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就是不想睡覺◎
姜禾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送簪子給薛淩玉了,不論明裏還是暗裏,她送的時候都在想,薛淩玉戴着定然好看。
現在一看,果真如此。
姜禾的目光像是黏在薛淩玉的身上,盯得薛淩玉忍不住別開臉,他白皙的面上泛起了紅暈,惹得他摸了摸頭上的簪子,試圖轉移緊張道:“你為何一直盯着我的簪子看,是這兩支簪子不相配嗎?”
紅玉瑪瑙簪子與金步搖,都是不可多得的樣式,配在一起也是相得益彰,更何況薛淩玉的膚色極其白透,交相輝映之下,襯得他像是從畫卷裏走出來的人物一般。
姜禾收回了視線,聲音裏帶着笑意,促狹道:“這簪子何時成你的了?”
“不是送與我的嗎?”薛淩玉眨眨眼睛,姜禾都已經親手幫他戴上了,難不成還要收回嗎?
還是要送給其他的小郎君,先讓他試試效果。
薛淩玉等着姜禾的回答,但是姜禾的性子忽然就變得慢吞吞的了,他一向也不是心急火燎的作派,可是此刻心裏卻要燒起一團火來了。
若是準備送給五皇子的,他便當場折斷算了。
難得見他暴露自己小脾性的時候,姜禾彎起眸子,“自然是送你的。”
雖得到了肯定,可薛淩玉惱她故意戲耍自己,賭氣道:“那便好,夜深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姜禾忽然伸手攔着他,到底沒讓他走出這個房間。
次日清晨,鳶歌來伺候姜禾起身,看見床上躺着一個人,她不敢擡頭去看,卻知道這人的身份。
昨夜央樂來問薛淩玉的下落,哪怕鳶歌自己都不敢相信,還是說了薛公子被小姐留宿在流水小築。
小姐之前在小院子留宿已經是不合規矩了,如今卻是直接将人留在了自己的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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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該是何等的恩寵啊。
姜禾起身時,薛淩玉還未醒,他只着單衣,墨發披散着,睡顏安靜又乖巧,鴉青色的長睫時不時輕顫一下,像是在做什麽夢。
昨夜入睡時還是一副舍不得卸下發簪的模樣,這般睡覺定然是不舒服,于是姜禾趁着他睡着之後,将兩支簪子都取下來放到了一旁。
薛淩玉的腿上還有傷,身上的淤青也沒有散去,所以她并沒有做什麽。
臨走去商號前,鳶歌忍不住問:“小姐,可要叫醒薛公子?”
考慮到薛淩玉最近的身體狀态,姜禾決定還是讓他再睡一會兒。
“不必,等他自己醒吧。”
鳶歌又問:“那小廚房可要準備些滋補的食物,等薛公子醒來後就能用了。”
鳶歌有了一些隐隐的猜想,但是不敢明說。
“也好。”
姜禾臨走前又去床邊看了薛淩玉一眼。
他還是沒有要醒的跡象,睡得很是熟,甚至還擠占了原本屬于她的位置。
姜禾沉思了一會兒,對鳶歌道:“對了,讓暗衛查一件事...”
鳶歌聽完吩咐,猛擡起頭看向床上的人,驚訝得倒吸了一口氣。
姜家在都城中開的酒樓不下十間,生意最紅火的當屬京華街的如意酒樓,幾乎日日座無虛席,許多官家人也都喜歡在這裏應酬吃酒。
蘇雅萬圓滑之處在于口舌功夫,這應酬一概是能推就推,也就只有姜禾能邀她出來了。
只是這一出來,她便感覺到姜禾的不同。
菜上齊後,蘇雅萬卷起衣袖,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揚眉道:“怎麽,今日心情那麽好,可是遇到喜事了?”
姜禾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道:“喜事倒是有,還得恭喜蘇狀元吏部考核得了一甲。”
年底便是三年一次的官員考核,吏部會針對過往三年各地官員的表現進行評價,政績越佳便等級越高,屆時呈送到陛下的面前,擇優者升官加爵。
吏部今早便将結果呈到了禦前。
京兆府尹已經是正三品了,再上一步便是公卿一列,蘇雅萬如此年輕,未來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有可能登頂丞相之位。
蘇雅萬笑笑,她雖在姜禾面前看起來有些散漫,可在公務上面可從來沒有馬虎過。
向來是以最嚴格的準則來要求自己。
一甲是意料之中,但是她孑然一身,如今世家門閥掌管朝政,無論她如何優秀,晉升之路依舊漫漫,還得靠熬資歷。
如意酒樓附近皆是繁華,從窗戶往外,時常能看到着華服的世家小姐,俨然是聲色犬馬之類,恰好勾起了兩人以往的回憶。
蘇雅萬給自己倒了杯酒,示意姜禾碰杯,“這可是有你當年做纨绔的風範?”
姜禾看了那群人一眼,評價道:“不過爾爾。”
蘇雅萬忽然壓低聲音,面上鎮靜,語氣卻嚴肅認真:“這都城中要殺薛靈衣的,必然是和私鹽案子有關,亦或者那件人命案子另有蹊跷。”
“我查到吏部的康敏之暗地裏也牽扯進了私鹽的案子。”
就像是在談論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姜禾笑以應對。
兩個人頓時心照不宣起來。
若是想要洗刷薛家的罪名,看來得先從這個康敏之下手了。
蘇雅萬靠在椅子上,明知故問道:“若是薛淩玉早些求你,按照姜家的財力,定然能夠幫薛靈衣擺平私鹽一案吧。”
姜禾的手微微頓住,沒有半點猶豫的如實道:“得搭進去半個姜家。”
蘇雅萬不禁感嘆,若是她也能做到像姜禾這般,也許就不是現在的境遇了。
她所念之人,遙不可及,不可觸碰。
薛淩玉醒來後,入眼便是自己的簪子。
他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看清身側已然空了,姜禾應當是早就出門了。
若是戴着簪子入睡,脖子恐會有些不适,但是他卻又不知為何執意要這般,姜禾卻是貼心的幫他取了下來。
鳶歌聽到房間裏的動靜,進門便看到薛淩玉已經起身了。
她恭敬的行了一禮。
“薛公子,小廚房那邊已經為您備了滋補的膳食,現在可要喚人來幫您洗漱?”
薛淩玉點了點頭,“那就叫央樂過來吧。”
鳶歌領命下去。
央樂被叫來流水小築時還有些心驚,以為是出了什麽事,畢竟小姐的脾氣難以捉摸,對待薛淩玉又一直拿不準态度。
待他看到薛淩玉在小姐的床上時,一顆心是又驚又跳。
妾室居然能睡在妻主的床榻上,這若是讓主君知道,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央樂一邊為薛淩玉梳頭,一邊悄悄打量道:“公子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薛淩玉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膚如凝脂,莞爾動人,作為薛家大公子的時候,他為人所樂道的便是容貌。
哪怕薛淩玉只是坐在這裏不笑,看着都十分賞心悅目,央樂邊為他梳洗,邊挂念着他的傷:“公子的傷休養得如何了?”
央樂這一問,讓薛淩玉想起了被罰跪的事情,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其餘無大礙了,只是膝蓋還有些疼。”
畢竟是跪了一夜,高燒也才剛好不久,還沒有恢複得那麽快。
央樂便道:“那等用過飯後,奴背您回去。”
薛淩玉剛想說有些不妥,鳶歌就在一旁打斷道:
“薛公子,小姐讓您在她回來之前不要離開,您有什麽要求盡管差使院子裏面的小侍。”
央樂還擔心若是被主君發現薛公子在小姐的房間,怕是會不悅,可如今卻是走不了了,卻也不敢吱聲。
薛淩玉也沒有表現出不願,還有心情對着央樂道:“今日就戴這支金步搖吧。”
他熟悉打扮好,直到晚間也不見姜禾,倒是遇到了記薛。
記薛興沖沖的跑進了院子,想要給姜禾看他的成果,誰料姜禾不在,正要失落時瞧見了薛淩玉。
他當即拉着薛淩玉,炫耀似的展示給他看,語氣裏滿是驕傲:
“漂亮哥哥,你看我捉到什麽了?”
記薛将手心慢慢張開,露出一個小東西,薛淩玉垂眸辨別出來:“是蝴蝶。”
蝴蝶得了自由,轉眼便撲騰翅膀飛走了,記薛立馬大叫着去追,可怎麽也追不上,最後一臉哭喪,垂頭喪氣的跑回來。
誰能想到一只外表美麗嬌弱的蝴蝶,居然能逃得出手掌心。
失落只是一會兒的,他一看到薛淩玉就又開心起來了。
“漂亮哥哥跟蝴蝶一樣,蝴蝶會飛出去,但是漂亮哥哥不會飛。”記薛鼓起腮幫子,笑容燦爛道:“就算漂亮哥哥跑,我也能追上!”
他說出的話沒有章法條理,卻惹得薛淩玉直笑。
他這一笑,卻讓記薛忍不住看呆了。
薛淩玉是好好打扮過的,雖然身上的衣裳款式有些過時了,但是紅衣特別明豔,使他的眸子都亮了好幾分,頭上的金步搖端莊大氣,哪怕他垂首,也是絲毫不動。
“到底吃些什麽才能生得和漂亮哥哥一樣好看呢?”記薛捧着臉,羨慕道。
薛淩玉笑着摸了摸記薛的頭,“你已經生得很好看了,我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可沒有那麽标致。”
記薛的容貌确是不俗,可惜心智不全,還是個孩子,薛淩玉忍不住為他惋惜,不過好歹還有武功傍身,要不然一個男子容易吃虧。
也不知道記薛因何原因這般。
薛淩玉想得逐漸入了神,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記薛。”
這赫然是姜禾的聲音。
薛淩玉朝着院門口望去,果然看到了姜禾,她應當是剛從外面回到府內。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記薛已經飛快的跑到了姜禾跟前,揪着姜禾的衣袖,開心道:“小姐!你終于回來了!”
姜禾摸了摸他的頭,用對小孩子的語氣道:“嗯,給你帶了最愛吃的糕點,去找鳶歌拿吧。”
她話還沒說完,記薛就已經使輕功不見了人影。
果然是心心念念都想着吃。
如此便剩下薛淩玉獨自一人對着姜禾了,他站在院子裏,倒像是特意在等着姜禾回來一樣。
薛淩玉正思索該如何開口,姜禾就上前牽住了他的手,将人帶回到了內室。
姜禾的手心熱熱的,兩個人雖然有了夫妻之實,可薛淩玉此刻竟有些不知該如何,他扭捏得不似自己,也不敢擡眼去直視姜禾。
可是他又有問題想問姜禾。
感覺到薛淩玉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姜禾心想他應該是誤會了什麽,便想要開口解釋。
她叫了一聲薛淩玉,薛淩玉沒有應,待她又叫了兩聲,到第三次時薛淩玉才應。
“在亂想些什麽?”姜禾的指腹輕輕劃過他的臉頰,這細膩的觸感讓她很是貪戀,不過她卻沒別的心思,單純是想要抹去他臉上的灰。
這一看就是記薛弄的。
薛淩玉被姜禾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呆住了,好一陣才意識到是自己臉上有髒東西,他頓時有些無地自容,抿着唇道:“我在想,記薛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是在霧都城的事情了。”姜禾看起來不太願意談起,薛淩玉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經歷,不如閉口不談。
姜禾主動轉移了話題:“腿還疼嗎?”
薛淩玉此刻卻是改了口:“跪了一夜自然是疼的,何況還發了高燒,身子愈發疲乏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入夜的時候着了涼,早起時特別的疼,身上那些傷也一起跟着疼。”
那些傷自然是瘋狂時留下的,随意他怎麽說,不脫衣服也不知道真假。
他佯裝錘了錘膝蓋,誰曾想方才不疼,一捶便疼了,忍不住嘶出了聲。
姜禾立馬便抓住他的手,語氣有些不太好:“只是問問你,怎麽自己将自己弄疼了。”
薛淩玉咬着牙道:“也不是很疼。”
他好像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只能含淚忍回去。
由着姜禾将他扶到床邊,看着姜禾要查看自己的膝蓋,薛淩玉下意識便往後躲了躲。
姜禾收回手,沉吟了一會兒,終于給了解釋:“若我不先罰你,母親可能會讓你去跪祠堂,我這裏總歸還是暖着的。”
薛淩玉被罰跪的那晚,她特意囑咐下人将地暖燒得比往常要暖一些。
薛淩玉沒想到姜禾會和他說這些,原來在她看似不在乎的外表下,竟時時刻刻為他着想。
種種往事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對比之下他竟是如此過分。
“姜禾,受傷的明明是你...”薛淩玉的喉嚨有些酸澀,“我雖沒有看過你的傷口,但是當日屋子裏都是血腥味。”
那麽重的血腥味,肯定是傷得不輕,可她卻還跟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姜禾止住他的話頭,溫和的笑笑:“先睡吧,你不是說想去看看姜家的鋪子嗎?明日你的腿若是好些,我就帶你去。”
薛淩玉不肯罷休,纏着她道:“你知道我想問什麽。”
他想看看她的傷口,想問她為什麽會做到這個地步,想知道在她的心中,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可是姜禾沒有給他機會,而是以十分強硬的态度讓他躺下休息。
他蓋着姜禾的被子,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姜禾,顯然還不困。
姜禾伸手就要去拉床簾,免得燭火照得薛淩玉難以入眠,畢竟她得等看完賬本才能休息,可能要熬得很晚。
“你壓到我的頭發了。”薛淩玉忽然道,語氣有些委屈。
姜禾只能停下手,她還沒碰到他呢。
“薛淩玉。”姜禾可沒有錯過他眼中的狡黠,無奈的看着他。
薛淩玉不敢直視她的目光,默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無辜。
這一幕惹得姜禾忍不住笑。
他就是不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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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