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可說

姜語合走後,徐寒池扶着宋佳寶站好,“去我辦公室吧。”

宋佳寶恹恹地點了點頭,乖乖跟着徐寒池走了。

進入辦公室,徐寒池讓宋佳寶坐在沙發上休息,關上百葉窗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他才問道:“昨天晚上發生什麽事了?”

“我……”宋佳寶張了張嘴,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他側頭躲開徐寒池的視線,道:“沒怎麽,就是昨天晚上從工地那邊穿過去時不小心摔了一下。”

宋佳寶不知道,當他側過頭時,襯衫領子扯出一個小小的空隙,徐寒池将他脖子上的吻痕全部納入了眼底。

徐寒池垂眸,脖頸因為用力過度,青筋微微鼓起。

“摔到哪了?還疼嗎?怎麽不請一天假?”

“腿、還有肩膀,我今天要交策劃,所以沒請假。”

“策劃有你的身體重要嗎?”

“我心裏有數。”

宋佳寶覺得徐寒池今天到語氣有點不對勁,沉沉的,好像壓抑着什麽東西,但又說不上來那到底是怎麽一種感覺。

“看過醫生了嗎?”

“不嚴重,就是有點腫了,我自己擦過藥了,真的受不了的話,我不會逞強的。”

宋佳寶坐在沙發上,徐寒池半跪在他身前的地板上,比他矮一些,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徐寒池将唇抿成了一條鋒利的線。

過了一會兒,徐寒池站了起來,“那你先別出去了,在我這裏休息一下,劉培那邊我去說。”

“我真的沒事……”

宋佳寶話還沒說完,徐寒池打斷了他的話問道:“還是說我現在去給你請假?你知道你現在的臉色多難看嗎?”

宋佳寶摸了摸臉,他怎麽不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呢?

他心裏亂成了一團麻,身上也時時刻刻傳遞來不适感,他完全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臉有多麽蒼白。

“好好休息,”徐寒池将他按倒在沙發上,“什麽都比不上身體重要。”

宋佳寶看着徐寒池的眉眼,某一瞬間,确實産生了一種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的沖動,但僅僅是一瞬間,那種沖動就被他壓了下去。

他閉上眼,不敢面對徐寒池的臉。

本來只是逃避的動作,但一直緊繃的腿因為躺着的姿勢放松下來,纏繞了他一早上的不适感漸漸褪去,疲憊感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宋佳寶只記得徐寒池将薄毯蓋在他身上,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徐寒池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宋佳寶的睡顏許久。

宋佳寶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中他又回到了浴室中,那個人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像是有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着他,逐漸收緊。

他無力掙紮,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人蹲下身,滾燙的手指觸摸着他的皮膚。

宋佳寶顫抖着,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臉,卻什麽都看不到,鼻尖突然傳來一股獨特的香味,他好像在哪裏聞到過那種味道。

好熟悉……到底是什麽味道?他在哪裏聞過那種味道?

快點想起來!快點!他到底在哪裏聞過這種味道!

宋佳寶腦中閃過許多混雜的畫面,甚至有一些多年沒再想起過的小時候的畫面,但關于究竟在哪裏聞到了那樣的香味,他始終毫無頭緒。

他大汗淋漓地睜開眼睛,卻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身旁,滾燙的食指停滞在他的耳邊。

“啊——”宋佳寶大叫一聲,伸手推開了身旁的人。

徐寒池毫無防備,被宋佳寶推得身體後仰,後腰撞在茶幾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宋佳寶看着徐寒池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學、學長……”他顫抖着将身體縮成一團,想要道歉,卻怎麽也說不出話。

徐寒池臉色陰沉,不知道在想什麽,語氣卻格外溫柔:“做噩夢了嗎?”

“嗯……”

“夢到什麽了?”

宋佳寶張了張嘴,卻不由自主問出了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摸我的耳朵?”

徐寒池愣了一下,“你耳朵出血了。”

“出血……”

宋佳寶愣愣地摸了一下耳垂,确實有一點濕潤的感覺,他今早上強行取下了那個耳釘,也沒來得及包紮,怪不得會流血。

徐寒池問道:“你到底怎麽了?你耳朵上的傷口難道也是摔了的嗎?”

宋佳寶咬了咬牙,道:“是。”

徐寒池直勾勾地盯着宋佳寶,銳利的目光像是從萬裏高空墜落而下,讓他坐立難安,呼吸不暢。

宋佳寶知道他的借口有多麽蹩腳,徐寒池一定不相信他的話,所以他不敢看擡頭直視徐寒池的眼睛。

宋佳寶高中時,有一個女生跳樓自殺了,他至今記得,那天和今天一樣,是一個萬裏無雲的大晴天,他剛上完體育課,和同學們有說有笑地往教學樓走。

快道樓梯口時,一個重物突然砸在他眼前,距離他只有一米不到的距離——是一個女生跳樓了。

宋佳寶認識她,她是這學期才轉來的,是一個笑起來很漂亮的女孩兒。

但班上關于她的流言一直不少,說她在之前的高中被幾個男生侵犯了,家人選擇拿錢私了,所以她才轉來這邊。

宋佳寶和她沒什麽交集,他們最近的一次距離就是現在,她跳樓死在他的面前,臉剛好朝着他,頭被砸得凹陷下去一大塊兒,眼睛瞪得像是要從眼眶裏面蹦出來了,宋佳寶猜她是死不瞑目。

回想起那個女生死時的臉,宋佳寶清晰地感覺到一滴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他現在的臉色一定無比難看,蒼白,冷汗涔涔,像一只常年瑟縮在角落的可憐的吸血鬼。

徐寒池看到宋佳寶這個樣子,再大的氣也生不出來了,嘆了口氣,掏出西裝口袋的絲巾手帕,想給宋佳寶擦一下冷汗,但快碰到他時,突然頓住了。

“擦一下。”他把手帕遞給宋佳寶。

宋佳寶怔怔地接過手帕,上面帶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他很熟悉、也很喜歡的烏木沉香。

和他只是短暫地迷戀過香水一段時間不一樣,徐寒池因為他開始使用香水,直到現在也保留着這樣的習慣。

徐寒池是一個很精致的紳士,經常穿着整齊的正裝,随身帶着一條幹淨的手帕,尤為喜歡收集香水,家裏有一整面香水牆,就算把宋佳寶殺了按斤賣也不可能賠得起那樣一面牆。

宋佳寶常常從他身上聞到各種的香味,但從兩年前開始,他的香味固定了下來。

如果是徐寒池,也許能分辨出昨晚那個人身上的香味。

為什麽他遇到的偏偏是這種事情,這種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讨論的事情。

宋佳寶無比委屈,沉默地擦幹淨汗珠,徐寒池對他說道:“我已經給你請好假了,待會兒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一天。”

“謝謝……”

“能走嗎?”

宋佳寶将腿從沙發上搬下來,有點酸痛,但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能。”

“走吧。”

“你的工作沒事嗎?我自己也能回去。”

“走吧。”徐寒池只是淡淡地再重複了一遍,宋佳寶只好閉了嘴。

徐寒池把他送到了小區門口,宋佳寶擔心他的工作,急忙下了車,讓他先回去。

徐寒池點了點頭,升上車窗,流利地倒車離開了這裏。

不知怎的,宋佳寶心裏有點憋悶,腦中不斷閃回車窗慢慢升上擋住徐寒池冰冷的側臉的畫面。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保安大叔的聲音把宋佳寶的思緒拉了回來。

宋佳寶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身體有點不舒服。”

“年輕人一定要保重身體,要不等年紀大了日子可不好過。掙錢哪有身體健康重要?”

“我會注意的。”寒暄完,宋佳寶刷門禁卡走了進去,卻突然想起什麽,又折返了回來,問道:“昨晚好像有人進了我家,可以看一下監控嗎?”

保安大叔回道:“丢了什麽東西嗎?”

“暫時沒有發現。”

“這個……個人是沒有查看監控的權利的,你得和物業商量,物業同意了,我才能給你調監控。”

“如果我回去之後發現有丢了什麽東西呢?”

“最好的辦法是報警,這樣警察那邊是可以直接來看監控的。”

如果能報警他也不用這麽煩惱了。

宋佳寶謝過保安,“我回頭會跟物業管理商量的,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有什麽事你直接來找我就成了。”

宋佳寶回去的路上順便聯系了物業,但物業那邊需要他提供證據才能給調監控。

宋佳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昨晚的事,只好暫時把調監控的想法埋在心底。

反正昨晚那個人也是晚上把他送回來的,還戴着口罩,他就算看到了監控也于事無補。

等了一會兒,電梯到達一樓,宋佳寶走進去,擡頭就看見今天電梯裏還沒來得及清理的小廣告——愛民開鎖公司。

他心下一動,把電話號碼記了下來,出了電梯便立馬聯系開鎖公司來換鎖。

昨晚那個人說不定已經拓印了他的鑰匙,他不能冒險,必須換鎖。

走到門口,開鎖公司的電話也剛好挂斷,宋佳寶正想開門,腦中倏地閃過什麽東西——

面粉,沒了。

他早上特意灑在門把手上的面粉,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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