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探問可她偏偏喜歡木頭雞
第74章.探問可她偏偏喜歡木頭雞
“我覺得榮時不是故意抛棄你的, 以他的為人,幹不出始亂終棄的事”公主忽然開口:“他是預測到自己要出事,才與你和離。”
林魚面不改色:“公主萬萬不必與他開脫。他但凡識趣點兒,我就是宰相夫人一品诰命。但我現在可是實實在在的無家無業小可憐兒。”
公主嗤的笑了“我就喜歡你的坦率。”
林魚舉杯喝酒, 心道可惜木頭雞永遠都學不會識趣兒。但我喜歡的剛好不是左右逢源的機靈鬼, 偏偏是木頭雞。
兩人正說話, 庖廚新做了烤魚呈上來, 烤魚形體優美色澤金黃,令人見之垂涎, 魚頭魚尾都翹起來,做出魚躍龍門的好意象。丫鬟俯首,跪在地上, 高高舉起托盤。
“下面這幫人倒是會哄我開心。”
公主說着執了銀筷品嘗魚肉,林魚注意到丫鬟手上的繭子,心道國公府二等丫鬟的手上都不長繭子,怎麽公主府的丫鬟如此勤苦?
不,不對!林魚脊背一寒,毛發炸起,忽然襲來的危機感竟然絲毫不弱于當年翠屏山下直面阿霞。
她來不及讓公主發話, 立即叫停,可話剛出口,那丫鬟已将魚肉高高抛起, 油香四散, 她抓出魚腹中的匕首猛撲過來。
驟逢兇險, 侍衛還遠,近身伺候的婢子都是小女娃,要麽還沒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的也不過捂臉尖叫,倒是林魚有了防備,一把将公主推開,狠狠按住了刺客的手。
林魚慶幸自己在山裏混了半年,運水搬紙力氣變大,關鍵時刻竟然絲毫不落下風,那刺客被她拗住,掙脫不開,眨眼間被聞聲趕來的侍衛拖走,又眨眼間砍成肉泥。
公主俏臉蒼白,魂飛天外,半晌才木木的道:“死了?”
她這回的恐慌可比當年國公府街口遇刺真多了。林魚點頭:“死了。”
“你,你……竟然能制住她?”
“我本質是個山民,是個獵人,別的沒有,兩膀子力氣還是有的。”
“你怎麽知道那人不對勁?”
“我看到了她手上的繭子,公主府的丫鬟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富貴,怎麽可能長出那東西。”
公主疑惑:“什麽繭子?”
林魚:“……”
她幹脆把手伸過去給公主看,指尖,掌心,甚至手背指根處都有。公主忽然發現林魚不僅讓她覺得自在,還讓她覺得安全。
公主一邊撫摸一邊聽林魚道:“公主現在今非昔比,應該給自己挑選點女護衛,吃飯睡覺都不離身……”
她點頭,“甚有道理,那你留下吧,做我的帶刀護衛。”
“啊?這麽突然?”林魚認真的問:“我們不能繼續愉快的做一對酒肉朋友嗎?”
“……”
“我現在只需要陪吃陪喝,當了護衛,那是要擋刀的。”
“我給你正四品的俸祿。”
皇帝身邊的禦前帶刀侍衛也不過四品,公主在自己身邊放個四品,這樣明目張膽的違制,公主果然今非昔比。
林魚沉默片刻,果斷躬身行禮:“卑職林魚,謝過公主。”
公主府遭了刺客,公主沒了心思宴飲,日夜加急追索幕後黑手,逼得公主府侍衛長只恨當時下手太快,不能找出更多蛛絲馬跡。
越是找不出主家越是人心惶惶,越是查不出真相越是羅織甚廣。
監獄牢房都要爆滿,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似乎又是四年前刺殺大案的血腥氣象。
榮時艱難的擡起頭,用力按着牆壁想要起身,卻還是失敗了,短短數日功夫,他便枯瘦嚴重,蒼冷的手指按着胸口,從肺腑深處咳出血來。
“榮相?榮相,你怎麽這般模樣了。”
“白家?”他吃了一驚,“我連累了你們?榮煉如何了。”
“不,不是您連累的。是雲陽公主的又一次冤獄”來人摸了把淚:“榮小少爺沒事,他畢竟是白老先生外孫,老先生老太太都待他極好。您,您要堅持住啊,他老念叨着想你,盼你去接他回來。”
堅持……榮時頹然坐倒,他一直都在堅持,只是偶爾也會疑惑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麽。
雲陽公主的話擾亂了他的心境。雲陽公主一直都對林魚頗有好感,只是公主心性陰狠極端自我,哪怕喜歡一個人,利用起對方甚至傷害起對方也絕不會手軟。
但林魚是個聰明人,他想,只要不對着來,公主也不會難為她。
林魚這個公主府的帶刀護衛當天就走馬上任,還迅速置辦了一處宅子,一幫人團團收拾了三天,林魚就帶着紅燭住進去了。
門樓上高懸着牌匾上面寫着兩個大字,林府。三進的院子,大小房屋二十多間,還有荷花池。
“我竟然也是有府邸的人了。”
林魚望着宅子院子心生感慨,雖然她與公主就是暫時“茍合”一下,但有自己家産的感覺真不錯。
紅燭放好東西一邊給林魚倒茶,一邊疑惑的問:“夫人,公主這麽信賴你,你為什麽不讓她把三爺放出來呢.”
林魚笑了,“你這話說的,我在雲陽公主那裏有這麽大的臉?”
紅燭嘆了口氣滿臉都寫着沮喪。林魚玩笑道,“你倒是挺會惦記主子,少個人伺候,自己豈不是輕松些?”
紅燭愣了一下,道:“因為三爺和夫人你都是極好的人啊。國公府近身使喚的下人一般都是家生子,要得是一個知根知底。所以我剛被夫人買回來,三爺知道了,就去探查我的底細,發現我确實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因為沒錢才被爹媽賣掉,三爺便道,怎能為三五兩銀子傷了骨肉之情。于是他給了我爹娘錢,問他們要不要領我回去。”
這件事林魚還真不知道,不過的确是榮時會做出來的。
“那你怎麽沒有跟爹娘回去?”
“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就覺得爹娘賣了我第一次,就能賣我第二次。畢竟現在他們是度過難關了,那以後要再沒錢了呢?與其等到第二次被賣,不知道遇到什麽主人,還不如跟着夫人你呢,至少女主子男主子都很善良。”
林魚聞言沉默半晌,擡手拍了拍她肩膀。瞧着是個實心眼丫頭,原來挺有主見。
“我也這麽覺得。那我與公主真得交情匪淺嗎?”林魚擺手:“不存在的。”
她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失憶的時候榮時曾說過,她與雲陽公主實在不是什麽好朋友。這是實話,林魚本質跟放浪形骸行事恣意的野心家路數不合,她的朋友大多都是清清白白做人規規矩矩做事之類,大眼望去,又普通又正常。
“你覺得我們該怎麽把榮時救出來,讓顧攬月撤回訴訟,還是讓公主網開一面?”
“公主難道不知道榮時是冤枉的?她知道。但她不在意真相,她只想要自己想要的結果。她會在意榮時的清白嗎?不會。所以,求情是沒有用的。”
紅燭傻眼了,她不甘心的問。“那公主想要什麽呢?讓三爺給她不就行了。”
林魚又搖頭。“你家大人信奉威武不能屈,死都不會低頭的。”
“那怎麽辦?”紅燭都快哭了。
林魚決定去诏獄一趟。
有制服刺客的英勇行為在前,又有一開始放的“狠話”墊着,公主對她随和多了,竟沒有再派人暗中盯着。
借着昏暗的燭火,林魚終于看清了榮時的模樣。他蜷曲在屋角的草墊上,烏黑沉重的長發散落下來,只露出一點尖小的下巴。
白色的囚衣倒像是剛換過,只是潮濕的貼在身上,勾勒出瘦而薄的肩背。他的手臂在身側垂落下來,寬大的衣袖卷上去,露出慘白細瘦的肌膚,烏青的血管在薄弱的表皮下蔓延。
林魚一靠近便感覺到他渾身都帶着濕沉沉的潮氣,就像一片過了水又經了夜的白菜。
她的心髒猛地抽緊,這幫混賬竟然虐待他?他們怎麽敢?
“榮……時”
林魚的聲音輕微而急促,仿佛是嗓子眼裏逼出來的。
榮時還有意識,他輕輕動了一下,極緩慢的擡起頭來,林魚看到散亂的發絲下,半邊瘦削的臉,極慘淡的顏色,極坎坷的線條,仿佛被随意撕裂的一角紙。
林魚手心都出了汗,混賬,這幫混賬對他做了什麽。
榮時有些空洞的視線終于凝聚起來,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只是驚愕而又慌亂的往陰影裏躲去。
林魚哪裏許他躲開,她揪住了他的手臂,一把将人扯了出來,榮時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随着她的力道被拖曳過來,折竹似的,斷在地上。
“你也會心虛呀?”
“現在躲着我難道以後便不見面了嗎?你知道我從老家滿懷歡喜回到縣衙,又從縣衙萬分焦灼趕去省城,結果卻得到一封和離文書的感受嗎?”
林魚聲音極低,卻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她用力捏開榮時的下巴給他嘴裏塞了兩顆藥丸。
參茸補劑,提氣養氣。
榮時艱難的把藥丸吞下去。
林魚皺着眉頭看着他。
“顧攬月為什麽要誣告你?她不是喜歡你嗎?”
“說話!”
良久,榮時終于開口,極孱弱的聲音,蒲公英似的,一吹就散。“當年顧家那丫頭是投井自殺的,從春晖園跑出去之後……”
“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她是顧家義女和朱家未婚妻。”
林魚怒了:“這不過都是瞎扯淡,她顧攬月要借題發揮,怎麽不編成觀音菩薩轉世呢。不過是殺人媚人,給雲陽公主獻禮罷了。”
榮時嘆了口氣。
顧攬月的出身有一個很大的缺陷,當初她的父親當初帶着母婢私奔,私奔為妾,他自己說是明媒正娶的妻,可家族不承認,世人不承認便無可奈何,所以顧攬月的出生在禮法上先天不足,後來她一心要嫁給容時,因為榮時是最守禮法的貴族又是最有身份的清流。他的“認可”,足以為她的禮法不足蓋上遮羞布。
顧攬月想要什麽呢,她是父母真愛的結晶,也是父母愛情的犧牲品,她想要一個堂堂正正的出身,可以挺直腰杆走在小姐貴婦之中,而不被人指指點點。
嫁給榮時,是她最好的上岸機會。從被人嚼舌根的顧家私生女變成堂堂正正的國公府榮夫人。
“可是……她把你視作上岸的稻草怎麽不問問你願不願意當這根稻草呢?”
榮時回憶起當年的“逼婚”,早已沒什麽感覺,早年覺得痛苦糾結的事情,現在不過是熬過湯的藥渣,連苦氣都消散。
“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她才是最可怕的,她只想拉我們共沉淪”榮時靠在欄杆上,用力昂起頭,細長的脖頸上有冷汗滑落。“你不該回來的,阿魚。”
我當然要回來,林魚冷笑,還共沉淪?我當年在水裏就該多踹她一腳,這樣今天就什麽破事都沒有了。
“不過她最恨的不是我,是顧家”榮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