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更◎
?
他中了重傷還惦記着給自己買的镯子合不心意?
金枝心裏一動,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熱,杏眼上蒙上一層淡淡水汽。
朔绛急得伸出手去擦,傷口撕開有些疼,他混不在意。
他粗粝的手指碰到金枝眼皮上,金枝忙自己拭淚:“官家莫要管我。”
“嗯。”朔绛身體往後靠回迎枕。
這當口郎中也來了,給朔绛包紮好了傷口。
傷口不深,卻也頗費周折,郎中道:“這傷口千萬莫要碰到水,防止惡化。”
金枝立刻就将馬車裏的水壺都收得遠遠的。
等郎中出去,朔绛又瞧着金枝。
顯然是在等她回答适才那個問題。
金枝打量了一下手镯,答:“官家好眼光,綠的就是比白玉瞧着好!”
她不懂玉石,也不懂玉以白玉為上品,更不懂白玉溫潤恰如君子是以貴胄世家皆認為白玉勝過翠玉。
只覺得翡翠綠□□滴,鮮妍明媚,勝過白玉呆板無趣。
果然同他心裏想的一樣。
Advertisement
朔绛眼中露出一抹得色。
卻被金枝以為在取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嘀咕:“同樣的價格還多抹顏色多好!”
朔绛又笑,卻不是嘲笑,眼神裏有他自己都未覺察到的寵溺和寬和。
金枝捕捉到了那目光。
陽光從車窗照進來,在年輕帝王沅茞澧蘭的臉龐上打下一層柔光,他手臂還纏着雪白的傷口,行動不便,瞧着她的目光裏盡數是溫和。
金枝的心像是被什麽攥了一下。
**
快馬加鞭很快便回到了汴京城。
朔绛還有閑心問金枝:“難得出來,可要再陪你去烏衣巷?”
金枝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官家,您手上有傷,還是先回宮吧!”
嗯?
在關心我?
朔绛挑眉,旋即像喝了蜜水一般甜滋滋。
他笑了。
回到宮裏。
朔绛要王德寶将聞訊而來的太後擋在門外:“就說朝裏有要事辦。”
直到宣了太醫處理好了傷口。
朔绛才去福壽宮給太後請安。
太後見宣了太醫,急得上火,看見兒子顧不上禮儀,忙迎了上來。
她左右打量兒子一圈:“官家可還好?”
朔绛點點頭:“無妨。”
太後心疼起來:“又瘦了,還曬黑了。”一疊聲叫秋然熬滋補湯。
朔绛攔住她:“娘莫要大費周折。”
她老人家心疼兒子,氣得絮叨起來:“怎的一聲不吭就出了宮,下面的人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官家怎的就不明白呢!”
朔绛傷口隐約作痛。
他捱着傷,賠笑:“娘莫要亂擔心,我心裏有數。”沒有在太後面前自稱朕。
太後白他一眼:“官家若是早點生皇孫出來,朔家後繼有人官家便是再如何不愛惜自己身體哀家都不再多管閑招人厭煩。”
說到皇孫太後又起了心病:“官家如今已經二十有五,即便是皇後不好選,這妃嫔侍妾也該有了。說起來驚鵲閣那麽多小娘子,我瞧來瞧去就覺得幾個好……”
沒想到這回兒子卻不回避。
太後起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就聽朔绛淡淡道:“朕不娶妻,要娶也是娶那個人,娘是知道的。”
那個人,還不是金娘子?
一向端莊知禮的太後第一次在兒子面前甩了簾子,進了內室。
朔绛搖搖頭,卻并不去勸說。
他回了聲:“娘不舒坦,那朕也就先告辭了。”
說罷便也出了福壽宮。
王德寶在旁小心翼翼:“官家,老奴說句僭越的話,您何不徐徐圖之?”
朔绛搖搖頭。
太後外面端方知禮,實則內心最剛強不過,不然也不會拿着寶劍要去尋哀帝同歸于盡。
要說服這樣剛烈的人萬萬不可用懷柔策略,
否則你今兒用了手段哄得她同意了,哪天她自己回過味來便會變本加厲仇恨上金枝。
還不如一開始就清楚告訴她自己的底線,讓她一點點自我消化。
在這消化過程中她才會真正發自內心接受金枝。
郜嬷嬷見官家出去,蹑手蹑腳給太後端上一杯水:“說是金娘子伴着官家出了宮。”
太後蹙眉:“果然是紅顏禍水!”
黃如晦在旁道:“官家如今春秋鼎盛,總不好只專寵一人。”
郜嬷嬷不滿瞥了黃如晦一眼:"娘娘,您可莫要這般想,官家既然只認金娘子一人,有個她在身邊服侍總好過官家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吧?"
這話說得太後有些動搖:“可那人……”
郜嬷嬷忙趁熱打鐵:“聽聞金娘子為人大氣利落,您何不尋幾個宮娥內侍問問。”
太後想了想,到底還是開口:“也罷,你去尋幾個宮娥來我問問話。”
郜嬷嬷出了福壽宮,自有小內侍跟了過來。
他笑呵呵小聲道:“嬷嬷,您兒子建造的銀樓已經開好了,今日便是開張之日,先賀喜您老人家了。”
郜嬷嬷聞言感激道:“謝過官家成全!”
小內侍一笑,轉身就走。
郜嬷嬷定了定心神。
她這麽做并不單單是為了官家的好處。
而是她也是瞧着官家長大的,自然不忍官家與太後母子失和。
她嘆了口氣,往福寧宮去請小宮娥來。
**
金銮殿裏官家正查辦丈量農田之案。
他冷冷問:“有民衆告狀尚書右丞中飽私囊,臺谏官為何壓下此事?”
臺谏官慌了,他出列。
心裏惴惴。
可掃一眼朝中仍有舊派勢力,心裏莫名安定許多。
他們王家可是赫赫有名的世家,歷經幾朝而不潰敗。
他給尚書右丞使個眼色。
而後強自辯解:“朝中事紛亂,臣若有失職也是有的。”
“紛亂?”
高高在上的龍椅上,官家發出一聲輕嗤。
他瞥了一眼旁邊的小黃門。
小黃門忙出列朗聲道:“上月十五日尚書右丞家宴,臺谏官赴宴大醉而歸;本月初二,臺谏官嫁女,尚書右丞贈黃金五十兩。……”
一樁樁一件件。
将兩人私下裏的交易說得清清楚楚。
臺谏官這才徹底慌了神。
他跪在地上。“砰砰砰”磕起頭來:“官家,饒命!官家饒命!”
那位尚書右丞也端着笏板走出來:“官家,有人誣告臣便也罷了,可臣與臺谏官私交甚篤,這是刻意栽贓啊!”
“栽贓?”朔绛瞥他一眼。
他揮揮手。
大理寺少卿從袖裏掏出一卷卷宗。
官家冷冷道:“三司、谏官、三館各行其職,豈能互為表裏,互相包庇?”
官家擡起眼睨他一眼,慢條斯理挽起衣袖,露出自己受傷的胳膊:“衆目睽睽下行刺朕的,不是你的人麽?”
大臣們擡眼瞥去,官家胳膊上纏着雪白的紗布,還隐約滲出血跡。
頓時沸騰起來。
君君臣臣父父,官員們再怎麽鬧騰也不能弑君,這卻是千百年來讀書人心裏共識。
原本官家對世家開刀,他們還看熱鬧,可是涉及到行刺君上,這态度便一下鮮明起來。
立刻你一言我一語群情激憤起來。
尚書右丞慌得去瞥官家臉色,卻見官家正施施然搭着胳膊凝視着他。
好整以暇,似鷹隼在打量已經到手的獵物。
明明獵物還是活蹦亂跳,但在鷹隼眼裏已經與死物無異。
尚書右丞心裏生起寒意。
果然就聽官家慢慢道:“尚書右丞怎的也不問問大兒子在哪裏呢?”
尚書右丞腦海裏轟得一聲。
他大兒子不是讀書的料子,便接管了家裏的往來。
出去要賬,已經幾日未歸。
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嘴上還要硬撐:“臣的大兒頑劣,常在外惹是生非。如今年紀大了,臣也無從約束。”
二話不說先将自己的責任撇清。
這是要棄卒保帥了?
朔绛微眯眼睛:“朕也懶得跟你周旋,你大兒子行賄當場被朕抓了個正着,他同黨刺殺朕也被朕抓了,如今他已經将你家族上下的罪行招供了個遍,你還不伏法?”
尚書右丞慌得跪在地上。
按照朝堂上的經驗,就算官家真要懲治他家,也會有禦史一點點查探證據,最後才能結案。
他原本盤算的是到時候大不了再送個門客頂罪,何況他聽到了風聲已經在處置賬本了,誰能想到這位官家出人意料?
尚書右丞慌得一個勁磕頭。
原先倨傲不翼而飛,時至今日他才明白為何這位君王能在六年之間就踏入了都城。
龍椅上的君王不怒自威:
“尚書右丞縱容家人勾結多地官吏,侵吞土地,中飽私囊,人證物證俱在。即日起問斬。”
?
尚書右丞哭得涕淚橫流。
旁邊的世家們也紛紛出列要求情辯解。
誰知官家一言不聽:“此案已定,再有異議視同謀反,來人,将此案交于大理寺審理,涉案人等依律處置。”
殿外烏雲沉沉,風雨欲來,官家的臉陰沉沉充滿煞氣。
“是”
衆臣打了個寒戰,齊聲應是。
所有人都明白,一個新的紀元要來到了。
回宮後王德寶讓金枝給朔绛斷藥:“官家今兒個金銮殿上揮斥方遒,可老奴心裏心疼壞了,那傷口還未好呢。”
金枝有些遲疑。
若是從前她自然毫不猶豫。
可是這兩天不知為何,她總是不敢見到官家。
每次無意間看到他的臉都會想起那個荒唐的夢境。
金枝無端覺得羞恥,感覺自己像個猥瑣卑鄙的癡女。
王德寶瞧到了金枝的猶豫。
他推推金枝:“大朝會結束後官家後背起了一層汗,龍袍都浸濕了呢,可官家硬是咬着牙不說。聽太醫說,這胳膊上有個傷口得修養好幾天呢,可是官家馬不停蹄先回汴京來處理政事,一天都未休息過。”
金枝聽得慌亂,便不再拒絕:“我去。”
金枝進了內殿。
朔绛胳膊有傷便斜斜靠在東邊靠窗的榻上。
前頭炕桌上擺着一疊奏章。
金枝心裏有些心疼。
輕聲道:“官家,該喝藥了。”
朔绛住了筆。
作者有話說:
金枝:大郎,喝藥了
今天還有一更。
◎最新評論:
【滴滴滴打卡】
【
【
【一個小疑惑,男主25了,再說他是“少年君王”是不是不太合适了呀。。(不是杠精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