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鬼
晚九點,南泉市酒吧街上,閃爍的霓虹燈光影交錯,為盛夏的夜添了絲躁意。
街道旁或站或蹲的人群裏,抽煙的寸頭少年拱了拱兄弟的肩,“看那個,混血美女。”
順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低頭看手機的倩麗身影映入眼簾。
長褲短t,卷發微亂,女人穿得很随性,仿佛只是出門遛個彎。唇紅膚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挂鏈的金邊眼鏡,鏡片後一雙漂亮的鳳眼,慵懶不羁。
立體的五官自帶鋒芒,美中夾着一絲攻擊性。
已經有被激起征服欲的男人伺機上前搭讪了。
薄明煙看了眼發小發來的酒吧名,擡頭,視線掠過街尾牆上懸着的燈牌。
她指尖按着屏幕給發小發消息:【你确定是麋鹿不是迷鹿?】
發小秒回:【就我這一家鹿,你到了沒,來吧臺找我。】
靠過來的男人身上汗味夾雜着酒味很難聞,薄明煙蹙了蹙眉,在男人開口之前收起手機,錯開身體,往前走了幾分鐘,徑直進了迷鹿酒吧。
店裏冷氣開得很足,拂去了殘留在身上的暑氣。
天花板和牆上映着藍色星河,搭配着抒情和緩的歌,将浪漫氛圍鋪滿。
吧臺在舞臺的右側,從中間的小道可以穿過去。
舞臺上女歌手音色很特別。
像淌過山石的溪流,清潤,透着些微的涼。
挺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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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明煙走近了,不由得朝舞臺看了一眼。
像是忽然不好意思了,女人放下話筒,轉身下臺,與薄明煙面對面。
設計感十足的白色堆褶吊帶裙,完美地展現了身材優勢,鵝蛋臉,眉峰柔和,眼如桃花。
酒吧裏的光線随着舞臺燈球的旋轉忽明忽暗。
兩人目光就斂在燈光晦暗的瞬間。
分不清是錯開還是相交過。
“滿滿,這裏!”
吧臺最左側,鹿喲捕捉到薄明煙的身影,朝她揮手。
薄明煙出生那天那天剛好是小滿,薄偉澤說她的到來讓家庭更美滿,便取了這麽個小名。
但已經久沒人這麽叫她了。
薄明煙愣了愣,與小心翼翼下臺階的女人慢鏡頭地擦肩而過。
坐在鹿喲對面的高腳凳上,薄明煙問道:“怎麽突然叫我這個名?”
鹿喲解釋:“剛有客人調了杯大暑,看到你,就這麽叫了。”
薄明煙從兜裏拿出一管口紅放在吧臺上:“能給我調杯小滿麽?”
“我去,這色號代購都買不到。”鹿喲美滋滋地收起口紅,“別說一杯小滿,二十四節氣全給你調出來都行。”
鹿喲吩咐一旁的調酒師給薄明煙調一杯,調酒師是個染着綠發的少年,他不敢正面看薄明煙,擺手推脫:“老板還是你親自上陣吧。”
“染頭綠毛天天刺激我,讓做點事又慫了。”鹿喲邊槽邊去調酒師那兒拿搖杯,“這姐姐可溫柔了,又不會吃了你。”
綠毛?薄明煙抓住了重點。
等鹿喲回來,她旁敲側擊地問:“你和陶芯怎麽樣了?剛剛舞臺上唱歌的那個是她樂隊的人麽?”
“唱歌的是客人。”鹿喲将搖杯裏的酒倒入長飲杯中,推到薄明煙面前,“陶芯出軌,我和她分了,我暫時還沒找到合适的歌手,就弄了點歌項目,讓顧客唱。”
薄明煙咋舌。
鹿喲搶在她開口之前說:“別安慰我,我很好。”
薄明煙察言觀色,不憋心靈雞湯了,和鹿喲碰了個杯:“分手快樂。”
鹿喲笑道:“歸國快樂,回來還習慣麽?”
“不習慣,時差還沒倒過來,臨時租的房子也不太滿意。”
薄明煙抿了一口酒。
酸甜的果汁裹着些微伏特加的辛辣。
鹿喲訝異:“你沒回家住?”
“那不是我家。”薄明煙不鹹不淡道,“我也沒跟她說我回來了。”
“她”指的是薄明煙的媽,林慧心。薄明煙十三歲時沒了爸爸,過了兩年,林慧心喜逢第二春,再婚之前她将薄明煙送出了國。
那個重新組成的家對于薄明煙來說還真不算個家,畢竟一次都沒住進去過。
鹿喲遺憾道:“早知道我就不把房子租出去,留給你住了。”
薄明煙溫和道:“沒事。”
又有客人上舞臺一展歌喉。
薄明煙順勢換了話題:“你客人們的唱歌水平都挺高。”
鹿喲哈哈哈笑:“好幾個人都說唱的比陶芯好,長得也比陶芯好看。”
舞臺上彈吉他唱歌的是個胖胖的寸頭男,薄明煙睨鹿喲,輕啧了一聲。
鹿喲補充:“我是說上一個。”
薄明煙想到之前看清的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挑了挑眉,端起酒杯,下意識地将座椅朝當時女人走的方向轉了小半圈。
燈光迷離,人影攢動,又隔着段距離,只能大概看清衣服款型,都不如剛剛那女人穿得好看。
鹿喲嗳了聲:“你國內工作定下了麽?”
“嗯。”薄明煙慢悠悠地轉回座椅,“大學時跟我合租的舍友,她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面試過了,周一去上班。”
鹿喲在調新口味的酒,動作頓了頓,關心道:“工資福利和你美國的那份工作比怎麽樣?”
薄明煙回道:“半斤八兩,不過逢年過節福利不少。”
鹿喲啧啧兩聲,倒酒進三角杯,夾了片薄荷葉做裝飾,推到薄明煙面前:“公司在哪兒?”
想不起來路名,薄明煙掏出手機查找聊天記錄,“玄武路。”
鹿喲湊過去看了眼地址:“我來看看那附近的房源,這兩天就給你找個滿意的租房。”
薄明煙婉拒:“周末我自己找吧。”
鹿喲嗤聲:“你還是好好調時差吧,我反正這幾天也沒什麽事,你都多少年沒回來了,不熟悉路也不清楚房租價格,很容易被坑的。”
上一次回來是六年前,南泉市這幾年拆遷重建,變化翻天覆地,很多東西對于薄明煙來說确實陌生。
見薄明煙沒再拒絕,鹿喲詢問道:“你對租房有什麽要求麽?整租還是合租?還有房租預算多少?”
“合租吧,女生,講衛生,不要随便帶人回來住就行。房租……”薄明煙伸出手指,推着新酒杯靠向之前的空杯,“越便宜越好。”
酒杯裏的薄荷葉飄飄搖搖。
鹿喲默了默,“行。”
兩人邊喝酒邊聊天,不知不覺就過了零點。
薄明煙看了看腕表,“我得回去了。”
鹿喲:“要我找個人送你麽。”
“不用,又沒醉。”薄明煙從座位上起身,與鹿喲揮手告別。
出了酒吧,薄明煙沒着急走,借着酒吧光亮從口袋裏摸出糖盒,挑了個薄荷味的含進口裏。
糖盒扣上的咔噠聲和清脆的巴掌聲重疊在了一起。
薄明煙循聲望過去。
光照不到的暗處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不管是哪裏的酒吧街似乎都有類似的戲碼。薄明煙冷漠地別開了眼,腳步卻在女人的嬌斥聲下頓住。
“我不認識你,別動手動腳的!”
聽音色,是之前在酒吧唱歌的女人。
鬼使神差的,薄明煙腳步一轉,順着聲音走過去。
“過了今晚不久認識了麽?美女你醉成這樣,一個人很不安全的。”猥瑣男說着就伸出了手。
“你到下面認識我爺爺去吧,滾遠點。”
孟栩然邊揮着包亂打邊往餘光可見的光亮方向退,連帶着身體晃晃悠悠的。
路走不穩,但下手挺重,男人小臂上被她包的尖角劃拉出一道長長的紅印子,男人氣急。
“你他媽的,裝什麽清純烈女!”
薄明煙眉頭短暫地皺了一下,習慣性地摘下眼鏡,與此同時,孟栩然踩着高跟鞋,一個趔趄,跌進了她懷裏。
清雅的香水味混合着酒味缭繞在鼻尖。
孟栩然退了半步,擡頭,對上薄明煙的眼。
煙青色的琉璃珠,很漂亮,很眼熟。
這份眼熟讓孟栩然生出一絲心安來,一般來說,這種心安只有家人能帶給她。
孟栩然自然地環住薄明煙的腰,控訴道:“姐姐,有人欺負我。”
哭腔,撒嬌的語氣。
和唱歌時的清冷出塵完全不同。
“……”
如果不是衣服一樣,薄明煙都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糾纏孟栩然的男人在兩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難得蹲到個半醉還長得漂亮的,他舍不得就此放過。
不論是男人沒掩飾欲望的眼神,還是眼淚沾膚的濕濡觸感,都讓薄明煙覺得煩躁。
她把口裏糖咬碎:“還不滾。”
男人猶豫兩秒,還是怕把事鬧大,不甘心地走了。
薄明煙:“松手。”
懷裏的哭包松開了她的腰,轉而摟住她的胳膊。
薄明煙淡漠地扒她的手。
扒開又立刻纏上。
薄明煙深吸氣,不做無用功了,“打電話讓你家裏人來接。”
孟栩然聲音很輕:“家裏人才不管我……”
薄明煙戴眼鏡的動作頓了下,默了一會兒,問:“你住哪兒?”
“不是周末才讓我搬嘛,現在,”孟栩然打了個酒嗝兒,“不是都去你那住麽?”
前半段嘀嘀咕咕的聽不清。
薄明煙鏡片後的鳳眸鎖定她,慢吞吞地重複:“……去我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