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弟弟 翠屏山下來客
與紅燭有同樣想法的不止一個, 近日萱玉堂忽然熱鬧起來,來拜訪的婆子管事一個連着一個。
雖然他們的話術有好有差,但總體意思大同小異,他們都希望林魚出來管家。
甚至因為林魚不松口, 有些愚鈍點的, 試圖通過“诋毀”前任領導來拉近與林魚的距離。
“以前太太當家, 哪裏管底下人死活, 還是夫人考慮周全,待人仁義。太太為難夫人的時候, 我們也每每為夫人抱不平……”
林魚打斷了她的話。“你在我這裏說太太,三爺知道嗎?”
婆子臉色頓時變了。
“三爺最厭惡後宅口舌,你再多嘴多舌, 當心打板子。”
婆子諾諾而去。紅燭看着林魚有意外也有敬重。
這三四年,太太對夫人總是多有責難,可夫人并未在背後多說過她一句,人品貴重可見一斑。
林魚怔怔出神,仿佛在想些什麽。她并不怨怼秦氏,以前應當是有些懼怕她,現在沒了懼怕, 便覺秦氏不過就是一個困居後宅一室的小醜,拼命折騰別人來讓自己快活一些,殊不知在別人眼裏, 她也不過是個可悲的蠢物。
“要是不用成婚就好了。”林魚唏噓着想, 女人不用嫁男人, 男人也不要娶女人。這樣就沒有秦氏這種自覺被辜負的怨婦,也沒有什麽婆媳矛盾。
前段時間她看書上寫,上古時代, 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男女自由交合,生孩子由女性撫養。
那個時候婚姻禮制根本不存在,既然不存在婚姻,自然也就沒有嫁妝啊正室啊小妾啊必須生男丁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想想還是蠻自在的。
但女人要養孩子也得自己有足夠的口糧和保住口糧的能力才行。
林魚想了想現狀,不知道自己翠屏山下有沒有財産,但在這國公府裏,她可是一毛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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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我得有錢啊。林魚心想,可對國公府錢財私拿亂用的事兒她又做不出來。
唉,我就是太正直了。
林魚最近思緒連翩,總是很入神的想着什麽,榮時總擔心她思路又鑽了牛角尖,便要帶她出去逛逛。
他誠心誠意俯首,希望揭過以往重新開始,林魚心裏老大沒興致,卻也保持表面的“乖順”
榮時帶她去的地方京郊廣濟山,山色空蒙,日光和煦,榮時只穿了束身窄袖,沒有大氅,也沒有外衫,最近清減不少,倒顯得身姿如鶴。
一路花香鳥語,林魚原本浮躁的心緒也不知不覺平靜下來。
榮時自然而然的扶着她帶領她站上一處高地。遠看白雲出岫,近看碧草如茵,還有長河如練,青石羅列。
“夫人可覺得眼前之景熟悉嗎?”
林魚不解的轉過臉去,榮時卻指着那水那山道:“翠屏山層巒疊嶂高聳入雲,比這京郊小山要巍峨的多,也要神秘的多。但翠屏山下的水卻與這裏極像,長帶彎彎,激石如咽,不過那水裏有很多很多的魚,随手一撈就能撈出來…”
林魚微微皺着眉頭,或許是京城浮華令人盲目,她竟完全想不起翠屏山野。
榮時大約是以為她想家了,所以帶她出來暫且解瘾,可林魚站在這裏愣怔半天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默然片刻邁步走到水潭邊,伸手一試,潭水清涼。
榮時看她嬉水,心裏也松快了些,嘴角浮現一絲淺淺的笑,然後就見她抓起一塊石頭砰的一聲砸進水裏,一個肥頭肥腦的魚随即浮了上來。
“看來我果然很擅長捕魚”林魚若有所思:“以後回翠屏山也不用擔心餓死了。”
榮時:“……”
榮時:“山裏的生活沒有你想的那麽好,夏季水濕潮悶,蚊蟲成陣,鬧得人徹夜難眠,渾身都是紅疙瘩。冬季大雪封山,人跡不通,除了坐在屋裏燒柴火什麽都做不了,整日裏吃肉幹和醬菜。沒有音樂,沒有詩書,沒有绫羅綢緞沒有丫鬟婢仆,哦對了,也沒有淨房和恭桶,入廁就去野地裏挖坑。”
林魚:“……”
是誰說的探花郎溫潤如玉,這分明就是脾氣極爛的貍奴,強忍着裝溫馴,但一刻不到就破功探着爪子要撓人。
林魚轉身往草叢後頭走。
榮時:“去哪兒?”
林魚:“野地挖坑!”
榮時一怔,頰上飛紅,一跺腳追上去,把人帶到了山寺後房。
山寺松柏長綠,榮時去找了主持喝茶參禪,林魚自去更衣,她不想太快見到榮時,幹脆在後院打磨子遛彎兒。
沒想到這一回倒是遇到了個熟人——那個喜歡“打扮娃娃”的雲陽公主。
林魚有點意外,公主來寺廟裏幹什麽,難道看中了哪個小和尚?
阿彌陀佛,林魚為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汗顏。
雲陽公主身邊站着一個黑衣侍衛,看上去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寬背窄腰,雙目如炬,人規規矩矩的站着,氣質卻很靈動活潑。
公主這是又得了新寵?
林魚笑着行禮,“公主好雅興,竟然也到寺院裏逛逛?”
“非也,是我家小紅叫我女菩薩,我就帶他來看看真正的佛爺菩薩。”
雲陽公主滿臉都是笑,顯然對新得的小寵非常滿意。
林魚當即表示恭喜,誰還不想當個女菩薩了。
“夫人瞧着氣色好多了。與三爺一起來的嗎?三爺最近衰減的厲害,是該出來散散,夫人有心了。”
林魚笑笑不說話,她現在一點也不貼心,今日若不是他催請自己也不會跟他出門。
兩人又喝了杯茶,公主忽然道:“夫人,我家小紅老是偷偷看你。”
林魚手一抖,杯子裏水差點灑出來。這個“新寵”怎麽這樣不懂事,公主在身邊你就看別的女人?
“夫人不必緊張。”雲陽公主握住了她的手:“小紅,我看你似乎有話要說?”
小紅上前請了個罪,又對林魚行禮:“我總覺得夫人面善,仿佛在哪裏見過。”
“這可是胡說,你才來京城多久?如何見過定國公府的夫人。”
林魚也笑道:“我們應該未曾謀面?你怕不是記錯了。”
“不會錯的!絕對不會錯的!你不是林魚姐姐嗎?咱們翠屏山的林魚姑娘被京都的一位貴人帶走了,大家都知道呀。”
“您——您變化好大,我本來不敢認,但越看越像。”
少年的眼神如同林間朝陽一般明亮單純,雖說就貴族禮儀來講有點冒失,并不會叫人覺得讨厭。
“林魚姐姐,我是衛雲紅,住在你家後山的那個。”
林魚心頭一動,是翠屏山的熟人。
她詫異的看公主:這位是我的老鄉?
公主也有點意外,“這是我手下一個門客孝敬給我的。唉對了,那個門客原本做過雲景縣令,翠屏山是不是雲景縣外圍?在這裏遇到了也是有緣,小紅你別站着了,坐下來陪夫人說說話。”
……
榮時在外面跟着主持講了一陣子禪道,主持笑道:“大人心思不屬又何必勉強?”
榮時被大師看破索性大大方方起身告退,他一路來到後院,都不見林魚蹤影,又找僧人問過,才知林魚去見雲陽公主了。
榮時心裏咯噔一下。他支持林魚有朋友,卻不樂意她跟雲陽公主走的太近,公主尊貴無匹也頗識大體,只是內帷過于開放了。驸馬在時還收斂一些,如今寡居便無所顧忌,每日廣攬賓客遍請豪傑,自己玩就罷了,還帶着別的“姊妹”一起玩。林魚是個單純又執拗的性子,萬一被帶壞了……
榮時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剛過垂花門,就看到林魚跟雲陽公主談笑正歡,一個俊俏少年坐在兩人中間的小凳子上,不知道說了什麽,逗的兩個女人前仰後合。
榮時心頭一緊:“見過公主。”
股肱重臣,雲陽不受全禮,側着身子避過,榮時倒也不客氣只伸手把林魚抓了起來:“臣還有事,帶拙荊先走一步。”
“等等。”
雲陽公主站起身來對着榮時瞅了一瞅,忽然笑道:“小紅,你不是對着林夫人喚姐姐嗎?這位就是姐夫了。”
林魚訝然,公主仿佛是故意的?
榮時臉色一冷,神情陰的厲害:“臣不敢當。”
他強行帶走了林魚,林魚被拽的一個踉跄,出了門子就用力甩開了他的手,揉着發紅的手腕,怒氣沖沖看着他,“三爺這是做什麽?”
她好容易得到一些翠屏山的消息硬是被他打斷了。
“我一眼沒看着,你就多了個弟弟?”
“我以前瞪眼看着,你不照樣有姐姐,小師姐。”
榮時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已說過我跟顧姑娘并無逾矩之處。”
“難道我與那公主的小可愛就逾矩了?”
榮時:“……”
林魚冷冷的看他一眼,徑自走人,她知道榮時跟顧攬月不存在感情也不存在可能,她偏是這樣說,也只是為氣他罷了。
榮時看着林魚的背影愣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她在故意涮他——自她失憶後,他已經經歷了太多以前沒經歷過的,屬于林魚的第一次。
榮時臉色變了幾變,握緊了拳頭,終究還是追上去。
“不要不高興了。”他輕聲哄勸:“與公主的男寵走太近終是不美,但我以後都不會随意幹涉你了好不好?”
林魚悶着頭不理他,過了一會兒卻還是開了口。“大人是覺得公主那句“姐夫”辱沒你了?是了,大人君子端方可受不得別人開玩笑。可我若真是他姐姐呢?”
榮時神色一凜。“你沒有弟弟,莫因為失憶被人哄騙了。”
林魚挑眉,涼涼的道:“哦,那現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