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謂一将功成萬骨枯,便是如斯境地。

盡管風十裏叫人混入城中,算準了城中百姓會為自己打開城門,但攻城戰一向最為慘烈,加上遼軍素來是會拼個魚死網破的主,只得硬碰硬的打。

馬蹄所過之處,盡是刀光劍影,屍橫遍野。

戰鼓擂如高山悶雷,刀戟聲铮铮作響。此番情景守城之中卻有一人拂手側坐,手下撥弄琴弦,琴音婉轉優越。

遼國公主沉着臉,靜待着,終是忍不住,唰地亮出長刀,架到鬼面脖頸處,滿眼疑惑:“鬼面先生,有幾層把握?”

鬼面只手按下琴弦,擡眸,勾着嘴角,笑意卻是不見絲毫:“大公主以為養一條狗,日日夜夜相見,某一日死在眼前會如何?”

“風十裏不是常人。”

大公主淡然回道。

鬼面反倒輕笑出聲,不再言語,手下繼續撥弄着琴弦,悠悠揚揚的,很是沁人心脾。

遼國公主加大扣住長刀的力度,只多施上半分力,必定血濺當場:“告訴我,理由。”

一曲終了,鬼面換了首熱鬧的曲子。

他淡淡道:“大公主,不妨與我打個賭,這場仗遼國是輸是贏。”

“風十裏說的對,十賭九輸,要不輸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賭。”遼國公主稍稍轉動了下長刀,“而且本公主非常肯定,若是遼國輸了,鬼面先生絕對是第一個陪葬。”

“世上輸輸贏贏之事,要看大公主如何定義了。”

遼國公主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比如,丢城于遼國是是算輸還是贏…”對上瞬間變臉的遼國公主,鬼面加深了勾着的嘴角弧度,眸光晶亮,緩緩繼續道,“丢了城,卻擒獲風十裏,于遼國又是輸還是贏?”

不動聲色地收起長刀,遼國公主坐到鬼面前頭,很是懷疑:“鬼面先生,确定能做到?”

鬼面繼續撫琴,卻是不說話。

少頃,他推了古琴到一旁,起身道:“大公主,何不與我一起去看看情況,生擒風十裏的場面可不多見。”

遼國公主迅速跟上他的步子。

出了營帳,行至一處樓閣,遠遠的看過去,是座危樓,近看,是座随時會倒塌的危樓。

“鬼面先生別告訴本公主,風十裏就在這裏。”

遼國公主怒目相向,眉毛吊得老高。

“很快就是了。”鬼面随口回道。

一個齊國士卒一溜小跑過來,遼國公主正愁沒找到出氣的,長刀出鞘就要削這膽大妄為獨身一人跑到遼國陣營的齊兵。

鬼面及時制止了她。

齊國小卒幾步上前,禀報:“一切準備就緒,是否現在去傳信。”

“去吧,得手後,馬上帶人來這裏。我會派人支援你,你大可放心。”鬼面揮了揮手,齊國小卒轉身,迅速離去。

“大公主,請派兵跟着他,支援他。否則怕是會功虧一篑。”

遼國公主遞了貼身令牌給屬下,讓他帶話給山羊胡将軍,讓山羊胡将軍全力配合。

“鬼面先生還不準備解釋麽?”

“我在城樓之上,要與風十裏打賭,并不是為了打賭,單純是想引他上鈎罷了。本想當我退西川下城樓之際,命弓箭手放箭,風十裏愛将士如命,不會讓手下冒險,定是一人策馬而來,叫他死在萬箭之下也不錯。”

“真不幸,他沒有上當。”

遼國公主說着風涼話,好像不是遼國的不幸般。

鬼面不理她,繼續道:“可惜,西川一句攻城壞了事,不過也沒什麽大礙。風十裏還是第一時間救西川上馬,說明他的确被影響到了。就跟狗的原理是一樣的,日日夜夜想見,若真死在眼前,誰都會動搖。”

“動搖又不如,不動搖又當如何?”

“風十裏不動搖,自會有人動搖,戰場之上對主帥的偏頗是致命的,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心理因素。不過…”鬼面第一次咧開了嘴笑,連眉眼都微微的彎着,“要是動搖了,生擒風十裏只是時機和配合的問題。”

“鬼面先生打算如何生擒?你可不日前菜說過,風十裏不是吃素的。”遼國公主現時明顯不如先前那麽鎮定了。

“剛才的齊國小卒,他會于戰亂之中,向十将軍禀報西川不治而亡。到時候,風十裏定把怨氣發在遼國大軍身上。”

鬼面笑得越發邪魅。

“只要有動搖,怒極攻心之際,心一定會亂,一亂,也就是遼國的機會。這時候只要遼軍出動專攻風十裏,并分出幾路軍阻擊其他的齊軍,分開他們和風十裏,亂了的風十裏定不會察覺不對。”

遼國公主也不由得點頭,稱贊道:“甚妙,不愧為鬼面先生,不枉本公主如此仰仗于你。”

鬼面冷哼。

仰仗?少笑死人了,若不是想着我也許還有用處,你的刀會讓我的腦袋繼續待在脖子上才怪。

“大公主最好确信,你遼國的将軍別太蠢,想要生擒風十裏的同時還向守住城池。風十裏的動搖,對齊國,對勝仗,絕對不會出現,沒有完全之策,他不會上戰場。若你遼國大将軍犯蠢的話,生擒風十裏,将會是個笑話。”

雖然很是不悅,但遼國公主還是第一時間趕去盯梢,莫要壞事才好。

抓了風十裏,攻下齊國京都指日可待。

那邊,鬼面派出的齊國小卒,與亂軍之中一路暢通無阻,快馬至風十裏的身邊,大聲嚷嚷道:“将軍…西川姑娘…不幸,不治而亡。”

風十裏長刀一頓,險些被前頭的遼軍副将長槍刺中,幸好南澗阻擋的及時。

“你說什麽?”

南澗怒視,“你不要命了嗎?在此胡言亂語。”

齊國小卒一臉沉痛:“将軍,屬下所言句句屬實,西川姑娘送至後方,軍醫馬上醫治,但是…西川姑娘一直吐血…然後,然後就…”

風十裏呵斥道:“行軍打仗,你想動搖軍心不成。別說一個西川,就是十個西川不治而亡,都由不得你闖到這裏來,通報。”

齊國小卒馬上翻身下馬,跪地求饒道:“請将軍恕罪。”

遼軍一擁而上,齊國小卒揮刀格擋,一下子就陷在混戰之中,風十裏和南澗這邊亦是如此。

刀起刀落之際,寒光過處,血染盔甲,稍稍低頭之際,收斂的眸光,風十裏還是紅了眼眶。

彼時,營帳之中。

西川靠在風十裏的膝頭,仰臉看他,笑容燦爛:“将軍,少時,家中曾找人為我算過一卦,卦象說我一生命犯桃花。可是啊,如今置身這蠻夷之地的,竟是見不到一簇桃花…相士倒是不準的厲害…”

“喜歡桃花?”

風十裏輕撫着她長長的頭發,軟軟的發梢掠過他的手掌,癢癢的,卻是彌漫出一縷好聞的香氣。

西川搖頭:“不知道,我自小便住在西北之地,從來不曾見過桃花是什麽樣兒的,談不上。”

“是麽,那倒是随了我的,我也不曾見過。”風十裏淺笑,眼中帶上些些的憧憬,“以後,我們一道去會長桃花的地方,見上一見。”

“好。”

西川的眉眼都溫順着,眸光晶亮。

其實只是她不曾有機會意識到那些“桃花”。比如被拍賣的客棧裏,硬要算的話,一屋子的人都是“爛桃花”。

如此這般的,也是不少。

她不曾知曉,相士的卦不曾出錯,錯在了她在來戰場之前先遇上了風十裏,齊國赫赫聲名的十将軍,于是那些所謂的“桃花”犯上了,也逼回了肚子裏。

猶記得次次的驚豔。

西川一襲薄衫的衣衫,于場中起舞。

地上沙塵飛揚,衣帶飄逸,她垂首低眉婉轉間,軍中即使紀律嚴明,依舊是倒吸聲一片。

最是無瑕。

故是,凝眸的剎那,她只落了将軍一人入眼。而其他的,也便沒了機會。

有些機械的動作,只揮刀,斬人落馬,風十裏被叫嚷聲驚得回神之際,這才注意到自己被遼軍團團包繞,而自己身後的“千軍萬馬”都被割斷的老遠。

山羊胡将軍策馬出現在他面前,朗聲道:“十将軍,幸會幸會。不知道十将軍是否有興致猜上一猜,上次本将軍生擒西川姑娘,這次會不會那麽巧輪到十将軍了呢?”

風十裏冷哼,氣息冷冽,明明什麽動作都沒有,卻叫那麽圍堵着的遼軍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聽聞遼軍骁勇善戰,深得戰術的精髓,如今一番交戰,除了圍堵敵軍主帥這一招之外,也不外如是。”

山羊胡将軍怒極反笑道:“十将軍,戰場之上,只要能贏得勝仗,至于用什麽戰術又有什麽關系是不是?十将軍自诩戰術神奇,最後還不是落在了本将軍手裏?”

風十裏實在不想與這個啰嗦之人廢話,提刀策馬迎上。

一個閃避,山羊胡将軍卻是退了出去,他哈哈大笑着,高聲道:“十将軍,單槍匹馬,在下甘拜下風,不過打仗可不是一個人的事。”

言罷,他只說了個上字,遼軍層疊着上前,縱使風十裏有個三頭六臂怕也不是人海戰術的對手。

幹掉一圈遼軍,風十裏被遼軍縛住了手腳。

山羊胡将軍得意洋洋,命人給他來個五花大綁,就要拖着他去威脅齊軍。

遼國公主及時出現制止,下令:“帶十将軍回去。”

“是。”

士卒們應下,押了風十裏走,邊側好不容易沖過來的齊軍,都被大群聚在此處的遼軍給牽絆着,只能眼睜睜風十裏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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