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要挾他仿佛遇到了洪水猛獸
第38章.要挾他仿佛遇到了洪水猛獸
榮時并不是個能老老實實躺着的人, 他回了竹樓吃藥,過了兩刻鐘又跑回來,榮煉依然沒有醒,他回去換了一身衣裳, 過了兩刻鐘又過來一趟。
慶幸的是, 到了夜裏, 榮煉的溫度還是降了下來。
林魚也算松了口氣, 終于可以安寝。萱玉堂的下人很高興,尤其紅燭, 她看在眼裏,便覺得夫人跟三爺又和好了。
小孩兒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還有點沒精神, 第三天就開始照常上課了,因為榮時說“國公府未來在你身上”,榮煉看起來更用心也更努力。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他的開蒙是榮時親自做的,所以讀書的神态語調的平仄都像極了榮時。
清脆的童音在耳邊回響,林魚昨日起就隐隐作痛的神經奇異的得到舒緩。
……曾經有個人也這樣跟我念過詩。
清陽曜靈,山雲如緞, 端坐青石上的人有副出塵絕俗的好骨相,那是曼妙的皮肉,同金屋玉堂養出的高貴, 還有自身禮儀學識澆灌出的優雅雍容, 共同混合出的姿容氣韻, 同野山蔓草格格不入,儀态尺度嚴謹,氣韻卻又風清月朗。
“你好白啊, 像白菜梆子,一掰就出水的那種,咬起來咯吱咯吱響。頭發也好漂亮,像海帶炖豬腳裏面的海帶。”
榮時:“……”
他總是不說話,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但在林魚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終于還是有了反應。
他說:“你平常就是這麽誇人的嗎。”
“我平常不誇人的,你是第一個。”
或許他終于受不了關在屋裏的寂寞,他開始教林魚念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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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學詩,無以言。”
他又說:“姑娘丹心如玉,合該繡口珠玑”
林魚聽不懂,只當自己被誇了。
現在想想榮時應該是受不了她話爛還愛說——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
清越的聲音如珠落玉盤,一字一句都敲在人心坎上。她仿佛隔着遙遠的時光看自己,回憶中的自己很享受,也很迷戀,那是美人如詩,佳期如夢。
“夫人,夫人您怎麽了?”
因為有過前車之鑒,這會兒紅燭看她神色不對,立即開始呼喊。林魚立即回過了神兒,“沒事兒,我剛剛只是忽然看到一座山……”
“山?”
“還有青石和草地。”林魚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我想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她的家鄉在召喚她。
紅燭嗤得笑了:“夫人是想家了吧?現在三爺越來越愛重您,你們把日子過好了,再跟三爺說想回家看看,三爺未必不肯依。”
林魚笑笑不說話。她回去與否,已經由不得他做主了。她現在只需要一個機會,在京城三年,浸淫浮華變幻後磨砺出的本能告訴她,這個機會快來了。
“小嬸子!”榮煉跑過來于她行禮,行為端莊,眼神裏卻是藏不住的雀躍。
這孩子圓眼高鼻朱紅唇小酒窩,相當讨喜,林魚伸手摸摸他的頭。“你的書背完了?”
“嗯,我都背會了,我的字也寫完了。”
小孩子很得意,林魚繼續問道:“那你還彈琴嗎?”
榮煉有些懊惱:“我還是只會簡單的小調,不會套曲,樂譜比文字可難記多了。”
“沒關系,你三叔也不太會,天賦不在這方面罷了。”
榮煉詫異,三叔也不擅長彈琴嗎?他以為三叔無所不能。
“不然呢,你以為他當初給太太彈琴的時候太太為何那麽痛苦?當然,他講樂理是講挺好的。來吧,我做好吃的給你。”
“三叔呢?”
“在會客。”
榮時乃朝堂重臣,才略好一點,探病的,問公事的便都上門了。他已無法在竹樓安生呆着,多數時間都在前堂花廳或者大書房。他又不肯在人前失儀,總疑心身上帶藥味兒,一天要換幾次衣服。
國公府總不缺對風向把握敏感的下人,他們察覺到三爺與夫人之間的微妙變化,便開始尋找林魚處理一下家事。
“大人傷成這樣,又忙成那樣,夫人怎麽忍心真得放手不管呢?畢竟是兩口子,夫妻一體,俱榮俱枯。”
林魚沒有拒絕。
這無疑坐實了推測,于是衆人愈發大膽。
榮時很快察覺到了這點變化,他意外之餘,心頭泛起一層甜蜜,淡淡的,薄薄的,卻足以讓他回味不已。
她願意重新出來做事,願意幫他,她自失憶後便一直游離于國公府之外,所有人所有事都無可無不可,可她現在重新走進來了,願意關心榮煉,關心家事。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終于轉圜心意了呢?
他們當日争吵一番,她吐露怨言,而他誠懇的道了歉,所以,往事揭過他們可以重新開始了?
她……終于打消回翠屏山的念頭了?
榮時心頭一陣激動,仿佛有一只小鼓砰砰敲響,他雙眼瑩潤發亮,蒼白的臉上出現了笑影。
長青過來送剛煎好的藥,見得主子這副神情差點丢掉手裏的藥碗。他見過的榮時有溫潤疏離的,有冷漠強勢的,卻從未有過此刻這般,溫柔而純淨甚至帶一絲腼腆。
“主子,吃藥了,今日藥裏多加了兩味,可能有點苦……”
話音未落,就見榮時拿起藥碗一飲而盡,他趕緊奉上清茶漱口,心中大覺罕異,三爺并不是個挑口拿性兒的人,受傷吃藥從不皺眉頭,但畢竟這次吃太久了,天天一日三碗,藥比飯多,再送藥過來,他總會讓他放着,放到快涼了,才忍着喝下去。
今日倒是意外的爽快。
正琢磨着,忽聽榮時道:“吩咐下去,家裏有事如常找我,別去叨擾夫人。”
大夫說了,林魚心血虧耗嚴重,若不及時調整,會影響壽數。倘若他沒動心,大概就作尋常家事,憑她吃藥調養便是,但現在情根漸深,每每想起便覺心口發疼,只恨不得把人捧在掌心好好護着。
長青也樂見三爺和夫人修好,但榮時的命令還是要執行。林魚倒是沒有什麽大反應,對榮時的“心意”樂得笑納。
這樣一來……她又有時間去公主府了。
衛雲紅的傷勢比榮時輕,确實如雲陽公主所說,當榮時把“公主”帶上馬背的時候就意味着把最大的危險攬給了自己。
衛雲紅傷在頭臉上,看着吓人,恢複起來倒是快的多,林魚今日來看他,他的臉上已經結了疤,遠遠看着有些猙獰,走近了細瞧,看久了,反而覺得更添英武。
“公主不在嗎?公主怎麽樣了?”
“公主很忙,忙着追查刺客呢。”
林魚關懷他幾句,仿佛找老鄉緩解思鄉情緒一般,把話題繞回了翠屏山。
“老家很遠吧?要走多久呢?有多少水路,多少旱路……”
林魚回到國公府的時候,已然日薄西山,她在國公府外見到了陌生的車馬,進了二院又發覺氣氛不大對,府中下人多少有點戰戰兢兢的架勢,連西園和春晖院都派人在外頭守着,随時聽消息。
“夫人,你終于回來了。”
紅燭急急的走出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發生什麽事了。”
“刑部的馮玉溪馮大人來了,說是要拜會大人,問大人的傷,但那聲氣看着就很不對。”
林魚微微皺眉看向大書房。
馮玉溪,雲陽公主說過的,榮時入閣的競争對手。
“他們已經談了好幾個時辰了,長青在外面守着門,誰都不能進。”
林魚聞言略一思忖轉身進了萱玉堂,任憑外界紛紛擾擾,她都不為所動,筆走龍蛇,開始了沉浸式作畫。
等到日薄西山,她拿着畫紙走出房間,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翹首而望,一副望穿秋水憂心忡忡模樣,迅速融入氛圍。
終于,榮時與另外一位紫衣金帶,豐神俊朗的官爺一起走了出來。
“大人傷情未愈,我請大人親至府衙問話,實屬冒昧,大人願意配合,倒是高風亮節。”
榮時做了個請的動作:“你調查我是職責所在,我配合你是分內之事,都是為了主上分憂罷了。”
林魚伸手給榮時打招呼:“大人。”
公主剛出國公府就遇刺,叫國公府人去問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依着馮玉溪的難纏程度,水落石出之前,他肯定不會放榮時回來。
如果他多困住榮時幾天,那……
正想着,榮時忽然看了過來,林魚頓時脊背一凜。這厮還在盯着她,絲毫沒有放松警惕。
“當年我哥哥在大獄關了幾天,我那好嫂子就棄家舍兒,忙忙逃回了娘家。夫人應該不會抛棄我的吧,嗯?”
榮時嘴角含笑,夕陽下風姿楚楚。
林魚:“當然,不會。”
她眼帶柔情,微風裏神态嫣然,含情脈脈
“我等大人回來。”
“我給你看個好東西。”林魚神神秘秘從袖中拿出一物,只一眼,榮時臉色大變,他劈手來搶,林魚巧妙躲過。
“夫人。”榮時捉住她的手,眸光都是急切甚至有點惶恐。無他,梨花帶雨抱崽圖實在太有殺傷力。榮時看一眼就死一半,恨不得就地蒸發。
“我要一匹快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見水不懼遇獸不慌那種。”林魚放棄正常和離,準備改走另一條路。
“我……你……”
林魚絲毫不讓,榮時還被馮玉溪看着,那犀利的目光仿佛懷疑他們在“串供”,榮時終于吐字:“有的,馬是有的,你不必這樣也會有的,我原就想送個禮物給你。”
林魚:???
那我不是虧了,早知道要點別的。
榮時的目光落在那副畫上,神情有些複雜,他素來知道林魚藝術天賦不錯——但這也未免過于逼真生動了。
“你……”榮時伸手要拿又被拒絕
“我會保管好不讓任何人瞧見的。”林魚一本正經給出保證。
“不如現在……”榮時還想争取。
“難道三爺不信我?”林魚瞳仁圓潤特別無辜,她附耳:“我覺得三爺如此……別有一番風情”
榮時如遭雷擊,當場僵直,繼而驚愕不安,面紅耳赤,末了攜了馮玉溪的手就往外走,忙忙然好似身後有洪水猛獸:“馮大人,快,我們去衙門。”
馮玉溪:……我還是頭次見到如此積極的被調查人員。
“夫人,您,您要想想辦法”長青都快哭了:“三爺身上傷都還沒好呢,尤其右臂現在還不太能動,馮玉溪又不會善待他,這真要惡化了可怎麽辦。”
“我有什麽辦法”林魚忽然暴躁,她拔高了聲音:“他自己跟人走的!誰能管的住。難道我還能跟以前一樣,藏了他的衣服,把人困着不能動?!”
府中上下見慣了林魚溫順和氣的模樣,當下就被這一嗓子給吼懵了。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反應過來,啊咧,夫人對三爺做了什麽來着?
……這故事聽着有點熟悉。
啊,對了,牛郎當初遇到織女,就是用這招兒對付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