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春節夜宴
“你們娘娘醒了嗎?”
“還未……”
“再去把朝食熱一熱!”
“是!”
“禦醫去請了嗎?”
“圓公公已經去請了!”
“找人去再催催!”
……
柴山一早醒來, 才驚覺自己昨夜把人折騰得過頭了。
枕邊美人渾身上下凄凄慘慘,紅痕遍布,昏睡着怎麽搖也不醒。
這可是把柴山吓壞了, 趕緊讓人去請了禦醫來。
可憐的太醫院院使周蘅再一次因為屋中之事被請到椒房殿, 滿臉神色複雜。
索性這次終于不是讓他配合一起演出「時疹」鬧劇, 周院使號了號脈,摸着長須斟酌道:“娘娘只是睡熟了而已。”
柴山緊張道:“平日這個時候也該醒了, 今日卻怎麽喚都喚不醒, 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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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院使:難道不是因為昨夜你們行事太兇猛了嗎……為何每次帝後二人都要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來問自己這檔子事呢……
“嗯……陛下不必擔憂, 娘娘是累着了, 并無大礙。微臣開一些溫補的方子, 等娘娘醒後服下即可。”
“好!好!!你快去開來!”
柴山又走回床前坐下, 憐惜地親了親佟容的眉梢眼角。
睡着的佟容若有所覺,輕輕掙動了一下,閉着眼睛含糊地呢喃道:“不了, 不要了……”
柴山哭笑不得地又親了親他的頭發, 輕聲哄道:“好, 好, 不動你了, 好好睡吧。”
他幫這睡美人撚好被角,安安靜靜地坐在榻邊看着這人的睡顏,只覺得心都要化了。
縷縷碎發散落下來,柴山用指頭繞了繞發絲,握着這縷青絲不舍地撥在佟容耳後。
看着這恬靜的睡顏, 他心中既是甜蜜, 又是惶恐。
就像是做了一場美得不能再美的好夢, 這樣的不真實。
他愛了十年的這個人, 如此好的人,如此完美的人,從此成為了他真正的妻,正睡在他的身邊呢!
……
佟容醒來時,已經要到吃午膳的時候了。
一睜眼,他就看見了坐在床邊,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的柴山。
想到了昨晚的事,佟容美目一凜,上去就想要給他一拳。
“嘶——”
腰間疲勞過度的肌肉被拉扯着,某處也連帶着被喚醒,生猛地一疼,還沒揮拳出去,佟容自己就先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心小心!痛嗎!?”柴山輕輕握住他的拳頭,扶着人躺下來。
佟容拉了拉錦被,氣惱道:“我要睡了,你出去!”
誰知一向百依百順的柴山這次并沒有聽話,反而道:“容哥哥,你先躺着,我讓小廚房做了雞羹,給你端過來,吃一點再睡!”
他給佟容身後墊上軟枕,接過面無表情的寧玥端來的雞羹,蘸着在唇邊試了試溫度,舀起一勺子喂在佟容唇邊。
“來,張嘴。”
佟容無奈地斜了他一眼,道:“現在獻殷勤已經沒用了,今天晚上滾回你的偏殿睡去!”
“好好好,我滾我滾,別氣別氣,先吃點東西,來張嘴,為夫喂你!”
佟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裏有些別扭,好氣又好笑地伸手擰了他一把:“為夫?你現在越來越順着杆子往上爬了!”
說着,他一把奪過羹碗:“我自己吃!”
柴山被奪走了羹碗,也沒有一點點不悅,反倒是笑着一邊欣賞着佟容吃東西的樣子,一邊又摸出了一罐子藥膏,道:“我讓周蘅他們專門調制了一種對那處的傷藥,容哥哥昨天睡着後,我檢查了一下,破了一點小口子,等會兒我給你上了藥你再睡。”
“咳!咳咳!!”
佟容聽到這話,驚得一口粥嗆進了氣管裏,咳得驚天動地。
“慢點慢點,我就說還是我喂你吧!”
柴山急忙給他拍着背順氣。
佟容咳得兩頰泛出薄紅,眼角沁出一層眼淚,水汪汪的,面上還要做出兇巴巴的模樣,實則就像是一只被欺負狠了的兔子正在拼命蹬腿:“不準!我自己上藥!!不用你來!!”
柴山哪裏禁得住這般,癡呆了一瞬,随即伸手拿走了佟容手裏的雞羹:“要不,要不咱們還是先上完藥再,再吃吧……”
“你!你別……唔!!”
反抗聲被圍堵在了唇齒之間。
……
一罐子傷藥上到了日暮時分,柴山才急匆匆地吩咐宮人趕緊炖了老參雞湯,自己端着一口一口哺給了已經意識模糊的佟容。
當晚,本該被趕去偏殿的皇帝陛下,因為主罰人本人失去意識昏睡過去而逃過一劫,依舊賴在了椒房殿的主殿中。
……
自從龍鳳相戲之後,佟容每天都會很緊張地關注自己的肚子。
索性肚子暫時還沒有要圓起來的想法,如此時間一長,其他的事情分散了佟容的注意力,他也不再每日摸着肚皮揪心地打量了。
這個「其他的事情」,主要指的是春節快要到了。
與地球上的華夏一樣,大夏朝也是以春節為一年中的節慶之最。百業休息,合家團圓。皇帝連同文武百官,從臘月二十五開始到正月十五元宵節為止這期間,除了緊急大事和留守值班外,不用早朝也不用坐班,是一年中最為清閑的時候。
不過身為皇後的佟容卻在這段時間格外地繁忙。
組織灑掃、貼窗花、發年禮、給賞賜、安排年宴的種種事項……每天在皇宮各處奔來走去,忙得腳不沾地。
佟總找到了久違的挑戰感,将好不容易閑着沒事幹的皇帝陛下抛在腦後,鬥志昂揚地投入到了新解鎖的工作之中。
以至于某一天,又沒有逮到自家容哥哥的柴山,怒氣沖沖地讓人傳了司宮令未央前來陛見。
未央正忙着皇後娘娘交代的核算年例的事,突然被傳喚,滿頭霧水地給皇帝陛下請安。
高坐在上的皇帝面容嚴厲:“司宮令,你身為一宮女官之首,皇後娘娘最近如此勞心受累,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未央端肅地正坐,聽他提到皇後娘娘,眼睛卻瞬間亮起:“娘娘處事條理分明,總能想到各種新法子,把皇宮治理得井井有條,乃是吾輩楷模!”
柴山一噎。
雖然他也很樂意聽到別人誇贊佟容,但他此次傳喚未央來的本意并非如此!
他是希望未央能夠幫忙接手一些佟容的工作,好讓他輕松一些。但直接說定然會讓佟容這個工作狂生氣,于是拐彎抹角地找到了司宮令這裏。
于是,柴山又厲聲道:“主上操勞,為臣子者應當服其勞,分其憂,你可心中有數!?”
未央點點頭,正色道:“臣定然好好輔佐娘娘!事無巨細,盡心籌備過年事宜!”
柴山:敲打暗示毫不起作用,柴山憤憤地拂袖揮退了毫不開竅的司宮令,又開始盼着日頭西沉,獨坐「空閨」等待皇後娘娘回來。
其實佟容最近天天這般裏裏外外忙碌,也存了幾分躲着柴山的意思。
平時政事繁忙時,柴山尚且夜夜如狼似虎,現在他閑下來了,更是不得了,變本加厲地延長時間不說,還想出了各種新花樣。
佟容被磨了整整一日後,第二天毅然決然地帶着一班子「小弟」開始籌備新年事宜,除了吃飯睡覺,基本不回椒房殿。
如此,總算是過了幾天忙碌但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清閑」的生活。
忙起來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除夕夜。
與聖壽宴相同,除夕夜宴也是家宴,來的都是皇親國戚。
各路宗室貴族落座後,暗中總是會先上下打量一番宴會規模和來參加的重要人物的變化。
有眼尖的,一打眼看過去就瞧出了與上回的不同。
“那孟淑妃,怎麽胖了那麽多!?”
“可不是!上回還是瓜子臉,這回成了娃娃臉了,看着還怪喜慶的!”
“兩個婕妤好像也胖了幾分,不過沒有淑妃娘娘那麽明顯。”
“奇了!竟有妃嫔如此不注重身段兒的!”
……
皇帝和皇後一如往常,容光煥發,威儀盛盛。
徹底失去了事業心躺平的快樂「肥」宅三人組卻引起了不小的議論。
不過這些閑話并沒有傳到孟玖月本人的耳朵裏,她正在一道道挨個品嘗宴會美食。
嗯,皇後娘娘親自經手的宴席果然滋味絕佳,這道金絲梅幹味道真好,回去後得搞個配方來,自己也要試着做一做。
坐在紫宸殿最上方的佟容也夾了一筷子金絲梅幹,正要放入口中,眼前突然湊上來一個酒杯。
柴山舉着杯道:“容哥哥,今日除夕佳夜,我們共飲一杯以作慶祝吧!”
佟容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揣着小心思。
不過除夕夜喝上幾杯确實也是應當的。
佟容接過酒杯,與柴山的杯子輕輕一碰,舉杯飲下酒水。
宮宴的酒自然不是凡品,度數頗高,一進喉嚨就是鮮明的辣感。
如此佳節聚會之時,哪怕是天字第一號尊貴的宴會,也是鐘愛熱鬧的。皇親們見着帝後碰杯,也開始湊趣地舉着杯子敬酒,嘴裏說着國運昌隆、聖體安康的好話。
佟容不好拒絕,只得一一飲下。
一來二去,酒水也是喝了不少。到了後面,雖然皇後娘娘面上還維持着得體的微笑,腦子卻已經有七八成醉意了。
……
今夜要守歲,過了子時才能就寝。
為首的熱熱鬧鬧敬酒,下方的陪坐卻已經開始動起了小心思。
酒過三巡之後,孟玖月看着已經開始三三兩兩說笑離去的人群,連忙用眼神去尋胡楠楠、周雨奴兩位婕妤。
三人目光相對,頓時在彼此眼中讀懂了深意。
麻友,今夜搓起來!!
……
單身狗的守歲生活枯燥乏味,只有聒噪的搓麻将聲。
有情人的守歲夜則是愛人間的纏綿軟語。
“容哥哥,今晚守歲,咱們晚點睡,試試這個?”
佟容酒量奇差,回到椒房殿時,臉上還是端莊從容,腳下卻已經開始虛浮,扶着柴山的手才能堪堪走出直線。
偏偏某人就是瞅準了他這腦子不大清醒的時候,暗搓搓摸出一件寝衣,哄騙着他換上。
佟容暈暈地被騙着換上了某件壓箱底的薄如蟬翼的寝衣,扯了扯衣擺,嘟囔着抱怨道:“這衣服,好薄,冷!!”
柴山看着他這樣傻傻上當的樣子,哈哈一笑,一把把人摟住,揚聲道:“小圓子,把地龍燒旺!”
一邊吩咐着,一邊埋頭欣賞起眼前美景。
輕紗細水一樣的衣服,穿了與沒穿幾乎毫無差別,只多了一層朦朦胧胧的誘惑。
這一看,某人鼻頭差點湧出鼻血來,瞬間化為餓狼,猛地撲上去。
燭光影動,汗流浃背的奮戰直至月上中天才漸漸停歇。
……
第二天,又是滿身紅印子的佟容揪着那件被撕得破破爛爛的清水明紗寝衣,嫌棄地扔了出去。
除夕夜宴一過,佟容實在是找不到理由再天天躲着柴山往外跑了。
皇帝陛下終于如願以償,過上了每天跟皇後娘娘歪歪纏纏的生活。而那壓箱底的幾件清水明紗的裏衣寝衣,很快就被用得見底。
臉皮越發厚的皇帝陛下立刻着尚服女官添置了好幾件各式各樣的新款式來。
……
大年初二,佟容的嫂子章氏帶着小妹佟夏矽遞了條子,進宮拜見。
佟老爺發妻早逝,一直沒有續弦,佟府家中由夫人操持的事情,一概是章氏代勞。這次由嫂子來拜見自己,佟容大概猜到是要找他說小妹的擇婿之事,一見面,果然是如此。
章氏拿出了細心準備的一疊子寫有郎君家世、官職,并畫了小像的畫冊,呈給佟容參詳。
佟夏矽自小也是個活潑的性子,不像旁的女兒、小郎那樣對婚事談之羞怯,落落大方地抛出自己的想法:“二哥,大嫂,你們可得幫我選一個好看的如意郎君!”
章氏笑道:“咱們家這位女郎,做了當頭大娘子後,也定然是個利落不吃虧的!”
佟容也喜歡小妹直爽活潑的脾氣,不過——
他将章氏帶來的畫冊攤開,皺眉道:“光是看畫冊,着實是看不出确切的品貌。”
章氏道:“這些冊上的郎君,夫君和我家大哥已經一一打聽過了,都是人品學問不錯的。”
“至于相貌嘛……”章氏為難地道,“這個确實,得再看看才行。”
這兩天閑着沒事幹的柴山黏着佟容,也參與了這場本該是佟家內部的婚事商議。
聞言,他笑着提議道:“此事倒是好辦!我去借長姐的園子,在裏面辦一場賞梅宴,屆時把各家适宜的郎君、女兒、小郎都請來,夫人們當面相看便是!”
章氏一想,這倒确實是個好主意,沒準還能有更多更好的選擇也說不準。
她忙行禮謝恩道:“謝陛下恩典!”
等到章氏帶着佟夏矽離開後,聞訊而來的小侯爺周冉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椒房殿求見。
“皇舅!!”
“皇舅!!您可要幫幫外甥啊!!”
周冉一個跪滑,抱着柴山的小腿就開始幹嚎:“皇舅,佟夫人是不是帶着佟家妹妹來說婚事的!備選的裏面有我嗎有我嗎?”
柴山板着臉地踢了踢腿:“你看看你這樣子,人家憑什麽選上你?”
周冉繼續幹嚎,這回聲音裏多了幾分真情實感的難過來。
佟容看着他們這叔不叔侄不侄的滑稽樣子,心裏好笑:“小侯爺別慌,你皇舅可是留了一手,專程為你把相看備選郎君的地方放在了文瑤公主的梅園呢!”
柴山露出笑容,抱住了佟容的手臂:“梓童知我!”
周冉聞言大喜,立刻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謝恩:“多謝皇舅,侄兒一定好好謀劃準備!!”
……
正月初七,人慶日。
長公主的梅園裏搭了彩棚,在叢叢紅梅之間設了坐席炭盆,別有一番趣味。
保養得宜的文瑤長公主,戴着金人勝,盛裝打扮,笑語嫣嫣地與各路夫人相談甚歡。
佟容和柴山也來了,不過未免其他人放不開,二人并未張揚,自顧自在人少的地方游覽。
梅園占地很大,乃是先帝賜給文瑤公主的陪嫁之一,裏面覆蓋了整整一座小山。
佟容二人避開人群拾級而上,沿着梅道一路前行。
梅道四周,皆是淡粉色的梅花,在雪地裏芬芳盛開。與春夏之時的萬紫千紅不同,在這白茫茫的雪地中,這些盛開的梅花乃是唯一的豔色,孤高而絢爛,別有一番意趣。
走着走着,柴山突然道:“今日是人節,容哥哥怎麽沒戴人勝?”
人勝是種人形的節日小裝飾。
佟容道:“太累贅了,戴起來不方便。”
柴山笑着順手拂去了掉在佟容肩上的一簇雪花:“都說正月初七這一天是女娲娘娘造人的日子,我想着,容哥哥一定是她捏得最早的那一批。”
佟容好奇地回問道:“那你覺得你自己是哪一批?”
柴山搖搖頭,面色認真地道:“山哪一批都不是!山該是捏容哥哥時,從你身上剝落的餘泥。”
雖然暫時和你被迫分離,但命運既定,必須要伴你左右才算此生圓滿!
佟容好笑,看他這副認真的樣子,起了逗弄的玩心,從梅樹枝頭捏了一簇雪花,猛地冰在柴山的脖子上:“餘泥陛下,可冷得舒服嗎?”
柴山一愣,随即立刻揪了一大團雪球,作勢要塞進佟容衣服裏。
佟容一見,笑着拔腿就跑。
這一刻,什麽儀态、什麽端莊、什麽禮節全部被抛到了九霄雲外,兩人像孩子一樣你追我趕,笑笑鬧鬧地沿着梅道跑上山頂。
……
山腳下,紅梅烈焰環抱之中,一場名為「賞花」,實為「相親」的宴會正式開始。
女兒、小郎們坐在一邊,郎君們坐在另一邊,兩邊隔着一片長長的矮梅桌席,夫人們坐在正首上方,彼此間交頭接耳,目光在兩排年輕人間逡巡打量。
其中,當屬佟府的小女兒最受關注。
畢竟佟家世代門閥,家風清良,佟大人目前已官至位同宰相的平章事,佟家哥兒也貴為中宮皇後,榮寵無比,這一門可謂是炙手可熱!
而那佟家小女,雖然不似她二哥那般豔絕京城,但也是位眉清目秀的佳人,聽說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操持中饋更是一把好手。
一時間,各位夫人看向章氏的目光都是帶着熱切的深意,頻頻與章氏搭話。
文瑤公主看着這架勢,暗中瞪了兩眼還直勾勾盯着佟夏矽的不成器兒子,清了清嗓子揚聲道:
“幹坐着也是無趣,正是一番好景,怎麽能沒有好詩!今日不如做一場鬥詩的比賽,本宮用頭上這柄金人勝做彩頭,誰能做詩冠,誰就能贏了去!”
文瑤公主也是有些心機在,她這兒子她自己再了解不過,正經寫文章不行,作詩可是一把好手!
各位夫人聞言紛紛附和贊同,都想看一看這一群年輕人中誰的詩才最好。
文瑤公主立馬使喚下人搬來了筆墨紙硯,看着這滿園子裏開得燦爛的梅花,想了想,道:“那這第一輪便先以「梅」為題吧!”
……
小山上,佟容二人沿着小路一直走,漸漸攀到了山頂。
梅道最終,竟然是一方小亭。
“容哥哥!快來!”柴山登上亭子一望,立時沖佟容招招手。
佟容走上前去,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片俯瞰的整個梅園的暢闊全景。
缤紛的粉、紫、紅花各色交織,鋪陳出一片紛紛揚揚的絢爛好景。
遠處,一座顯眼的彩棚傳來隐隐約約的觥籌交錯之聲。
“那裏大概就是今日賞梅宴的地方了!”
“容哥哥可想去湊湊熱鬧?”柴山把下巴靠在佟容的肩窩裏,蹭了蹭他的臉,驚呼一聲,“哎呀,梓童的臉好冰!”
他趕緊把手褥子取下來,用暖和的手捧住佟容的臉龐,有些心疼:“我們還是下去烤烤火吧,這山上當着風,着涼了就不好了!”
佟容對他這種時不時就過分緊張自己的行為有些無奈:“我哪有那麽嬌弱!?”
不過佟容到底也還是心底裏歡喜他對自己的在意的,順從地跟着柴山往回走下梅道。
與此同時,山下彩棚裏,鬥詩的活動正進行到白熱化階段。
一輪一輪的淘汰下來,巧合的是,竟是只剩下了佟夏矽和周冉二人。
佟夏矽興奮地與周冉對視,被激起了滿滿的勝負欲。
周冉則是緊張到背心冒汗,生怕在心上人面前丢臉。
兩人目光中迸射出火花,都對「詩冠」的名頭志在必得。
文瑤公主思索片刻,加大了一些難度:“最後一輪,你二人就以「風吹葉落」為題吧。”
這個命題并不常見,兩人俱是沉吟片刻,然後同時執筆,在紙上筆走龍蛇書寫起來。
女子清麗、男子英俊,抛開品行家世,單單就這樣一左一右站着同時寫詩,遠看過去也是一對上好的璧人。
文瑤公主暗暗點頭,對這個可能成為自己兒媳婦兒的女兒越看越滿意。
少頃,兩人又是同時撂下筆。
一旁的丫鬟正要将詩呈上去,一聲響亮的通傳聲卻乍起:
“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衆人趕緊起身行禮。
柴山聽說佟家小妹和周冉一同賽詩賽到了最後一輪,也是意外,便開口道:“不若我和梓童各念一首,大家票選決出勝者。”
佟容點點頭,拿起了自家小妹的詩,徐徐念出:
“唱罷臺頭終散場,婉轉斂袖拜吾君。一躍高樓乘風去,自此相逢永無期。”
柴山也抖了抖自家侄兒的詩,展聲念道:
“枯蝶依依別枝去,淩袍帶舞向風吟。沉雲逼空催人亂,樹立铮铮泣葉離。”
兩首詩一念完,人群中一個小郎忍不住小聲驚呼道:“呀!這兩首詩,怎麽竟似是同一人所寫!?”
在場衆人紛紛交頭接耳。
“是呀,一個是樹泣落葉,一個是落葉別樹……”
“畫面基調,竟是一般無二!”
“這,當真是有幾分心有靈犀了……”
佟夏矽聽完周冉的詩,也是一驚,瞪着圓圓的杏核眼看向他。
誰知周冉竟然也正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對,兩人都是心中一跳,匆匆別開目光。
等到票選結果出來,大家更是啧啧稱奇。
居然正正好是各得了一半的票數,一票也不差!
文瑤公主看着這結果哈哈大笑,當即拔出了頭上的金人勝頭飾,戴在了佟夏矽的頭上。
“我這兒還有一票呢!本宮宣布,是咱們佟家三小姐勝出了!”
……
這場賞梅宴結束後,佟容差了人回佟府去問結果,卻聽說冊子上的郎君小妹一個也沒選中,反而是暗地裏打聽起小侯爺的事來。
佟容聞之一笑,少艾時期,如果能嫁給心儀之人,還是兩情相悅,倒也算是一種福氣。
這件事情自然有佟老爺做主,章氏操持,他沒再多過問。
……
冬日是格外容易生病的季節。
佟容身體一向很好,在梅園時和柴山一起跑跑鬧鬧又吹了涼風也沒打一個噴嚏,誰知某日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猛地一下子病倒發起燒來,把柴山吓得趕緊傳了半個太醫院的禦醫過來。
院使周蘅會同副院使一起仔細地把了兩次脈,道:“娘娘這是偶感風寒,臣開幾副桂枝湯,每日三次服下,應該不日就會痊愈。不過在此期間,一定要注意保暖!最好是今日就能捂出汗來!”
柴山忙拉着幾個禦醫細細問了問照顧的方法,差了人趕緊去煎藥。
佟容吸着鼻子道:“你快出去吧,小心過了病氣!”
柴山拿過兩層厚厚的錦被,密密實實地包裹住佟容,将他着巴卷巴,團成一團撈在懷裏。
“不走,陪着你。”柴山親了親他的紅痣,玩笑道,“若我病了,就換容哥哥照顧我可好?"佟容病得暈暈沉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的話,無力地在他懷裏掙了掙:“別說笑了小山,別鬧,你先出去吧。等我好了,我們在見面吧……”
平日裏時時刻刻黏在一起沒有感覺,這下子說着要分開一兩天,佟容心裏隐隐約約覺出一些不舍來。
柴山把他的頭托了托靠在枕頭上,讓他睡得更舒服些:“沒鬧,我身體好,沒那麽容易病的,寬心吧!從今日起每天我都喝些防風寒的藥,小心着便是。”
佟容聽他這麽說,稍微放下了一些心來,不再趕着他離開了。
他整個人被裹在兩層厚被中,地龍燒得極熱,不出一會兒,身上便感到有些潮意,背後也捂出了汗來。
佟客不舒服地微微掙動了兩下。
“出汗了嗎?”柴山搓熱雙手,探入被中摸了摸,果然是出了一層汗水。
他忙喚道:“來人,拿新的寝衣和錦被來!”
出了汗的佟容渾身一松,眼皮便立刻開始打架:“我想睡了..”
柴山拿過新拿來的幹淨寝衣,哄着他擡手:“換了再睡,容兒,換了再睡!”
病着的時候,人也就變得嬌氣了。
佟容絲毫不覺得柴山這哄人的語氣肉麻,反而呆呆地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乖得柴山心尖兒不住地顫。
終于擦幹了汗水換好了寝衣,佟容又累又困,安心地往前一撲,趴進那個讓人安心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柴山接住他,心尖兒又是狠狠一顫,愛得實在是不行,抱着人脫口而出道:“心肝兒啊!”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是肉麻得笑了起來,卻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寶貝、心肝,這些形容詞怎麽用,也不足夠形容容哥哥對于他的重要性和珍貴程度。
“心肝兒啊……我的寶貝喲……”柴山喃喃地親了親佟容的發旋,溫柔地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的命一樣。
這一夜,柴山幾乎徹夜未眠,一直親力親為地照看着佟容,直到天亮時才淺淺地眯了一會兒。
大概是因為發了汗,等到第二天醒來時,佟容果然好了一大半。
兩劑桂枝湯服下去後,到了晚上,他便已經徹底退了燒,人也不再昏沉發軟了。
不過不巧的是,今日正好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佟容早已籌備好了宮中的元宵花燈,誰知自己竟是在這一天被「困」在了椒房殿中,不能出去受風,錯過了這場盛事。
早在元宵花燈還制作之時,佟容就去視察過一次。
哪怕還是沒點燃的雛形模具,這些花燈也是十分精美的。宮庭內的能工巧匠奔着出頭彩的賞賜,俱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發揮了十八般武藝。
嘴上雖然不說,這次沒能出去看禦花園展覽的元宵花燈,佟容心裏還是有幾絲遺憾的。
“今日怎的不點燈?”
到了快要就寝的時候,佟容步入內室,裏面卻是黑咚咚的一片。
跟在他身後的柴山大步走上前,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開口道:“看來宮人們是越來越憊懶了!來人,快掌燈!”
佟容眼前被遮得嚴嚴實實,心裏頗為奇怪,問道:“小山,你捂着我眼睛作甚?”
柴山笑着在他耳邊說:“只怕突然亮起來晃着容哥哥的眼了!”
佟容聽着這話,知道他在捉弄自己,笑着拍拍他的手:“放開!小山——”
說笑着不注意間,出口的話語又帶上了毫不自覺的嬌嗔語調!
佟容頓時渾身一僵!
怎麽又說出這種語氣!?太,太羞恥了!!
柴山倒是沒注意到懷中人不自在的僵硬感。
他心神正在其他的事情上,引着佟容,慢慢走到內室的中央。
“我松手了,容哥哥你緩緩睜眼,不要太急。”
這家夥,又在鬧什麽?
佟容依他所言,顫動着眼皮,輕輕張開眼睛——
一片炫目的光輝印入眼簾。
屋內挂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點燃的燈盞照耀出一片熠熠生輝。琉璃的、寶塔形的、燒瓷的……種種樣式,讓人眼花缭亂。
其中最矚目的,當屬最中央的七色琉璃大宮燈。
“這個不是……放在禦花園了嗎?”
這個七彩琉璃大宮燈是佟容十分有印象,乃是他欽點的第一名,被安排在了禦花園的正中央,制作它的工匠還得了整整五十金的賞賜。
“我讓他們直接搬來椒房殿了,等明天夜裏再放回禦花園裏。”柴山笑着看向佟容,“但是今晚,我只想考慮容哥哥,讓你第一個看到它點燃的樣子。”
柴山讓人搬來了兩張座榻,拉着佟容坐在宮燈中央,正對着那盞七彩琉璃大宮燈。
“容哥哥你看,這樣子坐着看豈不更美!?倒也不必去禦花園了!”
佟容失笑,看着滿屋子亮堂堂的燈火道:“這麽多宮燈點着,我倒是無所謂,你怎麽睡得着?”
柴山撐着幾乎一夜未睡的眼皮,倔強地說:“無事,山可以睡着的!”
佟容桃花眼含着笑意,沒有立刻戳穿他。
當晚,久久未曾失眠的皇帝陛下瞪着被濃濃的黑眼圈包裹的雙眼,困的眼淚直流,卻死活被耀眼的光照得睡不着。
佟容無奈地翻了一個身,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這個家夥呀……睡吧睡吧,我給你擋着光……”
溫熱的手掌覆蓋在眼上,遮住了恍如白晝一般過分刺目的光線。
柴山的睫毛撓過佟容的掌心,嘴角勾起甜蜜的笑,這一次,終于順利地進入了夢田……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今天評論區随即發十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