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死 ◇
本章高能,慎買
宋佳寶算得上一個标準的宅男, 平日裏若是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他能十天半個月足不出戶,在沙發上躺到世界末日。
他曾經也荒唐地想過, 如果可以一直待在家裏, 有吃有喝,不用煩惱錢,該是一件多麽快活的事。
那時候的他并沒有想到,這樣的生活真的有朝一日會到來, 可惜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每天都會有人準時給他送來飯菜,像探望囚犯那樣, 把飯菜從門上的一個小平臺遞進來。
最開始宋佳寶不肯吃, 後來被餓得實在沒辦法了,還是只能把飯菜吃了下去。
飯菜都是他愛吃的,這反倒更加讓宋佳寶覺得惡心。
剩餘的時間, 宋佳寶無事可做, 這間屋子裏也沒有手機電腦之類的娛樂設備, 只有滿櫃子的書。
宋佳寶翻開書打發時間,什麽書都看,而且他無意中發現, 看書的時候, 時間反倒過得極快。
在這個地方,他沒有對于晝夜的區分,總是吃了看書, 困了睡覺,慢慢的, 連他究竟被困在這個地方多少天也沒了概念。
宋佳寶開始變得頹廢, 連書也不願意看了, 面對牆角坐着,翻來覆去地回憶那些快樂的時光。
日子漫長得像是過去了十年半載,實際上,只是半個月而已。
這半個月裏,徐寒池終于找到了東躲西藏的段流鴛。
在此之前,他當然先去找過段博奧,不過段博奧的嘴硬得很,徐寒池用撤訴也沒能撬開他的嘴,後來反而被段博奧拒見了。
他自己不在乎進監獄,總有人在乎,有人在乎才有可能撬開嘴,所以徐寒池不得不想方設法去找段流鴛。
段流鴛一個生病的小姑娘,按理說蹤跡應該很好尋找,但實際上卻是,她的行蹤被抹得很幹淨,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徐寒池不得已找人蹲守在各個醫院,蹲了半個月,才總算蹲到了來透析的段流鴛。
徐寒池把身邊的人都叫走,一個人去見了段流鴛。
段流鴛看起來比之前送來的資料上的照片還瘦弱,臉上一點氣血也沒有,完全是皮包骨的狀态,很難想象,這樣瘦弱的身軀,能支撐她完成一次透析。
“段流鴛,又見面了。”徐寒池坐在了段流鴛旁邊的椅子上,雙腿閑适地交疊起來,優雅而又貴氣。
段流鴛費力地睜開眼睛,轉動眼珠瞥了徐寒池一眼,立馬閉上了眼。
徐寒池并不介意,直截了當放出了自己的籌碼:“我可以撤訴。”
段流鴛微微側過頭,看着徐寒池:“想要、什麽?”
這樣的動作她做起來也顯得有些吃力,雖然每個月的透析并沒有落下,但太多的事情,還是拖垮了她的身體。
“我已經查到了,你半個月前去找過宋佳寶,我要知道你怎麽找到他的?又是誰,把他帶到來哪裏去?”
“我、不知道……”
徐寒池站起來,“那只能改天再聊了。”
“等……”段流鴛卻出聲阻止了徐寒池。
徐寒池回過頭,“是想起什麽了嗎?”
“是我……連累了、哥哥。”
拖着這麽副殘破的身體,段流鴛還不如死了算了,但她不能,她哥哥希望她活着,并且想盡方法賺錢也要讓她活着,所以她再痛苦,還是撐了下來。
事到如今,段流鴛能感覺到,她真的撐不下去了。
起初,段博奧是一個很不着調的哥哥。
段流鴛和段博奧跟着爺爺奶奶生活,爺奶偏心,吃的喝的都緊着段博奧,買個什麽吃的,也都會背着段流鴛給段博奧。
段博奧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快中秋的時候,家裏提前買了月餅,段博奧能大搖大擺從櫃子裏偷月餅吃,段流鴛連一點月餅渣也吃不到。
哥哥偷吃月餅沒什麽,但她要是敢偷吃,肯定少不了一頓打。
段流鴛從小看不起她這個惹是生非、流裏流氣的哥哥,她拼命讀書,只想着以後能遠離這個窒息的家。
她初一的時候,段博奧犯了一個大錯,把一個學生達成了輕傷二級,對方非要告的話,他就要留案底了。
段流鴛還因為這件事偷偷高興過,不想爺奶卻拉着她去給人下跪,求那家人不要告段博奧。
其實那個時候她快要恨死段博奧了,再也沒理過段博奧,沒過多久,段博奧被退學,出去打工了。
最開始兩年也不安生,沒往家裏寄一分錢,過年一回家反倒花言巧語騙走了爺奶的養老錢,段流鴛哭鬧也沒用,終于還是走到了交不起學費被迫辍學那一步。
段流鴛走投無路,第一次打通了段博奧的電話,心裏咬牙切齒,表面卻哭着發誓以後一定怎麽怎麽孝敬哥哥,哄得段博奧一力承擔了她的生活費、學費。
他們的關系就這樣緩和下來,段流鴛大學畢業後找了工作,大部分的錢也确實打給了段博奧,她把以前從段博奧那裏拿的錢一筆一筆記下來,打算還清之後就一刀兩斷。
結果錢沒還清,她先被診斷出了尿毒症。
段流鴛掏不出錢,就這麽拖了下來,直到過年時段博奧回家,發現她瘦得不像話,問出她得了病得事,把她臭罵了一頓,随後把錢全部轉給了段流鴛,讓她先治病。
比她還回去的總數還多。
從那一刻開始,段流鴛才真的把段博奧當作她的哥哥。
可惜她的病拖得太久,想治好,得要更多得錢,兄妹倆只有爺爺奶奶,沒有靠譜的老輩關系,根本借不到錢,段博奧不得已之下,動了歪心思。
有人聯系段博奧,讓他找徐寒池的麻煩,不管段博奧最後是什麽下場,他會全力承擔段流鴛的治療費用。
段博奧進看守所之前,交代過段流鴛一定要把病治好,其他什麽都不要想。
段流鴛努力這樣做了,卻發現她的身體在每一次透析之後,只會變得更加疲憊,并沒有好轉的跡象,她甚至隐約看到了生命盡頭就在不遠處。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期待自己怎麽活下去了,而是希望,至少哥哥可以從那個地方出來。
徐寒池對兄妹情深的故事不感興趣,敏銳地抓住了段流鴛話裏的重點——段博奧是在別人地指使下來找他的麻煩的,而不是段博奧所說的那樣,因為當年的事一直對他懷恨在心。
那個人為什麽要這件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件事起了什麽關鍵作用?
“那個人是誰?”徐寒池緩緩問道。
“我、不知道……”
“如果你想用這點信息還我撤訴,應該不夠。”
段流鴛并不意外,吃力地道:“我知道、他把、宋、帶去哪兒。”
“哪裏?”
“撤訴。”
徐寒池利落地打電話解決了撤訴的事情,從段流鴛嘴裏得到一個十分意外的地址:
“北塔佳苑022號。”
·
“北塔佳苑022號?”秦飛鶴緩緩念出文件上的名稱。
對面的人回道:“是的,這是位于上林區的別墅區,之前在一個叫做陳婉的女人名下,4年前轉到了徐寒池名下,不過他好像也不常回去住,只有一個阿姨會去做定時清掃任務。”
“他人現在在哪?”
“三醫院,好像一直在找一個叫做段流鴛的女孩兒。”
“知道找她幹什麽嗎?”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的人查到這個段流鴛的哥哥段博奧和徐寒池之間有點過節。
就在國慶期間,段博奧一群人尋釁滋事,把徐寒池打傷了,徐寒池也是個硬茬子,硬是把那一行人全給告了,他又不差錢。”
秦飛鶴看着手裏的資料,陷入了沉思。
他手上的線索有限,只能從懷疑的對象入手,之前在宋佳寶家裏翻到了宋佳寶自己做的事件梳理,宋佳寶已經排除掉了最開始懷疑的姜語合,那麽就只剩下一個徐寒池。
秦飛鶴索性聯系了私家偵探盯着徐寒池,順便查一下徐寒池名下的房産。
宋佳寶失蹤,要有一個地方能關注一個人還不被發現,只能是擁有一處獨立的房産,不想這一查,還真就查處了徐寒池名下的一座空置別墅。
秦飛鶴記下地址,打算去一探究竟。
·
宋佳寶已經對着牆角坐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推測快要一天了,因為他聞到了飯菜的香味,而且變得很困。
睡覺的時間正在變長,但質量卻越來越差,有時候,窗外的鳥叫聲都會讓他突然驚醒。
李開朗一次也沒有來過。
宋佳寶本來以為他很快會出現,也許他們之間會爆發激烈的争吵,甚至你死我活,但李開朗偏偏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這個宋佳寶覺得他是完全被遺落的玩具。
從最開始的恐懼,甚至變成了期待。
他想要和誰說說話,哪怕是李開朗也可以。
但是李開朗沒有出現,他沒有可以說話但對象,那個來送飯的人從來不會搭理他,他也從來沒有抓住過對方。
人太寂寞的話,是會死的。
現在宋佳寶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宋佳寶越來越困了,他疲憊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書,忘記了上一次是看到了那一頁,從第一頁開始,讀給牆角聽。
牆角什麽也沒有,但是那個密閉的空間,讓宋佳寶覺得他處于掌控者的地位,他會讀給牆角聽,牆角一定在安靜地聆聽。
讀得嗓子都要啞了,但是他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可怕的寂寞會從內到外,燃燒他。
突然,宋佳寶似乎聽到了什麽特別的聲音。
孤獨的生活讓他對聲音有了敏銳的感知。
他停下讀書,仔細傾聽門外傳來的聲音:
噠、噠、噠……
有人正在接近,絕對不是之前給他送飯的人。
走廊上,徐寒池一間房間一間房間地搜索,偶爾會看到一個兩個倒在地上的人,卻一直沒有見到宋佳寶的身影,他的腳步慢慢有加快的趨勢。
如果秦飛鶴提前找到了這裏,他并不會特別驚訝,但是,對他來說絕對不算一件好事。
又拐過一道彎,一道純白色的門出現在眼前。
門沒有鎖,似乎已經有人捷足先登進入過了。
徐寒池心裏閃過一絲異樣感,但被人追趕着的緊迫感削弱了他一貫的警惕,他還是推門走了進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床上蜷縮着的人影吸引,忽略了指尖傳來的輕微的震動。
另一輛車咆哮着停在了別墅前,秦飛鶴看到停在前方明顯已經空曠的車,眼中閃過狠戾。
他推開門沖了出去,甚至忘記将打車錢交給師傅,師傅「诶」了一聲,不得不跟上了秦飛鶴的腳步。
大部分門都被推開了,秦飛鶴搜尋起來的速度很快,更重要的是,他能聞到空氣中似有若無淡淡的香水味,預示着另一個人一直在向前尋找。
不過短短一分鐘,他已經跑上了二樓,一路找到了大開的純白大門。
秦飛鶴進去時,徐寒池已經到了床邊,伸手掀開了一點被角,露出丁點柔軟的黑色發梢。
宋佳寶慢慢睜開眼睛,他的部分視野被被子遮住,但他能看見徐寒池的眼睛。
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睛,在秦飛鶴闖進來那一刻,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驚愕。
徐寒池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是秦飛鶴沒給他那個時間,秦飛鶴抓住徐寒池的肩膀,使勁向後一摔,徐寒池很快反應過來,別住了秦飛鶴的腳,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秦飛鶴迅速翻身上來,不依不饒地打向徐寒池,徐寒池那段想說給宋佳寶的話始終沒機會說出來。
反倒因為分心吃了不少虧,徐寒池幹脆靜下心來,一切都等制服了秦飛鶴再說。
宋佳寶恍惚坐了起來,看着兩人扭打在一起的畫面,頭疼得不行,隐隐約約看見房間變得昏暗,外面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兩個高大的身影扭打在一起,不相上下。
那天晚上的場景,與如今何其相似……
他們本是,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好兄弟;他們本是,一路相互扶持鼓勵的好朋友;他們一起走過了最艱難歲月……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變質了的?
怎麽一切都在短短幾個月之內翻了天覆了地?
秦飛鶴終究還是差了徐寒池一些,被反摁在了地上,徐寒池扼住了秦飛鶴的脖子。
盡管秦飛鶴也掐着徐寒池的脖子,但使不上太大的勁,一張俊臉被憋得青紫。
他瘋了嗎?還想殺了秦飛鶴不成?!
宋佳寶反應過來,向四周看去,正巧看到追到門口的司機師傅被眼前的場景吓得臉色慘白,手上舉着一把十公分不到的刀,還在不住地抖着。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吧,腿都抖成篩子了。
宋佳寶還挺佩服自己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搖搖晃晃撲過去,奪過了司機手裏的刀……
這一刻,他的眼睛裏沒有徐寒池,只有瀕死的秦飛鶴以及痛恨的李開朗。
宋佳寶機械地舉起刀,伴随着窗外的響徹天空的雷聲,重重地刺了下去。
徐寒池不敢置信地看向宋佳寶,不明白為何頭頂會傳來刺痛。
宋佳寶拔出刀,眸子裏全是扭曲的恨意,又是一刀刺了進去。
“佳寶……”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徐寒池也沒有說出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感情,也沒有痛苦地質問宋佳寶為什麽這樣做,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叫了宋佳寶的名字。
一切都在他眼中消失殆盡,不會再有隐含的笑意,也不會再有隐晦的愛意,只剩下無機質的灰。
宋佳寶的眼淚落了下來,手還在機械地動作着,那一刻,他回憶起徐寒池對他的好,舉起的刀再也沒辦法刺下去,只聽「砰」一聲悶響,徐寒池的身體砸在地上。
“殺、殺人了!”司機呆滞地喊了一句,幾乎是連滾帶爬跑出了別墅。
宋佳寶的身體搖搖欲墜,在最後一刻被秦飛鶴接住。
一股陌生的香味将他包裹,宋佳寶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秦飛鶴也是因為他的鼓動開始使用香水。
宋佳寶第一個喜歡上香水,那時候一有零錢就會買小樣,然後跟秦飛鶴分享。
他曾買過有一款很小衆的香水,叫做「陌生人」,據說是用化學物質混合而成的,每個人使用後的味道都不同。
宋佳寶使用後,是很普通的甜香,宋佳寶大失所望,把小樣送給了秦飛鶴。
原來那之後,秦飛鶴也有了使用香水的習慣。
似乎只剩後調了,是有點冷淡的木質香,還纏繞着淡淡的煙味,吸多了,會刺激得大腦有點清醒過來。
宋佳寶努力集中精神,聽到秦飛鶴說:“睡吧,等你醒來,一切就結束了。”
作者有話說:
這文寫到一半的時候,我改過文名文案,當時有人說為啥要改,沒有之前的好,我沒有細說,現在文快要完了,我覺得可以說了。
這本文編輯一共找了我三次,第一次讓改文名中的「觊觎」,文案标明cp,作話寫清楚主角是好人;
第二次來找我讓我改作話,一定要寫清楚配角會坐牢;
第三次來找我讓我文案全改。
那種感覺,不是什麽所謂的帶着鐐铐,而是被關在籠子裏,狗籠子裏,只能卑躬屈膝跪在地上繼續寫,我确實是寫不下去了,所以後面更新慢慢斷了。之前也在作話随口說了一下想跑路,但是這畢竟是我的心血,我還是沒辦法利落地放下,還是想着回來給一個結局。
結局有點快,砍了很多劇情,真的很抱歉。
之後應該不會再碰類似的題材了。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被編輯約談過好多次,以後确實想輕松點,哎,反正就先這樣吧,挺累的,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開新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