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陸燃回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在他高三那年,他的媽媽永遠離開了他。

他仍記得那天開心的感覺,因為媽媽告訴他,她的病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醫生允許她出院了。

他高興地去向兼職的老板請了半天假,預約了餐廳,他想着周末要帶媽媽出去好吃的。

媽媽出院那天,還給他打了視頻,結果他錯過了,沒想到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那天他打完工回家。

突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他撐着傘,路過鄰居家,還順手救了一只被雨淋得濕漉漉的小貓。

遠處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花盆碎裂聲。

小貓咪被吓得跑掉了。

“膽子好小呀你。”

陸燃無奈地說了一句,然後跑到躲雨的地方,等風刮得沒那麽猛,趕回家和媽媽團聚。

結果回家路上,他看到街道上圍了一群人,他意識到不對勁,急忙撥開人群,看見他的媽媽倒在血泊中,手裏攥着一個可愛的小羊咩娃娃。

陸燃想起來了,媽媽是死于意外,被臺風吹下來的花盆砸死了。

可是他媽媽三十幾歲的人了,怎麽會喜歡這樣幼稚的毛絨玩具。

賀以南的名字又突然在腦海出現。

賀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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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出現賀以南。

那時候他根本不認識賀以南啊。

陸燃感覺自己缺氧,呼吸越發沉重,最後猛然醒過來。

他抹去自己額頭上的汗,劇烈地喘息。

又是這樣的夢,還是這樣真實。

賀以南又出現了。

是巧合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幾日和賀以南朝夕相對,夢見他也是有可能的。

陸燃去廚房灌了兩口水,讓自己清醒一些,走出客廳。

微風吹拂起窗簾,從側面彌漫出淺淡的月光,帶來了些許寒意。

陸燃去陽臺站了會兒,身體疲憊乏累,但毫無睡意。

夢裏壓抑窒息的感覺如潮湧般湧上心頭。

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他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準備回卧室再休息一會兒。

然而這時,客廳裏突然出現一個狗狗祟祟的身影。

進賊了?

陸燃頓時拉滿了警惕,走過去看。

結果走近一瞧才發現是賀以南。

陸燃不知道賀以南在搞什麽小動作,賀以南好像很害怕自己制造出噪音,燈不敢開,連拖鞋都沒穿,慢吞吞地走,時不時偷瞄幾眼陸燃的房門。

也許是因為屋裏太黑了,這過程中,賀以南竟然沒發現後面有個人。

陸燃覺得好笑,本來想提醒一下,但賀以南這戰戰兢兢的樣子,陸燃怕一出聲把他吓壞了,幹脆跟着他,看看他想幹嘛。

他看見賀以南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摸着黑站上椅子。

陸燃皺眉,還想問他為什麽不開燈,擡眼一看,原來是燈泡壞了。

賀以南拆開燈泡的包裝盒,在黑暗裏努力睜大眼睛看。那認真程度,就好像要做什麽科學研究一樣。

陸燃抱着手等了半會兒,實在看不過去了。

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喊了一聲:“你在幹什麽呢?賀以南。”

賀以南好像膽子挺小,被他這樣一喊,吓得整個人都抖了抖,像一只被吓到炸毛的小貓。

“你換燈泡白天換不行嗎?”陸燃問。

賀以南在漆黑裏睜大眼看向他,滿臉驚惶地點了點頭。

陸燃笑了:“大半夜換燈泡,是有什麽講究嗎?”

賀以南反應過來,趕緊搖搖頭,摸出兜裏的手機,打字說:【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答非所問。”陸燃倚靠在門邊,淡淡地說。

賀以南有些難為情,猶豫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戳:【我怕黑,晚上不開燈,睡不着……】

“你都大四了,還怕黑?三歲小孩?”陸燃挑起眉,不解道。

賀以南怔了一下,又打字:【那不換了,我今晚關燈睡吧。】

陸燃說是這麽說的,但他還是想幫賀以南解決這件事情,畢竟是室友,互幫互助嘛,況且換個燈泡,只是舉手之勞。

陸燃:“把燈泡給我,我幫你換。”

賀以南搖搖頭,不想麻煩陸燃,因為聽陸燃的語氣好像不太高興,在嫌他煩。

“快點,我困了。”陸燃伸出手。

由于陸燃開始催促,賀以南懵懵地點頭,嘴巴做出一個“哦”的口型,扶着桌子下來。

不過賀以南踩的這個椅子有些陳舊,不太牢固。

賀以南一改變姿勢,椅子就…

晃悠了一下。

晃悠了兩下。

賀以南趕緊兩只手扶着桌子,燈泡掉到了地上,咕嚕嚕地滾走了。

椅子咔擦一聲,椅腳斷掉了。

賀以南失去重心,沒扶穩桌子,整個人倒向一邊。

陸燃趕緊大步一邁,伸手扶住賀以南的腰。

空氣凝滞了一刻。

房間安靜得只剩下兩人驚魂未定的呼吸聲。

然而他們現在的姿勢有點滑稽。

陸燃深深彎着腰,在距離地面五六厘米的位置,勉強護住了賀以南的腰,讓他不至于摔到地上。

這樣的姿勢,兩個人都很難受,沒有維持多久,陸燃把發麻的手抽出來,讓賀以南先坐回地上,等會再扶他起來。

賀以南臉有點紅,他默默坐了五分鐘,緩過來一些,但是肚子可能抻到了,酸疼酸疼的。

“怎麽樣?能站起來嗎?”陸燃手臂又麻又痛,可能是扶賀以南的時候拉傷了。

賀以南點點頭,用手臂撐着桌子,試圖站起來,站起來一半,他又緩緩坐回去,輕輕地吸氣。

賀以南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打字告訴陸燃:【腳很疼,站不起來。】

陸燃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賀以南,本以為是簡單的換燈泡,誰成想換到醫院去了。

兩個傷患打了120去醫院。

診斷結果出來,陸燃的手臂輕微拉傷。而賀以南是崴腳,韌帶撕裂。

幸好都不太嚴重,兩人不需要住院。

只不過賀以南的傷比陸燃嚴重一些,需要休養幾個月。

回家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陸燃路過早餐店順便買了兩袋早餐,然後單手插兜跟在賀以南後面。

到家後,賀以南翹着腳打開門,扶着鞋櫃費勁地蹭掉鞋子。

現在他不只是小啞巴了,還是個小瘸子。

陸燃隐約看見賀以南白皙的腿,以及腳踝處明顯變得紅腫青紫。

陸燃無奈笑了一聲,說:“笨手笨腳,換個燈泡把自己弄成這樣。”

賀以南微抿起唇,垂下眼,有點委屈,卻沒有反駁。

陸燃說的對,他真的很笨。

從小到大都很笨,他真的給陸燃帶來了很多麻煩。

他想起來自己剛上學的時候,同學發現他是個啞巴,覺得他好欺負,天天放學在校門口堵他,把他帶去偏僻的小巷裏,問他要錢。

他不會說話,在班裏沒什麽朋友,他害怕被人欺負,就每天老老實實把錢上交。最後一分錢都沒有了,中午沒錢買飯吃,餓瘦了好幾圈。

後來被陸燃發現了,直接罵他:“賀以南你是不是笨蛋?那幾個小屁孩算什麽?你被他們欺負成這樣?不是我吹牛,他們那幾個都打不過我一個,見到我都要跑的,我不是說了嗎?被人欺負就找我!你怎麽不告訴我,還讓這小屁孩欺負到你頭上?”

那時賀以南被吓得不敢吭聲,因為陸燃太兇了。

罵完之後,陸燃毫不吝啬地把自己手裏剩下的零花錢分了他一半,然後查到欺負他的幾個小屁孩,先去跟他們班主任舉報了,讓他們處分,最後還是氣不過,等到他們下學,陸燃跑過去揍了他們一頓。

後來那幾個小屁孩不服氣,還找幾個混混來揍陸燃,還找到家門口來了。

然而這幾個人壓根不是陸燃的對手。

陸燃費了一點點點功夫,就把這幾個人一個個撂倒在地,雖然臉上挂了彩,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值。

賀以南聽到門口有人打架,推開門。

他自動忽略了被陸燃撂倒在地的人,看見陸燃被揍得淤青的俊臉,還有滲着血的嘴角。

他一下子急得紅了眼圈。

陸燃為了幫他出頭,竟然被人揍成了這樣。

賀以南覺得,陸燃自從認識了他,好像就沒遇到過什麽好事,他就是陸燃命裏的災星。

陸燃去廚房裝了一袋冰回來,見賀以南眼睛直直地發呆,喚了他一聲,然後把冰袋貼近他的腳踝。

賀以南被冰得吸了口氣。

“醫生說崴腳要冰敷,敷兩天,每次半小時。”陸燃說。

賀以南不太好意思,把腳縮回去,退後了兩步。

“現在知道疼了?”陸燃把他拽回來,說:“知道疼,剛剛還逞能?”

【不是疼。】賀以南緊張得出了汗,他打字說,【我想自己來……你讓我自己來吧,你的手還疼吧?】

“剛才換燈泡的時候你也是自己來的,結果怎麽樣了?”

陸燃不放心賀以南,害怕他自己偷懶,或者瞎弄,讓腳傷加重了。

他想了想,又說:“自己還沒好全呢,就關心別人。”

陸燃堅持要親自給賀以南冰敷,賀以南也沒有辦法,只能由着他。

賀以南站着,陸燃蹲着,這樣維持了十五分鐘左右,陸燃的腿開始發麻。

“不行,腿麻了。”陸燃站起來松腿,說:“去床上吧。”

賀以南一下就想到別的地方去了,臉霎時變得通紅。

陸燃也不等賀以南回應,一只手環過賀以南腰肢,打橫抱起賀以南。

一回生二回熟,陸燃抱起賀以南的姿勢已經很熟練了,只是賀以南有點不知所措,手不知道放哪裏。

陸燃拉着賀以南僵硬的手搭到自己脖頸,說:“你扶着呀,你是笨蛋嗎?你再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賀以南懵了,然後臉蛋變得更紅了,像熟透了一樣,慢慢點頭。

陸燃走了兩步,低頭看懷裏的賀以南。

本來他覺得沒什麽奇怪的,但見到賀以南臉這麽紅,他想了想,确實有點奇怪。

……這個動作是有點暧昧了,哪有兩個大男人這樣公主抱的,确實引人遐想了。

所以賀以南這看他的眼神,不會是以為他是個同性戀吧?

不不不不不,陸燃吐出一口氣,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他只是順手做出了這個動作。

他絕對是個直的,對天發誓。

陸燃想着想着忽然渾身僵硬,懷裏突然像抱了個燙手山芋,到了床邊趕緊把賀以南裹進被子裏。

把那纖細的腰肢,白皙長腿通通裹起來,如果不是賀以南要呼吸,陸燃甚至想把他那張該死的臉也捂住。

眼不見為淨。

陸燃坐在床邊,等自己心跳平複,給自己做思想工作,是因為運動過量了才會心跳加快。

他是直的,直的。

過了半會兒,陸燃才回過身,握住賀以南的腳踝繼續冰敷。

賀以南捕捉到陸燃忽然凝重的神色,他趕緊戳手機問:【你怎麽不開心了?你手疼嗎?我自己來就好。】

好不容易打完了字,看到陸燃沉如黑炭的臉,又不敢遞給他看。

賀以南不知道怎麽辦,順着陸燃的目光看到床邊。

這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枕頭邊的小羊咩,還有陸燃的日記本。

賀以南臉色忽然變了幾變,趕緊鑽出被窩,去把日記和小羊咩收起來。

賀以南心慌得直跳,這些東西不能被陸燃看見,會勾起不好的回憶。

……

幸好賀以南這一系列動作并沒有引起陸燃的注意,因為陸燃的眼神是放空的狀态,他在苦惱,該怎麽跟賀以南解釋他不是同性戀。

突然開口解釋,會不會有點奇怪?

過了好半晌,陸燃嘆了好幾口氣,艱難地憋出一句話:“你別誤會啊,我剛剛那樣,沒有那種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喜歡你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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