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賀以南趴在桌上眯了一會兒。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聞到隔壁桌烤雞翅的香味，胃裏突然一陣翻攪，然後就一直想吐。
幸好有個好心人給他找來了一個塑料袋，才不至于那麽狼狽。
賀以南揉了揉自己的胃，嗳出一口氣。
他感覺胃裏酸水都吐幹淨了，還是難受得很。
女生慌亂地輕拍賀以南的後背，給他順氣，“好一點了嗎？還難受嗎？”
賀以南吐完了，這會兒腦袋開始一陣一陣眩暈，他搖搖頭。
其實還是很難受，但賀以南不想讓別人擔心，別人是好心幫他，他不能耽誤別人太多時間。
賀以南擡起手比劃：【我好很多了，謝謝你。】
“怎麽吐成這樣，吃壞肚子了嗎？”女生關切地問。
【應該是的。】
賀以南仰起臉，彎起眼眸對她一笑。
能遇到一個這樣關心自己陌生人，真的很感激。
女生看到賀以南仰起臉對她笑，心裏突然震了一下，整個人都傻掉了。
果然是南市電影學院破例招收的學生。
她忽然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井底之蛙，這可比她那破學校的校草好看太多了。帥哥雲集的電影學院，破例招收這個不能說話的學生，只因為他長得實在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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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早就聽說賀以南寒假在這裏附近做兼職打工，好多人都偶遇到他，她特意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遇見了。
賀以南看了一下時間，他覺得陸燃那邊應該差不多結束了，再次跟這好心的女生道了謝，扶着桌子站起來。
女生回過神，趕緊說：“你要走了？”
賀以南笑着點頭，用手語比劃：
【我朋友在對面餐廳吃飯，應該快吃完了，我去找他。】
賀以南走到餐廳門口，立馬有服務生迎上來了。
服務生：“您好先生，請問幾位？”
賀以南打字道：【我不是來吃飯，我來找我朋友，他坐在那邊靠窗的桌子。】
他伸手指向窗邊，突然發現陸燃坐的那個桌子已經空了。
服務生好奇地瞄了一眼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帥哥，才看向手機。
“啊，那桌客人，一個小時前就走了。”
【你确定嗎？是靠窗最裏面的那桌，是兩個男的。】
賀以南不相信，又問了一遍。
“對啊，走了，開車走的。”
賀以南有些失落，打字的速度都變慢了。
【他們有沒有說去哪了？】
“這個……我不太清楚。”服務生抱歉地說。
陸燃急匆匆地開車趕回去，路上不幸遇到交通事故導致的堵車，堵了他整整半個小時。
他心急如焚，車都不要了，下車跑過去找，結果找不到人了。
他心想，這樣還好，幸好賀以南還沒傻透，沒有在這等他幾個小時，肯定是自己回家了。
然後他開車回家，還是沒有見到人。
這下陸燃慌得不行。
他沒有賀以南的電話，聯系不上賀以南。
賀以南一個人，又不會說話，到底去了哪裏？
都怪他，怎麽能吃完飯就把賀以南給忘了。
不該帶賀以南出門的……
過了會兒他又冷靜下來，賀以南應該認識來他家的路，不然上次怎麽找到他家樓下的？
但是，這麽一想就更奇怪了，賀以南明明知道怎麽回來，怎麽四五個小時過去了還不回家？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陸燃焦心如焚，來回在客廳踱步。
他緊張地一直盯着手機，生怕錯漏掉任何信息。
這樣盯着，盯着，他覺得自己奇怪。
到底怎麽回事？明明賀以南只是個合租室友，他們倆認識不超過十天，自己現在怎麽緊張成這個模樣。
陸燃還是急，在家裏來回踱步，又開始想。
剛剛賀以南身邊的那個，不會就是他女朋友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
那倆人是跑去約會了？
賀以南跟他出門是個幌子，偷偷找女朋友約會才是真？
陸燃想着覺得有點合理，才稍稍心安一些。
陸燃平複心情，給自己洗了澡，又自己做了頓飯。
出鍋後，他坐在餐桌旁，兩手交握，表情嚴肅。
看着眼前被他燒糊的排骨。
黑暗料理。
……突然想念賀以南做的飯菜了。
前幾天享受過賀以南的廚藝，他已經想象不了以前自己吃泡面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
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陸燃随便吃了幾口米飯，又覺得實在是沒心情吃。
看了看牆上的挂鐘，都九點半了，賀以南還沒回來。
他又拿起手機看，站在門口焦急地等。
就算去約會，也該回來了吧？
他心急死了，拿起外套，準備出門再找找。
這時，門鈴響了。
陸燃松了口氣，去開門，“你可算回來……”
然而後半段話，他是硬生生吞回肚子裏了。
賀以南女朋友也在呢。
這……
半路跑去約會就算了，還把他們約定好的規矩給忘了？女朋友怎麽能帶回家？
但陸燃搖搖頭，啥也沒說，他只覺得心裏懸着的大石頭落下了。
罷了罷了，只要賀以南平安回來就好，也不說他了。
“進來吧，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說完，單身狗陸燃轉過身，留下了一個寂寞的背影。
女生十分驚訝，趕緊把陸燃喊回來，“……就不進去了。對了，你朋友好像不舒服，快扶他進屋吧。”
然後她轉過頭對賀以南說，“那、那我先回去啦？”
賀以南點點頭，做了個謝謝你的手語。
這女生也算是外貌協會裏十分努力的一員了，她學了半年的手語，就為了接近賀以南，總算是派上點用場了。
“不用謝！”女生甜甜地笑，又猶猶豫豫地說，“對了，我我……叫趙思思，可以加個微信嗎？我最近在學習手語，剛好遇到了些困難，我以後能在微信向你請教嗎？”
單身狗陸燃豎起耳朵聽了會兒，發現情況不太對，又折返回來。
他半倚在牆邊，壯似不經意地問：“加微信？你不是他女朋友嗎？”
面前的兩人聽到他這話皆是一驚。
趙思思白皙的臉蛋一下變紅了，她偷偷瞟了兩眼賀以南，聲細如蚊：“……不是的，我不是他女朋友。”
怎麽可能的事呀。賀以南要是她男朋友，她估計早就高興到炸掉啦。
“哦……是我弄錯了。”陸燃看了眼賀以南，又好心地提醒那個女生，“你想學習手語的話，現在網上有很多視頻教程，也沒必要找他的，會手語的也不一定會教，效率太低了，不如找專業的老師學習。”
“啊……是嗎？”
趙思思都快緊張死了，她哪裏是想學手語，都是理由罷了。
她腦瓜飛轉，趕緊想別的理由，結果她又發現，賀以南這個朋友長得也好帥啊，而且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帥。
賀以南膚色白皙，一雙好看的杏仁眼，溫柔中不失可愛，笑起來就如霁月清風。
而他的朋友是健康的小麥膚色，他高大俊朗，肩寬如太平洋，往哪一站都是滿滿的男性荷爾蒙氣息。
被這兩個這種級別的帥哥盯着看，趙思思臉紅透了，目光不小心看見陸燃襯衫底下隐約的薄肌線條，心跳又瘋狂加速，她趕緊低下頭看地板。
要不換個練習健身的理由？她偷偷想。
“你愣着幹啥呀？別人要你微信呢。”陸燃偏過頭看賀以南，問道。
賀以南擡眸看了陸燃一眼。
陸燃看見那個小女生羞得快要哭出來。
自己先拿出手機掃了那個女生的微信，還跟她說：“沒事，他害羞呢。反正我跟他住一起，你找我也一樣的。”
趙思思望着他們倆，突然驚詫地睜大眼，像是明白過來什麽事一樣，說：“你們是不是……”
“對啊，我們是室友啊。”
陸燃見小女生有點詞窮的樣子，替她說了。
“室友？”
趙思思看着他們，再看看陸燃十分自然圈住賀以南肩膀的手，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
陸燃看着趙思思臉上那滿臉磕到的表情，有點奇怪。
他想，趙思思那表情應該是害羞吧。
于是就沒追問。
天色晚了，趙思思跟他們道別，陸燃送人到小區外車站，朝她揮手。
趙思思臨上車前還激動地和他說：“祝你們幸福！”
陸燃完全沒聽懂。
陸燃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找賀以南确認，他問：“哎？小啞巴，你沒有女朋友吧？”
不然怎麽像個木頭一樣，不開竅。
剛剛那個小女生白天找他搭讪，現在還送人回家，這麽明顯喜歡賀以南，就連他都看出來了，這麽溫柔可愛的女孩子，賀以南居然沒有一點反應。
賀以南搖頭，心裏挺難受的。
他拿過陸燃的手機打字：
【我沒有女朋友。】
【以後也不會有。】
賀以南還想說，他只喜歡男的……
準确來說，他只喜歡陸燃。
在認識陸燃以後，他沒有喜歡過其他人。
“什麽意思？”陸燃覺得賀以南很奇怪，“你不想談戀愛，想當一輩子單身狗？”
真是個怪人。
陸燃有點不能理解：“賀以南你不是吧，那小女生那麽可愛，溫柔又體貼，你見過哪個女生送你到家門口的？你眼光也太高了。”
賀以南正脫外套，突然彎腰，捂着嘴逆嘔了一聲。
陸燃詫異，趕緊過去扶着他：“你怎麽了？不喜歡別人也不至于誇張吧……你想吐？”
賀以南咽下口裏的酸水，還好今天中午吐幹淨了，胃裏什麽也沒有，吐不出來什麽。
過了半會兒，陸燃反應過來了，女生說賀以南身體不舒服。
他突然有點愧疚，想起中午把賀以南帶出去又忘了帶回來的事。
“又不舒服嗎？”陸燃這個人粗枝大葉，直接摟着賀以南的腰看他。
賀以南耷拉着眼，整個人都沒精神，估計是身體不舒服，吐得太難受，眼尾泛紅，臉色比出門前白了好多。
他還以為賀以南是出去約會了，結果賀以南在外面折騰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去哪了，變成這個鬼樣子。
“你幹什麽去了？把自己搞成這樣？算了，我下次還是不帶你出門了。”
陸燃其實是善意的，但他這人有時候不太會說話，本來是關心別人，話說出來就變了味。
賀以南呼吸一下變得急促，着急地扯了扯陸燃的衣角，挺難過的樣子。
“怎麽？”
陸燃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對。
他退開幾步，皺着眉看賀以南。
賀以南收回懸在空中的手，慢騰騰拿出手機打字。
【我一直在咖啡廳等你，你怎麽走了。】
說起這個陸燃就理虧，這事确實是他做錯了。
陸燃頓了頓說：“我……不小心忘了。”
說完，他看見賀以南黯然失色的樣子，趕緊又補充到：“我後來回去找你了，你不在，你去哪了？”
賀以南微微抿着唇，不理他。
“怎麽了？”
陸燃瞅了賀以南一眼，以為賀以南不高興又要哭，他緊張地說：“好了好了，你別哭啊……你以為我不着急嗎？我跑回去找不到你，沒有你的聯系方式，你讓我怎麽辦。”
說着陸燃嘆口氣，拿過賀以南的手機，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撥出。
不過……
“嗯？奇怪。”陸燃看着自己手機說，“我什麽時候把你拉黑的？”
陸燃用賀以南手機打給自己打了半天沒打通，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賀以南拉黑了。
他回想了一下，那天從醫院出來，賀以南确實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
可他接了之後，總是聽不見有人說話，給挂掉了，他想着可能是騷擾電話，就拉黑了。
賀以南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眸，睫毛上沾上了點點淚珠，他低垂着腦袋，有點委屈。
陸燃心裏一緊，趕緊解釋：“對不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摔壞了腦袋，記憶力不太好，很多事情都忘了，我那時真不知道你是我合租室友。”
賀以南垂着眼睫，默默嘆了口氣。
陸燃把賀以南從黑名單裏拉出來，把手機還給他，自己打開手機聯系人，把賀以南電話號碼背了好十幾遍，背得滾瓜爛熟。
然後他湊近去摟着賀以南的肩，低着頭哄：“好了好了，我這回記住了，記在腦子裏了，再也不忘了。”
賀以南用泛紅的眼眸看了陸燃一會兒，方才委屈的神色慢慢褪去，點了點頭。
哄好了賀以南，陸燃熄了手機屏幕，疲憊地坐到沙發上。
他折騰了一天，晚上做了黑暗料理，沒吃成，都餓得眼冒金星了。
賀以南心情好了點，打開手機，微微彎起眼眸，快速打字告訴陸燃自己的行蹤：【我剛才去了蛋糕店。】
“哦……”陸燃不太關心賀以南去了哪裏，只要人回來了就行。
陸燃不知道賀以南莫名其妙去蛋糕店幹什麽，只看見賀以南頭發有點淩亂的，臉頰邊沾上了些白色奶油。
陸燃打了個哈欠，對賀以南說：“洗澡去洗澡去，一身汗。”
賀以南搖頭，第一次沒有乖乖聽陸燃的話。他走去門口，回來時手裏提了一個精致的蛋糕盒。
陸燃知道賀以南回來了，心裏的大石頭落下。他整個人陷到沙發裏，半眯着眼快要睡着。
結果再一睜眼，看到屋裏的燈熄滅了。
賀以南手上捧着精致生日蛋糕朝他走來。
陸燃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這什麽啊。”
賀以南小心把蛋糕放到桌上。
為了陸燃的生日，賀以南偷偷準備了好久。
兩個月前去報名了蛋糕DIY課程，那時候陸燃還沒失憶，他每天一下課就回家做蛋糕，還得躲着陸燃。
賀以南垂下眼，展開手裏的賀卡遞給陸燃。
【生日快樂。祝你萬事順遂，平安喜樂。by：賀小南。】
賀小南是陸燃小時候給賀以南起的外號。
因為賀以南和陸燃是鄰居，賀以南特別喜歡和陸燃大哥哥一起玩。
但是賀以南比陸燃小好幾歲，陸燃上四年級的時候，賀以南才幼兒園剛脫掉紙尿褲呢。
陸燃小時候活潑好動，周末喜歡約幾個小男生去公園玩，賀以南也跟着去。
幾個小男孩到了公園的草坪就開始追逐打鬧。
賀以南跟着陸燃跑，可他這個小不點跑起來哪有陸燃跑得快呀，他小臉都急紅了，自己還是跑得慢悠悠，根本追不上陸燃，還老是重心不穩摔跤。
每次他一摔，陸燃周圍的那些小朋友就會立馬圍過來，指着他哈哈笑：“小啞巴好笨！他又摔跤啦！哈哈好可憐！”
大家都在笑，只有陸燃會跑過去，張開手臂，護小雞崽一樣把賀以南護在身後，大聲喊：“笑什麽笑，你們幹嘛老是欺負小啞巴！等會你們也摔跤！”
那些小孩沖他們倆做鬼臉。
陸燃壞心眼賊多，趁着人不注意，偷偷伸一只腳把那個笑得最得瑟的小男孩絆倒了。
啪叽一聲。
“快點給小不點道歉，不然我就把你的腿廢掉！”陸燃叉着腰，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小男孩。
陸燃小時候跟着老爸看武俠片看多了，老幻想自己是行俠仗義的江湖大俠。
那小男孩還真信了他的話，被吓得哇哇大哭，慢騰騰地爬起來，在陸燃的要求下，對賀以南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你和他說，對不起，小不點，下次再也不欺負你了。對了！要對天發誓那種！”陸燃說。
賀以南蹲在旁邊用歪歪扭扭的筆跡寫了一張紙，悄咪咪地揪揪陸燃的衣角，遞給他。
【我叫賀以南，不是小不點。】
陸燃飛快地看一眼，糾正道：“噢，不是小不點，是賀小南。”
後來那男孩跟賀以南道了歉，陸燃叫錯的名字卻沒有糾正過來，就這樣叫了好幾年。
賀以南的思緒漸漸回籠。
只可惜，陸燃應該不記得這些了。
果然，陸燃拿過賀卡随便看了一眼就放到旁邊。
“你怎麽知道今天我生日？”陸燃透過燭光，淡淡看向賀以南。
賀以南怔了一下，急匆匆地打字：【以前談合租的時候，你有提到過，我記住了。】
陸燃笑了一下：“這樣啊。”
賀以南彎起眼眸，點了點頭，然後又戳手機：【你喜歡這個生日蛋糕嗎？】
蛋糕上有兩個巧克力Q版小人。
其中一個笑得很甜，嘴角的小虎牙都刻出來了。
另一個身形高大的也笑得眼睛彎彎，把另一個半摟在懷中。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看得出來做蛋糕的人非常用心。
“挺好的。”陸燃看了一眼，說：“你做的嗎？”
賀以南點點頭。
“所以，你今天在外面這麽久，就是為了做這個蛋糕？”陸燃問。
賀以南又點頭，眸光裏隐約帶着些期待。
陸燃本來想感謝賀以南的，可是看到蛋糕上的生日二字，他腦海裏忽然變得嘈雜混亂，有些零星的記憶湧入腦中，他閉起眼用指尖按壓着太陽穴，疼得緊咬着牙關。
賀以南被吓到了，趕緊湊近去看陸燃，急得發出“唔、唔、唔”的模糊音節。
陸燃等那股疼痛消散過去，苦笑了一聲，說：“沒事，我只是有點頭痛，剛剛忽然想起來，我媽去世時候的場景……”
見賀以南急得快要哭出來，陸燃把語氣放輕松：“對不起啊，這個蛋糕還是留着以後吃吧。我突然有點累，先回房了。”
賀以南望着陸燃回房，眨了眨酸澀的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