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更◎
她要走,忽得又想起一事,于是從懷裏拿出個藥瓶子問:“這藥瓶子甚好,還有這瓶子裝得薄荷膏麽?我帶點走。”
對方一瞧就認出來了:“尚宮大人,這藥瓶是特意燒制的,裝的是跌打藥,因着裏頭的配方過于難得,湊了三四年才湊出來兩瓶,都獻給了官家。”
啊?
金枝有兩瓶啊。
不過她沒有再說什麽:“我也是瞧着用過了的小瓶子好看才多問問,那便無事了。”
出了太醫院,她沒有回福寧宮,而是先去尋蔡狗子。
掖庭關了,蔡狗子如今在司珍所混口飯吃。
瞧見金枝,他一如既往高興:“見過尚宮大人。”
“你小子少跟我來這套。”金枝也不客氣,她拿出瓷瓶問蔡狗子:“你還記得這個麽?”
“記得啊。”蔡狗子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您當時不是受了傷麽?我就去太醫院問藥,有個面生的小學徒遞給我這瓶子,說這個是跌打藥,我便拿了來給你。”
“怎麽?不好用麽?”
金枝點點頭:“好用。”
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從蔡狗子那裏出來她又去尋了玉葉。
玉葉已經得了官家恩典可以出宮,只不過還要等下一個旬日才可與其他宮人一起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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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幾天都在收拾行李。
見金枝過來煞是高興:“阿姐!”
又扯着金枝的手臂有些不舍:“阿姐,以後我走了,就只有你一人在宮裏了,那可如何是好?”
金枝摸她發髻:“傻孩子,姐姐很快也能出宮。”
她想好了,等過段時間瞧着官家脾氣好些的時候,就自請出宮。
“真的?!”玉葉欣喜不已。
“真的。”金枝點點頭。
不知為何心裏有一絲痛。
她忽略了這情緒,又問玉葉:“你出宮可有人來接?提前說好了讓娘和弟弟拉牛車來接你。”
玉葉忽然臉上飛起兩抹紅暈:“有人接。”
金枝瞧着蹊跷。
果然玉葉羞答答卷起了腰帶:“是,是淩統領。”
“淩正德?”金枝驚訝出聲,“你原來情郎的上司?禁軍統領淩正德?”
玉葉捂着臉,還是點點頭。
金枝一陣頭痛:“你怎的與他走到一起去了?那禁軍統領管着官家的安危,手裏掌着大內的軍權,聽說還是官家麾下殺人如麻的,能是吃素的麽?”
她固然不願幹涉妹妹的婚事,可也不希望這般單純的妹妹與一個殺人如麻的政客混在一起。
玉葉忙搖搖她的手臂:“阿姐莫氣,淩統領是個好人。”
“好人?”金枝有些生氣,“他比你大十歲,欺負你個小娘子,他能是個什麽好鳥?”
她越說越生氣,恨不得抄起個菜刀就去尋淩正德拼命:“這人瞧着老老實實,誰知背地裏竟有這麽龌龊的心思!”
玉葉忙扯住姐姐衣袖:“姐姐,淩統領真是好人!他一向待我客氣受禮,多說幾句話還會臉紅,上次給你的跌打膏還是他主動讓我給你的。”
“跌打膏?”
金枝忽得住了手。
“對啊。”玉葉忙解釋,“那藥膏極為難得,太醫院只得了兩瓶,官家賜了一瓶給淩統領,他立即讓我給了你。本來那是治戰場上擦傷刀口的。”
金枝從懷裏掏出個瓷瓶:“你說的可是這個?”
玉葉點點頭:“是啊阿姐,我親自交給你的,你怎的帶在身上?”
金枝沒有回答她。
她有些失魂落魄往前走了。
她回福寧宮後就将兩瓶都取了出來,
一瓶是蔡狗子去太醫院取來的,一瓶是淩正德給妹妹的。
既然只有兩瓶進獻給了官家,那麽蔡狗子拿來的那瓶——只能是官家留着的。
三四年才能得一瓶奇珍異寶湊出來的跌打膏,主治戰場上刀傷擦傷。
淩正德作為官家嫡系,只得了一瓶。
官家自己那瓶,本來也應當是留在關鍵時刻救命用的。
可是官家給了她。
不對,別別扭扭讓個小太醫給了蔡狗子。
金枝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當時朔绛還在氣她,
因為過去的事情生了氣,氣勢洶洶沖進掖庭。
她那時恨死他了。
可他那時還是別別扭扭用這種方式向她道了歉。
金枝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
等晚間時。
她便問朔绛:“官家,當時,你掐我那時……”
她猶猶豫豫不知如何開口。
聽到朔绛耳裏卻像是在問責。
他神色立刻變得鄭重,将手裏的毛筆放回筆架上。
轉而認認真真對金枝說:“對不住,金枝。”
他斟酌着字句:“是朕鬼迷心竅,竟……”
他一字一句,盯着金枝的眼睛毫不退縮:“總之,是朕不好,你若是心裏氣我,便打罵回來,我絕無二話。”
說罷還伸出手臂,示意金枝打罵。
金枝熄了心思。
兩人中間的糾葛,又怎麽說得清楚?他家破人亡,何嘗沒有她推波助瀾?
她搖搖頭:“是我提起不對了。”
她出去了。
秋風習習,吹到她臉上。
若是朔绛為自己辯解她心裏還能好放下些,可他二話不說就道歉,毫不推脫。
這讓金枝越發覺得難以面對那瓷瓶了。
第二日玉葉來尋姐姐。
她不懂阿姐為何忽然走了,怕阿姐生氣,忙來道歉。
金枝搖搖頭:“無事。”
能将官家賜下來的靈丹妙藥獻寶一樣給妹妹,只為給大姨姐擦淤傷的男人,大概也壞不到哪裏去。
她忽得說:“那淩正德,可有打算向家裏提親?”
玉葉大喜,姐姐這是打算接受了淩正德了?
她壓住心裏的喜悅:“淩統領等我出宮就請官媒去家裏提親。”
金枝嗯了一聲。
想了想,又搬出個木盒
“這裏頭是我當了女官之後積攢的一些薪銀和賞賜,權當我的添妝。”
玉葉咧開嘴笑了,她不求錢財,為的就是阿姐徹底接受自己的心上人。
她認真對金枝說:“阿姐放心吧,我不會再上當吃虧了,淩統領一定是個好人!”
金枝嗯了一聲。
能把關鍵時候救命的藥拿來給小娘子獻寶,瞧得出來是個好人了。
玉葉高興,木盒卻不收:“淩統領說怕我嫁過去被妯娌間輕視,早就給我備好了一份傍身的嫁妝,這些銀子姐姐還是留着自己傍身吧。”
這淩正德想得好真周到。
金枝還是将木盒遞過去:“自己有總歸是自己的底氣,你也莫什麽都跟男人交底。”
兩人推搡間,玉葉瞧見了桌上一件首飾
“哎呀阿姐這小貓發簪精巧得緊。”
金枝瞧過去。
小貓戲魚的發簪,各色名貴寶石,她笑:“那是我贏來的彩頭。”
先前還打臉了那位表姑娘呢。
玉葉笑:“這倒有趣,什麽比賽?”
金枝心裏有事,有一句沒一句跟她搭話:“是比賽如何識別五谷。”
玉葉睜大眼睛:“五谷?”
她想了想:“這宮裏只怕沒人能贏得了,就是禦膳房都認不全呢。”
金枝耳邊忽得“嗡”一聲。
是啊。
她微微張開了嘴。
這不就是內定好了的獎勵麽?
她拿過簪子,仔細打量:
小貓在水缸旁玩耍,那水缸的樣式怎麽那麽像那日在行宮裏的水缸呢?
幾乎可以說一模一樣。
金枝心裏“咯噔”一下。
她突然有種奇異的感受。
**
金枝變得話少了些。
她每日往返于禦書房與福寧宮之間。
每日裏不是跟着崔大家編撰書籍便是處理福寧宮上下的公事。
崔大家第一個瞧出不對:“枝娘可有什麽心事?”
金枝一笑,仍舊是嫣然美貌的模樣:“夫子說哪裏話,是學生愚笨,學業所累。”
“那便學慢些。”
崔大家很是心疼這個學生。
一開始她是迫于官家的人情收了這個學生,可是接觸下來驚覺金枝天賦秉異,她聰明而機靈,許多文書都是觸類旁通舉一反三。
再繼續相處,發現金枝熱情坦率,雖然有些市井上的潑辣習氣,可為人去仍善良寬厚。
再得知金枝的身世後,越發贊嘆金枝出淤泥而不染。
之後崔大家就極為倚重欣賞自己這唯一的弟子。
金枝搖搖頭:“編撰之事尚未完成,學生不可躲懶。”
她幫着崔大家将書庫裏歷朝歷代的書籍搬運出來,在日光下曝曬過書蟲,而後一一翻閱,尋找出有用的記載。
崔大家甚為感慨:“這些書束之高閣,不知荒廢了多少年。”
“所以師父和我來救它們于寂寥啊。”金枝嘻嘻哈哈笑起來,還如往常一般爽朗。
崔寧有時也會過來幫忙:“金尚宮,你如今怎麽不去驚鵲閣去我們了。”
驚鵲閣仍舊住着十幾個小娘子。
金枝心裏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只不過這情緒一閃而過,她笑:“有活計時自然還會給你們攤派。”
崔寧就感慨:“她們都惦記着金娘子呢。”
宮裏的人無趣得很,只有金娘子活色生香,像個親切的鄰家姐姐一樣。
崔大家督促侄女:“你是打算一輩子在這裏耗着了?”
崔寧搖頭:“我才不願呢,可世家們都盯着呢。”
金枝如今跟着崔大家耳濡目染,立即便聽懂了。
官家擡舉了崔家與世家們争鬥,他前些日子将宰相右丞革職,柳家和王家兩大世家受了重創。
崔家得了官家的恩惠,自然也鉚足了勁與世家們明裏暗裏作對。
得罪了這麽多人,崔家自然希望能與官家的關系進一步捆綁。
有什麽比成為官家的後妃更牢固的關系呢?
金枝垂眉斂目。
心裏不知為何掠過一絲了然:原來官家的聯姻對象要這樣的世家女啊。
崔大家搖頭:“官家不像是那種人。”
哪種人?自然是容易被姻親捆綁的人。
崔寧也跟着嘆息,不過她很快就将這些棄之腦後:“我還是來幫姑母編撰書籍,這可比什麽勞什子世家有意思的多。”
金枝的變化很快被太後覺察到。
清晨她喝着茶,忽得悄咪咪與郜嬷嬷咬耳朵:“你說,那邊,怎的這些日子有點有學識的樣兒了?”
誰啊?
郜嬷嬷忽得想起來。
她先是愕然,而後好笑:“太後娘娘,您莫不是整日裏尋着機會就偷瞧人家麽?”
太後讪讪然:“我恰好瞧見了幾回。”
郜嬷嬷捂嘴笑:“行行行,福寧宮和福壽宮隔着老遠,太後娘娘是‘恰好’路過了幾回福寧宮,還不止一回。”
“你個老貨!”太後佯裝生氣。
她們主仆風雨多年,多是主仆倒不如說是閨中密友。
郜嬷嬷笑夠了才正色道:“上次娘娘喚了幾個宮娥來,她們不都說金娘子好話麽?”
太後捂着下巴盤算:“可這回還是不一樣,似乎瞧上去多了點底蘊,多了點文绉绉的氣質,總之,看着不錯。”
郜嬷嬷便道:“我聽說金娘子如今跟着崔大家在學經學,很是用功。”
“崔大家也算是當世經學裏數一數二的大師了。”太後點點頭:“說起來她進宮來我還沒有表示過什麽呢,你從我嫁妝裏尋一套前朝的石河花鳥圖送過去。”
郜嬷嬷應了是。
太後不知在想什麽,喃喃道:“兩個人長久過日子,能說到一塊去總是好事。”
郜嬷嬷“吆”了一聲,笑話她:“娘娘這是在盤算誰呢?”
太後有些讪讪,她拍郜嬷嬷一把:“你個老貨,還不趕緊去收拾花鳥圖。”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二更。
◎最新評論:
【都幾點了我的剩下兩更呢555】
【口嫌體正直,大清早還是來看更新了?】
【嘀嗒嘀嗒打卡】
【淩正德應該是好人吧,畢竟是覺得男主能整夜那啥的純情男子】
【豬魚別慫,讓金枝看到你的心事】
【喝了這瓶營養液,明日再戰三萬三!】
【金枝悟了,有心事的小娘子】
【大大你的今天是淩晨麽哈哈哈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