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風十裏一路疾奔而至,臨到門口,卻慢下步子,亂了的氣息瞬間收拾平穩,問身側的小太監:“禦醫可到了?”

小太監俯身回話:“回皇上,禦醫一早到了,在屋內診治。”

“進去瞧瞧,有什麽情況出來禀報。”

“是,皇上。”

小太監緊着步子往屋裏走。

南澗沒進去,只在外頭陪着風十裏等候,一派随意,面上盡管沒有笑意,卻是溫潤的很。

半個多時辰過去。

禦醫姍姍而來:“啓禀皇上,西川姑娘除了身子虛的厲害,沒什麽大礙的。幸好毒藥擱置太久,失了藥性,否則怕是回天乏術。”

“知道毒藥是哪裏來的嗎?”風十裏調頭問匆匆跟出來的小太監,氣息冷冽,言辭不自覺地帶上凜冽的味道。

“回皇上,據宮女所言,西川姑娘只去過一趟攬翠宮。”猶豫着,小太監還是老實回話。

風十裏皺起眉頭:“攬翠宮?”

“是先帝自民間納入宮中的那位娘娘住的,入宮不出三月,便被先帝賜死,後來攬翠宮就一直閑置…”

小太監說的艱難,這段在宮裏是禁言,不過皇帝問,他又不能不說。

頓時,風十裏心下了然,也不多問。

禦醫在旁踟蹰着,到嘴邊的話,說不口。瞥見皇上掃過來的眼神,身子一顫,結結巴巴張口:“啓禀皇上,西川姑娘一心求死,再這樣下去,怕是挨不過幾個時辰。”

聞言,風十裏邁步進屋。

西川在床上躺着,面色慘白的,全無生氣,一雙眼泛着死灰色定定的盯着床頂,周遭人來人往,她一概漠視了。

怒火在心頭燃燒着。

風十裏厲聲道:“你的命何曾變得如此輕賤!”

西川依舊定定的瞧着床頂,她說:“太後娘娘說,這進了皇宮的,要麽嫁出去,要麽死出去。”

蒼白的臉上勾起一抹笑意。

“反正,死對西川而言,很熟練了,沒什麽好怕的。”

風十裏黯下眉眼,沉聲道:“不用死了,朕準你出宮。等養好身子,叫南澗護送着,大大方方走便是。”

閉上眼,一口懸着的氣緩緩壓下。側頭,再睜眼之際,西川緩緩道:“謝皇上恩典。西川自己會走,就不煩擾南将軍了。”

瞧着她眼中的堅決。

風十裏開口,語中透着施恩之意:“随便吧。宮中珠寶錢財甚多,你大可領些去,一生吃穿不愁,或是要榮華都不是問題…”

“不用了,西川不過是舞妓,太子或皇上的東西,西川配不上。”西川恭敬而疏離的拒絕,只一剎那,他們已經是咫尺天涯。

風十裏沒再說話,盡管他那句是好意,不過,好意壞意都不需要了。

“皇上政務繁忙,西川不打擾。”

趕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一屋子的奴才皆是心驚膽戰,這皇帝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

風十裏一張臉沉到底,揚長而去。

西川掙紮着從床上起來,細密的汗布滿額頭,禦醫急忙來阻止,一臉的慌張,她是沒有要聽的意思。

“皇上說了,養好身子再走,也不遲的。”南澗擔憂的很,一貫溫潤的面色顯出些愁色。

西川不答,行至桌案前,把古琴抱在懷裏,低聲道:“勞煩南将軍跟皇上說一聲,這古琴西川想帶走。”

“好。”南澗點頭。

“多謝。”

西川微微點頭,蹒跚着步子就要走。

輕嘆息了聲,南澗掏出一袋銀子,塞到西川手裏:“既然要走,也要帶着銀子在身上,出門在外沒有銀子怎麽過日子…放心好了,這銀子是我的…”

擡眼看着他,西川淺淺的笑着:“多謝南将軍。”

“也算相識一場,送你到宮門口總沒問題吧?”南澗換上溫潤的笑顏。

“好。”

西川點着頭,任由南澗扶着自己,腳下步履蹒跚着。

“起來,起來…”

身下的床劇烈搖晃着,耳邊傳來不耐煩又熟悉的聲音,帶着叫人安心的刻薄味道。

西川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十娘那張媚而不妖的臉,還是着一身绾色輕紗的衣裳,此刻正斜睨着眼瞧她。

十娘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只腳擡起踩在床沿邊上,鳳眼輕佻着:“你當我春風得意閣是開善堂的麽?想來就來,想睡就睡…老娘可告訴你,別逼老娘找人丢你出去。”

西川擡擡手,動動身子,身上一派輕松,想來連日的修養,什麽大傷小傷已經好全。一骨碌爬起來,規規矩矩的讨好:“西川多謝十娘的照顧。”

自皇宮出來,她便找了輛馬車,緊趕慢趕,不停歇的奔波,到了春風得意閣,然後暈倒在人門口。看這架勢,定是十娘最終沒忍心就任由自己躺在大街上,這一把倒是賭對了。

不自覺的,嘴角輕翹起來。

十娘面色明顯不加,一幅潑婦樣,鳳眼吊着,從側邊一伸手,青衣馬上遞上算盤,噼裏啪啦的一陣撥弄,嚯地遞到西川面前:“這些個時日吃喝拉撒的用度,給老娘結清了才能走。至于照看,算老娘友情送的。”

熟悉的話,叫西川的心情難得好起來,順口接了句:“我沒錢。”

十娘揚起風韻十足的笑,眉眼輕佻,風華畢露,再一伸手,青衣遞上個錢袋子,鼓囊囊的,随手掂了掂。

“好說,那這就是贓款,進了春風得意閣的贓款都該收歸我十娘所有。”

西川一下子竄起,伸手搶了過去,回身過來才自覺有些失态,微紅着臉,吶吶開口:“這是南将軍給的,想着日後要還回去。”

十娘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西川別過頭去。

十娘俯身,伸手掰過西川的臉,挑起她的下巴,笑得越發魅惑橫生:“老娘說過的,我春風得意閣本就是做的賣人生意。老娘的便宜,不是你想占就能占的。會跳舞,就做個舞妓。”

收斂了眸光,西川悶悶道:“西川起過誓的,只給十将軍一個人跳舞。”

“喲,那你不給十将軍跳舞去,跑老娘這裏尋老娘開心呢…”十娘的火氣立馬上來,罵罵咧咧的。

青衣趕緊拉住十娘,附上她耳邊,一陣嘀咕,十娘風韻十足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倒是不顯半分的醜态。

十娘壓了壓火氣,推開青衣,拉了張椅子,襦裙一撩,氣勢迫人的坐下去,擡腳踩在前頭,迷離着一雙鳳眼。

“行,那我們談談你有啥好賣的…賣唱?來兩句聽聽。”

言罷,一招手,旁側的青衣識相地過去彈了個曲子出來,曲子是青樓楚館的名曲兒,不過西川只聽着,沒半分反應。

眼見着十娘臉色又陰沉下來,西川趕緊辯白:“我不會。”

青衣趕緊打眼色,十娘僵硬的揚起一個機械的笑臉,咬着牙,惡狠狠的道:“那就賣笑,賣笑總會吧?再不會,就給老娘去賣身。”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後來據說還是壓抑過的,不過西川不敢想不壓抑會如何,反正不會好受就對了。

西川立馬扯了個笑容迎上去。

十娘木着臉看着,久到西川以為自己的臉要僵硬住了,她毫無征兆起身,歇斯底裏地踹開剛坐過的椅子。

“青衣,訓練她賣笑,晚上就給老娘安排出去。”

言畢,揚長而去。

青衣随手拿個根竹鞭,沒好氣地掃了眼,沒眼色直往床內縮的西川,竹鞭落在了旁側的桌案上,音調拉長,沒精打采的道:“笑……”

“其實,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

西川露出讨好的笑意。

“會啊。”青衣看都沒看她,直接點頭,“那行,跟我來,梳妝換衣服,晚上還要接客。”

盡管對接客這個詞很不适應,不過在人家的地頭上,西川乖乖地跟着青衣的步子出去。

夜半笙歌。

春風得意閣,絲竹管樂聲不絕于耳,其中自然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大爺”地嬌嗔叫聲。

西川自內堂走出去,便入定般,挪不開步子。

記憶中也有的。

彼時,一日,西川娘帶着她去而來個楚館,裏頭養着群半老醜娘,生意凋零的很。

西川被叫去跳了段舞,她也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然後就被帶到了一個滿身橫肉的壯漢面前。

那個壯漢猥瑣的笑着:“小美人,給大爺笑一個。”

說着,長滿膘和毛發的手,伸過去,手指輕揉着西川的臉,甚是滿意的樣子,迅速掐了把,西川疼得眼眶含淚,那壯漢倒是笑容得意起來,“這小美人,真是我我見猶憐啊…來,乖,給大爺笑一個。”

也不知當時是哪來的勇氣,西川狠狠的咬在了那壯漢的手上,下口太狠,嘴裏直接充滿了腥鹹的味道,還帶着壯漢手上的詭異氣味。

壯漢反手給了西川一個耳刮子,西川被打得摔倒在旁。

西川娘只顧着給金主賠禮道歉,從外頭聽到動靜趕過來的西川爹狠狠地給了她幾腳,算是為壯漢出氣。

後來啊,不知道是什麽事,西川不記得了,只是至今忽的就想起來嘴裏那股腥鹹的味道,叫人一陣犯嘔。

原來那麽早便被叫出來差點賣掉,不過自己太傻,怨不得旁人。

西川兀自低落着,忽的,春風得意閣裏的男人都抱頭鼠竄,須臾之前還叫嚷着大爺的,此刻看來甚是可笑。

瞬間樓裏空蕩蕩的。

姑娘們躲進了內堂,有不明所以的探出頭來,想看個究竟。如此一來,偌大的大堂裏,卻是只剩下西川一人。

一個熟悉的人,搖着折扇,翩然走進來,臉上帶着妖嬈傲世的笑,他說:“親愛的異族少女,別來無恙啊。”

作者有話要說:唉,還是不在狀态...苦逼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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