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抄家了 小纨绔抹眼淚:嗚嗚嗚,老婆

此時的丞相府中。

容冠書和景婉言讨論着容盈的婚事, 昨日陛下突然入府為王穆青提親,這才讓容冠書夫妻二人想起還有王穆青這樣的才俊。

“年紀稍大幾歲,但府上無得通房, 已經不錯了。”

容冠書聞言颔首:“就是陛下突然這般,着實讓我措手不及。”

“除了盈兒的婚事,夫君可是還有旁的煩心事?”

容冠書早上上朝早,晚上天黑才回來,一回來就困在書房裏,難免景婉言這麽問。

“朝中事不順罷了。”

“只是朝中的事?這麽些年我一直擔心受怕,陛下是不是查出舟舟的事了?”

容冠書無聲默認。

景婉言也想起那事來,瞳目濕潤了些,颦眉裏都帶着散不去的憂:“說到底是我連累你了。若不是我當初懷了肚子還非要鬧脾氣回娘家, 咱們的孩子……也不會……”

“舟舟就是咱們的孩子。”容冠書強調,“夫人這是不喜咱們的舟舟了?”

“怎會!”景婉言眼角嫣紅地駁回, 雙目可見淚水微瀾,“是我養大的孩子,我怎會不喜。”

“既然如此,夫人以後切勿再言這樣的話了。”

容冠書的臂彎将紅了眼的景婉言納得更緊,細細地哄:“舟舟是我們看大的, 其間情誼已不能用血脈抉擇, 夫人這話不能當着孩子面說。何況還不是擔心受怕的時候, 陛下還沒查清楚舟舟的事, 只是查出多年前的書信。”

話雖這麽說,容冠書多少得了些風聲的,他再次兀自嘆氣:“不過兩個孩子也大了, 為着防着陛下有朝一日對容家出手, 我已經把盈兒和舟舟的遷出宗族。”

“遷出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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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冠書颔首, 不再多語。

現在陛下查出了敵國的文書,只猜測他和別國有瓜葛,既然如此,剩下的就由他一應擔下。

次日初晨,春雨淅淅。

少年喚了好幾聲都沒喚來小豆子,最後自己就把衣服胡亂穿好了,可他不會束發,當下頭發歪歪地紮起,踢拉着鞋靴出去,門外是聞聲過來的孫管家。

孫管家笑道:“小豆子調走了。”

容虞舟:“?”

孫管家:“老爺說前有甘羅十二歲即為上卿自請使趙,後有懷寧開國先祖十五歲率軍斬敵千人,大敗敵軍,公子已經十七了,年歲已到,自然能自立起來。”

“可若我都能做到,這世間不是人人都有那等成就?”說着說着,容虞舟就納起悶了,連連搖頭,“能者才多勞,我無能,我不行。”

“老爺的意思老奴已經帶到了,公子快些梳洗,待會馬車就送公子去書院。”

只是不知老爺夫人寵了這麽久,怎得突然就要散養小公子了,還說在別處給小公子尋了宅子。

昨夜被老爺夫人細細囑托時,府上的這位老管家聽着都有些舍不得。

小公子像個被嬌養的女兒家,上到頭飾,下到鞋靴,每日的香薰都是不一樣的,這些都需要人照看着,所以明面上只有小豆子一人照顧着,實則背地裏伺候的人多着呢。

容虞舟還是心裏不舒服。

以至于他在束發上就花了一刻鐘的時間,頂了個戳天發出門,誰知在颠簸的半道松散了下來,一頭長發生生糊了臉。

容虞舟披頭散發,氣得在馬車上對着空氣打了一套拳,最後還得自己個兒笨拙地重新束起。

這一日都過得渾渾噩噩。

晚間少年也沒有去嬌莺樓,借口外頭的雨太大了,實則自欺欺人不敢去見易扶玉。

錦繡園亮着燭火,玉燭,銀燈,錦帳,都是一挑一的好物件,可見裏頭主子的金貴。

伴着雨聲,散亂着頭發的容虞舟信手胡亂塗抹,手中的筆在紙面上畫了一個又一個不規則的墨圈,他把每個圈都當做是易扶玉。

易扶玉……易扶玉……易扶玉……易扶玉……

明明壓制着自己不要這麽想,他總是會不自意地想起他來。

易扶玉真的很好看,容虞舟到現在還牢牢記得那夜的粲然燈火裏,易扶玉烏發悄落衣袂,溫雅嵌入眼眉。

真真就如了話本子那句“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容虞舟心裏頗有些不知味兒。

他似乎對易扶玉真的起了壞心思了,在清楚是易扶玉幫他纾解了過後,第一反應居然是慶幸。

居然是他。

還好是他。

可他走前鬥膽抱了一下易扶玉,易扶玉并沒有反應,整張臉冷得就像冰一樣。

他糟糕透了,易扶玉越好,就越顯得他不是個東西。他像井裏的癞蛤蟆,占了人家白天鵝的便宜。

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如果他不吃酒就不會如此,如果他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也不會需要易扶玉幫他。

他一沖動,他和易扶玉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後來筆下的那些墨色的圈逐漸淩亂,宛若少年不平的心湖一般。

容虞舟無憂無慮了這麽些年,還是頭一回這般郁躁,可都這麽晚了,他父親還讓他去一趟書房。

半盞茶光景後,容虞舟怏怏地和容盈站在一處,書房裏燭火透亮,服侍着的下人已經全都下去了,餘下的只是他的親眷。

一家四口各有各的心思,直到容冠書推出一疊的文書,才讓他們各自回神。

容冠書罕見地不飲茶水,只将那些暗處鋪子的地契推送到少年面前。

“收下。”

容虞舟不解其意,他的視線掃過冷峻的父親,再停駐在一旁含淚的母親和阿姐身上,見他的母親和阿姐毫無驚訝的意味,容虞舟莫名的惶恐。

這種感覺就似乎是大家一直背着他商談着什麽大事,最後一刻才告訴了他結局。

看着厚厚的地契,容虞舟惑然:“父親?”

天邊驚雷響起,雨滴捶打芭蕉的聲音清楚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容冠書的眼眶早見微紅,但他還是背過身去,狠了狠心道:“收下,你以後就不是我容冠書的兒子。”

“什麽?”

容虞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地契,滿臉的不可思議。

之前他父親不是沒罵過他不肖子孫,也說過好多次要把他逐出族譜,可他都當耳旁風一樣聽完就散了。

現在這樣的文書擺在他面前,每一個字都在刺痛着他的眼,明明不是什麽斷絕關系的文書,他還是慌張。

眼下這些都是給他的鋪子契書,還好不是什麽逐出家門的文書。

容虞舟還不知道,如果想要趕他出宗族,是不需要他簽字的。容冠書已經去官府報備,如今的容虞舟已然被踢出了族譜,開除容氏的宗籍。

“收下。”

容虞舟啞着嗓子:“是我做錯了什麽事麽?”

“不是。”

“那父親你是不是在開玩笑?我不過纨绔了些,不學無術了些,父親就不認我為兒子了?就要用這些東西打發我了?”

少年明顯帶有哭腔,但他扯出一抹幹巴巴的笑,想要把現在莊嚴肅穆的氛圍打破,就好像他再繼續說說笑笑,他的父親就會一巴掌把他拍醒,然後告訴他剛才不過都是在開玩笑罷了。

“不是打發你,是給你日後傍身用,你好好收着,自此以後,你就不是我的兒子了,容家日後如何也與你無關。”

“我不要!”容虞舟他扯住容冠書的衣袖,刨根問底,“到底怎麽了!你們是不是都有事瞞着我?從給阿姐急着尋夫婿開始,到現在給我這些地契,父親是不是朝中出了什麽事,所以才急着謀劃這些!”

容冠書不想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廢物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他此刻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面色冷凝地認了下來:“是。”

“究竟是多大的事,才會讓父親這麽揪心?”

“都不關你的事了,你已經不是我容家的後人,你阿姐也會脫離容家嫁于王穆青,我們日後如何都與你和盈兒毫無關聯。”

“那我偏不随了父親的願!”容虞舟置氣道。

容虞舟咬着牙,他轉向自己的母親:“母親,你告訴孩兒究竟如何。”

“舟舟,這件事你就聽你爹的,拿着這些東西好好在外頭過日子。”景婉言早就淚流滿面,此時被容盈抱着肩無聲哭泣。

她這是什麽命啊,為什麽老天就要這麽對她。

“我不接受父親這樣的好意,如果父親不告訴我,還執意趕我走,我立馬就在灏京的大街小巷叫嚣是父親你逼我離開的,我永遠是容家的一份子!孩兒是父親母親生下,養大的,絕對不會因為父親落魄了就棄之而去!”

容虞舟這一席話格外的真誠,氣惱順着張張阖阖的唇線攀附,最後就連卷翹的睫羽都當着憤然。

繞是在朝堂看久人心的丞相大人也為之所動。

外頭的雨勢漸漸小了起來,容冠書看着已經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沉沉地長嘆了口氣,可心裏還是驕傲的,這個小家夥沒白疼。

“既然你不願意,往後的苦日子可都是你自己選的,你确定如此?”

“确定。”

言罷容虞舟便把這些地契推了回去。

知道丞相府即将遭難,容虞舟幾夜沒睡好。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他娘的屋子把自家的老父親扒拉出來,頂着尚還惺忪的睡眼上下打量容冠書,就像在看最後一眼一樣。

容冠書剛開始還感動不已,容虞舟是個有孝心的,知道心疼他了,可連續半個月被披頭散發的小纨绔鬧醒,再有父愛的容冠書也受不住了。

昨夜他處理公務到亥時,抱着景婉言還沒睡幾個時辰,又被小東西給鬧醒了。

容冠書悶聲穿鞋出門,等到了寝屋外頭,這才賞了容虞舟極為響亮的一個板栗。

容虞舟被打清醒了,捂着腦袋哭唧唧:“爹……”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

昨日快到辰時才來,今日卯時就來了,看看這天,都還黑黢黢的。

容虞舟吸着鼻子,委委屈屈:“我送爹上朝。”

容冠書心微暖,然少年的下一句就重新點起了他的火:“每天多看幾眼父親,說不定就看一日少一日了。”

“你今日不要去書院麽?升貢考試不考了?”

“不考了,都要家破人亡了去考試也不中用。”

“……”

容冠書:“不要你送。”

容虞舟挺胸:“我偏送!”

容冠書:“你送了我,那些朝中的老東西又要嘲諷你爹了。”

容虞舟不屑:“他們敢嘲笑爹我就去罵回去,讓他們更丢臉。”

容冠書反複調整着呼吸,最後還是如了容虞舟的願。

馬車停在宮門前,這會兒有許多的大臣都來上朝,容虞舟終歸還是考慮了容冠書的心情,加上他也不想碰見那些掉書袋,便在馬車裏面目送自家老父親上朝。

容冠書看着在馬車裏懶散着躺回去的小東西,整理着朝服說道:“既然确定不參加升貢了,那就好好玩玩,銀子不夠就去找你娘要,但只有一點,不許太混。”

老丞相在馬車前絮絮叨叨了許久,只聽見裏頭傳來的有節律的鼾聲,掀簾一看,裏頭的小東西睡得不着五六,嘴角流下的水漬都還亮晶晶的閃。

“這臭小子。”

容冠書搖着頭放下簾子碎念了一句,說不清其間是罵還是寵。

不過這也難為小東西了,不僅早上去見他,晚上睡前也去書房堵他,無論他什麽時候熄燈回去休息,都能在門口看到支個貴妃榻的容虞舟。

不得不說,小東西簡直把小時候的粘人發揮地淋漓盡致,讓人心疼又好笑。

容虞舟的确困了。

他今日比往日起的還要早些,可馬車上睡得實在不舒服,半道上他就被大街上的喧鬧鬧醒。

掀開窗簾一瞧,正好再往前走幾步就是嬌莺樓。

容虞舟趕忙讓馬夫停車。

他要去找易扶玉。

容虞舟這段時間其實想了許久,他既然都要過苦日子了,為什麽不在此前好好享受一番。

喝最烈的酒,吃最香的肉。

他還要和最美的美人好好相處。

提到最美的美人,容虞舟心中其實隐約有了變數,沒見過陛下之前,易扶玉的臉就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但見了陛下以後,他不知道該怎麽具體去描述,陛下的面容也盛,而且許是龍威在身,比得易扶玉更多了些不可親近的距離感,危險但誘人。

但陛下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他只想和易扶玉親近罷了。

可惜易扶玉今日不在嬌莺樓了,反倒是王穆瑜兄弟二人在臺下吃酒。

王穆瑜見他來,立刻把他介紹給王穆青:“哥,這就是我信裏一直提到的容虞舟,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不用介紹了,我知道他。”

王穆青也笑了一聲,卻沒有和以往那樣挑他的刺。

王穆瑜一頭霧水,很久就想清楚了:“對哦,你們的确應該見過,畢竟我哥都去你家提親那麽多次了。”

說到這容虞舟反倒來氣了。

王穆青這厮隔三差五就去他們丞相府,不是帶着花兒,就是帶着珠玉,美名其曰贈佳人的,其實就是來撩撥他阿姐的。

王穆瑜見他們彼此不對付,還是選擇扯扯容虞舟的衣袖:“我這段日子約了你這麽久,怎麽都不見你出來啊,甚至書院都不去了。”

容虞舟沒回。

這讓他怎麽回?

難不成如實說他家快要被天子收拾了所以他不想王穆瑜走得過近以防王穆瑜受牽連?

這麽膩膩歪歪的話,容虞舟說不出口,他看着桌上的熟悉的蜜餞,這才想起今日所何事。

見少年要上去找人,王穆青不用腦子都知道他去找誰。

可這會兒陛下還在上朝呢,怎麽會在嬌莺樓裏變出個大活人來。

等少年尋了一圈沒尋到人,王穆青把玩着手中的璎珞串子,這是容盈送的,上頭還有熏香的味道,他很喜歡。

他看着不虞的少年,主動道:“易扶玉他不在。”

“不在?”想起王穆青是嬌莺樓的老板,容虞舟坐下問道,“那他去哪兒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來見易扶玉,易扶玉怎的就不在了,容虞舟有點可惜又有點畏怯着地松了一口氣。

“他沒和你說麽,他已經贖身走了。”

這還是陛下上回從嬌莺樓離開後叮囑他留的話,還說日後都不會來嬌莺樓了。

易扶玉走了?

容虞舟徹底地心亂了:“可他的錢怎會夠一千兩?他哪來多餘的錢?他現在又去了哪兒?”

王穆青按着陛下的話依次回複。

“錢夠了。”

“他親眷替他付的錢。”

“不知道去了哪裏,或許是跟着親眷回去了。”

容虞舟被一一堵嘴,險些捏碎了桌角,最後還是自己被磕到手。

王穆青軍中還有事,便急着走了,走前特意叮囑自家傻弟弟看着容虞舟,別讓容虞舟吃酒醉了去。

上回容虞舟中藥,陛下事後可差點都把他這嬌莺樓都給拆了。

王穆瑜還不知容虞舟喝不得酒,他們平時出來就不怎麽見容虞舟喝酒,原來酒量不好的麽。

這般想着,王穆瑜讓嬌莺樓的小倌把桌上沒喝完的酒撤了下去,新點了一壺雪頂含翠。

“我哥……”王穆瑜小心地打量着容虞舟的神色,這才繼續道,“他求娶容盈姐姐的事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

假的,他都快怄死了。

“我還能看不出來你不喜歡我哥?但我哥是真喜歡容盈姐姐的,他那次受傷還是容盈姐姐給他包紮上藥,後來那個繃條他都不舍得換,天天看着胳膊傻笑,他都一個月沒打我了。”

容虞舟:……

王穆瑜還在說:“我哥這些日子不是常往你家跑麽,他帶去的花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送的玉也是母親說日後要留給心儀的姑娘,我從來沒見過我哥這麽認真。”

容虞舟看着王穆瑜,側着腦袋托着腮:“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但我咽不下氣。”

況且他還不算公道麽,他都沒讓阿姐知道原來王穆青當初還說她沒人要,有不莠之處。

開始的時候說他阿姐閑話,現在哪能讓王穆青這麽輕易就得到他阿姐。

這樣的男子就該好好虐虐。

虐禿-嚕-皮才最好。

王穆瑜說了這麽多,也大概知道好友心裏有數,不然容虞舟剛才就和他哥打起來了。

上個說要追容盈的公子哥就被容虞舟套麻袋打了一頓。

兄弟二人說着閑話,他們都不參加升貢考試,王穆瑜便提到他要去軍營。

容虞舟賞樂的耳尖一動,很驚訝:“你去軍營?”

“我哥說京郊大營裏有一只隊伍,很纨绔,很适合我去。”

“纨绔軍?軍中還有這樣的存在?”小纨绔本绔驚呆了。

“怎麽沒有,說來也是因為你呢。”

灏京多少公子不識容虞舟前,都端着灏京貴公子該有的模樣,克己複禮,熬夜苦讀,為着保持世家風範而節欲抑情,獨獨容虞舟每天逍遙又自在,看春宮圖,翹腿嗑瓜子聽坊間豔聞,他就把那些貴子不該做的事情都做了遍。

各世家自然對容虞舟的嚴加防範,嚴苛者還要求族中子弟每日三省時都要把容虞舟算在裏頭: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與容虞舟友乎?

可容虞舟的威力太大,選擇這樣躺平的人很多,秦遠侯府的秦墨書就是其中之一,不過秦墨書那個狗東西躺撅了。

秦墨書的父親夠心狠,發現秦墨書有當孱頭蘿蔔秧子的跡象後殺伐果斷,當即把秦墨書塞到軍營裏去了,後來他哥還說那年灏京報名入伍的貴門公子哥比往年多了好些。

其中大多都還是和容虞舟走得近的,被帶壞的纨绔哥兒。

這些人在軍營裏抱作一團,不說能有多大的出息,至少沒和新兵入伍一樣受老兵的欺負。

“所以我哥才說我進去也會如魚得水,秦墨書他們你還不知道麽,沒點好處能在軍營裏待那麽久?”

“那有什麽好處?”

“那只纨绔軍不似尋常隊伍,需要去秘密查探,大多任務都是暗自周巡各處,秦墨書上次帶給我們的青稞酒和春宮圖不就是他出任務的時候順帶回來了的麽。”

容虞舟聽了,有一點點的心動。

這的确很好。

可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他家都快無了。

想起這事,容虞舟又重新開始難過,再想起易扶玉也離他而去,容虞舟就更悲切了。

少年郁郁寡歡,天黑回府的時候正廳外的院落聚了許多的人,好些還帶了長刀。

危!

他家已經到了需要這麽多人保護的地步了麽!

容虞舟走近一瞧,才發現正廳裏有飯香和切切人聲。

“舟舟?”容盈趕緊把回來遲了的容虞舟牽過來,“給陛下行禮啊。”

容虞舟這才如提線木偶一樣行禮。

“起來吧。”陛下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但他總覺得有幾分熟悉。

後頭就沒容虞舟的事了,他只關心桌上的飯菜香不香,今天桌上的牛骨都有兩盤,可惜離他太遠了,都在陛下跟前。

他不敢把筷子伸那麽遠,就扒着飯碗埋頭追飯吃。

只是吃到一半,陛下突然發話:“朕想用那道清炒竹筍。”

容冠書愣了愣,親自為蕭禦回把清炒竹筍換了過去。

容虞舟本在挑着竹筍裏的菇子吃,這下就瞧見竹筍沒了,換來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牛骨。

如此自然好。

大半盤子的牛骨都入了他的肚子,要不是思量着陛下在這,他能把這盤牛骨給光盤了,期間他還偷偷看了許多眼正前方的君王,男人目色一直都是淡漠,那盤竹筍只用了一口就停下了筷子。

容虞舟蹙眉。

只用一口就停了筷子。

這就是君王的喜歡麽。

飯後容虞舟自然溜地飛快,容盈作為未婚嫁的女子也不便久留,容冠書便陪着君王去了他的書房。

陛下今日午後來的突然,好在容冠書今日朝中無事,就此恭迎了陛下,只是他的每一步都分外的沉重。

陛下單獨見他,是要給他定罪了嗎。

書房裏,容冠書喝不下景婉言剛送來的茶水,倒是蕭禦回心情上佳,同景婉言致謝後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書房。

和普通的文臣書房相似,書墨挂滿了牆,但與之不同的是容冠書牆上的畫作他都能看出出自容虞舟之手。

蕭禦回收回視線,同時指尖摩挲着杯盞上的淺紋:“你可知罪。”

這一談就談了兩個時辰。

前幾日的大雨到了今日徹底的清朗了起來,月出皎皎,蕭禦回踏出書房的第一步,一個毛茸茸的少年就撲到他面前。

容虞舟被屋裏的燈慌了眼,也沒瞧清楚眼前的男人比容冠書還高了許多,原本搭在身上的玉也随之而落,好在先墜在容虞舟的鞋靴上,才不至于成了碎玉。

可他都沒注意到,還直沖沖地對着出來的這人叫了一聲爹。

“爹!”

“瞎喊什麽呢。”慢了一步的容冠書已經恢複了平靜。

容虞舟這才瞧清楚眼前這人是陛下。

蕭禦回從上往下垂眼,少年披着雪色的毛絨厚毯,旁邊就是新支起來的貴妃榻,那枚鹿角的玉佩還橫在地上。

君王折腰拾起地上的玉佩,遞給容虞舟時,玉佩上頭尚且還有餘溫:“你的玉佩。”

“多謝陛下。”

容虞舟從錦毯裏伸出一只手,但陛下身後的容冠書突然咳嗽了一聲,容虞舟抿抿唇,這才想起放下身上披着的錦毯。

老老實實地接過玉佩,容虞舟再次小聲道謝:“多謝陛下。”

“嗯。”蕭禦回從上往下掃視着少年的顱頂,眸中藏匿着異樣的情緒。

今天再見容虞舟,少年似乎比之前毛躁了許多,衣衫最底下的扣子沒扣上,束發也淩亂,總之還是不如之前衣着精致。

他今天還去嬌莺樓尋他了,可他現如今朝政頗多,短時是不能在用易扶玉的身份通容虞舟見面了。

但這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緣故,其實主要還是蕭禦回過不了自己的那道坎,他自诩容虞舟的兄長卻屢次過界。

他不能,也不該如此。

他就應當如今日這般,用帝王的身份再見容虞舟。

蕭禦回重新整理好了心弦,視線下垂間就瞧見了少年春衣的扣子松開了,本不想在外人面前多管,可他還是走前丢下一句:“扣子沒扣好。”

等送陛下出府,扣好扣子的容虞舟才狗狗祟祟地靠着容冠書問:“我們要無了嗎?”

容冠書皺眉:“什麽無了?”

“陛下是不是要親自處理我們了,就像年前處理廣安郡王一樣。”

容冠書摸摸下颌:“唉。”

“爹你別嘆氣了啊。”這樣的嘆氣讓容虞舟更怕了。

容冠書又摸摸他的腦袋,并沒有說丞相府接下來的處境,小東西要是知道陛下接下來要抄家了,是不是得吓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所以他只提道:“為父想送你去軍營。”

“入軍營?”

“不好麽?入伍多掙幾個軍功,日後你阿姐說不定還能指望些你。”

容虞舟不說話了。

看來府上日後的日子的确會很難過,難過到需要他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纨绔去軍中拼個前程。

容虞舟踢着腳下的月色,終于把這些日子最大的疑惑問了出來:“我們會被砍頭麽?”

容冠書一梗:“不會。”

容虞舟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我們全家都要被砍頭了,我就說爹你能有多猖獗才會犯下那樣砍頭的大罪。”

容冠書氣笑了。

他無能?

他是無能,無能到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把這臭小子養大,還甚至在小東西三歲的時候送入虎穴東宮。

若不是他從中遮掩着,他們全族還真當要被屠盡。

狠狠拍了拍少年的背,容冠書怒斥道:“還不滾回去睡覺去。以後也不要把榻子支在門外頭,都像什麽話。”

容虞舟當晚依舊輾轉反側。

父親說不用殺頭,那就是抄家了,可惜他家的錢財還沒到了他手上就要充公,容虞舟裹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了蠶蛹。

鹿角玉佩在他枕邊閃着月色的餘韻,這些日子他都不敢不懂去想易扶玉,許是今日知道腦袋還安全,繃緊了的心弦就随之松了起來。

把玉佩挂在鼻尖,容虞舟向下側目看着玉佩的重影,企圖從中看出易扶玉的身影來。

可惜什麽都沒有。

易扶玉已經贖身了,那他會去哪兒,他既然有親眷為何又會淪落入嬌莺樓,不過小幾個月的功夫,易扶玉就在他心裏占據了很大的一塊地方。

次日清晨,百官休沐,容虞舟照例去煩他的老父親。

可他半道上就聽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依稀可分辨出兵甲的聲響,還有孫管家領着府上衆人對峙的聲音。

容虞舟心一緊,怕什麽來什麽,來的就是抄家的士卒。

容盈不知何時來了,容虞舟看他阿姐過來,将其帶到自己身後護着。

帶頭人還是王穆青。

這位節度使大人看到容盈,明顯就偏移了視線。

丞相夫婦也出來了,二人面色還算如常,見這些兵馬往來冰冷肅穆,也并未有何阻止。

王穆青松了口氣。

陛下讓他帶着人馬前來抄家,他怎忍心。

如今的他在容盈面前連頭都不敢擡起來,但聲線還是一樣的嚴苛:“整個丞相府已先期錄人口,各個門也锢住,還請丞相大人及家眷都配合些,本官……也不想傷着你們。”

整個抄家的過程異常順利,除了容虞舟攥着腰間的玉佩不肯松手上繳,其餘都快得出奇。

不過一個時辰,丞相一家就從溫暖适宜的丞相府挪到了冰冷寒寂的牢獄中。

現下他們都已經換了牢服,不知道多少人穿過的衣服,容虞舟不敢湊近了呼吸,害怕會聞出什麽死人味,狹小的四方天牢,這天并不冷,可他卻瑟瑟發抖。

太刺激了,他的人生短短十七載,卻比無數話本子的主人公的都波折,遺憾也那樣的多。

他沒有娶妻生子,沒有游遍懷寧,他還有那麽多快樂的事不曾做過,現在就陷在牢裏了,接下來如何也還未知。

他爹雖然說不至于滿門抄斬,但容虞舟還有忍不住往最壞的方面去想。

萬一有意外呢?

萬一他爹就把握不住深淺真的被抄家了呢?

今日那麽多官兵一擁而入,冰冷的刀劍離他只有半步的距離,在那瞬間他腦子一下子就放空了起來,什麽偷偷埋在府邸後門大樹底下的一箱金銀,什麽收藏了十多年的話本子和金蛐蛐兒,他都抛之腦後,餘下的只有腰間的鹿角玉。

什麽都可以繳上去,獨獨這玉不行。

他們已經在牢裏待了一日,從初晨到黃昏,牢房一方窗口框住了裏頭的所有人,外頭是廣闊的夜幕,而裏頭只要搖曳而動的三兩盞燭火。

昏暗之中容虞舟緊緊攥着鹿角玉佩,手心冒汗。

小小的窗戶盛不了多少的月色,當下的昏暗讓他格外不舒服,打小就怕黑,此時瑟瑟縮縮地抱緊自己,連他的爹娘阿姊還以為小東西是被今日的大動靜驚擾了心神。

忽而有腳步聲響起,是王穆青過來了。

王穆青在陛下的禦書房同那些朝臣吵了一整日,那些官員平時都和丞相交好,不想這個時候都跳出來指責丞相,力求嚴懲容氏一族。

現在才有時間過來看看。

此刻他格外的緊張,他久久地停滞在其間一所牢房前,他有千言萬語想對容盈說,想讓她安心,想說他一定會救她出來,可他和容盈對上視線後,臉卻火辣辣的疼。

容盈看在眼中,溫然地朝着他搖搖頭。

王穆青緊握着拳頭,最終還是側首停在容虞舟面前:“容虞舟。”

容虞舟木木地抱着膝蓋,聞言擡頭。

“他有東西給你。”

他?

容虞舟眸光一閃,立馬從草席上起來了,卻沒有先問是什麽東西。

“他怎麽樣了?”

“最近被你的事煩擾,夜不能寐。”

聽說易扶玉憂煩而不能寐,少年心口一疼。

“他知道我家的事了?”

“知道了。”

容虞舟問了,也後悔了。

現在估計整個灏京都在穿着丞相府被抄家的消息。

所以如今接過王穆青遞來的錦囊,他心裏有點苦。

這是他之前送給易扶玉的錦囊,現在又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

等他拆開錦囊,璀璨明珠順之滾入掌心,熟悉且柔和的清光瞬間照亮了這四四方方的牢獄,也驅散了容虞舟入夜昏暗裏的所有不适。

少年捧着明珠,就像把月亮捧在掌上,可眼淚卻在眼眶裏不住地打轉。

如果說他之前還因為和易扶玉春風一度而扭捏糾結的話,那他現在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喜歡易扶玉。

很喜歡很喜歡,所以他才會看到這個夜明珠就忍不住想哭。

作者有話要說:

滴,小纨绔牢獄體驗卡即将到期,下一章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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