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遼軍大營。

西川被押着進來。

遼國公主端坐在上頭,高高在上的,是個飛揚跋扈的女子,挑高了眉梢,似笑非笑的。

“來人,給我們的西川姑娘松綁。”

山羊胡将軍稍稍側身,湊近了低聲道:“大公主,這不太好吧。”

“你還怕她跑了不成?”遼國公主拍了拍自家将軍的肩膀,大笑着,“有将軍在此,除非她能長出翅膀。”

好吧,山羊胡的将軍是個不禁誇的主,加上還是遼國大公主誇的,這可是莫大的榮耀。

“松綁。”

山羊胡将軍豪邁地一揮手。

遼國公主只盯着松了綁驚惶地環顧四周的西川,什麽話都不說,眼睛和嘴角都笑成個弧度。

西川覺得心裏毛毛的,偏過頭,不去看她。

“聽聞西川姑娘舞技超群,颠倒衆生,連一向眼高于頂的十将軍見過之後都決定将西川姑娘收在身邊,本公主也想見識見識…”

遼國公主戲谑之意甚濃。

“我不會跳舞。”

西川木着臉,斷然拒絕。

遼國公主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擊掌,喚了樂師上來,樂聲奏響,倒是悠揚,只是西川卻是半步未動。

以可見的速度,遼國公主面上黑氣漸漸彌漫開來。

砰的一聲,她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一張臉沉到了底,樂師一慌,弄斷了琴弦,僵在那裏,營帳之內衆人皆是大氣都不敢出。

“我堂堂遼國公主還不配看你區區一介舞妓跳個舞不成?”

西川耿直脖子,眼光鎮定,款款施禮,頗有大家氣度,一派的儀态萬千:“大公主誤會了,西川只是舞妓,怕辱沒大公主的眼睛才是。”

“本公主偏要看該如何?”

“還望大公主見諒,西川曾經起誓,終此一生,不會再為任何人跳舞,只十将軍一人。”

“本公主再問你一句,你跳還是不跳?”

遼國公主怒氣可見,霸道非凡。

“西川不會跳舞。”

說完,她便定定的直視對方,眼中毫無畏懼。

遼國公主扯了嘴角冷笑:“身為舞妓既然不會跳舞,那留在世上也沒什麽用。不過想我堂堂遼國,一向悲天憫人,不會叫你活不下去。來人,打斷她腿,反正不會跳舞的舞妓,留着腿也派不上用場。”

西川挺直脊背站着,身子單薄的厲害,眼中倔強,不肯退縮半分。全然不是那個在風十裏面前溫順聽話的樣子。

下人推倒西川在地,高高舉起木棍,正待落下,卻被喝停。

“慢着。”

熟悉的聲音響起在營帳之外。

西川調轉頭,瞧見撩起帳簾進來的真是心中所想之人,頓時眸光閃爍,驚喜萬分:“先生…”

随即眼光又黯淡了下去,“先生也是被抓來的麽?”

鬼面沒有理她,直接款款地走進去,勾了嘴角:“行軍打仗,最忌諱的就是斬殺老弱婦孺,大公主不怕遼國的威嚴掃地?”

遼國公主依舊冷笑:“本公主也很好奇,你鬼面如何偏偏對一個舞妓起了好心,別告訴我,你鬼面決定吃齋念佛。”

“吃齋念佛啊,等我百年之後,可以考慮。”

鬼面卻是認真思索起來。

一旁的西川瞧着氣氛覺得實在不對,忍不住出言喚了聲,語氣也好似驚疑不定的:“先…生…”

“別吵。”

鬼面側頭看她,第一次對她皺了眉,帶着鬼面的臉越發的陰森起來。

遼國公主眼珠滴溜溜的在兩人之間轉悠,良久才緩緩道:“你可得給我個能信服的理由,否則她的腿,本公主是絕不會叫它繼續長着…”

山羊胡将軍想提醒自己公主,被她一個擡手阻止了。她似笑非笑地道,“特別是,你助風十裏奪城之後,說不定,本公主心情好,讓你的命也留在今天。”

“ 大公主不覺得太霸道了嗎?”鬼面勾着嘴角,也就那麽随口一說般。

遼國公主挑眉,不置可否。

鬼面一派安逸,過去給自己倒了杯茶,端到一旁,又搬了張椅子,端坐到遼國公主的前面。

“大公主,這丢城只能說明你遼國不濟,怪到旁人頭上算個什麽意思,大公主何時也喜歡上這一套的。”

“遼國不濟?”遼國公主眯着眼,露出危險的意味。

鬼面全然不見,輕呷了口茶水,反問:“不是嗎?水源那頭,是你遼軍不濟,沒有守住。混入城中裝百姓,也是你遼軍不濟,一眼叫人看出來。還有那援軍,也是你遼軍不濟,沒趕到,就讓齊軍堵截。什麽回馬槍?使得又叫人實在不敢恭維。”

遼國公主黑了臉,但鬼面說的沒錯。

鬼面也不是見好就收的人,又是開口道:“有了最好的軍情,你都抓不住機會,白白讓齊國占了便宜,要好好估量的是我才對吧,大公主,你說呢?”

“你信不信,我馬上能殺了你?”

山羊胡将軍終是沉不住氣,于座位上一躍而起,長槍架到鬼面肩頭,稍湊近半分,便性命不保。

鬼面依舊慢悠悠的喝茶:“大公主,該不會以為風十裏是吃素的吧。”

遼國公主冷哼了聲,瞥了自家将軍一眼,示意他收了長槍,壓下火氣道:“你教訓的對,還是我太輕敵了。”

事情都演變成到這個地步,要是西川再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就真的太遲鈍,只是她還是不敢相信,那個随性的很,教自己古琴的先生,那個說起心上人,會彈上一夜悲切到叫人落淚的曲子的先生,竟然就是大家口中的內鬼…

西川不相信!

啞了嗓子,西川低聲問:“先生,不是內鬼吧?”

鬼面起身,把手上的茶杯塞到還站在身旁對自己怒目相向的山羊胡将軍懷裏,邁着步子走到西川面前,俯□子,挑起西川的下巴。

“西川,其實你嫁給會比較好哦。”

西川眼淚齊刷刷的落下來,不死心,又問了句:“先生,就是那個內鬼?”

鬼面沒有回答,明明對着西川的臉眼神卻像是放空般:“當日我問風十裏,只要分一兩個小卒就能救你的事,為什麽不肯…”

西川面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他輕笑出聲,繼續說:“我問風十裏,你難道還比不上平頭百姓不成?他說,當然。”

西川的眼中明顯有些松動,卻強自鎮定:“他一向把将士還有士卒以及百姓看得很重。”

“那麽西川你呢?”

鬼面放開她的下巴,反問道,“你放在什麽位置,齊國那麽多人,你又要排在多少人之後?”

“無所謂。本來就是西川自己纏着将軍,将軍心好,不忍拒絕罷了。西川有幸,能陪在将軍身側。”

近乎嘆息的聲音,配上張故作坦然的臉。

遼國公主強忍着看完這你侬我侬,情誼深重的戲碼,開口道:“你最好給我個留下這舞妓的理由。”

鬼面直起身子,勾着嘴角:“到手的東西,能用就別浪費。”

“如何用,沒聽到抓她還不如抓個百姓嗎?”遼國公主沒好氣地給山羊胡将軍一眼,他縮了縮脖子。

“這麽些年,送上門來的,還少麽?”鬼面提醒,“風十裏偏生留下了她,總有點什麽才好,試試也無妨,真不行,到時再殺,也不浪費什麽時辰。殺個人罷了,很簡單不是麽。”

“怎麽用?”

山羊胡将軍不屑道,“我們送到風十裏處的信函,如何措辭,拿她如何做文章,最後都只回了請便二字罷了。”

“信怎麽會有面對面的效果。”

鬼面取了下人手中的繩子綁好西川,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攻城池的時候,帶她上城樓,告訴風十裏,不接受條件就推她下城樓。風十裏冷血,那些跟在風十裏身邊的人可不是,他們也會出頭的。”

“要是還是沒用呢?”遼國公主問。

“那就推下城樓,省事。”鬼面輕拍了下西川的臉,“其實,她也算個齊國百姓不是…”

瞧着鬼面,西川覺得陌生得厲害。

她說。

“以前,我爹騙我,我娘騙我,除了樂師媽媽,沒有一個人不騙我的,不曾想原來連先生對西川,竟然也不是真心的…”

鬼面淡然道:“我說過的,你太好騙,不騙你,都不落忍。”

“就算是西川笨,先生,難道不是齊國人,竟真的要滅了齊國才甘心?”西川還是沒辦法相信。

鬼面冷笑。

“你以為她是怎麽死的?才不是什麽後宮争鬥,是被齊國皇帝賜死的…奪妻之恨,殺妻之仇,你叫我如何為它賣命?”

“那為什麽是十将軍?就因為他是人人稱頌的齊國大将軍?先生,西川實在不明白…”

鬼面輕笑着,說不上是嘲諷還是可憐多些:“西川,你的十将軍可不止是你的十将軍這麽簡單…”

“什麽意思?”西川越發糊塗。

良久,鬼面輕嘆了聲:“西川,你值得更好的人。”

很多年後,西川想起當時鬼面的話,才恍然明白當年他話裏的意思,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風十裏的真正身份,他就是要齊國滅在風十裏手裏。

可是,先生啊,西川認識的風十裏是個将軍,他就是個将軍,至于以後,那都跟西川無關了。

西川很想跟鬼面說上一句,可是當時,她又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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