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中誰說了算
“滾起來幹活兒,幹不完不許睡覺!”
“跟你媽一樣廢物,看看你媽的下場,被人搞大肚子的研究生說出去笑死人了,你還成天想着上學,上學有屁用?”
“想跑?跑了我們都不帶找你的,巴不得你死外邊,看看除了我們誰還願意養着你?”
“小兔崽子,遲早把你賣了!”
……
“拂星,拂星?”
“媽媽……”
“不哭,媽媽在這兒。”
“媽媽……”
“媽媽?”
“媽媽!!!”
……
從夢裏驚醒,林拂星猛地睜開眼,淚打濕了枕頭。
映入眼簾的不是夢裏破舊的房間,而是粉色的紗幔和精致的水晶燈。
砰砰——
兩聲輕緩的敲門聲。
“拂星?醒了嗎?今天周一,該去上學咯~”
門外的女人溫柔地喚着她。
林拂星坐起身,嗓音還有些哽咽:“阿姨我馬上出來。”
“好,那我在一樓飯廳等你,不着急,你慢慢來。”
“......”
她好久沒被這麽溫柔地對待過了。
林拂星一邊抹着滿臉的淚,一邊抓緊時間下床洗漱換衣服。
……
飯廳,喬美玉正在打視頻電話,見林拂星過來忙和那邊挂了。
“寶貝好好吃飯,媽媽有事兒先挂了。”
“阿姨早。”
桌上很豐盛,林拂星坐下後夾了只面前的小籠包,一口咬下去,汁水淌了滿嘴。
“慢點兒吃。”
喬美玉抽張紙輕輕擦拭她嘴角,又見她眼角泛紅,像是哭過。
把林拂星從F市她舅舅家接過來已經兩天,第一晚女孩兒跟她睡的,整夜都在做噩夢和流眼淚。
看樣子想必昨晚又做噩夢了。
“來,閉上眼。”
喬美玉抓了兩只水煮蛋,輕輕按到林拂星腫脹的眼皮上來回滾。
“是不是又夢到你那挨千刀的舅舅舅媽了?”
“……嗯。”
“上回接你走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以後誰再敢欺負你呀,阿姨就把他剁了喂狗!”
喬美玉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兇狠的話。
林拂星抿唇笑了笑:“謝謝阿姨,我自己來吧。”
纖嫩的雙手接過雞蛋,巴掌大的小臉兩只雞蛋擱上去就占了一半。
她緩緩打圈按摩着眼睛,看起來幹淨又脆弱,跟櫥櫃裏的瓷娃娃似的,仿佛一碰就會碎。
喬美玉在一旁撐着臉看她,眉眼寵溺像看自己女兒。
“婉婉真有福氣,生這麽漂亮一個女兒,看着都賞心悅目,哪像我啊,生個臭小子,天天氣不死我不罷休!”
林婉婉是林拂星媽媽,喬美玉以前很要好的閨蜜。
“上大學那會兒我們還開玩笑呢,以後生一男一女就安排娃娃親,絕不便宜別人哈哈哈……”
林拂星手一頓,說起來,到這邊兩天她還沒見過喬阿姨的兒子。
她放下雞蛋:“阿姨,哥哥去哪兒了?”
“去鄉下奶奶家了,他一到周末就喜歡往鄉下跑,覺得那邊清淨,不過鄉下空氣是好,下回讓他帶你一塊去奶奶家玩兒。”
“嗯。”
“再吃點吧,把牛奶喝完咱們就出發去學校。”
“好。”
......
擁堵的校門口,黑色加長款邁巴赫順着車流緩緩停靠在路邊。
“喬總,到了。”
喬美玉挂了工作電話,幫林拂星把書包背上。
“寶貝我公司還有點急事,就不送你到班級了,你自己去好嗎?下午放學我來接你,可能會晚點到,我提前給你打電話。”
“好,阿姨你去忙吧。”
司機拉開車門。
林拂星一下車,清脆的說笑聲、大人們的囑咐和叨唠、老師在門口呵斥怎麽沒穿校服的聲音一下全湧進耳朵,應接不暇。
學生們穿着藍白色的校服,三五成群勾肩搭背,踩着陽光嬉笑打鬧。
她雙腿像被釘在原地,站在那裏像個局外人。
今天之前,她已經一年半沒上過學了。
同齡人都已經讀到高二下,她的知識儲備還停留在中考。
因為心裏堵着一口氣,不想一步落後步步趕不上,辦入學手續前她央求喬美玉讓她從高二下開始讀,說自己一定會拼命趕上進度。
今天,正是高二下學期開學的第二周。
“拂星,過去吧,我跟門口的教導主任打過招呼了,沒穿校服也沒事。”
喬美玉以為她是沒穿校服害怕被攔才沒過去。
“好,我知道了,阿姨。”
林拂星彎起眼睛笑了笑,扯扯書包帶,暗自深呼吸後往前走。
......
A城一中是全國升學率排前幾的重點中學,擁有全A市最好的師資和生源,能在這兒讀書的學生非富即貴。
林拂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進一中。
以前聽說這所學校有她之前在F市的中學三倍那麽大時,她還覺得誇張。
直到昨天喬美玉帶她過來辦理入學手續順便逛了逛,才發現事實遠比聽說更誇張。
門口檢查校服的是教導主任傅遠之,冷着臉盯每個進門的學生,身後已經站了一排沒穿校服的人。
“老傅今天親自查着裝诶,這些人完蛋了。”
“你看那邊那個女生,老傅竟然沒攔她還沖她笑了下!”
“什麽來頭啊?”
“別是看她長得好看就讓她走了吧?”
“長得好看就可以有特權啊?憑什麽?”
......
議論聲像炸開的油鍋,在人群裏噼裏啪啦地響起來。
連同四面八方的目光一起聚焦在林拂星身上,從頭到腳地打量。
早上降溫,她沒帶外套,喬美玉随便找了件不太合身的黑色大外套給她穿上。
本來就不高的個子,這下顯得更嬌小幾分。
加上她那張有些稚氣和嬰兒肥的臉,有男生嘻嘻哈哈沖她喊學妹走錯了吧初中部在隔壁。
袖口探出一點蔥白的指尖,林拂星擡手捏住外套拉鏈一直拉到頭,将半張臉藏進衣領裏。
鼻尖嗅到領口淡淡的清香,莫名多了一些安全感。
“汪汪汪——”
寬闊的校道上,突然響起狂躁的狗吠聲。
此時正是人多的時候,女生們紛紛驚叫着躲開,吓得花容失色。
流浪狗在人群裏一陣亂竄,最後龇着兇狠的尖牙直沖林拂星撲了過去。
就在大家都替這個嬌小柔弱的女生捏一把汗時,那狗卻倏地來了個急剎車。
它搖着尾巴圍着女孩兒轉圈,還将狗頭湊過去親昵地蹭人家小腿。
“啧啧,真是條見色起意的色狗!”
“喂喂,人家是只母狗!”
......
小黃狗歡快地吐着舌頭,蹲坐下來。
林拂星也蹲下來,拉起長長的衣袖,露出白皙得似冷玉一般的手掌,輕揉它狗頭。
“又見面啦。”
追流浪狗追得面色漲紅的胖保安姍姍來遲,見這畫面目光一亮,腳步加快。
乖巧了片刻的流浪狗好像有所察覺,沒等保安靠近扭頭就跑。
跑前還咬住林拂星的褲腿想讓她也跟着一起。
林拂星沒動,保安又快追過來了,小黃狗松了口一溜煙鑽進旁邊的樹林裏。
“怎麽又跑了!”胖保安喘得說不上話,“快、快、同學你快......快幫我抓一下......”
林拂星二話沒說,矮身鑽過護欄追進林子裏。
......
為了保證綠化面積,學校保留了建校選址時就有的這片白楊林。
林子盡頭是一面灰白高大的圍牆,足足繞了學校一圈,隔出校內和校外兩個世界。
此刻圍牆下站了四五個吊兒郎當的男生,正和一只狗對峙。
“別說,這狗還真他媽兇!”
“恒哥你是不是得去醫院打狂犬疫苗啊?”
“先把這狗弄死再說!誰過去?”
“......”
面面相觑,沒人動。
“我他媽都被這畜生咬了你們還不替我報仇?是人嗎?”
話音剛落,灌木叢裏蹿出個黑色身影。
“小黃,過來!”
一聲令下,流浪狗“噌”的調頭跑回女孩兒腳邊。
林拂星按住小黃狗,安撫它狂躁的情緒。
“沒事沒事......”
當下,對面的男生們一個個的全愣住了。
這安撫的哪是狗,明明是在場所有人的心啊!
“卧槽,恒哥,這妹子長得也太漂亮了......”
因為語文知識有限,所有人除了漂亮也講不出別的高級詞彙。
“瞧你們那點兒出息!”
張玉恒手還疼着,率先回神。
鄙夷地瞪了眼那幾個看呆的兄弟,他朝那邊的女孩兒走去。
“喂,你的狗咬人了,說吧,怎麽辦?”
“恒哥,這還能怎麽辦,讓小美女以身相許呗!”
“一看就是初中部的學妹,恒哥,趕緊把現在那個甩了,這個才是頂配!”
“小美女,說句話啊,你看你家狗把我們恒哥右手給咬得,右手對他來說可比女朋友還重要啊!”
幾個男生恢複本性,講些下流話。
“都給我閉嘴,老子都被咬成這樣了你們還他媽笑得出來?”
張玉恒手疼,沒心情跟他們嘻嘻哈哈。
視線落在女孩兒低垂的側臉,他心道還真他媽漂亮。
就像他妹妹經常玩兒的大眼睛娃娃,甚至五官比那娃娃還要更精致。
“這是流浪狗,不是我的狗。”
林拂星按住蠢蠢欲動的小黃狗,好不讓它再撲上去。
張玉恒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嗤:“不是你的狗這麽聽你話,騙誰呢?”
一看就是幾個難纏的人,林拂星抱起小黃打算要走。
“那我去把保安大叔叫來,讓他告訴你怎麽回事——”
“站住!”一聲厲吼,吓得林拂星釘在原地,“我他媽叫你走了嗎?”
其他幾個小弟見狀立即圍了上去。
“小美女,這就是你不懂事兒了吧?”
“就是,知不知道是誰在跟你講話?”
“還從沒人敢在我們恒哥沒說完話之前就走的,你以為你長得漂亮點兒就可以嚣張了?”
小弟們在一旁壯勢,張玉恒唇角斜揚,壞笑着走到林拂星跟前。
“小美女,你這就有點不講理了吧,你的狗咬了我總得給我個說法。”
小黃狗嗚嗚地沖他發出低沉威脅的聲音。
林拂星垂眸想了想,道:“那這樣,你先去醫院看看手,回頭醫藥費我出。”
“哈哈哈哈......”張玉恒誇張地笑起來,“你覺得老子缺那幾個錢嗎?”
“那你要什麽說法?”
張玉恒摸着下巴,上下左右來回掃了她半天。
“這樣吧,要不你當我女朋友,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就當被你咬了一口。”
“......”
林拂星倏地冷下臉來,緊抿着唇。
真惡心。
小黃狗龇牙咧嘴地叫,将氣氛拉到一觸即發的地步。
沉默片刻,林拂星彎腰放下狗:“那你還是追究吧,是它咬的你,你該找誰找誰,去吧小黃,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狗一逃脫林拂星的掌控,露出尖利的牙齒朝張玉恒撲咬過去,吓得他和幾個小弟倉惶逃竄。
“媽的你們給我按住它啊!”
“我打小就怕狗我不行!”
“我被狗咬過我也不行!”
“他媽的你們什麽時候行過?”
“狗哥狗哥有話好好說!”
場面一度變得混亂,幾個一米八大個的男生甚至慌不擇路的往一米五八的林拂星身後躲,把她扯來扯去當護盾。
張玉恒忍無可忍。
流浪狗撲咬過來的瞬間,他紅着眼一擡腳将其踢開,又随手撿了塊磚頭舉起來要砸——
林拂星沉穩的臉色終于變得慌張,跑過去擋在小黃狗身前:“你幹什麽?”
“幹什麽?老子今天要讓你和這只畜生知道知道一中是誰說了算!”
張玉恒揚手,磚頭即将砸下之際,一顆飛來的石子打中他後腦,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艹!誰他媽——”他捂住腦袋一回頭,猖狂的聲音戛然而止,面如死灰。
木融桉蹲在牆頭,逆着光居高臨下地睥睨衆人,深邃眉眼清隽森冷,連眼尾那顆淚痣都染着淡漠。
“說來聽聽,一中誰說了算?”
他尾音咬得輕飄飄,有一種夏日午後剛睡醒不想搭理人的慵懶和漫不經心的倦意。
剛剛還氣焰嚣張的張玉恒被吓得一哆嗦,手一軟,磚頭掉地砸出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