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後來幾周, 陸燃經過賀以南細心的照顧,病情終于穩定了很多。
至少陸燃這幾天不會再有沖進廁所拿着刀叉揮舞,又或者是半夜跑去廚房做飯,差點把廚房炸掉的情況了。
除了偶爾會被噩夢驚醒之外, 陸燃沒有出現過其他特別的舉動, 精神狀态已經好轉了很多。
為了不讓賀以南擔心,他們又去看了醫生。
醫生告訴他們, 陸燃情況很好, 只要近期不要再受大刺激, 很快就能痊愈。
陸燃為此很是高興, 他先送賀以南回家, 自己去那家早餐店排隊買吃的。
賀以南早孕反應過去了, 食欲好了很多, 經常一人要吃兩個人的份量。
但賀以南這人臉皮薄, 容易害羞, 也許是想在陸燃面前保持形象, 總是不敢在陸燃面前吃太多。
殊不知,陸燃已經好幾次半夜在廚房看見賀以南偷偷煮東西了。
所以陸燃這回故意買了五人份的早餐, 絕對不能把他家大寶貝和小寶貝給餓壞了。
陸燃回了家, 興沖沖地打開包裝盒,叫賀以南來吃。
可是賀以南今天有點奇怪, 竟然對平時最愛吃的糯米雞無動于衷。
他勉強吃了兩口,手機打字說困了, 然後放下筷子,回房睡覺了。
幸好陸燃察覺到賀以南狀态不對,及時追進了賀以南的房間。
賀以南已經換了衣服躺到被窩裏了,細看被子還在微微顫抖。
陸燃趕緊鑽進賀以南的被窩裏, 環抱着賀以南的腰,手掌輕輕覆到碰到賀以南的肚子上,賀以南疼得輕輕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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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燃這才就着燈光看見賀以南額頭蒙了一層虛汗,碎發被汗浸透,眉頭緊緊擰着,臉色泛白。
陸燃掌心搭在賀以南的肚子上,那裏正一陣緊繃發硬。
“怎麽回事?是不是要生了?”
陸燃不敢碰賀以南的肚子了,他轉而探頭去看賀以南的褲子。
沒有出血,沒破水。
看來沒到生的時候,陸燃松了一口氣。
賀以南蒼白着唇,手搭在腹頂,腦袋湊到陸燃的懷裏,小小口反複呼吸,扯着陸燃的衣服,緩了好一陣。
陸燃盯着賀以南不時聳動收縮的肚子,不滿道:“這個小魔鬼,真能折騰人。”
陸燃想起生理教科書上寫的,懷孕是非常艱辛的。
以前他不能理解,總覺得生個孩子很簡單,不就是肚子鼓起來,等十個月,然後噗通一聲,孩子就落地了。
他這下終于能體會到,這哪是容易的事。
賀以南現在懷孕八個月了,肚子一天一個樣,變得越來越沉,還老是肚子疼腰疼的,有時候晚上腿還抽筋。
賀以南擰着眉,緩過那陣疼,眼眸裏還泛着水汽,卻對着陸燃笑了笑,比劃道:【是假性宮縮。】
“又宮縮了?怎麽這麽頻繁?”陸燃皺起眉。
賀以南搖頭,不想讓陸燃擔心,笑着比劃道:【應該是今天起得早,不小心累着了,我睡一會兒就好。】
陸燃隐約記得賀以南前幾天才疼過這麽一回,當時也沒有疼得這麽厲害,這次幹脆連飯都吃不下。
剛剛他陪着賀以南一起去産檢了,醫生還說寶寶很健康,預産期在兩個月以後,就算是假性宮縮,也不該這麽頻繁。
臨走前,醫生特意避開賀以南,提醒他。不能讓孕夫操勞過度了,孕夫最忌憂思,讓他多注意賀以南的情緒,否則極大可能會早産。
陸燃看着賀以南眼眸底下那一小片烏青。
賀以南這幾個月本來就在忙着畢業的事情,每天白天趕論文焦頭爛額。
晚上又怕他做噩夢或者半夜犯病,天天都要抱着他睡,根本沒好好休息過。
那時候陸燃還挺開心呢,因為可以趁着賀以南睡着的時候,随便親,把賀以南親得暈頭轉向,然後醬醬釀釀,順利滾床單……
可陸燃現在回想起來,他有時半夜被尿憋醒,他明明非常小心地挪開賀以南的手,盡量不弄出任何聲響。
賀以南卻總是被他驚醒,反而将他抱得越來越緊,嘴裏發出一些破碎模糊的音節,焦急地望着他,眼尾迅速泛起了紅。
賀以南仿佛又回到了那次住院時的狀态。
陸燃反複解釋自己只是去上個廁所,可是賀以南總是不信,困得迷迷糊糊也要和他一起去廁所。
像是害怕被丢棄的小貓。
陸燃總感覺賀以南還陷在十幾年前的那場噩夢裏,沒有蘇醒過來。
想想也是,兩人之間這麽多年的心結,哪有這麽簡單容易,只靠他說幾句話就能解開了呢?
陸燃沉沉嘆出口氣。
第二天清晨,陸燃醒來時懷裏空蕩蕩。
他拿起手機一看,才六點半。
賀以南昨天才反省自己起得太早,結果今天還不是照舊?
陸燃胡亂地抓一把自己的短發,下床踩上拖鞋,走去廚房。
廚房裏,賀以南正雙眼困倦地煮早餐。
陸燃趁賀以南不注意,伸出手從背後一個熊抱,賀以南一下子被吓得瞌睡都沒了。
陸燃貼着賀以南的耳朵陰森地說:“等會你的頭栽到鍋裏去,我可不撈你。”
說完他把頭擱到賀以南黑軟的發頂上,悶悶地說:“這是什麽神仙湯嗎?值得我家大寶貝揣着我家小寶貝六點鐘爬起來煮?”
湯勺裏的湯撒了一半,賀以南聽完陸燃的話,突然變得有點着急,回過頭,伸手扒拉陸燃的下眼睑。
陸燃在鍋蓋的反光處看見自己被扒拉成一個鬼臉,帥氣值直線下降。
他氣得一把抓住賀以南的手:“別扒拉了,我沒犯病。”
賀以南還是擔憂地看他,拿出手機戳字:【真的沒有發病嗎?還是吃點藥吧?】
這怪搞笑的,不明情況的人聽了可能覺得賀以南是在罵人,可是賀以南臉上滿是認真。
“沒有,醫生說了,我那病是急性短暫的,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啊。”
陸燃笑了,重新貼過去,不正經地說:“所以我今天不吃藥,想吃你。”
賀以南耳朵尖一下冒了粉,手機差點沒拿穩,又戳:【不要……你還是吃藥吧。】
陸燃特別喜歡看賀以南這害羞的樣子,親了親賀以南的耳朵。
但其實他心裏也明白,賀以南孕期本就容易焦慮,現在因為他的病情,才會日日失眠。
于是陸燃強制要求賀以南回床上補眠。
到了晚上,又拉着賀以南出門散心。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是不是醫生那裏說什麽了?是不是你的病情惡化了?要回去複診嗎?】
出門前,賀以南擔憂地用手機打字問。
陸燃幫賀以南系好托腹帶,摸摸他快要足月的肚子,牽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說:“我們去約會。小魔鬼快出生了,我們得抓緊時間過二人世界,做一些情侶該做的事。”
賀以南睜大眼,有點驚訝。
畢竟陸燃失憶後,到得知懷孕,到現在孩子快要落地,他好久沒有和陸燃出去約會了。
陸燃刮了刮賀以南的鼻尖:“走,出門。”
到了電影院,陸燃取了票。
想着讓賀以南高興點,這次他特地選了拯救壞心情的喜劇片,而且還選了專門的情侶廳。
他們坐在影院中央的觀影黃金座位,周圍坐滿了甜蜜的情侶。
陸燃看見前排兩個小情侶頭靠着頭秀恩愛,他不服氣,非要扯着賀以南過來,想親一口。
這影院裏一眼望去全是異性情侶,賀以南進來時就有點局促,現在更是被羞死了。
賀以南搖搖頭,表示了抗拒。
“你怎麽老這麽容易害羞啊,南南。”
陸燃覺得好笑,他的小男朋友害羞起來太可愛了。
他又湊過去,郁悶地說:“……我想親一下你都不行嗎?咱倆孩子都有了。”
賀以南慌張地捂住他的嘴。
陸燃不出聲了,只眉眼帶笑。
前排的小情侶好奇地回頭看他們,又笑哈哈地轉回去。
賀以南的臉染上緋紅,羞恥地比劃道:【這裏是公共場合,你能別這樣嗎?】
陸燃咧着嘴說:“不能。”
賀以南偏過頭,不看他了。
影院關了燈,開始播放電影,賀以南十分捧場,看了兩分鐘就投入到電影裏了,看得認真入迷。
而陸燃不想看電影,只想看賀以南。
賀以南安靜地端坐着,身材修長如竹,就算是懷孕了,身型也沒有走樣,看起來就像簡單揣了個西瓜在衣服裏。
如果去掉這個小西瓜,完全就是漫畫裏走出來的清純男大學生。
熒幕上明明滅滅的燈光映在賀以南的臉上,陸燃盯着賀以南看,怎麽看都看不夠,于是開始默默數賀以南的眼睫毛。
賀以南好像察覺到了,紅着臉把陸燃的頭撥開,陸燃不樂意,又把頭扭回來。
賀以南看着陸燃一副無賴模樣的俊臉,怔了一下,耳朵燙得要命,打字問:“你在想什麽呀?不看電影,看着我幹什麽?”
“我在想,什麽時候帶你去領證啊。”陸燃笑着答道。
電影散場,陸燃和賀以南特意避開人流走出去。
陸燃護着賀以南的肚子走出電影院。
孩子快足月了,賀以南肚子沉墜,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
陸燃心裏也怕,開始有點後悔帶賀以南來這人多的地方。
結果倆人怕啥來啥,人堆裏突然沖過來一個小不點,幸好陸燃反應及時,幫賀以南擋了一下。
賀以南托着肚子,輕蹙了一下眉頭。
“沒事吧?”陸燃驚魂未定地問。
賀以南搖搖頭。
陸燃這才放心了,回頭沖着那小不點說:“小屁孩,走路小心一點行不行,橫沖直撞的,撞到人了怎麽辦?”
“嗚嗚。”
小不點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臉圓圓,眼睛大大的,睫毛忽閃忽閃。
“哎……”陸燃感覺看見了小時候的賀以南,一下子覺得可愛又可憐的,蹲下去哄:“你怎麽了?小屁孩?”
小不點可能被陸燃吓到了,搖搖晃晃地走開幾步,走到賀以南身邊,皺着眉看陸燃。
賀以南蹲不下去,只能伸手摸了摸那個小不點的腦袋。
也許是因為賀以南氣質溫和,看起來親和好相處。
小不點仰起臉看了看,就伸出小手抱住了賀以南的長腿。
陸燃看見了,氣得要冒煙:“你這!……小小年紀不學好?我警告你,立刻放開你的手,你這是吃豆腐行為。”
小不點被吓得又要哭,賀以南趕緊笑着沖陸燃搖頭,讓他不要吓唬小孩子了,又揉揉小不點的腦袋。
但賀以南說不了話,沒辦法安慰小不點,只能向陸燃投來求助的目光。
陸燃冷笑一下,提着小不點的衣領,連拽帶抱到自己懷裏。
賀以南抿唇輕笑。
因為陸燃這新手奶爸的樣子,看起來莫名帥氣又溫柔。
賀以南忍不住拿出手機偷拍了一張,認真保存下來。
小不點指了指一旁的娃娃機,擰着衣角委屈地說:“我媽媽不讓我玩娃娃機……”
“我想要那個小羊咩!我就要我就要!”
這時,小不點的媽媽終于趕過來了,“圓圓,你怎麽跑這來了?”
陸燃趕緊把小不點交到他媽媽懷裏。
那媽媽感激地說:“謝謝你們啊,我還以為圓圓丢了,吓死我了。”
“圓圓沒有給你們添麻煩吧?”
陸燃看着那冒失的新手媽媽,笑着回:“沒,就是你下次看緊點,別再丢了,特別是這種人多的地方,不安全。”
那新手媽媽連連道謝後抱着小不點走了。
送走了小不點和他的冒失媽媽。
陸燃回頭,看見賀以南站在娃娃機前發呆。
他走過去,溫聲問:“餓了嗎?想去哪裏吃飯?”
賀以南怔了一下,擡起臉,搖頭。
“不想吃嗎?你昨晚都沒吃。”
陸燃這樣說着,敏銳地察覺賀以南眼尾染上了淺紅。
他回頭,看見那娃娃機裏堆滿了小羊咩玩偶,竟然和賀以南每天抱着睡覺的那只十分相似。
陸燃有時候心思沒那麽細,他以為賀以南心血來潮,想買個小娃娃來玩。
然而卻忘記了,在小鶴視角的那個故事裏,小火哥哥的媽媽是為了撿回一只小羊咩玩偶才出了意外。
陸燃想起賀以南每天抱着那只毛都掉光的小羊咩睡覺,興奮地說:“終于找到了,我在網上找了好久都沒見到,還以為沒賣的了,我再給你抓一只,你那只太醜了。”
賀以南忽然拉住他,搖搖頭。
陸燃皺了皺眉,回握住賀以南被冷汗浸濕的手。
陸燃開車帶賀以南去餐廳吃飯。
由于賀以南這幾天都沒好好睡過覺,一上車就睡着了。
陸燃停好車,沒舍得叫醒賀以南,硬是在車裏等了兩個小時。
賀以南醒來看見時間被吓了一跳,滿眼自責地戳手機說:【我睡過頭了,你怎麽沒喊我呀。】
陸燃一挑眉,扶着方向盤:“我喜歡看你睡覺的樣子,想多看看,不行嗎?”
賀以南有點不相信,又戳:
【你又騙我。】
【我們每天都睡一起……】
“睡一起怎麽了,就是看不夠啊。”陸燃說。
賀以南臉皮薄,臉一下燙得不行,趕緊把字删了。
兩人到了餐廳,這是一家高檔餐廳,就餐環境比較安靜,夜景優美。
最重要的是人少,賀以南現在的身子可經不住磕碰了。
陸燃預先定了包廂,服務員帶他們走到預定的包廂。
這位置寬敞且布置優雅,天花頂金碧輝煌,中間還挂着一個璀璨華麗的水晶吊燈。
這據說是全餐廳能看到夜景最美的房間。
服務員為他們拉開椅子。
陸燃對這個房間也是挺滿意的,不過有一點不太好,他看那個吊燈有點瘆得慌。
因為曾經被吊燈砸傷了頭,如今看着,總感覺後腦勺那傷口隐隐作痛。
陸燃還在猶豫,賀以南卻先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臉色比他還難看,戳手機說:【換個房間好不好,我不喜歡這個房間。】
然而服務員告訴他們這個餐廳包廂裏都是有吊燈的,于是兩人只好坐到大廳的卡座。
卡座比較狹窄,賀以南很艱難地托着肚子坐下去,隐忍着不适。
陸燃有點心疼,勸道:“這裏太窄了,你坐得不舒服的,還是坐包廂吧。”
賀以南搖搖頭,臉色有點發白。
“為什麽?”陸燃想了半天,忍不住笑出聲,說:“難道你的頭也被吊燈砸過?”
賀以南慌忙搖搖頭,看着他的神情變得有點難過。
然後一手扶着桌沿,垂下頭用另一手打字,呼吸有點急促。
陸燃笑容僵了一下。
糟了,他忘記賀以南開不得玩笑了。
可是也沒說啥啊?
陸燃站起來,坐到賀以南那邊的卡座,捧着賀以南的臉,撥開他額前的碎發,着急問:“怎麽了?”
賀以南搖頭。
陸燃只好湊過去看賀以南打的字。
【那天你受傷時,流了好多好多血。】
【真的很多很多……我的衣服上,全是血……】
“啊?”
陸燃意識到賀以南在說他腦袋被砸到的事。
那時候醫生說,有個人及時背着他去了醫院,如果再晚一點就沒救了。
那個救了他命的人,陸燃一直想找機會當面感謝來着。
但他當時失血過多,腦袋早都成了漿糊,是真的記不清了。
賀以南眸裏蓄滿了眼淚,睫毛被淚水黏糊到了一起,強忍着傷心,打字:
【我能感覺你的體溫在一點點流失……】
【我好怕。】
【我以為你要死了。】
陸燃無奈又心疼,說道:“別難過了別難過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呢?”
賀以南想起來就覺得後怕,忍着眼淚。
“你怎麽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陸燃想了想問。
根據賀以南說的話,陸燃隐約能猜到一點,接着說:“難道是你送我去醫院,然後哭着求醫生,叫醫生救我的?”
所以,醫生口中的那個哭到說不了話的人,竟然就是賀以南?
賀以南點點頭,眼神放空了一會兒。
陸燃暗自震驚了一下,賀以南這小身板,怎麽背着他去醫院的啊?
算算時間,那時候賀以南都懷孕了。
真的是太傻了!
陸燃揉揉太陽穴,轉過身,他知道賀以南又要開始偷偷自責了,從今天看到那個娃娃機開始,他就覺得賀以南狀态不對勁。
陸燃想了一會兒。
他摸摸賀以南的腦袋,讓賀以南靠到自己的懷裏,滿臉驕傲自豪地說:“南南!我之前怎麽沒發現啊?原來是你救的我?”
“不得了,我家寶貝太厲害了,救了我的命?”
“你當時是怎麽想的?是不是舍不得你帥氣英俊的男友就這麽嗝屁?巧啊,我也是這麽想的,我怎麽能英年早逝呢?我還得看着我家小寶貝出生呢。”陸燃繼續說。
“快快快,你帥氣迷人的男友就在你面前,機不可失啊,趕緊來個啵啵。”
賀以南眼淚還噙在眼裏,聽陸燃突然開始胡說八道,羞赧地看陸燃一眼,到底沒忍住笑了一下。
然後湊近去親了一下陸燃的臉頰。
陸燃不滿足,他捧着賀以南的臉回親,親得賀以南沒處躲,兩人抵着額頭,陸燃看着賀以南,眸光閃爍,“我愛你。”
賀以南眼尾淌出淚花,胡亂地點頭。
陸燃手撫在賀以南的後腦,說:“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
“你只要記住,我愛你。”
“一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