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為我是個孤兒
周五, 正是月考的日子。
林拂星起晚了，洗漱完下樓，撞見木融桉還穿着睡衣在客廳喝水。
“偶像早上好！”
她跑過去元氣滿滿地問早。
“早。”
木融桉的神色卻與她截然相反, 聲音沙啞，整個人看起來也有氣無力的。
“你怎麽了？怎麽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有點感冒, 剛吃了藥。”
“發燒嗎？”
林拂星伸手要去摸他額頭。
“沒發燒。”木融桉伸手擋開，反而将她推出門外, “你先走吧, 今天好好考試, 細心答題, 聽見沒有？”
林拂星點點頭：“那我先走, 你也趕緊上樓換衣服吧，別遲到了。”
木融桉提了下嘴角：“放心, 我不會遲到，而且會考第一名。”
“那我走了。”
林拂星抿着粉唇, 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看着女孩兒的背影走遠, 木融桉關上門, 剛剛提着的一口氣整個洩下來，幾乎連站都快站不住。
他一手撐着門，一手按在胸口, 眉頭緊蹙, 薄唇緊抿, 臉色痛苦，又忍不住撓身上起紅疹的地方。
那些細小的紅疹一起就是一大片，一開始只是手臂，後來背上腿上都是, 再後來他就開始發燒，現在全身燙的像火爐。
昨晚吃的藥完全不起作用，今天依然高燒不退，還出現了頭暈目眩的症狀。
木融桉甩甩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艱難地往樓上走
沒走兩步，他撐不住癱坐在樓梯上，背靠扶手，胸口劇烈起伏。
雕刻般的臉龐此刻血色盡失，額頭也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木融桉擡手扯衣領，又想解睡衣紐扣，手卻漸漸使不上力，慢慢的連意識也開始模糊。
最後頭一偏，整個人在樓梯上暈了過去。
……
傍晚，紅霞染透天際。
最後的下課鈴聲打響，學生們魚貫而出。
“終于考完了！”程羽走出教室，狠狠伸了個懶腰，手順勢搭上林拂星的肩，“你倆今天考得怎麽樣？”
“還行，我跟喬凡的答案基本都能對上。”
“那你肯定沒問題了。”程羽笑着撞了下她肩，“對了，你倆周末準備幹什麽？”
林拂星：“補課。”
喬凡：【看書】
“你們倆可真是……”程羽無奈嘆氣，聳了下肩，“那我找別人陪我看電影好了——”
說着，正好黃小川和李招遙從她們身邊經過。
程羽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黃小川，我周末請你看電影怎麽樣？”
“……”
一時間，走廊上的人都意味深長地瞟她，還有偷笑的。
黃小川看那些人一眼，推了下眼鏡，道：“什、什麽電影？”
“最新上的那一部。”程羽說完，立馬又給了他和自己一個臺階下，“你要是沒時間就算了，我問問別人，那個李招遙，你呢？”
李招遙覺得稀奇：“約我看電影，程大班長這是看上我了？不好意思啊，我的心已經在別人那兒了。”
聽到這話，原本沒什麽表情的喬凡驀地擡起眼，愣了幾秒後，又不知所措的垂下眼簾蓋住情緒。
“少自作多情了，我随便問問而已。”程羽又看向黃小川，“黃小川你真的沒時間嗎？”
走廊上已經有人在笑程羽，低聲地講她和黃小川閑話。
“喜歡誰不好喜歡一個結巴。”
“不知道程羽怎麽想的。”
“要我說，程羽臉皮也夠厚的。”
……
黃小川瞥那些人一眼，沉聲道：“程羽，有、有時間，我約你。”
他極力控制着語速，平穩地講出這句話。
“……”
程羽怔了片刻，唇角忍不住上揚，笑意從眼睛裏溢出來。
黃小川繼續往前走，李招遙攬上他的肩，陰陽怪氣小聲道：“行啊川哥，原來你喜歡那樣的啊。”
黃小川睇他一眼：“別、別亂說！”
李招遙突然就嘆了口氣：“現在你跟一木都有喜歡的人了，就剩我……”
其實他也有喜歡的人，只不過……
想到這兒，李招遙回頭看了眼遠處人群裏最耀眼的女孩兒，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憑什麽他就這麽退出了？
不行，得給一木來點壓力，公平競争。
……
林拂星照常到李老師家補課。
李老師一開門，看見她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我來補課呀，李老師。”這話倒讓林拂星也有點懵了。
李老師納悶道：“上回給我打過電話的那個桉桉外婆跟我講說你和木融桉今天都要請假，不來補課了呀。”
“什麽？她沒跟我說……”
剛說着，林拂星手機震動，一個陌生號碼。
“老師我先接個電話。”
她走到一邊去接，直覺告訴她可能就是老太太打來的。
“喂，你好。”
“考完試了？”
“……”
果然是老太太，語氣冷冷淡淡。
“考完了，我現在在李老師家裏。”
“不用補課了，你現在馬上回家來，我在家裏等你，有話跟你說。”
說完，老太太那頭直接挂了電話。
林拂星想起上回的事，難道老太太又想故技重施？
跟李老師打完招呼，她轉頭乘電梯下樓，坐車回家。
……
清冷安靜的別墅，一盞燈都沒開。
老太太獨自一人端坐在沙發上。
林拂星推開虛掩的門，一路往裏走，一邊按亮沿途的燈。
盡管知道老太太在這兒，客廳的燈一亮，林拂星還是吓了一跳。
老太太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擡眸看她的瞬間恨意從未那麽明顯過。
以前都只是嫌棄和厭惡，今天是恨。
木融桉呢？
林拂星環顧一圈沉寂的別墅，心裏發慌，第一時間只想找到木融桉。
“林拂星，我問你，”
老太太壓抑着怒火，語氣聽着平靜眼裏卻不平靜：“對你來說，是今天的考試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林拂星一上來就被問傻：“我沒聽懂您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很想留在這兒，可以為了這次考試什麽都不管。可你覺得你要是害死桉桉，我還會讓你留下來嗎？”
“您在說什麽……”
林拂星雲裏霧裏的，被對方一通指責後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害死木融桉？
怎麽可能？
“我問你，這個屋子裏基本只有你天天和桉桉住在一起，他最近有什麽異常你難道就一點沒察覺？”
“異常？”林拂星想了想，“他今天好像有點感冒。”
“感冒？要是感冒就好了，因為感冒不會死人，但是過敏會！”
老太太說着，眼眶紅了。
“過敏？您是說木融桉過敏了？因為什麽過敏？嚴重嗎？那他現在在哪裏？醫院嗎？”
林拂星瞪着眼，眼裏滿是慌張，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老太太沒有回答，起身走到一旁，将木星牽了出來：“這只狗是你養的？”
“……是。”
“桉桉對動物毛發過敏，你知不知道這只狗差點害死他!”老太太聲音發顫，“今天要不是我過來發現桉桉暈在家裏，醫生說再晚一步他可能都沒救了！”
“……”
林拂星愣住了，看着木星不敢置信。
“你天天跟他在一起，他身上起那麽多紅疹，發高燒，你完全沒發現，可能嗎？唯一的解釋只能是你視而不見，因為你覺得你今天的考試最重要！”
“我沒有！”
“那他暈倒的時候你在哪兒？他難受的時候你在哪兒？他需要人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我……”
林拂星突然也開始懷疑自己。
為什麽一點都沒發現，為什麽早上沒多問他兩句，他看起來明明就很難受，為什麽自己就那樣走了？
木融桉暈倒的時候有沒有責怪她？
真的是她錯了嗎？
一時間，愧疚和不知所措全湧上胸腔。
堵得林拂星啞口無言。
老太太把狗繩塞到林拂星手裏，還有那只行李箱。
“這回我不趕你走，也沒力氣跟你吵了，你自己離開，好嗎？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
“他現在怎麽樣了，在哪家醫院，我能去看看他嗎？”
她望着老太太，眼裏蓄滿了淚，簌簌地往下落。
老太太吼那幾句吼得有點頭疼，撐着沙發穩了穩血壓。
“我不會讓你見桉桉的。走吧，算我求你了，你和你媽給美玉帶來太多痛苦和争吵了，為什麽要一直陰魂不散地纏着我們？為什麽？”
“……”
巴掌大的小臉挂滿了晶瑩的淚珠，林拂星咬着下唇無話可說，無辜的眼眸被淚水淹沒。
須臾，她擡手擦了擦滿臉的淚，交出鑰匙，牽着狗繩，拉過行李箱，轉身往外走。
……
醫院，VIP病房內。
老太太剛從別墅趕過來，正好碰見查看木融桉情況的醫生。
“梁醫生，我外孫怎麽樣了？”
“各項指數暫時是穩定了，但還得醒來再看，如果一直這麽昏迷很難說，這孩子确實是我見過比較嚴重的過敏。”
“都怪我們大人，長這麽大了都不知道他對動物毛發過敏。”
“過敏一般是要發作一次才會知道的，不然怎麽能知道對什麽過敏呢？您老人家也別太自責，年輕人身體好，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的。”
“謝謝醫生。”
老太太守在病床旁，撥通了喬美玉的電話。
此時，病房門口的窗戶上出現了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
林拂星偷偷打車跟着老太太的車過來，墊着腳從門上的玻璃往裏張望。
木融桉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蓋着雪白的被單，安靜、平和又透着脆弱。
她想他早上那會兒肯定很難受，暈倒前肯定很希望她出現。
就像她上回被舅舅打，一直在心裏叫“木融桉”。
然後他便真的出現了，像她的保護神，把她護在懷裏。
而她呢，偶像需要她的時候，她在哪裏？
病房裏老太太突然起身往門口走，林拂星轉身躲到走廊拐角處。
等老太太講着電話目不斜視從她旁邊經過，她靠着牆角緩緩蹲下，臉埋在手臂間，拼命忍着不哭出聲。
對不起。
木融桉，對不起。
……
從醫院出來，林拂星來到旁邊的小巷，找出藏好的行李箱，解開拴在路燈上的遛狗繩，牽着木星一路往前走。
沒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只是有路就走，有彎就拐。
木星也許是感受到林拂星的情緒，不像別的被遛的小狗那樣瘋狂撒歡，只是靜靜陪着她。
她停，它就停。
她走，它也走。
不吵，不鬧，乖極了。
“木星，餓嗎？”
林拂星在一個公園門口的長椅上坐下來。
華燈初上，高樓住宅家家戶戶都亮着暖黃的燈。
從書包裏拿出早上沒吃完的面包，林拂星揪成一小塊一小塊喂給木星吃。
說起來，第一次在學校遇見木星，給它喂的也是面包。
“林拂星？”突然有人叫她。
林拂星擡頭，是一個同班女同學，不太熟，沒說過幾句話。
女同學挽着媽媽的胳膊，指着她跟媽媽說：“媽媽你看，她就是我說的我們學校的校花，這學期剛轉到我們班的，長得好看吧？”
“是挺好看的，比電視上那些小姑娘還要好看。”
林拂星勉強提了下嘴角。
“孩子，放學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沒回家？吃飯了嗎？”女同學的媽媽問她。
“我……”林拂星頓了頓，“我等我媽媽呢，她一會兒就到。”
“媽，人家是出來遛狗的啦。”女同學笑着跟林拂星說拜拜，“那我們先走啦。”
林拂星彎着眼睛看她們母女遠去的背影，笑着笑着，眼裏閃起淚光。
她低下頭，半點聲音都沒有，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腿上。
木星圍着她腳踝轉圈，不停向她搖尾巴打滾，想哄她開心。
“木星，我剛撒了個謊。”
“我媽媽不會來接我。”
“因為我是個孤兒。”
……
女孩兒壓抑的哭腔，比夜裏無人的廢舊公園還要凄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