般又亮又滑,從他指尖滑落。

女子嗔笑一聲:“夫君!”

朔绛從鏡中看見她的臉。

含情脈脈,盈盈似語。

是金枝。

朔绛吓醒了。

月色仍舊照在汴京這方小院裏。

他坐起來。

原來他們喝多了,倒頭睡在院裏。

旁邊金枝伏在桌前,還在咯咯吱吱的磨牙。

朔绛覺得好笑,笑話,他居然能夢見了金枝。

更不用提在夢裏她還喚他夫君。

朔绛搖搖頭,将這無聊的夢境置之腦後。

他搖搖金枝:“醒醒!”

金枝不回話。

朔绛只好伸手過去,想将她扶進屋裏。

金枝嘟哝了一下,整個人都往朔绛身上靠過來。

她迷糊間衣袖牽扯,雪白胳膊露了出來,似凝脂如軟玉。

朔绛有剎那的恍惚,他忙錯過眼去收回手。

最後只能将自己的外衫披到金枝身上。

他宿醉未醒,腦子有點懵,很快又入睡了。

誰知金枝又入夢來。

仍舊在那間房裏,她從梳妝鏡前扭身,凝脂柔荑抓住他的胳膊,

熟悉的觸感讓朔绛腦海裏嗡一聲。

就像他重傷了那次一樣。

上次他受了傷,金枝也是情急之下攥住了他的胳膊。

朔绛口幹舌燥。

鏡前女子一無所知,她嬌笑着斜斜往他懷裏靠過來,

原本扣着他胳膊的手也轉為環抱。

見他不動,金枝她仰起臉,嗔怪晃晃他胳膊:“夫君!”

不對。

這一切不對。

朔绛殘存着最後一點清明,将胳膊抽了出來。

金枝嬌嗔着白他一眼,眼角眉梢俱是溫柔,

見他不動,轉而氣鼓鼓伸出手去扯他袍角

朔绛一時不穩,打了個趔趄靠在桌前,

正将她圈在懷裏。

懷裏的金枝紅唇嫣然,眉角含情,

讓人忍不住想試一試那紅唇是不是畫上去的口脂。

夢裏他确實也這麽做了。

他伸出手去。

少年心如鼓擂。

朔绛再也克制不住,看見自己伸出去的手顫抖着,想伸往她的唇珠。

誰知金枝頭一歪,躲開了。

她反而張開嘴唇,

伸出又尖又巧的小小香舌,

将他的手指含住。

她舌尖像一條靈活的小蛇,

舔砥着他的手指,癢癢的。

金枝擡頭看着他,那一對挑起的鳳眼裏有挑釁,有妩媚,還有,還有勾人。

朔绛全身的血都呼嘯着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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