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陸燃被那口水嗆了半天。

賀以南輕輕撫摸陸燃的後背, 幫陸燃順氣。

陸燃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拿着賀以南寫的那張紙條反複查看,終于确認紙條上确實寫着“你的孩子”這四個字。

陸燃感到一陣頭痛。

深夜寂靜,單人病房裏落針可聞。

陸燃甚至能聽見自己越發沉重的呼吸。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 陸燃轟炸到腦袋空白, 急需時間冷靜。

他站起身,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對賀以南說:“我先出去一下。”

一陣簌簌的聲音傳來, 賀以南掀開被子挪到床邊, 扯住陸燃的袖子不讓他走。

賀以南情緒不太穩定, 匆忙比劃手語:【你要去哪裏?】

陸燃面露愁容, 說:“我想去外面透透氣。”

賀以南捕捉到陸燃神色的異常, 緩緩收回拉着陸燃衣袖的手, 比劃道:【你不喜歡這個孩子嗎?】

“不。”陸燃又嗆咳了幾聲, “不是, 我沒有不喜歡啊, 只是……”

這根本就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問題是這個孩子怎麽來的?

陸燃努力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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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丢失的那段記憶裏,自己究竟對賀以南做了什麽?

在他淩亂的記憶片段裏, 賀以南明明只是他鄰居家的一個可愛小弟弟, 賀以南也只把他當作普通朋友對待的。

他怎麽會對自己鄰居家的小弟弟下了手?!

陸燃又想了想自己近日來種種異樣。

不得不承認,他有時候會控制不住內心的沖動, 忍不住要對賀以南好,甚至還會對賀以南起反應……

他心裏早就對賀以南産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只是自己一直沒敢承認。

難道說,自己失憶前是個彎的,還一直偷偷喜歡着賀以南?

可是賀以南呢?賀以南也喜歡他嗎?會不會是被他強迫的?

陸燃腦海裏出現各種禽.獸不如的畫面……

他不敢細想,覺得這事太可怕了。

賀以南見陸燃半天不說話, 也不望着他了,但還是倔強地拉着他的手,纖長的睫毛眼睑下投落一小片陰影,臉色蒼白顯得十分黯然。

陸燃坐下來,有氣無力地道:“我沒有不喜歡這個孩子,我只是……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畢竟這孩子來得太突然了,信息量太大。

賀以南眸光微動,牽陸燃的手這才松了勁,但還是很不放心地盯着陸燃看。

“餓嗎?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陸燃問。

賀以南剛剛晚飯吃的東西全給吐了,這會兒估計得餓了。

賀以南搖搖頭,神色難掩疲憊。

“那先睡會吧?等會餓了再說。”陸燃說。

賀以南點點頭,護着肚子慢慢躺下去,想了想又比劃道:【你別走。】

賀以南牽着陸燃的手,兩人十指緊緊扣在一起。

“好,我不走。”

陸燃有些無奈,賀以南那根本就不是牽他的手,說成鉗住手更為合适。

聽到陸燃的承諾,賀以南困倦地眨了眨眼。

陸燃估計着賀以南是累得不行了,畢竟懷着孩子本來就容易累,但是賀以南困得眼睛眨得飛快,就是不肯閉上眼,好像生怕睡着了,就看不見他人一樣。

陸燃用手覆住賀以南的雙眼,手被賀以南的睫毛掃得手心發癢,陸燃唇角微微上揚說:“別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吧,我在這陪着你,我保證。”

賀以南點點頭,陸燃又哄了幾句。

然而,陸燃感覺手心傳來一陣濕潤,趕緊挪開手,見賀以南眼睛泛了紅,纖長濃密的睫毛被眼淚打濕,黏到了一起。

“怎麽又難過了。”陸燃給賀以南擦眼淚,輕輕嘆氣,心都要碎了。

賀以南委屈地看了陸燃一眼,軟綿綿地擡起手比劃道:【我肚子不舒服。】

“肚子又疼了?”

這事非同小可,陸燃又急得要跑去喊醫生。

賀以南拉着陸燃的手,慢慢比劃:【不用叫醫生,你幫我暖暖肚子就好。】

陸燃還在想要怎麽個暖法,壓根沒有防備,一下就被賀以南扯到床上。

兩人差點滾到一起,陸燃咬了咬牙,還想說賀以南幾句,畢竟賀以南現在的身子非比尋常。

賀以南卻湊到陸燃懷裏,抱住了陸燃的腰,把臉埋在陸燃的脖子間,還拉着陸燃的手覆到自己肚子上。

賀以南心滿意足了,閉上眼,兩分鐘就睡着了。

陸燃僵了好幾分鐘都沒反應過來,他呼出幾口氣,反複調息。

賀以南倒是睡得舒服了,可是他不好受了啊。

賀以南溫熱的鼻息一下一下撲打在他的脖頸,再加上賀以南肚子裏時不時傳來的可愛胎動,陸燃心裏癢得像被小貓爪子撓了一樣。

陸燃僵硬地躺了一會兒,用手輕輕安撫賀以南肚子裏的寶寶,然後嘗試閉上眼睡覺。

可是根本睡不着!

也許是醫院裏暖氣來得太足,陸燃渾身上下都燥熱得不行,他咽了咽口水,輕輕扯開賀以南的手。

可是賀以南立馬被驚醒了,眸裏還帶着迷茫,蹙了蹙眉,又将他摟緊了一些。

賀以南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黏人?陸燃有些疑惑。

陸燃在黑暗中睜着眼,因為賀以南的腦袋埋在他懷裏的緣故,他這個角度能看見賀以南皮膚白皙的後頸。

窗外的月光淺淺照進來,陸燃甚至能順着賀以南那不合身的病服,看見賀以南那雪白纖瘦的腰肢,鬧得他燥熱難耐,渾身滾燙,幾乎快要沸騰。

陸燃是個成年人了,感覺得到自己身體狀況不正常,不能再這樣下去。

陸燃嗓音都變得略微沙啞,輕聲說:“賀以南,你先放開我,讓我去上個廁所吧。”

賀以南睜開眼,迷茫地看着陸燃,下意識搖搖頭,不太情願,似乎在害怕陸燃跑掉。

“我憋得慌。”陸燃又說。

賀以南看陸燃半天,猶豫着點頭,松開手放他走,眼神怪可憐的。

陸燃于心不忍,走了兩步折返回去,安慰賀以南:“我馬上回來,你先睡。”

賀以南抿着唇,緩緩點頭。

陸燃獲得了短暫的自由,趕緊去廁所。

去廁所解決完問題後,他沒急着進去病房,而是在醫院的走廊走了幾步吹吹風,散散心裏那股燥熱勁。

陸燃看着窗外,開始思考人生。

不僅一夜之間得知自己喜歡同性,還得知以前的自己竟然那麽禽獸,偷偷喜歡鄰居家小弟弟不說,還讓別人懷了孩子。

要知道在這個世界裏,男性受孕率是非常低的……所以他究竟對賀以南做了些什麽?

這簡直太可怕了,原來他失憶前是個人渣啊!

陸燃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好幾遍,嘆了口氣,轉過身準備回房。

他走了兩步,發現走廊有個人穿着一身松垮的病號服,赤着腳,摸着牆捂着肚子,着急地往前走,似乎在找什麽人。

等那人走近了,陸燃才看清是賀以南。

陸燃三兩步走過去,扶住賀以南,急聲說:“你着急什麽?走那麽快,不怕摔?鞋子也不穿?”

賀以南仰起頭看他,愣了一下。

陸燃見賀以南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趕緊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燙得吓人。

賀以南湊近去抱着陸燃。

“燒成這樣還到處亂跑,也不告訴我一聲?”陸燃有點生氣了。

賀以南搖搖頭,用手語比劃:

【我以為你走了。】

賀以南很害怕。

他不能讓陸燃回家。

他知道,陸燃要是回家,肯定會偷偷去找那本日記來看。

陸燃要是記起以前的事情,那麽他們這段脆弱的關系就結束了。

賀以南緩過腦袋裏的眩暈,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陸燃,比劃道:【你剛才是不是生氣了?】

陸燃簡直要氣笑了。

見陸燃不說話,賀以南便自顧自地下了結論,眸光黯然地比劃着:【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以後不那樣抱你了。】

陸燃氣得咬牙,賀以南真的是腦袋燒糊塗了,說的什麽胡話。

陸燃趕緊将賀以南抱回了病房,叫來了醫生。

由于賀以南前一天才撞到肚子差點小産,現在又發起燒。

醫生來了把他們倆劈頭蓋臉一頓罵,說如果再這樣不注意身體孩子就保不住了。

陸燃連連應了。

醫生又告訴他們,賀以南現在懷孕了不能用退燒藥,只能吊點保胎針保住孩子,适當用物理降溫。

折騰了半夜,賀以南終于吊上針,賀以南困得撐不住,早就迷糊地睡了過去,只不過還是緊緊抱住陸燃不肯放。

陸燃發現賀以南好像特別沒有安全感。

賀以南睡得特別不安心,似乎在做什麽噩夢,時不時顫抖一下,又發出幾聲低低的嗚咽,又掙紮着睜開眼看他。

這時候,需要陸燃輕聲哄賀以南,說:“我在。”

賀以南只有聽見陸燃的聲音,才能點點頭,安心閉上眼。

整個晚上都是如此反複。

陸燃真的心疼,徹底睡不着了。

他猜測賀以南發燒糊塗了,又夢見小時候那些可怕的事情。

陸燃握住賀以南的手,指腹觸碰到賀以南手背上結痂的傷口,他趁着賀以南睡覺的間歇,就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眼。

他看見賀以南白皙的手背上全是猙獰的疤痕。

陸燃恍惚間,又想起些小時候的事來。

他記得,那也是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窗外面只偶爾幾聲蛙鳴。

小陸燃剛寫完作業,洗漱完畢,熄了燈,上床睡覺。

哪知道他剛閉上眼歇了幾分鐘,房間裏突然傳來“噗通”一聲的巨大聲響。

陸燃睜開眼,吓得差點魂飛天外。

他看見自己家的窗被打開了,有個小小的人影摔到了他家地上。

陸燃趕緊跑去開燈,開了燈才發現是隔壁家的小啞巴。

小啞巴身上滿是傷,也不知道磕到哪裏了,半天起不來,也不吭聲。

陸燃去把小啞巴扶起來,問:“你怎麽從我家窗戶進來呀?有沒有摔到哪裏?疼嗎?”

起來時,小啞巴疼得“嘶”一聲,但他只是搖搖頭,擡起明亮的眼睛看着陸燃。

“那你怎麽了?”陸燃着急地問他,“是不是那個阿姨又打你了?”

賀以南搖搖頭,笑得很是開心,然後突然舉起手來。

陸燃看見他手裏拿着一根煎好的雞翅根,本來賣相應該是不錯的,可惜被賀以南摔到地上了,沾了不少的泥。

賀以南也發現了,收回手,神色懊惱,擡起手對陸燃比劃。

陸燃趕緊給他拿來紙和筆,賀以南接過,內疚地看他,在紙上寫:【這是阿姨獎勵給我的雞腿,我想帶來給你吃的。都怪我我不小心摔到地上了,好像不能吃了……】

陸燃看着那被賀以南說成是雞腿的雞翅根。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忍心拆穿。

估計是那個讨厭的阿姨又騙賀以南年紀小,什麽都不懂。

見賀以南內疚得不行,陸燃趕緊安慰他:“沒事的,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然後他又看了看賀以南越發清瘦的小身板,搖搖頭笑着說:“下次有好吃的你先自己吃啦!我再吃就胖成豬了。”

陸燃吸了一口氣,費勁地把肚皮鼓起來,大力地拍了拍。

可惜他并不胖,看起來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

賀以南非常不同意,他搖頭,顯然還記着上次那一頓,又寫:【可是上次你請我吃那個麥……什麽的,是不是很貴呀?】

“是麥當勞。”陸燃提醒道。

賀以南認真地點點頭,寫:【好……麥當勞,我記得了。】

陸燃想了想,覺得不對勁,賀以南不會偷偷攢錢要請他吃麥當勞吧?

于是他把賀以南拉到身邊,說:“賀以南,我把你當成我的朋友,可不是為了讓你請我吃飯的。”

陸燃說着,邊從抽屜裏找出醫藥箱,給賀以南受傷的肩膀抹藥,“只要你每天能開開心心地和我一起玩就好了。”

賀以南有點沒聽懂,甚至疑惑。

因為在賀以南的世界裏,從來沒有人像陸燃這樣對他好。

他父母會因為他說不了話而對他不管不顧。

學校裏的同學只有在他每月剛拿到零花錢的時候會和他玩,等到他的零花錢被搶光了,很快就沒人搭理他。

而家裏的那個阿姨就更不用說。

陸燃将毛巾浸了暖水,把賀以南髒兮兮的小臉蛋擦幹淨,再細細看了會兒。

前兩次見面的時候都沒發現……原來這個小啞巴長得這麽好看。

賀以南被陸燃這樣看着,忽然漾出一個開心的笑。

陸燃趕緊岔開話題,問:“南南,你那個阿姨今天怎麽那麽好呀?讓你出來找我玩,為什麽突然給你雞腿吃,她以前都不給你吃好吃的。”

賀以南握着筆寫:【阿姨說她女兒的病情穩定了一些,她很開心,所以獎勵我吃一根雞腿。】

……

後面的事情有些不記得了,但陸燃只記得自己當時說的話不太妥當,他好像把賀以南說了一通,說賀以南是個小傻瓜,好不容易有個雞腿,還要跑來送給別人吃。

現在想來,明明是那個保姆阿姨做得太過分。

幸好,後來陸燃偷偷在賀以南家隔壁觀察了半個月,再教會賀以南和他裏應外合,終于掌握了那個保姆阿姨虐待賀以南的證據,再把證據提交給警方。

警察得知後,第二天就上門帶走了那個阿姨。

……

盡管如此,有些傷害已經造成了,無法逆轉。

陸燃思緒回籠,揉揉賀以南柔軟的黑發。

賀以南沒有燒得那麽厲害了,只是眉頭依然緊蹙,牽着他的手也沒了力氣。

陸燃心疼地親了親賀以南的額頭,将賀以南緊緊摟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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