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重要 多麽無趣一個人

榮時發現林魚最近外出愈發頻繁了, 每每下值回來,總是不見林魚人影,他久久等着,而她姍姍來遲。

這情況可是跟當初完全掉了個兒, 榮時再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盼着林魚回家的一天。

她不再注重他的感受, 不再考慮他的想法, 眼裏沒有他, 做事随意也不再顧忌他,榮時就開始頭疼。

國公府畢竟家大業大, 雜事繁多,榮時已經盡可能的用人調派,可還是避免不了下值回來後處理大大小小家事處理一個時辰。

魏國公府诰命添了嫡長子, 忠勇伯老夫人駕鶴,忠義老王爺過七十壽誕……家裏的鋪子來送賬冊檢點,莊戶來人回報收成,林林總總折騰完也是一個多時辰過去。

榮時最近在戶部彙算,忙得擡不起頭,回家又處理雜務,一早折騰到晚, 這會兒終于有功夫喝口茶。

他放下茶杯松了口氣,站起身來緩緩走了兩圈,這才覺出身上的疲憊。

以前這些事都是林魚做的, 一開始他還盯着些, 後來就再未操過心。這兩年他本就慢慢習慣了, 習慣了林魚的處處周到,家務齊整,反而忘了這些事情有多繁瑣多麻煩。

就好比那屋檐上的燈籠, 總是亮着,就會讓人忘記它的存在,猛地一天滅了,你才會意識到它如此重要。

長青送了晚膳過來,榮時忙得很了,并無什麽胃口,不過他素來不挑就是了,清湯面葉兒,搭配一個蔥花雞蛋餅,國公府當家的膳食素來都很簡單。

他不喜歡奢侈也不喜歡浪費,竹樓伺候的仆從月例可能高些,但平常都沒什麽油水。有時候他們甚至會羨慕萱玉堂——三爺從不攔着夫人享受生活,她的四個碗八個碟兒加例行點心總是一道不缺。夫人吃不完,自然就都散下來了。

說起來,榮時管家以來,府中下人便又開始懷念起林魚。以前他們對這位出身卑微的夫人多有挑刺,一件事做完一群人議論,現在三爺親自出手,卻叫衆人惶肅緊張。

因為榮時大量精力都花在了朝堂上,處理家事自然是快刀斬亂麻,還酷愛嚴刑峻法,君不見那倆小丫頭不過碎嘴幾句,就被打爛了?

現在大家已經開始懷念當初管家的,溫和厚道的三夫人了。

榮時對這點暗湧視若無睹,自打知道林魚心血虛耗,需要仔細調養,他就打算兩三年之內不讓林魚再操任何心。

他想讓她安心睡眠,添餐加飯,修身養性,把虧損的氣血調理回來……結果,她怎麽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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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沉,黑雲密布,眼見是要下雨,榮時躊躇片刻,終究還是命人備車,帶上傘,去了雲陽公主府。

林魚很喜歡跟雲陽公主呆在一起,主要是羨慕她從容潇灑的生活,這種自自在在而不為外物所累的狀态,實在太讓人眼饞了。

兩人先看小紅騎馬舞劍,又品嘗了進上的甜點,然後又聽着音樂玩骰子,末了一點賬,贏的人竟然是林魚。

“失敬失敬,倒是我忘了禮數。”

公主渾不在意:“你不來真的,我倒不盡興,別人都不敢在我面前如此,所以我才喜歡夫人。我一個月三五十萬銀錢,便是天天輸給你也使得。”

林魚被震撼的說不出話,末了果斷把戰利品都裝進荷包。

公主嗤得一下笑了。

“你家榮大人一個月給你多少零花錢?”

林魚失憶後總是要什麽拿什麽,府中也是予取予求,她還真沒關心過自己的財務狀況。

不過紅燭念叨自己管家時的“豐功偉績”時提到過一次,她一個月就有八兩銀子,八兩夠村戶人花用一年了,但林魚卻總是不太夠。蓋因她管家時潔身自好一分不肯為自己多動,卻又改不了憐貧惜弱的心,還要維護體面不肯露怯,所以手頭總是相當緊巴。

“八兩,好像是八兩,京城中貴婦人應該都是差不多的。”

公主終于笑出聲來,“傻子。”

也就林魚這個實誠人會問啥說啥,平常的貴婦人都靠嫁妝撐着,才不用等零花錢。

“夫人以後常來陪我玩吧,玩的開心了,我一個月給你十兩。”

林魚雙眼一亮,這樣都行?

陪吃陪喝陪玩還有錢拿,這大公主果然是女菩薩!

林魚可是準備和離回老家的,國公府什麽生活水準,翠屏山又是什麽狀态?一想就是雲泥之別。林魚做不出貪拿國公府財産的事兒,但她也不願苦了自己啊。現在若在公主這兒領個美差,那真是正瞌睡有人送枕頭。

“來來來公主,繼續玩起來!”

林魚立即起了幹勁兒。

添酒回燈重開宴,兩人交杯換盞不亦樂乎,正在興頭上,下人來報,定國公府榮大人來了。

林魚脊背一僵,公主卻狀若未聞,仿佛被琴師的妙曲吸引了注意力,琴聲混合着窗外的雨聲,清越悠遠,林魚有些緊張,卻不敢打擾公主,只得默默坐着。

雲陽公主寡居,公主府夜夜笙歌,注重名聲的清流士子是不會與公主有私下交集的。榮時婉言謝絕了入客房的要求,只請夫人出來。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雨水愈發大了,榮時撐着傘站在雨中,靛青色的衣衫輕輕飛揚,他身姿挺拔,神情淡遠,并無焦急之色,仿佛他只是尋常不過的觀雨,但一邊候着的公主府下人壓力卻很大。

“大人還請室內避雨。”

“無妨,我等夫人出來便是。”

林魚默默看着桌子旁邊的夢甜香,那香已經燒完了,兩刻鐘,榮時已經等了兩刻鐘了。

林魚心裏有些不安……她素來都很準時很守信,不慣讓人等待。現在她人還住在國公府,還在榮時手下熬人,她不想得罪他。

眼看着一曲音樂終于完畢,林魚委婉表示自己該走了,外子在府外等着。

公主嘴角輕笑:“急什麽,再陪本宮玩兩盤就放你走。”又道:“我國公主府多的是精屋雅舍,奈何榮大人雅興非淺,喜愛品味雨中幽微情愫,那就讓他多品味一會兒吧。”

林魚:……

榮時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終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金花紅裳,清麗麗的漂亮。林魚腳步匆匆,臉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榮時輕輕笑了笑,把傘撐到她的頭頂。

“夫妻恩愛”戲碼,一如既往。

“榮大人這般惦記夫人,真是教人感動。”

公主竟然送了出來,金冠鳳釵,華貴雍容,周身都是不可逼視的氣度。她的視線隔着雨幕落在榮時身上,榮時弓腰行禮,禮數周全:“讓公主見笑了。”

又道“內子自失憶後,便需靜養,不宜多會客,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大人言重了。”

榮時攜過林魚的手,轉身走人,一青一紅兩道身影在雨幕中漸漸遠去,公主默默站在原地看着,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才幽幽嘆了口氣。

“多般配的一對兒。”

身邊下人感慨,公主涼涼的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榮時大概在雨裏呆久了,身上都是水汽,手也有些發涼,林魚被他拉着,心裏覺得別扭——整得兩人仿佛真得夫妻情深似的。

方才是在公主面前,她不好反對,這會兒離了公主視線,便想把手抽出來,結果榮時察覺到她的異動,抓得更緊了。

馬車搖搖晃晃往國公府裏回,榮時忽然問道:“玩的開心嗎?”

“是挺開心的,比國公府裏開心。”

林魚故意紮他心窩。

榮時不見受傷倒是有點疑惑:“玩什麽了?”

“骰子,牌九,馬吊”

榮時的表情從疑惑變成了痛惜,仿佛自家琴棋書畫培養出的高雅香花受到了低級趣味的污染。

林魚現在走不脫又杠不動,所以在“乖順”之下多了個愛好——在他發火的邊緣左右橫跳,看他端莊自持的面具出現龜裂。

所以她故意很得瑟的抖了抖錢袋。

“贏了好多。”

她昂着下巴,一雙亮晶晶的貓眼看着榮時:“我請大人吃酒!”

榮時果斷搖頭:“什麽賭博場上來得錢,我才不要。”

“嘁!無趣。”

“……”

到了國公府,榮時扶林魚下車,一路把人送回萱玉堂,紅燭趕緊叫人送姜湯過來。

林魚愛惜身體,毫不猶豫的喝了一大碗,榮時不喜歡這味兒,只要一碗滾白水。

林魚看看窗外黑洞洞的天色,又看看低眉颔首,并無起身之意的榮時,林魚心裏咯噔一下。

“大人要在這萱玉堂過夜?”

想一想,她落水到現在也過小一年了,榮時從未與她交歡,也不見他身邊有別的女人。也不怪林魚多想,畢竟若是一般男人,只怕早就忍不住了。

榮時素來不好這事兒,今日也有點困乏,他本無此意,只是想在她身邊靜靜的坐會兒,偏她一副試試探探,如臨大敵的模樣,倒又挑起他幾分火氣。

“怎麽?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但林魚不敢說得太直白,她腦子一轉,和顏悅色的勸退:“我們現在的情形,爺也是清楚的,床笫之歡,那得兩情相悅,水到渠成才好,現在咱們彼此離交心交情都還很遠,做着也沒什麽趣兒。”

榮時挑眉:“夫人說了,我是個無趣的人,所以就偏愛做沒趣兒的事。”

“……”

林魚默默看着榮時,黑亮的眼睛仿佛照到他心底,然後忽然欺身靠近,榮時下意識退開。

林魚嗤得笑了,嘴上再厲害,身體本能反應騙不了人的。

她拍拍榮時胸口:“大人受累,回去洗洗睡吧。”

榮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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