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罪惡一封和離文書

第70章.罪惡一封和離文書

林魚看了書信臉色微變。

“我得回一趟翠屏山。”

她連一刻鐘都沒有停留, 轉身從縣衙後拉了匹馬,連夜趕回了翠屏山,翠屏山那巍峨的影子映入眼簾的時候,天光都還沒有大亮。

林魚直接來到了三木姥姥家, 三木姥姥還未起身, 她的大女兒, 就是林魚從京城第一次見到的那個, 大姐就在門口拾掇柴火,看見了林魚就笑。

林魚把她拉到旁邊來, 小聲問:“三木姥姥還好吧?”

“還好,就是最近總是念叨小妹,小妹不知道怎麽回事還不回來, 她每次去外面都貪玩的很。”

林魚默然片刻,沉聲道:“她不是貪玩,她是遇到事了。”

大姐吃了一驚,剛要說話,林魚立即攥緊了她的手:“她現在被抓了起來,我今日回來是特意傳消息的,你一定要瞞着姥姥, 能拖就拖,實在瞞不下去,就說我和榮大人都在積極奔走, 榮大人乃天子近臣, 手眼通天, 一定會有辦法。”

“你告訴翠屏山的大夥,最近出門在外都小心一些,多幹活少說話。”

林魚轉身要走, 大姐一把扯住了她:“小妹出了什麽事?”

“殺人。”

大姐瞪大眼睛,有些起皮的嘴唇輕輕顫抖:“怎麽可能?雲朵兒怎麽會殺人,我們都不會殺人,她只是去賣紙而已啊。”

“我知道,她一定是被誣陷,冤枉的。我會立即動身去省城親自看看她,有消息,就讓人捎給你們。”

林魚認真看着她,水樣沉靜的眸子,讓人安心又信服。

“你不要慌,一定要穩住,姥姥那裏能瞞一刻是一刻,實在不行還得你穩住姥姥。”

“好,哎,對了,你等等”大姐從口袋裏摸出一物,“這個是阿母給她繡的香囊,讓她出去的時候帶着,她不帶,說人家外面都不用這種花樣,你是給她捎過去,保平安。”

“好,你放心,我一定帶過去。”

“唉唉還有這個,她最愛吃的小核桃。”

“還有還有,換洗的衣裳……”

林魚馬不停蹄,曉行晚宿,終于在三天後趕到了省城,她賄賂了看守的牢頭,在女監裏看到了“殺人犯”雲朵兒。

可憐的小女子,原本圓臉大眼活力四射像山梁子上的杜鵑花,現在卻蓬頭垢面,血污滿身,髒貓似的縮在角落,看不出人形。

林魚心頭大痛:“雲朵兒?”

“是我,阿魚啊,小乖乖,你過來。”

“阿魚,阿魚!”雲朵兒要撲過來卻鐐铐當啷,摔在地上,伸長手臂抓着地上的幹草,手腕腳踝都是厚重的血痂。

“我沒有殺人,我根本沒有打那個老頭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告訴我,具體發生了什麽?”

原本這只是一件小事,雲朵兒膽子大,她外出賣紙,遠比其他人走得遠,她沒有停在雲景縣,而是一路走到了省城。

她人又開朗,話又爽利,天生帶着一股活潑潑的熱情勁兒,所以很得大家喜歡,紙也賣得很快,直到有一天,跟買紙的人閑聊,話說多幾句,便生出是非。

“有個老頭子問我,婦道人家怎麽不在家裏養孩子,反而要出來賣紙,你男人哪裏去了。我就問他,什麽我男人?”

話到此處,林魚心裏便咯噔一下,要出事了。

翠屏山的男女不屬于彼此,他們都只短暫的擁有對方一個夜晚。

“他說就是你孩子的爹呀。我說我的孩子多了,爹也多了,你問哪一個?他愣了一下,就忽然生氣了,然後就開始罵我蕩婦,不知羞恥,還說我下賤”

雲朵兒瘦弱的身子微微發抖,那個場景是刻在她腦海裏最混濁最痛苦的記憶:“然後就引來了許多人,男男女女對我指指點點。我生氣了,就罵了他,打掉了他的胳膊,因為他用手指着我的臉。”

“可不知為什麽,他後退兩步,捂着胸口,然後就倒下了。”

……

獄吏不斷催促,林魚把東西放下,低着頭急匆匆走出來,秋末的雨沖淡了監牢裏的腐臭,林魚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心頭盤桓的的滞悶才消散一些。

榮時的信中只有個大概,她讀來只覺翠屏山遭遇滅頂之災,而滅頂之災的誘因,只是街頭巷尾的一次口角。

雲朵兒被連紙帶人帶驢一起扣下,要她賠償。事情發展到這裏,都勉強還算正常,對方的家屬大約就是要訛錢。

然而,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她遇到了少少。

少少要準備省城的秋闱,見雲朵兒陷入困境,自然要施以援手,結果事情随之惡化。有“蕩婦侮辱”在先,少少也不幹淨了。

“如果你不是與她有私情為什麽要幫她?”

……

林魚一路打探,在街角的一個臨時租賃的房間裏見到了少少,被打得下半截血肉模糊的少少。

她大吃一驚:“你有功名啊,有功名在身的人是不能打的!”

少少看到林魚先是一喜,聽到林魚問話,面上又是黯然。“我已經沒有功名了林姐姐,被總督大人革去了。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但總督大人有意把它做大……”

“那個老頭子身上本沒有傷,怎麽會是毆打致死?咱們大人懷疑是忽然犯了什麽疾病,有些老年人情緒一激動就容易犯病。”

“結果仵作驗屍純屬應付,官爺更是颠倒黑白,聽信街頭巷尾的議論,認定雲朵兒和我茍且,在監牢裏對雲朵兒進行了嚴刑拷打,還誘哄她承認自己曾經想跟我生孩子,我同意了。”

少少用力攥緊了床板,臉上是屈辱和悲憤相交加的神情。在翠屏山裏合情合理的事,在外界竟是如此大逆不道,可他們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何要被如此污蔑。

他遇到的第一個山外人是榮時,又溫和又開明,又智慧又正直,讓他誤以為其他讀書人或者官爺也是如此……現在方知,當父母官的官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都是官爺,爺面前,草民都是孫子。

“他們以此為由,革除了我的功名,并對我杖責。那個總督,他大概就是忍了很久,終于有機會報複了。”

林魚一愣,随即想到了總督那個被淹死在翠屏山的親屬。

可是,可是……似乎還有哪裏接不上。

“榮大人是為這個回京的?要為你們洗白冤屈?”

“不僅如此,還有別的事,夫人”

長青被榮時留下暫時看着少少,等着跟林魚碰頭,他這會兒剛提着藥回來,見到林魚又驚又喜。“是這總督大人剛愎自用,還自稱眼裏不揉沙,咱們大人試圖與他講道理,與他徹夜詳談,希望他能秉公辦理此案,但他完全聽不進去,不僅要治死雲朵兒,還認為翠屏山刁民聚集,民風可厭。”

“夫人還記得山下那條河吧?總督以下游水患頻發為由,要改河道,讓那條河從裏不再流經翠屏山。”

改河道?林魚的拳頭緊了,這是要逼翠屏山人外逃,還是要讓她們絕戶?

“夫人,”長青悄悄給林魚使了個眼色。

林魚跟着他走出來,卻見長青又從懷裏拿出一個信封。林魚趕緊拆開,沒想到卻是一封和離文書,有簽字,有印章,比她當初僞造的那一封真多了。

這算什麽?林魚表情僵硬,她想責問,卻在,重擊之下連憤怒或傷感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大人說他絕對不會傷害你,不管是主動的,被動的,有意的,無意的,都不會。”

長青無法揣摩主子的心理,他決定返京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但把文書遞給他的時候,那眼神……讓他至今都不敢回憶。

林魚拿着這具和離文書,一時間有點回不過神。她大概已經猜到榮時進京要幹什麽,他雖是明面上的七品知縣,可他還有一個身份是禦前行走。

皇帝素來對他信重有加,連太子這個未來的儲君對他也是禮遇非淺,他若此去京城,争取一個便利,要把案件發回重審,或者讓總督收回成令都不是什麽難事,何至于事先跟她和離?

林魚心頭一動,忽然想起她跟榮時月下談心的時候,她曾問他,放棄入閣的機會來到雲景縣,事後可曾後悔過。

榮時如今對她坦誠多了,有一說一,不入閣而外調是他本來就決定好的,如今雲陽公主扶持永王越做越大,太子也開始經營自己的勢力,兩幫人馬在朝堂上,互相攻讦,仿佛兩道繩索,把文武百官越捆越緊越緊。

“黨同伐異,卷入儲位之争都非我所願,越是站的顯眼越容易被兩道繩索扭纏絞殺……倒不如躲遠些。”

現在顯然不是回京的最好時機,可他還是回去了。

他素來都很敏銳,在別人還沒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就已遠遠避開,現在這一回去,依着雲陽公主當初算計兩座國公府的陰毒勁兒,那還能有好?

等等,應該不止這麽簡單。她不知道這個總督有何威能,但她知道前任知縣追兇不成,得罪了總督,只好送男寵攀附公主求取仕途。那榮時呢?他死都不會依從公主,下場會不會更加慘烈。

林雨看着手中的和離文書一時間百感交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當初費盡心思争取的東西,會在這種情形下,以這樣一種方式落在自己手裏。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轉身,捂了臉,任由眼淚從指縫間撲簌簌落下來。

“夫人?夫人您別傷心啊。三爺說他想明白了,你要留在雲景縣,看着大家過上好日子……”

林魚愈發難過。

“不啊,我為什麽要留在這裏,他說了,給他四年時間,他來創造一個沒有人凍餓而死的雲景縣,半途而廢……這算什麽?”

“我要追上去,批評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