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還起了風,陳眉容自己盛了幾碗菜粥,吹涼喝飽後才成盛了幾碗端了出去。王月松兄妹已經不再院中,聽聲音應該是在房中唠嗑,陳眉容斂了下眼簾,端着托盤慢慢進了屋,而後像是才知道來人來一般,驚訝的看着王月松小心翼翼的:“舅舅好。”
“哎呦真乖。”王月松自個拿了一碗粥喝了起來。
王月梅厭煩的看了眼陳眉容,哼了一聲:“一會我哥帶你去城裏,你就不要吃了。”
陳眉容早料到了也不吱聲。
王月松嘿嘿笑兩聲:“沒錯沒錯。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可不要忘了舅舅。”
“說什麽呢?”王月梅瞪了眼王月松,等喝飽了才吶吶道:“死丫頭還不喂你爹吃飯。”
陳眉容這才發現,近日來因餘毒未退總是嗜睡的陳石頭意外的已經醒了,只是臉色不大好,她心裏有些諷刺的想,關于她要被賣掉的事情陳石頭莫不是被瞞在鼓裏。陳眉容懶得跟王月梅說話,端了一碗到床邊扶起陳石頭喂他喝粥。
“我方才,迷迷糊糊的聽到你和小舅在說話,你們商量什麽呢?”陳石頭邊喝邊問。
王月梅瞪着陳石頭:“還不是先前商量的那件事情,說是李員外家要添置丫鬟。”沖着王月松擠眉弄眼。王月松連忙點頭:“沒錯的,沒錯的。”陳石頭還想問,王月梅又道:“死……丫頭啊,一會你跟舅舅去城裏給你爹抓藥,你要乖乖的,到時候舅舅會買糖給你的。”
在陳眉容的印象中王月梅從來沒有用這種語調說過話,但這種善意的話語讓她後背發麻,還有些反胃,陳眉容左嘴角微微翹起有些諷刺:“如此,我一定會‘乖乖’的,娘親。”
陳石頭喝完粥後就睡過去了,陳眉容在王月梅的催促下跟王月松出了門,坐着破舊的牛車搖搖晃晃的遠離了這個住了幾個月的小山村,陳眉容轉頭迎着不知何時從雲中掙紮出來,越發燦爛的太陽意味深長的注視着村落。村落漸漸變小被樹木遮擋。
太陽霸道的俯視着熱鬧的城,牛車緩慢愣是花費了三個多時辰才進城,小商販或是挑着擔子或是擺着攤子,懷揣着對家庭的責任不斷的叫賣着;衣裝各異的行人來來去去,各自為各自的生活忙碌着。
任憑周遭熱鬧着,陳眉容坐在牛車上,看着通往不同方向的交叉道路,努力的回想哪一條才是能夠到達那間藥谷開的藥材鋪子的路。
牛車行拐入一條街,街道兩旁挂着因覆滿了灰塵,很是黯淡的彩燈。這條街道上的行人少了,也靜了些。陳眉容這次确定了這就是前世那條百花樓所在的街道。她記得那家藥材鋪在兩條街外,可剛剛來的路上并沒有看到,難不成是她轉向了?可要是現在再不行動,只怕等會到了百花樓在幾十雙護院的眼睛下更是無法逃脫了。
陳眉容不再猶豫,順着牛車行駛的方向,跳下道路。幸好牛車行駛的慢,腳落地只是微微一震,并沒有将她帶倒。周圍行人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詫異呆愣。陳眉容可不管這些,仗着小孩瘦小的身材直接穿過衆人,順着條可以看到另一條車水馬龍街道的小巷跑了過去。
王月松正揮着鞭子駕駛牛車,心裏想着一會錢到手了自己該貪下多少,留多少給妹妹。陳眉容跑得急撞到了行人,行人唧唧歪歪的大聲埋怨:“這小姑娘怎麽回事啊?亂跑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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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的聲音太大,引得王月松轉頭去看,王月松瞄見了人群間隙中不斷奔跑的陳眉容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最後看着空蕩的牛車,一拍腦袋大怒:“死丫頭竟然跑了!”。
牛車還在走,王月松連忙停下牛車,早在門口等着的百花樓老鸨打着哈氣,看到王月松丢了牛車就跑,有些莫名其妙甩着手絹:“那個誰!你這是做那樣啊?!”
“人……人跑了!”王月松匆匆回答,沖着逃進去的小巷口跑了進去,又從另一頭巷口跑了出去。眼前密麻麻的人讓他心裏着急,揮開行人尋找那陳眉容的身影,被殃及的行人紛紛罵罵吱吱。
老鸨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回了下神,哎呦一聲:“來人啊!給我抓人!這定金都付了!我的銀子啊!”
兩條街道井然是兩個世界一般,陳眉容逃上的街道不比剛剛白日休息夜間營業的花街清淨,人來人往,竟是一條商鋪遍及的鬧市。陳眉容對這地方的記憶還在十多年前,有些生疏,又害怕王月松追上來。只能憑借着本能左沖右撞,眼看就要逃出這條街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白色粗布的袍子,袍子腰間的簡陋的寬大腰帶在她眼前放大。
陳眉容臉撞上了個硬中帶軟的東西,撞擊後的慣力使他向後倒去,腦袋暈暈眼中晃過一張眉高眼深五官深刻的臉,飄着白雲的藍天……只能不得已閉上眼睛,等待後腦撞擊地面的痛感來臨。
只是……
疼痛并沒有來臨,眼前白色的袖子拂過臉頰,後腦被一只不大寬大的手托住了,視線恢複清明,一張明顯屬于辰國和岚國混血的十六七歲的少年面孔出現在陳眉容近處,少年長得不怎麽英俊只是五官深刻有着少年人的幾分清逸,眉宇間帶着他獨有的溫柔。
少年一雙藍色的眼眸略帶緊張,将陳眉容扶起,擔憂的檢查着她:“小姑娘,你怎麽樣?還好吧?”
少年的聲音像是有奇特的熟悉感,一下撞入了她的腦海中,但這種僵硬的語調讓陳眉容再次确定他是兩國的混血兒而且是初入岚國,而且她知道自己并沒有見過他,更別說熟悉了。
“在那裏!抓住她!”王月松剛剛和百花樓的打手會合,便發現了被人扶住的陳眉容。
“他,他們在追你?”少年眉頭一凜,不等陳眉容回答,彎腰抱着陳眉容轉了個圈将人護在身後。
少年挺腰看向來勢洶洶的一群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少年像是擔憂陳眉容害怕一般,右手還緊緊的握着陳眉容的左手。
剛剛被這少年抱住暖和寬大的懷抱讓陳眉容有些出神,竟忘記了逃路,不斷襲來的熟悉感讓陳眉容古怪的擰起了眉頭,看向少年高大的後背,三點紅色掠過眼底瞬間使得她迅速将視線集向紅點的位置——少年抓着自己的手的虎口處有三點紅痣。
陳眉容雙眸驟然睜大,充滿了不可思議,怎麽會……?!
5相逢提前又相識
手上有紅痣的人陳眉容只認識一個,但是那個人怎麽會是這俊逸溫柔的少年?還記得前世随着慕容宇出谷不久,一個面容盡毀自稱夜揚的男子便找到了她,用着沙啞被毀壞過的嗓子說,她曾經救過他所以要留在她身邊報恩。她依稀的記得還在藥谷的時候救過被大火毀去面容手腳筋被挑斷的乞丐,想來就是這夜揚。當時她見夜揚武功奇高便留了下來,事實證明留下夜揚是正确的,當初從歐陽奇将軍那裏偷得了通敵書信竟被發現,還是夜揚留下斷後……最後,最後夜揚的結局她已經不知道了。
下午的陽光失去了光彩,只在街邊的建築物上留下了淡淡桔黃色的光暈。一群百花樓護院打扮的人在王月松的帶領下跑了過來。周圍行人見這邊要鬧事的樣子,躲的躲圍觀的圍觀,以雙方會面的位置為圓心周圍竟是沒有外人了。
王月松攔住想要直接搶人的護院:“這位外來的小兄弟想來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去跟他說說。”
少年警惕的看着王月松:“你要抓這小姑娘?”
王月松聽着他怪異的腔調有些發笑,可看着少年腰間挎着的一把刀鞘破爛的大刀,沒敢笑出來只是和氣的說:“小兄弟你身後護着的是我的侄女,你說我這但舅舅的人能害自個侄女嗎?所以你把人交給我吧。”
少年扭頭,藍色的眼睛狐疑的看看陳眉容:“他說的是真的?你是他侄女?”
少年的聲音在陳眉容耳邊響起,快速回神,仰頭看到了少年充滿善意的藍色眼睛,剛剛傳入耳中的少年問話,終是在腦中轉了一圈翻譯出了讓她能夠理解的意思。
陳眉容迅速将注意力放回了沖突現場,她掃了一圈在聽到王月松和自己關系後用多管閑事的眼神看着少年的“看官”們,嘴角挑着諷刺的弧度,用小姑娘特有的脆生聲音一字一頓道:“各位見過要将親侄女賣入青樓的嗎?”
周圍的看客們心中的正義瞬間被激發出來,一個個在心中勾勒出來了屬于他們認知內的故事,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除了個別人說:“這當舅舅也應該是沒辦法,肯定是家窮……”外都用看髒東西的目光盯着王月松。
刀子一般的視線落在王月松身上,使得他的厚臉皮熱了起來,心裏直覺丢人,故作不在乎的将臉上和善笑容收了起來,換上一副悲苦的表情:“不論如何這都是我們自家的事情,我也是受了她父母的囑托才來……這孩子他爹病了,所以……”
果然周圍鄙夷的眼神減少了很多,更有一些同樣家窮買過兒女的悲苦人家,像是因為自己苦難也要讓別人不好過一般,開始将矛頭指向少年:“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個外鄉人就不要多管閑事了!”“趕緊将那個小姑娘交出去,人家裏可等着用錢呢!”“交出去,交出去!”
少年聽着人們左一言右一語,他辰國話能聽懂大部分,可說的話就真是太為難他了,急得是抓耳撓腮失去了溫和的模樣。
陳眉容看着身前因衆人的言論有些焦急的左右看着的少年,目光愈加冷漠,就在她以為少年會因為敵不過衆人的吐沫将她交出去的時候。少年終于被周圍鼓噪的不講理的蒼蠅惹怒了:“啊——”包含內力吼聲使得周圍人腦袋一陣翁響,不禁捂住耳朵退後一步。
“你們都閉嘴!是!她是這人的侄女,可是那又怎麽樣?憑什麽賣掉一個人?”少年剛剛一聲長吼又說了一連串話氣力不足說完呼呼的喘了幾口氣,轉身下定決心的藍眼睛看着陳眉容,抓緊了她的手:“跟我走,不要理他們,他們不要你,你也……”
陳眉容看着額頭冒汗急着在腦子中尋找合适詞語的少年,嘴角不禁露出溫柔的笑意,忍不住接口:“我也不會再要他們。”
“你們不能走!”王月松揉了揉被震疼的耳朵,急忙阻攔,開玩笑要是讓陳眉容跑了,不僅拿不到錢還要将到手的那部分已經花掉的錢還回去,他拿什麽還?!拽了拽有些打憷又不得不站在這的百花樓護院:“你們上啊!剛剛不是挺兇悍……啊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嗎?怎麽不把人拽回來啊?”
高大威武的百花樓護院早被少年一聲長吼驚住了,可還是有些舉着木棍畏懼的圍了過來,少年很是威懾性的看了眼他們直接将陳眉容放到安全的地方,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在這等我。”說完極為溫和的安撫一笑,轉身主動迎上護院,只見他轉身擡手踢腿間被碰到的護院們像是沒有輕重的小孩一般向後飛起而後狼狽落地。
陳眉容站在打鬥的外圈,看着在護院間游刃有餘一招一式盡顯意氣風發的少年,再聯想前世見過的面容盡毀、聲音沙啞、像是空氣一樣一直跟在她身後、無聲無息的黑衣男子,心裏有些發酸喉嚨有些發堵,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便成那副樣子?
轉眼間護院們鼻青臉腫的躺在地上嗷嗷叫喚,少年站在其中白衣凜然。
陳眉容忽略的周遭驚愕喝彩的看客,忽略了一地慘淡的護院,琥珀色的瞳孔中此時只倒影着少年眼眶漲熱了起來。
要知道護院們只是這偏僻小城中體格健壯的人,可不是什麽會武功的人,欺負欺負尋常人修理修理樓裏的姑娘還成,可對着對傳聞中的武林中人……他們也很惜命的,摸了摸臉上的傷外強中幹:“你……手裏拎着的小姑娘,我們樓裏已經花了一半錢了。”“對對,錢已經到她舅舅手中了。”
脊背挺直的少年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麽,變作了被霜打蔫的茄子:“這樣啊……”
先陳眉容前對少年出手幫忙并不做過多希望,這會聽了少年的話緊張了起來,他不會是要……反悔了吧?這個念頭冒出來她立馬壓了下去,與其求人不如求己,不着邊際的環視一圈,看中人群間的一個間隙,擡腳運其“雲縱步”準備趁亂逃跑。
“我這只有這些錢,你們放了小姑娘。”臨行前師傅的囑托還在耳邊,少年從懷中掏出個褪色的藍布袋子,直接遞給半撐着身子坐在地上的護院。
“是是……”原本以為又會遭到一頓打的護院,很是不抱希望的顫巍巍的接過藍布袋,打了開,而後驚訝的長大了嘴巴:“這,這……”
少年的舉動,讓原本悄悄潛到人群邊緣準備推開身前人就跑的陳眉容收回步子,鳳眼驚訝微睜的看向少年方向。護院正驚呆了一般傻,愣愣的從藍色的布包裏取出了三個大金元寶,周圍的群衆都驚嘆的發出“啊。”的低聲。連陳眉容也覺得出乎意料,看少年的衣着可不像是個懷揣金元寶的主。
“不,不夠嗎?”少年看護院也不說話,還以為不夠,藍色的眼睛不由露出着急:“若是不夠我可以為你們做工還錢。”
“這是……”護院嘴唇動了動,少年緊盯着護院心裏忐忑的等待結果。
陳眉容瞧着護院雙眼貪婪蹙眉脫口而出:“笨蛋,哪裏是不夠明明是多的很,趕緊将多的讨回來。”
護院一把将錢袋護在懷中腦中急轉:“我們被打成這樣,也是要醫藥費的。”
少年低頭考慮了半晌似乎覺得有道理:“那就給你們當醫藥費。”
陳眉容瞧着少年老好人的行為處事有些新奇,她從來不知道前世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不論她說什麽他都不問對錯的去做什麽……哪管是傷天害理人的去散布瘟疫的事情也會乖乖照辦,想到往日種種,她心裏悵然又愧疚,她從來不知道,跟空氣一般做事狠心毒辣的夜揚少年的時候,竟是個熱心的溫柔少年,不過話說回來……三顆痣很“普通”,少年也未必是夜揚。
眼看護院們揣着金子準備走,陳眉容想要開口讓少年将錢要回來的時候,少年轉過了身沖着陳眉容安撫的笑着:“沒事了。”
陳眉容一時間被少年的笑輕松溫柔的容感染,忘記了一切。不知道王月松什麽時候離開的,護院們又是什麽時候離去,等她發覺的時候,圍觀聚集人都已經離開做自己的事情了,整條街恢複了人來人往熱鬧而平常的樣子,只剩下背對着太陽在周身鑲嵌上一圈金光的少年低着頭斂着眼簾和矮矮的陳眉容在穿梭的人流中對視着。
少年慢慢走向陳眉容伸出骨骼鮮明的手掌:“小姑娘,我叫夜揚,你叫什麽?”
陳眉容仰頭,目光略帶迷茫的看着少年,思緒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個身穿黑色兜風将整個人罩在其中的男子緩緩跪下抓着她的手,用低沉沙啞的難聽聲音說:“請允許,夜揚跟在您身邊,報恩。”
兩世的記憶交錯,眼前出現了幻覺,一瞬間眼前的少年和男子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陳眉容用濕潤的大大鳳眼深深的看着夜揚:“我叫陳眉容。”将手遞向少年。
6此夜揚非彼夜揚
夜揚先一步用溫熱的手握住了她常年冰涼的手,眉宇間顯露出一絲不屬于青春少年的愁思,惹得陳眉容不禁跟着蹙眉,只聽少年用蹩腳的辰國話不好意思的說:“小姑娘……我沒錢了,你說晚飯怎麽辦?”
一句話将陷入兩世重合幻覺的陳眉容打入現實,瞧着低頭看着自己目含尋求的夜揚,不一般的的軟糯情感在心底湧起,張了張嘴吧,最終将含在口中教訓對方傻乎乎的将錢都給人的話語噎了回去。只拿眼睛盯着對方的眼睛,沉澱了一下情緒,才将視線調轉到少年腰間的破舊大刀:“不如你賣藝賺錢。”
“賣藝……”夜揚将這兩個字反複念叨了幾遍,臉色變得紅了起來,瞧着用大大眼睛期望的望着自己的小姑娘,頗為尴尬的露出無奈的表情說:“家師出門前曾說過,不可給他丢臉,在你們辰國人的眼中,賣藝不大好。”伸手揉了揉陳眉容的頭頂。
餓肚子的情況下還有心情講究面子呢!陳眉容想到夜揚畢竟是因為救她才變作身無分文的,垂下長長的睫毛,将諷刺的情緒掩下,再擡起眼睛,已經恢複了一片比起對待其他人要暖和一些的清冷神色:“那你可有好的辦法?”
街道上小販叫賣聲不斷,賣胭脂的大娘不斷的向路過的小姑娘媳婦推薦着自家香粉,賣包子的大聲吆喝着“熱騰騰的大包子,餡大皮軟。”
夜揚露出青澀溫柔的笑容,轉了一圈四處望着:“其他的辦法……”時而看向背着麻袋搬貨的夥計,時而看向站在金店門前威風凜凜的守衛……
“我看那裏貼着的應該是招工的告示。”夜揚欣喜的拉着陳眉容,向百米開外一家牆上貼着紅紙黑字的告示的酒樓走去。那家酒樓離的很遠,若是沒有他這麽好的視力能的一般人是看到那張不大的招工告示的。
陳眉容不得不加快步子跟上夜揚,摸了摸懷中的作為她最後法寶的小木牌,跑動下風撲面而來,夾雜着小吃攤子酸添苦辣的各色味道。
這會功夫,已經到了生意興隆的酒樓門口。正趕上午間的飯時,一頭大汗的小二慌忙的在坐滿了客人的桌子間,端着托盤跑了跑去。夜揚畢竟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自尊心被裏面密麻的人群觸發出來了,擡起腳有些遲疑的站在門口。
相比之下比較清閑的掌櫃在陳眉容和夜揚走到門口的時候,挺着臃腫的肚子笑容滿面的迎了出來:“二位客官裏面請。”
夜揚臉皮有些發熱:“掌櫃的,我……看到外面貼了招工的告示。”
掌櫃熱情的笑容瞬間變換成高高在上揣摩的表情:“我們酒樓可是做大生意的,要求應聘的人做工時間長,還要有保人擔保,……說句不好聽的,我看你是外地人不知是否有保人作保?”
陳眉容有些疑惑的看向掌櫃的,以前她生活在小山村之後又在青樓作奴婢沒日沒夜的幹活,那會若不是樓裏的個好心的老姑娘……她也許早就不在人世了,之後到了藥谷又跟着慕容宇在廟堂戰場間徘徊,倒是不知道民間做工還要有如此嚴肅嚴格的要求。
夜揚想着懷中沒有分文,自己餓着了不要緊,可小姑娘正長身體的時候可缺不得吃的,鼓了幾次勇氣露出稍微僵硬的羞澀笑容:“不瞞掌櫃,我本就是路過此地,這身上的錢……花光了,所以想要找份短工。”
掌櫃的表情并不驚訝,滿滿算計的眼睛笑彎了:“既然這樣。”為難的考慮了一會:“我也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人,既然你有難處我就破破例……”
夜揚雙眼散發出了感激,與此同時陳眉容雙眉一揚,原來是這樣掌櫃的想要請個對他感恩戴德任勞任怨的便宜勞力,嘴角翹起個些許自嘲些許解脫的小弧度,重活了一世竟将以前争鬥算計的事情忘光了,這算是好事,是吧?
在陳眉容考慮是否要阻止的時候,夜揚已經極為真誠的說:“這真是太感激你了。”
掌櫃的一點也不覺得心虛:“不必客氣,跟我來吧。我可跟你說好,這工錢可是要減半的。”
“好好,沒有關系。”夜揚堅定的表示了自己的立場。
陳眉容瞧他美的那樣,臉上毫無知覺的帶上幸災樂禍的神态,初出茅廬的江湖小子确實是需要一些切身體會的世态炎涼,才能成長起來,以及期間的百味也是要自己親自品嘗的。
午後的陽光漸漸退下了灼熱,酒樓廚房後院,水井旁邊,一座非常顯眼的油膩膩的碗筷盤子大山映入眼簾,穿着簡單圍裙的夜揚坐坐在水井旁邊速度不緩的刷洗着髒碗筷,将其從師傅那裏學到的功夫發揮了個十成十。
弄個小凳子坐在旁邊的陳眉容瞧着頭上一滴一滴汗水滴落在盛滿髒碗的水盆裏的夜揚,就着茶水,抓着個夾着腌菜的幹饅頭,一口一口的咬着:“你不休息一會麽?”
夜揚太胳膊擦了下汗水:“拿了錢自然要做好,而且掌櫃的人很好。”
陳眉容視線掃過山一般的髒碗筷:“若是好便不會任由那些人将髒碗都推給你刷了。更不會将你的工錢縮水一半了。”
夜揚笑了起來:“你個小姑娘就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了,我就做一天工,其他的地方也肯定會這樣做的,這樣不如就留下來做工。”
陳眉容有些意外,沒想到夜揚并不像他想的那麽傻只是有着自己的初十原則而已,眼前還是夜揚從髒盆裏一只一只的拿,細而快速的清洗,又小心的放入幹淨的盆子裏的情景,但心境已經是大有不同。
陳眉容鬼使神差的脫口問道:“你跟掌櫃說是路過此地,你是要去哪?”殘餘的理智讓她沒有問夜揚要做什麽事情而是只問了要去的地點。
一直跟自家師傅生活在岚國大雪山的夜揚初出雪山,心思未染塵垢,想着差點被家人賣掉的小姑娘一定對周遭的一些懷着警惕缺少依賴,心裏憐憫柔聲安慰:“我是奉師命來辰國尋找故人……”表情變得有些為難:“我會将你托付給看起來是好人的人家,等着我找到師傅要找的人就回來接你。我會接你去雪山,我是說我能照顧好你的,像妹妹一樣。你要相信我。”
前世陳眉容為了慕容宇背叛了所有,最終留在身邊的也只有夜揚,陳眉容心底有些觸動,剛剛那些瞧不上夜揚不懂變通的心思慢慢散去,要不要讓夜揚帶她去找藥谷開的藥材鋪子,看在柳師叔的面子上藥材鋪子肯定會留下她做打下手的,然後她在想辦法給夜揚也找份工。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陳眉容自己就被吓了一大跳,前世的夜揚值得她信任,但現在這沒有經過痛苦,沒有被她救過的夜揚還值得她信任嗎?他又憑什麽聽從她的安排?留在她的身邊?而且夜揚說是路過此地……
夜揚的辰國話說的很僵硬,可溫和無憂的語氣,卻是跟陽光一般直入陳眉容的心坎,使得她差點脫口而出“好啊”,手再次隔着衣服放到小木牌上,她前幾日已經決定去藥材鋪子當學徒,以後就再民間做一個平凡的女大夫就好。若是跟着夜揚走……夜揚還有事情要做沒有辦法帶着她,聯想夜揚前世的事情又是否能保證這一去的平安?
陳眉容猶豫了很久,直到夜晚降臨酒樓打樣夜揚洗完了所有的東西,掌櫃的付給了夜揚一天的工錢,她才将放在胸前放着小木牌的手挪了開。
夜揚欣喜的拉着她找尋住宿的地方,但掌櫃給的錢太少了,找了很多家住宿的地方都沒能住下。街道上的大部分店鋪都已經打烊了,只留着招牌兩旁的燈籠随着夜風飄蕩,但因為有着夜揚含着笑意的不斷話語并沒有清冷的感覺。
“我們一定會找到住處的。”夜揚拉着陳眉容再次敲開了一家小客棧,尋思這麽小的客棧要價應該很低吧!
睡眼惺忪明顯被吵醒的小二:“住店嗎?請進請進。”
夜揚并沒有像前幾次一樣拉着陳眉容進去,有些尴尬的笑着:“請問最便宜的客房多少錢?”
“大通鋪十文錢。”
夜揚在此哭喪了臉,難道真的要拿一日的工錢住這?小二沒有露出什麽鄙夷的神色只是打着哈氣:“到底住不住?住就進來。”
陳眉容這一系列的事情都記錄到了耳朵眼睛,并沒有放入腦中心裏。沒什麽心情神游的被夜揚拉着,些猶豫的審視着牽着眉眼間有着掩飾不住青澀的少年,陷入前世記憶的情絲慢慢抽離,這只是個初出茅廬帶着只憑着一腔熱血的幼稚少年,原則上來講并不是那個默默站在她背後支持她的夜揚,之前她所考慮的種種信任,徘徊,踟蹰……都變得飄渺可笑了起來,畢竟她不應該自私的讓夜揚這輩子也被困在她的前世記憶中生活。所以她應該做是,讓夜揚避免将來會遇到的慘事,然後走上全新的生活軌道。
“其實我知道有地方可以留宿。”陳眉容清冷的聲音在夜色的街道上清晰的傳入夜揚耳中,使得正跟打着哈氣的小二讨價還價的夜揚驚了一下:“你不會還要回家吧?”
7藥材鋪子不存在
深藍色的天幕上繁星閃閃,襯得街道上零星的燈籠越加昏黃。仰望着彎着腰雙手抓着自己肩膀,遮住一片光芒的夜揚,暗影中夜揚因緊張藍色眼睛變得愈加藍,陳眉容心裏不知覺的有些喜滋滋的,夜揚怎麽會這麽想?面上只是嘴角稍微上翹了一點:“不是,你跟我走便是。”
夜揚很是困惑:“去哪不能說嗎?”見陳眉容抿着嘴唇不說話将背後的包袱扶了扶:“那就走吧……你這個小姑娘真是奇怪。”
奇怪嗎?是很奇怪,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的身體裏住着近二十多歲憔悴破碎的女人靈魂,陳眉容回憶着十多年前拼命忘記的記憶中的街道模樣,那時候她還是百花樓裏面,任由心理随着被黑暗吞沒變得變态的姑娘護院……随意欺負羞辱的小奴婢,只有一個上了歲數的芸兒姐每日找她說話,還偷偷給她食物。算來,芸兒姐是那段黑暗回憶中唯一值得回憶紀念的人。
陳眉容鳳眼湧出冰冷脆弱的濕意,模糊了她的視線,周圍黑暗暈黃的環境慢慢變作那個下着大雨的下午,瘦弱的她躲在後門暗處期待的等着陪着富商出場的芸兒姐回來,因為芸兒姐說要給她帶桂花糕,只是等來的卻是奄奄一息的芸兒姐,她哭着跟着幾位還有良心的姑娘帶着芸兒拼命的在那些藥鋪前磕頭請求,只是沒人肯救一個出賣身體的可憐女人只因為他們瞧不起她覺得她們惡心,終于一家牌匾幹淨字體鮮豔的藥鋪同意救治,只是卻晚了。
陳眉容停住了腳步,站在記憶中那家肯救治芸兒姐的藥材鋪子,她清楚的記得這家鋪子招牌上有一朵不起眼的壓花标記,她帶着回憶中的茫然擡起頭,那裏什麽都沒有!不敢置信的睜大的雙眸映着空蕩蕩的牆壁,被木板封着的門窗,退了幾步:“怎麽……會?明明就在這裏的!怎麽會不見的?!”
夜揚看着陳眉容在明顯空閑店鋪前站立又一直說着這話,要是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那他就真是傻了,拍了拍陳眉容的肩膀:“你要找的地方就是這裏嗎?這看起來沒人……不過興許是你要找的人搬走了?不如找鄰居問問?”
夜揚安心的聲音突破重重魔障敲響了陳眉容的耳膜,起伏的心情慢慢平緩,夜風的清涼很快使她恢複了平靜,看了看對面和四周:“我也只來過一次,但……”
“可能是小姑娘你記錯了吧?”夜揚覺得這也是沒準的,原本有些犯困的他想了下:“可以告訴我你要找的地方的名字嗎?我們問問別人就找到了。”
這地方勾起了陳眉容原本以為忘記了的以往記憶,她可以确定沒有找錯,可是明明存在在這裏的藥鋪怎麽會消失?還是……忽然想起自己提前被王月眉賣掉的事情,難不成這一世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并不是她所認為的是重新将以前的事情原封不動的再來一遍?!眼睛閃爍着光彩,如果是這樣的話,藥材鋪子是開在其他的地方?還是消失不見了呢?
“小姑娘?”夜揚晃了晃走神的陳眉容。
陳眉容擡眼看向夜揚,畢竟夜揚會武功眼睛好使,而且不論以後和夜揚在有沒有糾纏,告訴對方她要找的地方也沒有什麽,她信得過夜揚,蹲下撿起個小木棍在土地上花了一朵小花:“我要找一個有這個标記的藥材鋪子。”
陪陳眉容一起蹲下的夜揚瞪着地上小花:“這是藥谷的标記。”
陳眉容昏暗光線中的眼神變幻了下,看來夜揚也不是對江湖中的事情一竅不通,聯想下今生的機遇她不應該和藥谷有什麽牽連,思緒急速運轉了一圈慢慢說道:“我在山上遇到了個大姐姐,她給了我個小木牌,說有事的時候可以找有這個标記的藥鋪。”
夜揚原本心思就極為簡單純淨壓根就想不了這麽多,有些遺憾的說:“小姑娘說的大姐姐應該是藥谷中的神醫,師傅說他們很厲害,小姑娘真是有福氣。”
陳眉容覺得初次聽到這消息的人應該卓一些表示轉頭看向夜揚:“真是厲害。”想了下加了個:“呢。”
陳眉容瞳孔黑大眼波平靜,夜揚覺得這麽小的姑娘故作成熟真是好笑又可憐,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