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一定會很高興。◎
吃完飯金枝估摸着到了官員下衙的時間便往宣徽院去。
她等不及要将這個好消息告訴娘。
宣徽院官員們果然已經下衙走了。
看門人收了金枝一把銀錢并一包茶葉。
才熟門熟路喊蘇三娘:“你家女兒來了。”
金枝肉痛。
每次見娘都要被這人拿一筆錢走。
好在很快就能贖走娘親了。
蘇三娘垂着頭,從樂女們住的窄屋裏出來。
看見親娘,雖然隔着木栅欄金枝也歡呼雀躍:“娘!我今天去了侯府還賺了好多錢!”
"我在攢錢,就快夠贖妹妹出來了!”
“對了娘,爹和弟弟的回信收到了!他們一切都好,弟弟如今長高了呢!”
當然還有那個最大的好消息:
“還有還有,我今天聽貴人們說,過幾天是官家千秋節!他會開恩大赦天下,我先借些錢将你和妹妹一同贖出來!咦,妹妹呢?”
她叽叽喳喳将要說的話一籮筐一籮筐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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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見蘇三娘抽噎一聲。
“娘……娘?你怎麽了娘?”
蘇三娘擡起頭來,滿臉淚痕:“金枝!你妹妹進宮闱了!”
金枝瞪大眼睛。
“宣徽院的主管換了一位,這人色膽包天,短短幾天已經……奸污了許多樂女。”
罪臣女眷一般都會充作樂女官妓。
好在官府有令官妓只可陪酒,不能有其他過界行徑。
前面一位主管古板嚴厲,卻是位君子。
因此蘇三娘和玉葉母女倆能僥幸殘喘。
沒想到換人了……
本是罪臣女眷,又去何處伸冤?
“我無法,只好将手裏的錢和首飾全部送人,打點玉葉進了宮。”
蘇三娘垂淚。
金枝了然。
宮裏固然險惡,但藏身其中總好過被急不可耐的色魔官員玷污。
“那娘你呢?”
蘇三娘擡起頭笑笑:“我沒事。”
旁邊的看門人搖搖頭:“你還不說實話?”
他跟金枝說:“你娘送你妹妹走的事惹惱了黃大人,他說要留着你娘好好磋磨呢!”
金枝心裏一驚,卻仍伸出手隔着欄杆攥住娘的手:“沒事啊娘,我給你贖身。”
蘇三娘垂淚:“他存心刁難,将我的贖身銀子定到了五千兩!”
金枝倒吸了一口涼氣。
五千兩,尋常樂女的贖身銀子一百兩頂天了,誰會想到要有五千兩呢?
但她仍舊安慰蘇三娘:“一定有辦法!娘你等着我!”
**
金枝回家後便悶悶不樂,在屋裏翻找東西。
朔绛只聽得銅錢聲。
似乎在數錢?
他有些驚訝。
出門遇上陳嫂子,陳嫂子小聲:“你姐因着首飾寒酸被人笑話了,你今天可乖覺些。”
朔绛哦了一聲。
原來是因為被人嘲笑寒酸所以怏怏不樂嗎?
金枝的确沒什麽像樣的首飾。
朔绛盤算起來。
金枝數完銀錢又去肉鋪盤賬,路上游飛塵在等她:“我去查了下你家那個來路不明的人。”
金枝警惕擡起頭。
游飛塵有些讪讪:“黑市上有人似乎在找一個跟他長相身高差不多的人,出價一千兩!要不……”
金枝白了他一眼:“你別打他的主意,否則我饒不了你。”
游飛塵悻悻然摸摸鼻子:“當我沒說。”
**
金枝将所有的銀錢聚攏在一起數錢:
救朔绛那袋子金葉子價值五百兩白銀。
最近做鹵肉生意攢下了一百兩銀子。
侯府賞賜并貴人們打賞共一百兩。
朔绛那些衣服還有珊瑚珠抱到當鋪典當得到了三百兩。
再加上
她這些年做生意積攢了一百兩。
現在住的院子并肉鋪一起賣掉五百兩。
攏共1600兩。
五千兩根本就是官員的刁難之語。
可金枝必須湊夠。
不然娘不知會受到什麽折磨。
她咬咬牙,問游飛塵借錢:“你能借我錢嗎?”
游飛塵毫不猶豫就掏出三百兩并一些碎銀子:“我全部就這些,若還不夠,我再接趟镖。”
屋外的朔绛聽見,暗暗皺眉:她喜歡什麽,他自會給她買,何必要跟別人張口?
他出了家門,往太平坊最大的書畫鋪子裏去。
小二看他氣度不凡,湊過來恭維:“客人可要買些什麽?”
朔绛不動聲色,環視一圈:“怎麽沒有顏岳的畫?”
顏岳是當世大家,小二聞言大喜:“公子識貨,這等高人之作都珍藏在雅室。”
他與朔绛進了二樓雅室,端上香茗,這才拿出畫作。
朔绛笑:“不過如此。”
小二狐疑,這小子是不是狂妄自大?
正懷疑就聽少年朗聲問:“可有松清齋的畫?”
松清齋是朔绛的書房名字,取自王維詩句“松下清齋折露葵”,他的畫便用了這個堂號落款。
還真是位高人!
小二先前的不滿蕩然無存。
他請來了店裏的掌櫃,珍而重之拿出卷軸:“公子,我家店裏就這麽一副鎮店之作,還請公子鑒賞。”
朔绛一看。原來是自己早年間畫給某位師長的春江垂釣圖。
他咳嗽一聲:“展筆我來畫兩筆。”
喜好字畫的本身也是文人雅士,掌櫃不覺驚訝,将筆墨紙硯備好。
朔绛潑墨之間便畫了一模一樣一副。
掌櫃的一瞧便愕然:“這,這與适才那幅畫完全一樣……”
他仔細端詳:“快,快去請店裏老師父來!”
小二請進來位老師父,他仔細端詳後感慨:“這畫作與侯府世子的畫跡相仿,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甚至……甚至老朽眼拙,怎的瞧着比世子畫的還好。”老師父遲遲疑疑。
朔绛心裏好笑,他如今心境開闊,自然畫技也進步了許多:原來飄逸靈動,如今多了份肅穆沉穩。
只不過今日來是為着辦正事:“掌櫃,我來做松清齋的畫,你來售賣,收嗎?”
“這……”掌櫃的猶豫。
朔绛見狀問小二:“請給我拿個蘿蔔。”
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仍拿來了個蘿蔔。
朔绛随手拿起桌上的刻刀,兩下便刻完了一個名章,
而後印上紅色印泥在适才畫上一拓——
“松清齋”三字躍然紙上。
與原畫半分不差。
掌櫃和老師父齊齊瞪大了眼睛,随後上前細看。
朔绛傲然不語。
他的名章便是自己刻的,除了作畫制香,他還會刻得小篆名章。
這本是文人雅士的癖好,自然信手拈來。
掌櫃的終于拍板了:“好!您做多少我收多少!一副一百兩。”
松清齋的畫有價無市,每張流傳市場的都是天價。
朔绛拿走紙和筆:“過兩天我來交畫。”
說罷邁出了房門。
他身後夥計看着兩幅一模一樣的畫,怎麽也挑不出那副才是贗品。他嘀咕:“難道他是世子本人?”
卻被掌櫃的拍了一腦殼:“你發什麽癫,世子那等高貴之人豈會置身市井?”
“可若是為着好玩呢……”夥計不服氣,小聲嘀咕。
“誰會給自己的畫做贗品?”老師父失笑,“文人墨客最講究風骨。”
“看那少年運筆氣魄與心中溝壑都已是當世數一數二。”掌櫃的眼毒些,“這般風雅的大家最是清高孤傲高風峻節,又豈會賣畫?”
朔绛從樓梯上走下,二樓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從前他的确這麽想。
**
他進了隔壁一家頭面冠朵店,進去就道:“拿你們最好的首飾。”
夥計捧出一對羊脂白玉。
皮相細膩,溫潤凝脂。
的确是好玉。
朔绛掃了一眼,道:“要翡翠。”
“客官有所不知,這羊脂白玉才是玉中上品,翡翠總歸有些不莊重,不合君子之德。”
朔绛當然知道。
但是金枝那種俗世裏招展的性子定然會嫌白玉無趣。
她一定會說“什麽玩意兒,豬油一樣膩答答。”
朔绛想到這裏眼裏已然蘊含笑意,
他說:“就要翡翠。”
夥計搖搖頭,當這位客人是買不起白玉,于是換了翡翠。
朔绛挑了一對皮相上好翠綠欲滴的翡翠玉镯,
吩咐夥計:“包起來,過幾天我來拿。”
夥計點頭包好:“一共是三百兩銀子。”
朔绛沒當回事,等他的畫賣出去自然能湊夠這些銀子。
朔绛歸家後,邊準備作畫邊在心裏盤算着:
除夕那天夜裏官府會在各處放煙火開燈會。
皆時他可約金枝看燈,然後拿出那對玉镯送給她。
她一定會很高興。
到時便可……咳……捎帶表明心意。
朔绛摸摸鼻子。
他緩緩磨着孔雀石,思忖着:
她想嫁給做官的文人,自己不就是嗎?
或許她能勉強同意嫁給自己?
而後帶她熟悉下侯府上下,好為以後做世子妃做打算。
不不不,這樣太自大了。
朔绛想起襄陽侯府嫡次子林大人,他也娶了一位出身寒微的女子。
原本以為兩人情比金堅。
可惜成親後才發現林夫人适應不了高門生活。
最終和離收場。
林家本是簪纓世家之家,高門主母全是門當戶對人家。
這樣人家的女兒自小被教養長合格的高門主母:
盤賬、防止刁奴蒙蔽、平衡人情往來,都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別的不提,單是誰家如今是朝堂上的紅人但要繞着、誰家如今不得官家信重卻也不能少了他的節禮,這一遭就能将人繞暈。
一個平民女子,讓她從街巷間進入高門自然應接不暇。
何況這并不一定是金枝的心願。
朔绛将清水倒入蛤粉中,凝神與花青色相調:
他想,應當先問金枝想過怎麽樣的日子,是想在市井呢,還是想進侯府?
她若是喜歡市井間自由自在,那自己便在烏衣巷買個宅子,娶她進門後讓她仍舊在街巷生活,與她熟悉的街坊鄰居們在一起。
倘若她喜歡侯府呢,那麽可做之事便多了:
先從太後娘娘那裏請兩位宮裏的教養嬷嬷陪着她,一來指點她禮儀,二來讓人不敢欺侮她。
還有,要給她買些清清白白的世仆,身契都攥在她手裏,好讓她培養自己的勢力。
若有問題,可以讓娘指點一下她。
啊不對,似乎婆媳之間要格外注意,隐約記得庶兄那個姨娘娘親與他新娶的娘子之間不對付。
何況金枝出身市井,肯定跟娘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這樣去請教誰啊!朔绛苦惱撓撓頭。
“金條哥哥,你在想什麽?”頂針路過金家,就見鄰居家的小哥哥蹙眉沉思。
朔绛一臉嚴肅:“人生大事。”
他蘸取顏料,揮手在宣紙上落筆畫下墨竹,繼續盤算着:
昭平帝姬天天哭着嚷着要嫁給他,官家也樂見其成。
如果他娶了金枝,那侯府又當如何自處?
皇家顏面被折損之餘,是否會傷害金枝?
這些都要他事先盤算好。
朔绛眸色漸深,一一謀劃起來。
他心裏打定了主意,倘若人人都不接受金枝,他便娶了她後往岳麓山的白鹿書院裏當個教書先生謀生,她在書院下開個肉鋪,小兩口也可安閑度日。
總之,在迎娶金枝前要将這些都安置好。
他絕不會為了自己喜好就貿然傷害金枝。
原野上的薔薇,若只為自己賞心悅目就肆意攀折,那就是害了它。
他要金枝從今往後都無拘無束,輕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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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忙碌收斂着家裏能賣掉的東西,
路過雜物間時瞥了一眼。
見朔绛在雜亂飯桌上騰出一角艱難作畫,嘴角還帶着一抹詭異的微笑。
好啊我都快焦頭爛額了你還在這裏享受!
她氣不打一處來,吼道:“趕緊去燒點粥來,我都快餓死了!”
“好!”朔绛爽快應了聲。
聲音裏帶着兒郎們特有的歡快與朝氣。
金枝轉念又有些內疚,他不知道內情,又何必拿他撒氣?
可金枝也不想将自己湊錢的事情說給他聽。
她不過糾結了一瞬就又忙忙碌碌起來。
這回又搜刮了一批東西拖到當鋪,零零碎碎只當了十幾兩。
加上別人欠的債、鋪子裏的肉,借游飛塵的錢,攏共加起來也不過兩千兩。
離着五千兩還差三千兩呢。
金枝垂着肩膀從當鋪出來,碰見游飛塵和同伴趙武有說有笑。
趙武笑道:“金枝,你個肉鋪老板娘怎的還要進當鋪?”
他扭頭又與趙武聊天:“游哥,你可聽說了?如今黑市上尋個人呢,出價已經漲到五千兩了!”
游飛塵心裏一跳。
金枝顯然是缺錢了,如果她能……
他瞥了眼金枝。
卻碰到金枝警告的目光。
他立即笑着岔開話題:“城北有樁走镖的大單子你聽說了麽?”
作者有話說:
朔绛:就差以後孩子的名字沒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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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還沒呢,男主想的倒是挺美的】
【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麽麽噠】
【想知道朔绛怎麽做皇帝,要造反嗎?】
【已經開始期待文案名場面了希望名場面之後枝枝和魚魚的誤會能早早解開的,想看她倆談戀愛啊】
【滴滴滴打卡】
【v嗎,什麽時候v,想看爆更】
【對,孩子名字暫時不用想了,哈哈哈哈哈哈。】
【坐等男主被賣,雖然男主有點慘,但是想看文案名場面之一。好稀罕女主,真的行動力好強,一往無前。哎,突然有了夏之星賣仲天骐的感覺。】
【哈哈哈,坐等朔绛黑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