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失蹤 ◇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秦姨。”
現在的情況顯而易見, 宋佳寶失蹤了,徐寒池很快做出決定,先瞞着秦玫去找人, 免得她多大年紀了還要為宋佳寶擔心, 這也不會是宋佳寶想看到的結果。
秦飛鶴回道:“找不到人,大姨遲早會懷疑的。”
“我會告訴秦姨,佳寶是被派出國工作了,暫時不能聯系, 如果在秦姨起疑之前都不能找到佳寶,那也就沒有繼續隐瞞下去的必要了。”
“你知道哥哥身上發生什麽事了嗎?”
徐寒池表情冷漠, 審視的眼神落在秦飛鶴身上,“你不知道嗎?”
“大概猜到了一點。”
“只是猜到了一點?”
“你懷疑我?”
徐寒池彎了彎唇,“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佳寶,他的平板連接了監控, 如果你不介意, 我想進去看一下。”
秦飛鶴也分得清主次, 到底把徐寒池領了進來。
兩人看完監控,表情各不相同。
徐寒池只是垂眸沉思,眼神好像沒什麽焦點地落在秦飛鶴拿平板的左手上;而秦飛鶴自看到秦蓮出現在門口的那一秒, 眼神就沉了下來。
除了監控, 兩人都沒再共享任何消息,他們互相不信任對方,也知道, 誰先找到宋佳寶誰就站到了先機,絕對不要把自己的信息送給對方。
徐寒池第一時間去找了唐天。
那天他和唐天隔着馬路對視過一眼, 唐天的表情, 并不是面對他時常有的厭惡, 而是驚訝,當時的徐寒池不想讓宋佳寶知道他也回來的消息,把這件事放了過去。
現在看來,去見唐天一面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唐天大學畢業後回了家鄉考公,現在就是過着吃住家裏擺爛等死的神仙日子。
被徐寒池找上時,他狠狠吓了一跳,正準備開門的鑰匙直接掉在了地上。
徐寒池挑了挑眉,心知對方肯定隐瞞了他什麽,而且不會是一件小事。
唐天垂下眼眸,撿起鑰匙,道:“好久不見,徐寒池。”
徐寒池不接茬,語氣緩而勻速地回道:“如果我沒記錯,四天前,我們應該見過一面。”
“哈哈,”唐天尴尬地笑了兩聲,“那是我記錯了吧。”
“你跟佳寶說了什麽?”
“就是偶然碰見,随口聊了兩句。”
“你應該不會介意告訴我,你們聊了什麽。”
唐天以前就讨厭徐寒池這副一切在掌控中的模樣,這麽多年過去,只覺得更膈應了,本來不想說的,卻克制不住噼裏啪啦就把那天的話說了出來:
“還能說什麽?當然是說你兩面三刀,把佳寶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趕走的好事。你是沒看到佳寶當時的表情,估計心裏都恨死你了。現在你來找我,不會是因為佳寶生氣了,不理你了,你解決不了問題,就想來解決我這個弄出問題的人?佳寶知道這件事嗎?”
一通嘲諷完,唐天神清氣爽,卻注意到眼前的徐寒池表情都沒什麽變化,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唱獨角戲的小醜,徐寒池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裏。
徐寒池沒有被激怒,平靜地道:“佳寶失蹤了。”
唐天愣住:“什麽?”
“佳寶失蹤了,在和你見面後的第四天,你覺得這件事和你有關系嗎?”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實告訴了佳寶,他不應該被一直蒙在鼓裏。”唐天越說,語氣變得慢慢重了起來,與其說是在反駁徐寒池,不如說他是在說服自己。
徐寒池輕嗤了一聲,“他應該知道什麽事,不應該知道什麽事,也該由他自己決定,不是嗎?”
“所以呢,他就該一直被你欺騙?”
“他不該被我欺騙,就該像現在一樣,失去聯系,下落不明嗎?”
“又不是我讓他失蹤的。”
“不是你,是你身後那個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唐天背過身,打開門想結束這段對話,但他剛走進門裏,徐寒池抵住門,讓他無法将門阖上。
“放手。”唐天怒喝道:“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你不是無意出現在那裏的,佳寶的失蹤,我算是誘因,責任最大的,是你。”
徐寒池很利落地承認了責任,也是變相地承認唐天那些話都是真的,事已至此,他承認與否都不重要了。
唐天很厭惡徐寒池這副淡然的模樣,語氣變得有些尖銳:“因為我?如果不是你欺騙佳寶在先,他怎麽會因為無法接受事實而失蹤?要我說,佳寶失蹤說不定只是為了遠離你呢?你找不到他,指不定他現在有多開心。”
“佳寶不是自願離開的。”
“我不相信你。”
“見你之前,佳寶被人跟蹤了。你可以确定,找你「偶遇」的人不是那個跟蹤佳寶的人嗎?”
唐天愣了一下,本來死死頂住門的手不由自主松了一點。
他見到宋佳寶的時候就發現了,宋佳寶的情緒很頹,或許是經歷了什麽很不好的事情,只是他已經出現在了那裏,那些話他就必須說。
徐寒池繼續道:“你不喜歡我,同樣的,你應該很了解我,跟蹤佳寶的人,會是我嗎?”
“那麽,想把我從佳寶身邊支開的會是誰呢?”
“你認為我對佳寶的感情不純粹,現在的你呢?”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卻莫名強勢,一寸一寸,敲開唐天的防線。
唐天覺得自己必須要說點什麽,張開嘴,哽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他是誰。”
“任何信息都可以。”
“你可以去找段博奧。”
徐寒池眯了眯眼:“為什麽?”
“他辍學之後就去新疆那邊打工了,最近也回來了。”
“你怎麽知道他最近回來的?”
唐天冷哼一聲:“你應該沒有進高中同學群這種東西吧?”
徐寒池畢業時,确實沒有加入過這種群,其他人也不會那麽沒有眼色地來找他。
與此同時,秦飛鶴也不是一無所獲。
秦飛鶴回國的時間不長,對于宋佳寶身上發生的事情也只是只言片語的猜測,想要更多的證據,他就不得不從宋佳寶身上下手。
他先收拾了一邊宋佳寶家裏的東西,沒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倒是突然想起那個讓宋佳寶臉色大變的包裹,當即打車回了宋家。
秦玫自然很是歡迎秦飛鶴的到來,熱情地招呼他進門:“小鶴,怎麽突然過來大姨這邊了,佳寶呢?沒和你一起?你都受傷了,還讓你一個人出來,也太不像話了。”
“我的腿又沒什麽事,可以一個人出門的。”秦飛鶴笑道:“我想回來拿一點東西,可以進一下哥的房間嗎?”
“這有什麽的?你進去吧,有什麽事叫我。”
“诶、好。”
秦玫滿意地看着秦飛鶴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追問了一句:“對了,你媽怎麽樣了?”
秦飛鶴的腳步微頓,“已經回英國了。”
“她的精神狀态……”
“很不好,她已經答應繼續接受心理幹預了。”
秦玫松了一口氣:“诶,那就好,你也這麽大了,她還是那副性子,去看看也好。”
秦飛鶴背對着秦玫,秦玫并未發現秦飛鶴語氣平和,眼底卻冰冷黑沉,“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秦玫離開,秦飛鶴關上門,看了一圈屋裏的擺設。
上次沒有機會進來看,現在,他可以随意觸碰這裏的每一樣東西。
宋家搬家是在他離開之後才發生的事情,但這裏但擺設好像和他離開之前那間房沒有什麽區別,簡約明亮的風格,一面隔斷牆擺滿了各種小擺件,轉角書架上,從小到大的所有教材都好生收藏着,陽臺是坐卧式的,擺着一張白色的小桌子,以及兩盆養得很好的龜背竹。
秦飛鶴的眼神恢複平靜,一點一點研究着宋佳寶的房間。
宋佳寶實在不是什麽善于隐藏東西的人,不到三分鐘,秦飛鶴就從床下找到了快遞盒。
秦飛鶴打開快遞盒,一打關于宋佳寶的照片印入眼簾。
秦飛鶴一張張看過去,視線在宋佳寶洗完澡後站在門口擦頭發的照片上停留了許久。
佳寶,現在會在哪裏呢?
·
宋佳寶醒來時,是在一間陌生的房子。
房間寬敞而明亮,整個地面、牆面甚至桌面、床腳,都被裹上了一層毛茸茸的毯子。
李開朗,是打算把他當成豬一樣圈養了嗎?
宋佳寶怎麽也沒想到,他破釜沉舟似的扔掉手機、身份證,輾轉換了幾輛黑車到了以前去過的一個小縣城,剛安置下來沒多久,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門。
“求求你,幫幫我吧。”段流鴛瘦弱得幾乎脫相,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淚水憋在眼眶裏,憋到整個眼球都在發紅,宋佳寶開門的瞬間,她的眼淚順着消瘦的臉頰砸下。
她許是生了什麽重病,濃郁而刺鼻的香水味都無法完全掩蓋住那股子藥味,兩種味道中和在一起,讓人有點頭暈。
宋佳寶沒心情細思那股香味,莫名被人找上門的刺骨寒意裹挾了他的身體,他盡力克制住聲音裏的顫抖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段流鴛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抓住了宋佳寶的手,祈求道:“求求你,只有你能救我哥哥了,他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他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已經十多年沒見過你哥哥了,他受到什麽懲罰和我無關,我也救不了他。”
宋佳寶感到非常不安,說罷便想關上門,段流鴛卻不怕死地将皮包骨的手腕卡在了門框上,迫使宋佳寶不得不停下。
段流鴛埋怨地道:“怎麽和你沒有關系?是你,是徐寒池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十年前,你明明親口答應不追究我哥哥的事情,後來,徐寒池卻用邱瑩瑩的事害得我哥哥被開除。前幾天,我哥哥回來看我,無意中碰到徐寒池……他、他又誣陷我哥哥故意傷害,我哥哥的前半輩子已經被毀了,他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為什麽你們非要把我們逼上絕路?”
段流鴛說到「誣陷」的時候語氣有些弱,但結尾底氣又回來了,眼中的恨意不似做假,說完之後,更是控制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顯然,就算前半句有些水分,最後的痛恨也絕不作假。
宋佳寶被那樣但恨意吓得渾身僵硬,幾乎想要伸手扶住咳嗽但段流鴛,“我并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
段流鴛趁機抓住宋佳寶但手,身體靠得更近,幹枯的指節幾乎扣進宋佳寶的肉裏,混着着藥味的香水味更加劇烈地撲向宋佳寶。
“我得了尿毒症,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求求你看在我馬上要死了的份上,放過我哥哥吧,他為了幫我湊醫藥費,只要有錢,什麽活兒都幹,是我拖累了他,我不能再繼續拖累他了,求求你,救救他吧。”
宋佳寶被段流鴛身上的味道熏得頭腦發昏,因為段博奧的事情心情複雜之餘,不知不覺中有點放下了警惕,問道:“你得先告訴我你哥哥到底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
“對于你來說,只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段流鴛說道。
宋佳寶搖了搖頭但卻覺得頭腦昏得越發厲害了,“什麽事情?”
“你只要……去見他一面就好了。”
宋佳寶不覺得他見誰一面有讓誰起死回生的奇效,段流鴛口中這個「他」,肯定不是指段博奧。
那個被他無意中略過去的疑問再次冒了上來——段流鴛是怎麽找到他的?
宋佳寶驚愕地睜大眼睛,卻發現他連段流鴛的臉都看不清楚了,腦子一陣陣地發沉,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推開段流鴛,跌跌撞撞地跑到走廊上,隐約看到盡頭的電梯門開了,來不及喊救命,便一頭栽倒下去。
現在他知道了,段流鴛能找到他,因為她背後是李開朗,他竭盡自己所能地銷聲匿跡,實際上只是李開朗眼中小孩兒過家家般的稚嫩反抗。
宋佳寶眼中逐漸彌漫上絕望,不由自主将自己裹進被窩深處。
監控拍到他是自己離開的,沒有人會相信他失蹤了,也沒有人會來找他。
媽媽,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在沙發上坐着,把電視聲音調到最小,偶爾回頭看看手機有沒有電話打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