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她沒事吧?沒事吧?”夜揚悲傷自責的不斷嘟囔:“都是因為我,是我的錯……”
總是溫和模樣的張寂寥皺眉凝目看了夜揚半晌,這件事他無意間聽到陳眉容跟夜揚說過但沒放在心上,此事在聽此事心裏不禁聯系起了早晨陳眉容那副冷漠狠辣的模樣有了讓他極為憤怒的猜測,陳眉容不僅隐瞞了佩苑師妹曾經教給她毒術醫術的事情,而且更為了一己之私留住夜揚真是什麽法子都能用,但看夜揚的自責樣子脫口而出:“這不是夜少俠的錯,是這丫頭咎由自取。”
夜揚吃驚的看了張寂寥半晌:“小姑娘到底怎麽樣了?”
張寂寥沉默一會:“內髒輕微受損,休養幾日便能痊愈。”
“我……我要留下,留下照顧小姑娘。”
躺在桌子上的閉着眼睛的陳眉容睫毛顫抖,露出了些許不知是為了多留住夜揚還是夜揚會記住她警告從而避免那件慘事的笑容,一直留意她的張寂寥眼睛中的怒氣更盛了佩苑師妹……這就是你囑托給我的人,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都能夠傷害的人,這樣的人還能指望她潛入藥谷救你這個對她有恩的人嗎?,他精通醫術卻也想不到這麽小的小姑娘會精通毒術、制造混亂脈相的假象。
如此夜揚又停留了一段日,才正式踏上尋人的道路,那一日清晨有些冷,夜揚極為不舍的與相處了将近一月的衆人依依惜別,踏着清冷的青石街面慢慢遠去,陳眉容就靜靜的站在店鋪門口目送他離開,映着初生朝陽的眼眸一片溫暖桔色璀璨無比。
11為醫者醫德為先
陳眉容靠在半開的門板上,蛋黃一般的日頭漸上變作了耀眼不可直視的光球,印在一雙閃爍着些許留戀的眼眸中猶如點點淚光。
“掌櫃咱這就将門板打開開業了吧?”張木動作利落的将一條條門板卸開下,早上送夜揚走的時候只拿下了半面擋板,在拆卸到陳眉容靠着的地方的時候,伸手安慰的拍了拍陳眉容的肩膀:“來日方長,夜少俠不像是不講信用的人,說以後來看你定然會來的。”
“希望會……”陳眉容心裏堅持道:“夜揚那個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後的男子一定會沒事的。”忽視掉心裏的一絲絲說不明道不明的悵然若失,此夜揚并非是前世那個跟在她身後默默付出的夜揚,先前的警告已經夠還今生對方救了自己的恩情了。身後有着輕輕的步子靠近,轉身對上了張寂寥諱莫如深的眼神:“張大夫。”
張寂寥擡手止住了陳眉容的話語:“唉,你應該改口叫我師父了。”
張墨驚訝:“師父你要收這個臭丫頭當徒弟?!”
張寂寥溫和的眼神很是鋒利的轉向他呵斥道:“不可無理,以後容兒便是你的師妹了。你為人師兄要照顧師妹。”
張墨年紀原本就小,此時因為師父被搶的惱怒情緒剛産生,就被張寂寥帶到了照顧師妹的思路上,很是別扭的掃了陳眉容一眼:“我才不要。”
将門板卸完的張木倒是因為這一變故很是樂呵:“這是好事啊!陳小姑娘還不下跪拜師。對了!拜師不能沒有拜師茶。”說着就轉身從後院提溜了一壺熱茶,倒了一杯塞給陳眉容:“還不快去。”
Advertisement
陳眉容有些難以置信的緩慢眨了下眼睛,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前世因為出身比藥谷其他弟子差,心裏又有些不甘,所以凡事總是急功近利,這樣就導致了醫術上華而不實,這會可以在醫術如神的張寂寥的教導下學習,自然是喜不自禁:“師父請受容兒一拜。”茶杯舉至頭頂。
張寂寥象征式的喝口茶,伸手扶起陳眉容,臉皮繃緊很是嚴肅的看着陳眉容的眼睛,問道:“為師且問你,為人醫者當以什麽為先?”
“自然是牢固的醫術。”陳眉容因為前世雖然是被師父岳雲開親自領回藥谷,但也正因為這點,沒有學醫天賦的她總是追求藥到病除的偏門,只是現在她才想明白很多事情并非背下了靈妙的藥方就能夠一蹴而就的成功,而需要踏踏實實的掌握基本的醫術。更重要的是——若是連醫術都不會,還談什麽治病救人?!
張寂寥目光失望只心道:“果然如此。”深深的嘆口氣道:“你且先自行讀書每日寫一篇心得交予為師。墨兒帶師妹去書房,為師已将需要的書籍放在了書桌上。”坐到了問診的桌子後。
“師妹,跟我走吧。”張墨還別扭在突然多了個師妹的事情裏。
陳眉容雙眸停留在張寂寥的身上,有些不明所以,師傅這可是要讓自己先背誦醫術。直到……跟着張墨來到書房看着書桌上的孔孟之道、四書五經,才恍然醒悟自己竟然犯了如此大的錯誤,手拿起了一本書望着明顯嶄新的書皮,疑惑師父怎麽會知道自己會回答出什麽答案,進而已經将書已經準備好了?
秋葉随着越來越冰冷的天蕭蕭落盡,人們身上的衣裝也随之多了幾層,雖然張寂寥還是沒有教陳眉容醫術,但她可是沒有閑着,将腦海中毒經的內容聯系一些自己的想法,偷偷做着屬于自己的注解筆記,弄懂之後再燒掉使其化為灰燼。
陳眉容一直是敢愛敢恨愛憎分明,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既然她知道今年春季過後的雨季便是芸兒姐的死期,所以根據些實際情況想出了法子,一邊不斷寫信警告芸兒姐,一邊努力籌錢想要将芸兒姐贖出來。
窗外細碎的雪花旋轉着沖天而降而,伏案持筆書寫着的陳眉容因前世的愛恨情仇漸漸沉到了這具慢慢成長的少女身軀中,垂眸看書間有着一股子讓人不敢驚擾的清冷,在不是前世別人口中睚眦必報分外張狂毒婦。
張寂寥隔着窗子看着現在的陳眉容,不禁點了點頭,放輕了動作走入房中,陳眉容耳朵微動放下書籍起身欠身:“師父。”
張寂寥拿起桌子上墨跡未幹的讀書心得,一張張的看着,眼睛裏的哀愁慢慢散去變作了欣慰:“為師再問你,為人醫者當以什麽為先?”
陳眉容目光清澈透着股了然于自信:“自然是應該以醫德為先。”
張寂寥愉悅的笑了,起來從書架上取了一本藥草綱目,交給陳眉容:“将此書背熟。”
足足有三寸厚的藥草綱目,外皮破舊紙張發黃,顯然是被它的主人看了上萬遍,陳眉容雙手捧着這本書不禁有些發愣:“師父可是要教徒兒醫術了嗎?”
張寂寥淺笑點頭:“自然。”
陳眉容眼眸放出光彩,其實以前誰也不知道“毒婦”在沒有見到慕容宇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做了一鳴驚人人人贊譽的神醫,即便是後來為了心愛之人做了諸多錯事,也常常忍不住在心裏想,要是現在罵我的人都變作稱贊我的人該多麽美好。當然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過了,對于愛憎分明的她來說,從不曾因為愛過慕容宇而後悔,只是她也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上杆子被人利用,所以心中的愛只能用恨來消磨,因為她是個人格尊嚴的人,做不到別人利用殺死而不記仇。
張寂寥瞧着她欣喜的模樣不禁失笑,只是個孩子罷了,不禁開口道:“人家師傅收徒弟都有見面禮,為師倒是想不到除了醫術有什麽可以送給你的,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原本笑着的陳眉容聞言,心裏有些欣喜,知道張寂寥這回是真的将自己當作了徒弟,現在吃師父的用師父的,本不該提出什麽要求,可是……收斂了笑容垂下了眼簾,想到仍在百花樓幫助過前世自己的恩人芸兒姐還在受苦,與此相比,個人的一點為難尴尬算得了什麽?便不可以錯失這個機會:“徒兒确實有一個難言的請求。”提起衣裙跪倒在地。
“有話起來再講?”張寂寥下意識的搶前邁了一步伸出手,但陳眉容很是堅持跪地不起,這使得他眉頭皺起,有些不悅的直起腰身:“到底是什麽請求,說出來為師才能決定要不要答應。”
陳眉容在心中将言辭整理了一下,才說:“百花樓中有一名為芸兒的姑娘曾經對徒兒有恩,師父問我想要什麽東西,我反複思量,只想師父救芸兒姑娘離開火坑。”
張寂寥沉默的看着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的陳眉容反問:“青樓女子為世人所唾棄,若是為師與其有所牽扯只怕會有損聲譽,若是你可會救?”
陳眉容擡頭看向張寂寥實話實說:“徒兒知道此事是為難了師父,只是芸兒姑娘對我有恩,我現在實在是沒有能力報答,所以只能求師父幫忙。但若是師父為了清譽不答應我也毫無怨言。”
雪花随着風吹入室內又被火炭盆散發出的熱量融化,兩人一個低頭一個仰頭,對視一會,張寂寥竟溫和的笑着摸了摸陳眉容的頭頂:“知恩圖報,不錯,不錯!”
“師父可是答應了?”與其說是問句不如說是肯定句:“多謝師父。”陳眉容嘴眉眼角流露出了喜色,站了起來。
張寂寥果然是說到做到,答應的當天就去百花樓贖人,只是帶回來的卻是令陳眉容失望的答案——芸兒姐不想離開百花樓,即使張寂寥說将賣身契還給她,放她自由。
因院內白花花的雪冬天的夜并不黑暗,陳眉容眉頭微蹙有些不解:“師父……芸兒姑娘為何不願離開百花樓?又為何不接受您的幫助呢?”
張寂寥知道陳眉容心裏納悶,也不認為她的這種質問是無理的,慢悠悠的飲者熱茶,很是不認同的說:“她說她要等一個重要的人。”隐隐才的到對方等的定然是情人,只是猜測的事情也不好和各十一歲的娃娃說:“至于為何不願有人幫她贖身,只是因為她是一個不願無故拖欠他人的奇女子。”
陳眉容映着燭火的眼眸閃爍着不贊同。張寂寥見她沉默開解道:“為師雖然将她幫助過一個小女孩的事情說與她聽了,但她并不記得。要知道凡是付出總是圖謀回報的,芸兒姑娘在青樓打滾多年,自是不會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的付出。”
陳眉容垂下眼簾:“是徒兒欠考慮了。”
“容兒也無需多慮。為師已經給了老鸨一些銀兩讓他幫助照顧芸兒姑娘。書背得如何了?”張寂寥轉移了話題。
“回師父,只記下了前四頁。”以前也背過藥材綱目的陳眉容再次背誦此書自然快的很,只是她現在需要的是,将藥效和已知的病症一一串聯理解,而不是死記硬背。
張寂寥望着外面紛紛而落的雪花,并沒有在意陳眉容回答了什麽?這樣大的雪……也不知藥谷的寒潭,又該冷成什麽樣子……也不知道佩苑又可好?
12救恩人鋒芒初露
時間就在陳眉容蹲坐在炭火旁,藥廬旁邊……背誦閱讀藥書,幫助藥鋪抓藥拿藥熟悉藥材中慢慢逝去,冬日的積雪慢慢消融。
“小陳姑娘幫我去藥房取些當歸來。”正拿着藥房抓藥的張木□乏術,對定時清理藥材抽屜中殘餘藥渣的陳眉容知會道。
“好,稍等。”陳眉容放下抽屜,轉身往通向後院的小門走去。
就在她撥開門簾往裏走的時候,藥鋪門口方向傳來了一個小聲的有些熟悉的試探呼喚:“丫頭……?”
陳眉容眼眸一動,頓了下動作,但惦念着幫着拿當歸,只是稍作疑惑的邁着步子趕去了藥房,直奔裝着當歸的麻袋。
門外挑着單子,低頭駝背,一副膽小怕事的小買賣男子引起了店裏很多人的注意,提着茶壺為等待診治的病人倒水喝的張墨眼帶挑剔:“看病的到裏面排隊,賣東西的請到別處!”
陳石頭放揣在袖子中的手搓了搓:“我不賣東西,我……”吞吞吐吐,很是難以開口的模樣。
張墨有些不耐煩:“既然不賣東西那就是看病了。趕緊進來排隊吧。”
“我……”陳石頭看到了門簾後拿着當歸走回店鋪的陳眉容:“丫頭?”
張墨聽着陳石頭的話,順着他看着的方向扭頭,瞧到了陳眉容,本來她就不喜歡陳眉容,于是對陳石頭也沒有好口氣:“原來是找人,也不早說!”提着茶壺重新開始工作。
這回陳眉容可是确定了那個熟悉的聲音确實存在,在看到門口的陳石頭,心底沒有任何的波動,只是疑惑陳石頭怎麽會來找她?将當歸交給張木:“門口似乎有人找我。”
“謝謝陳小姑娘了,你去看看吧。”張木手腳利索的用秤稱了需要的當歸,合着其他藥材一起用紙包好交給了客人。
陳眉容遠遠看到縮着身子的陳石頭,就覺得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懦弱了,到了近處看着精神萎靡的陳石頭。
陳石頭也躊躇的看着她,慢慢紅了眼圈,眼睛濕了起來:“丫頭不一樣了……變得漂亮了,好,真好。我還以為丫頭你……”
風吹起了陳眉容鬓角的碎發,抿嘴看着陳石頭不知道說什麽好,不是她無情,只是前世自己賣入青樓陳石頭卻置之不理沒有來看過一次。而今世,自己變作了藥鋪女大夫,他卻突然出現了,這怎麽看都透着“不懷好意”。
陳石頭見陳眉容不理他,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我知道丫頭你恨我。只是爹爹也是迫不得已,對了……月前你娘生了。”希冀的看向陳眉容。
重點來了嗎?興許是陳眉容對陳石頭一家有偏見,聽到這話率先想到的是,對方想要利用自己,眼睛流露出諷刺的意味:“如此,你想要我做什麽呢?”
“做什麽……”陳石頭愣了一下,像是受傷一般瞪着陳眉容,良久讷讷道:“前一段時間……村裏有人說在這間藥鋪見過和我家丫頭長得很像的人,我就來看看,果然是呢。”說着從擔子裏取出了兩塊冰涼的糖糕:“爹爹沒什麽好東西,那啥……爹爹就不耽擱你了,你做事吧。改日我再來。”将糖糕塞入了陳眉容手中,有些踉跄的擔其挑子走了。
陳眉容看着陳石頭挑着單子勾着腰慢慢遠去,不知覺的生出一絲絲酸楚的感覺,因為前世一直沒有體會到親情的她不知道這就是親情……低頭目光迷茫的看着手中冷硬的糖糕。
“容兒可是想家?”張寂寥不知何時來到了陳眉容身後。
“不,我并不想家,只是不明白……”陳眉容随手将糖糕給了門外徘徊的乞丐,不在意的說。
這件親人突然間到來的事情,很快被沉溺在醫術學習的陳眉容遺忘在了腦後。漸漸的柳樹抽出了新芽,大地回春。春雨如油,人們又再次換上了單薄的衣裳。城裏的很多人漸漸都知道了,仁心店鋪裏有個醫術不錯長相标志的小姑娘。
外面的雨連綿不絕的下着,陳眉容放下了手中為病人針灸的銀針,看向淅淅瀝瀝的雨簾,雨季的到來打破了她平靜的心緒。
“姑娘?”等了很久的病人頂着滿頭銀針,忍不住的出聲提醒。
陳眉容回神:“抱歉。”繼續施針。
張墨裝着不經意地說:“施針都能走神,小心紮死了人。”
陳眉容仍舊面無表情瞥了他一眼,張墨心裏一涼,不自覺的想起了幾月前對方剁掉雞頭時的樣子,僵硬着脖子轉回了頭。
陳眉容眼底笑意盎然,想跟她鬥?你小子也就會慕容宇那幫子侍妾的丫鬟手段。手指捏着銀針慢慢轉動,眼底的笑意透着自嘲,前世的慕容宇對待那些女子可是毫不留情的,那時她怎麽就看不清她們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呢?
為病人把脈的張寂寥已經習慣了這種——對張墨的表現很是無奈,對陳眉容的表現很是滿意——的情景,心裏有些喜悅,陳眉容一定能通過三年後的藥谷甄選大會,再加上陳眉容知恩圖報不動聲色的性情,應該能夠順利的救出佩苑師妹。
陰雨季節人容易染病,經過一日平靜的診治,藥店裏的人終于能起身活動活動手腳休息了。張木有些興奮的沖着後院喊道:“王師傅今晚上吃什麽啊?”
王師傅惡狠狠的喊聲傳回:“吃吃吃!吃你小子的肉!”
“那也成!”張木含着口水興奮的嚷嚷着,引得藥店衆人大笑不已,連一向冷漠的陳眉容也露出了淺笑。
“求求你們救救她吧!”雨簾中傳來了似哭似泣的三兩個女聲夾雜在一起的聲音。
陳眉容耳朵一動,呼吸一窒,雙眸驟然增大,這聲音不就是……不正是……。在張木等人莫名其妙的驚呼中,轉身施展輕功跳入雨簾。
“這臭丫頭有毛病不成?”張墨翻着白眼說。
“為師出去看看。”張寂寥起身,拿起櫃臺後的雨傘。
陰雨連綿,模糊了陳眉容的視線,繞過零星的雨中行人,透過雨簾,看到了街頭藥鋪前被竹席包裹只露出頭發的女子,以及跪着的兩個頭發衣裳濕透的熟悉的身影。
“求求你們救救芸兒姐吧!”“救救她吧……”前世與芸兒交好的櫻桃和小菊面上的胭脂水粉糊成了了一團,頭發上還挂着被前幾家藥鋪抛扔的菜葉,雞蛋殼。
藥鋪夥計一臉厭惡憤怒,手裏還拎着髒水桶:“你們不要污了我家大夫,幹淨給我滾開!”
陳眉容心裏沉了沉,原以為在老鸨的保證下,很快就能攢夠銀子贖身的芸兒姑娘不會再去接暴虐的客人,可是眼前的一切無不在證明她的疏忽,只是多想無益,此刻最重要的是救人。
“給我潑!”店裏傳來老大夫的呵斥聲。櫻桃二人求饒咒罵着,拽着裹着芸兒的席子向後挪動。
陳眉容臉上戾氣暴現,手腕一轉,剛剛因為着急而沒有放開的銀針破開雨簾,飛向夥計。原以為慕容宇親手教、被她刻意遺忘的暗器功夫再也不會使用,沒想到遇到事情的時候卻是放射性的施展了出來。
髒水桶舉起的夥計手腕一陣麻痛,準備潑向他人的髒水當頭澆了滿身。櫻桃幾人送了口氣,身前多了個紫色衣裳半濕、神色清冷、眼睛含怒的少女。
遠處,持着雨傘的張寂寥目光鎖定夥計手腕上的銀針,停了步子。
“我的手啊……”夥計伸手抹掉髒水,将手腕上的銀針拔了下來:“是哪個該死的……難道是你這個小姑娘!”指着陳眉容一臉怒氣。
“且慢!”藥店裏的老大夫顫巍巍的跑出來攔住了夥計:“這附近可能有武林中人看不下眼,你下去洗洗吧。”說着冷哼一聲:“說什麽鋤強扶弱還不是不敢惹得一身騷的懦夫。”一甩袖子躲進了藥鋪。
暴雨仍舊下着,陳眉容看也不看他們只對櫻桃幾人道:“将芸兒姐帶上,跟我走。”
“太好了,謝謝小姑娘。”櫻桃忙活着将芸兒抱起來:“小菊你趕緊幫忙将芸兒擡起來。”小菊遲疑着不動:“可是我們要救芸兒姐啊。他的傷勢耽擱不得。”
“我會醫術跟我走。”陳眉容蹙眉有些不悅。
小菊聞言十分不信任的看着陳眉容懷疑:“你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會醫術……”
櫻桃推推她:“反正沒有大夫肯……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我說我能醫治好她。”陳眉容不再解釋,直接動手準備将人擡走。小菊也被櫻桃說動了,合着櫻桃和陳眉容一起,分別拽着竹席将芸兒擡了起來。
出乎意料的,仁心店鋪裏中的人并沒有阻攔或是詢問,只有張墨冷嘲道:“師傅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張木也有些不贊同的看着陳眉容:“要幫忙嗎?”
陳眉容見此知道他們已經知道芸兒她們的身份了,而張木便是因為張寂寥的吩咐才會主動幫忙,只是張寂寥為什麽不親手幫忙?記得前世明明是他不嫌棄芸兒的出身準備親自出手,可那時為時已晚才讓芸兒姑娘香消玉殒的。
“要的。”雖然沒有掀開竹席,但血腥味不斷撲鼻而來,想來芸兒的傷勢十分嚴重,而她現在畢竟是“小孩”力量不足。
在張木的幫助下,将芸兒擡到了專門給重傷病人準備的隔間。出乎意料的,隔間裏已經備好了幹淨的白布、傷藥、剪刀、魚線……
13催眠救人驅王氏
床邊的炭火爐上已經架起了鐵鍋,蒸汽四散氣泡翻騰的水裏煮着清理傷口的白布,陳眉容松了口氣,如此就簡單多了,快速的掀開了竹席,縱然是見過戰争的殘酷,也不免被竹席下芸兒身上的鞭子板子遍及鮮血淋漓的傷痕驚詫了一瞬。
芸兒氣息淺弱,不等陳眉容動作,張木已經捏開了芸兒的嘴巴,将吊氣的丹藥就着溫水灌了進去,然後又往芸兒口中塞了一片參片。
陳眉容拿着剪刀,處理着芸兒身上夾雜進傷口內部的碎布,細致的清理出一些馬鞭上的毛毛、泥土等雜物。張木臉紅的背過身嘟囔:“即便是……的姑娘家又能犯什麽大錯,怎麽就下這麽狠的手。”
櫻桃接口罵道:“他們那是不把我們當人啊……”罵人的髒話像是決堤水奔流而出,小菊也不時應和,張木有些跟不上思路的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耳邊如百只蒼蠅齊嗡嗡,陳眉容忍不住輕喝:“閉嘴,請出去。”
聲音戛然而止,張木見陳眉容拿起了剪刀,并将消毒用的酒精銀針魚線等物拿出了,知道接下來是進一步清理和縫合傷口,這時候安靜幹淨的環境比較好:“兩位請出去等候吧。”
櫻桃臉色難看,還是在小菊的小聲勸告推攮下出了門,張木留下幫忙。
陳眉容捏着銀針縫合傷口的手有些生理性的顫抖,皺了下眉,突然想起,方才她用這幅沒有特意訓練過的手臂發射暗器,胳膊的筋脈肌肉一下子承受不住如此強烈的拉伸,因此痙攣了起來。
張木忍不住出聲:“要不……讓我試試,我見張大夫做了很多次……”
“不必。”陳眉容知道張木從來沒有做過這類事情,縫合傷口的手法力道得需要多年的親手摸索才能掌握。而前世在戰場中為上千将士士兵縫合傷口的自己欠缺的只是身體的協調性,輕輕閉上眼。
在張木的眼中,陳眉容只是将眼睛閉上了一瞬,在睜開手已經開始輕巧快速的在血粼粼的空間上穿針引線,靈活自如。只有她自己知道,前世慕容宇身邊能人異士頗多,剛剛她使用了西洋傳來的催眠術對自己進行了異常“手并沒有受傷”的催眠,雖然過後傷處會更嚴重但她已經想不了這麽多了。
滴滴答答耳邊盡是雨水敲打瓦片、牆壁……樹枝随風搖晃的聲音,室內光線因為陰天和漸漸到來的黑夜變暗着,張木快速的點燃一盞盞無煙油燈起來并在陳眉容需要的時候遞上酒精白布傷藥……陳眉容臉慢慢變得蒼白了汗水流下,張木緊忙手巾抹去汗水。
三個時辰後,街道上漆黑一片,大多數的人們已經陷入了睡夢中。
陳眉容終于将最後一處傷口包紮完畢,就着張木端過來的熱水洗了洗手,有些疲憊的起身走出房門,該做的都做了現在她能保證的只有對方的傷口不裂開不發炎,接下來的事情只能靠芸兒她自己的意志了。對着跟在身後的張木說道:“我留下守夜,張木小哥你回去休息吧。”
張木手裏端着污水有些遲疑:“這……姑娘能挺過來吧?”其實他清楚裏面的姑娘還沒渡過危險期,而陳眉容想來是照看一宿的,想了下:“我去廚房給你弄些飯,再熬些清粥……”
張木步子有些急忙,陳眉容瞥了眼他關合上的房門眯了下眼,門外傳來隐隐傳來櫻桃、小菊急切的詢問聲音:“怎麽樣?”“芸兒姐沒事吧?”
張木道:“這……還要明早才知道……那什麽你們不能進去,病人經不起嘈鬧,我看你們也累了,不如将濕衣服換下……”
“那我們明日再來。”兩人說着與張木告了別。
并不在意外面的人,陳眉容只是稍作休息,就從櫃子裏取了套幹淨的銀針,慢慢走到一旁的躺椅上,左手抓着陣陣疼痛不能動彈的右胳膊放到了桌子上,看着青筋暴露一片青色的胳膊,身體的疲憊掩蓋不了心情的輕松,從今日起自己背負的恩情又少了一份呢,嘴角露出喜悅的溫和弧度,撩起袖子開始揉按施針。
油燈燃了一宿,期間陳眉容吃了頓飯,芸兒發起了高燒,陳眉容不得不因為芸兒身上傷藥的藥性問題開了個和緩的方子。一宿就在熬藥中換藥中度過。功夫不負有心人,又因為芸兒有生的願望,第二日清晨她清醒了片刻,喝了小半碗清粥又睡了過去。
張木笑了起來:“這下這姑娘肯定沒事了,陳小姑娘勞累了一宿快去歇息吧!這暫時不需要我們了。”
看着因為芸兒脫離險情而真心笑着的張木,陳眉容想了下,望着對方的眼睛沉聲道:“謝謝你。”
張木有些尴尬的撓撓頭:“這是為應該做的。”打了和哈氣:“我要去睡了。”
“嗯。”
應該嗎……陳眉容看着他打着哈氣懶塔塔離開的背影,沒有說這城裏的藥鋪很多,小鎮中十多家的藥鋪裏,打下手的人衆多,卻又沒一個人像他這樣,肯為一個毫無關系的“低賤”病人勞心勞力。
雨過天晴的城,處處透着股被洗淨的清新,給街道上像往常一樣忙碌的人們,添加上了一層別樣的風情。
陳眉容睡到上午才清醒,暖陽透過紙窗照在她的臉上,活動了下右手手指,傷筋動骨一百天,縱使她醫術再高,近來一段時間這手也不能在做重活了,就着傷手慢騰騰的起身穿衣洗臉。
“喂喂這位大嫂你要做什麽?”張墨不耐煩的聲音從前面店鋪傳來。
陳眉容聞聲十分不在意的繼續梳頭,只是緊接着是一陣尖銳刺耳的女聲,讓她蹙起了眉頭,快速捆好頭發,向前面店鋪走去,掀開門簾,就看到将近一年未見的王月梅掐着腰指着攔着他的張墨叫喚着:“我怎麽就就進不得?!我是來找我家閨女的,又不是來找你的,管你什麽事?!”
“你你你……”張墨畢竟年紀小不知道如何應對潑婦。
仁心藥鋪因為昨日收留治療了個青樓女子,所以在城中變得“出名”了起來,有很多人趕來看熱鬧,此時看到店鋪裏一個山村婦人在鬧事,惹得衆人好奇心起聚集到了門口,睜着一雙雙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幸災樂禍的眼睛。
“你來做什麽?”陳眉容對王月梅的厭惡是從前世開始就如影随形的,此時看着對方口口說要找她,明顯是來者不善的樣子,忍不住眼露厭惡。
張墨扭頭看到了她,想起來有人來找陳眉容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就你事多,左一個親人右一個朋友的,你還讓師傅在哪做生意。”
陳眉容這次到沒有無視張墨,只是輕輕瞥了他一眼,看着遠處坐在看診椅子上的張寂寥:“師傅并沒說什麽。”言外之音,借着師傅的名頭訓我,你還不配。當然,她也知道照着王月梅的性子,來這找她想來不會是什麽好事,想了下加了句:“我自會跟師傅謝罪。”
張墨正将反駁前一句話的詞彙想出來,結果陳眉容就來了後一句,弄得他艱難的将到嘴的話語吞回肚子,但仍舊不甘心的一甩袖子:“哼。”
“你來找我做什麽?”陳眉容看着王月梅,面上毫無表情的說。
“你、你是……死丫頭?!”王月梅有些懷疑的上下反複的看着陳眉容,畢竟她記憶中的陳眉容只是個眼睛凸出黑瘦的丫頭,所說沒見面的時間是隔得長了些,但突然一個皮膚白皙氣質清冷的好看丫頭跳出來說自己是陳眉容,還是有些讓人反應不過來的。
陳眉容沒有點頭,只是用嘲諷的眼神看着王月梅:“如果你說的是青翠山腳下,六兒村賣糖糕陳石頭,曾經的女兒,那麽我确實是。”
王月梅不樂意了:“曾經……你個死丫頭是什麽個意思?難道你還要……那個是不認自己的爹了不成?有你這種不孝順的……”
陳眉容不耐煩的擺手:“請問陳夫人,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若是沒事我還有事情要做。”
王月梅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收回了撒潑打滾的那一套,一臉假笑:“娘知道我們對不住你,只是……你瞧你現在也風光了,過的有滋有味,衣裳都是絲綢的呢。聽說藥鋪做工給的工錢很多,我們也不多要就将給我們九成就好。”
陳眉容聽明白王月梅的意思了,敢情對方在将自己賣入青樓……雖然這回被救了但上輩子自己可真是被賣入青樓,受了一年的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非人虐待,而現在這個女人還想憑借孝順爹娘的名頭讓自己将工錢交出去呢,早就寒透了的心已經沒有傷心憤怒的感覺了,只是覺得這世上竟然有這麽好笑的事情。嘴角翹起悠悠道:“憑什麽?”
“你說什麽?”王月梅臉色一變,急速呼吸了兩下,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