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睡哪
孟栩然理所當然地嗯聲,得不到薄明煙的回應,她把眼淚蹭在薄明煙袖子上。
“難道要我睡大街麽,姐姐良心不會痛麽?”
薄明煙食指點在孟栩然額頭上,将她推遠:“不會。”
“……”
四目相對。
一個淡漠沒情緒,一個可憐淚汪汪。
橘黃色的車燈由遠及近,将兩人的影子拉長,車駛離後,街道又陷入了昏暗。
薄明煙突然回想起許多年前走在英國夜路上的自己。
如果不是舍友的妹妹撥錯了號碼,那天,她可能真就露宿街頭了。
也許是酒勁上頭,也許是懶得再耗下去,又或者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原因,薄明煙突然有了個離譜的念頭。
三分鐘後,薄明煙叫的出租車停在了路邊,她将孟栩然塞進後座。
孟栩然抱着她的胳膊:“你不上車麽?”
薄明煙手動了一下:“松手,往裏面去。”
孟栩然聽話地松開手,往裏面挪了一下,又挪了下,拍了拍騰出的位,“來,坐。”
喚小狗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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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司機報了地址,薄明煙傾身幫孟栩然系安全帶。
發梢掃過鎖骨,有些微的癢,孟栩然眯着眼睛,揮開面前的烏發。
動作幅度大,薄明煙側過頭看她。
目光相撞。
一觸即收。
薄明煙坐了回去,給自己系安全帶,漫不經心地問:“你喝了多少酒?”
孟栩然豎起了三根手指頭。
薄明煙瞥了眼:“三紮?”
“嗯~”孟栩然糾正,“三杯。”
三杯就醉成這樣,還敢一個人來酒吧。
駕駛位的中年司機把薄明煙心裏話說了出來:“三杯就醉了?小姑娘還是少去酒吧,不安全。”
“是……朋友回國了我來見見她,我剛還上臺為她唱歌,”孟栩然雙手捂住臉,“真是太羞恥了。”
薄明煙側頭看窗外,回想着那時聽到的歌聲,中肯評價:“唱得挺好的。”
“何止是挺好。”孟栩然放下手,表情認真,仿佛在誇別人似的,“是非常好!”
沉默了好一陣。
像是忍不住了,薄明煙肩膀微顫了顫。
孟栩然眸子轉到眼尾,還沒看清,就被司機爽朗的笑聲勾走了注意力。
“我女兒也愛唱歌,洗澡就開演唱會。”司機吐槽自家閨女一點不留情,“唱得跟鋸木頭似的,還自我感覺良好得狠。”
孟栩然重新看向薄明煙的側臉,已經沒了笑過的痕跡,她嘴角向下,有點失望,還有點不服。
“我可不是自誇,不信我唱給你聽。”
她臉仍舊是對着薄明煙,像回司機的話,更像在對薄明煙說話。
薄明煙挑眉。
司機很捧場,關了車載音樂:“行!你唱。”
孟栩然捕捉到了薄明煙的微表情,也挑了下眉。
她唱的是在酒吧裏沒唱完的那首歌。
車窗外,散發着橘色光暈的路燈在倒退,薄明煙莫名又想起了在英國的那一晚。
兼職到半夜,鑰匙忘帶,她走在寂涼的夜色裏,握着前一天背包被搶後舍友借給她的手機,不知道該聯系誰。
薄明煙已經忘記自己那時的心情了。
只記得,後來,手機那端少女音如清泉,有着讓人心安的魔力。
她說:“你別怕,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還記得,她當時唱的也是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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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孟栩然拖着音調,又傲又嬌。
司機笑着誇:“好聽!”
見薄明煙轉過了臉,孟栩然沖她昂了昂下巴。
薄明煙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下。
車子在樓下空地停穩。
薄明煙付了錢下車,卻不見孟栩然動一下,她繞到另一邊拉開門,孟栩然像是醉意更濃了,臉色緋紅,眼神迷離地看了她一眼,并着雙腿很淑女地出來,禮貌地說:“謝謝。”
仿佛她就是個開門的工具,一看就是被家裏嬌慣出來的毛病。
薄明煙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帶這祖宗回來是對還是錯。
上了樓,打開外大門,薄明煙領着孟栩然走到自己租的房間門口,剛拿出鑰匙,就聽見靠近大門的屋裏傳出不可描述的聲響。
群租房的牆壁都是隔板,隔音很差。
鑰匙插進鎖孔裏,屋裏哭叫聲變得越來越誇張。
薄明煙蹙眉擰開門。
“啊喂,女士!你是被家暴了麽!需要報警麽!”
身後,孟栩然已經循聲過去,還敲了敲對面的門。
薄明煙眼疾手快,轉身一把将她拽進自己租的房間裏,将人抵在了門上。
伴随着門落鎖的咔噠一聲,對面的動靜随之停下。
緊跟着,響起了男人的咒罵聲、開門聲和不知哪間房傳出的笑聲,笑的太張揚,兩間房的人對罵了起來。
一牆之隔,屋外罵爹罵娘甚至還摔起了東西,動靜大到像是不打一架消停不了,薄明煙的屋裏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
月色如水,淌過地板,攀上牆。
薄明煙右手按在孟栩然的唇上,腿抵着她的膝蓋,她聽着屋外的罵聲,有些煩躁地摘下了眼鏡。
鏡架上的鏈子從孟栩然眼前晃過。
孟栩然望進那雙過分漂亮的琉璃瞳裏,呼吸放慢,動了動唇。
柔軟蹭過手心。
薄明煙壓低聲音叮囑:“別出聲。”
氣音,像悶熱天氣裏的一縷風,透着絲絲縷縷的清涼。
孟栩然眨了眨眼。
沾着淚的睫毛撓在手心。
薄明煙手指蜷了蜷,眉頭微蹙:“又哭什麽?”
孟栩然盯着面前出現重影的人,擡手揮了一下。
薄明煙慢慢放開了手。
孟栩然擦掉臉上的眼淚,學她,用氣音說話:“背疼,你兇。”
“……”
薄明煙側身,示意孟栩然坐到沙發上去。
柔軟殘留了餘溫在指腹上,沾在掌心的淚漬尚在。
薄明煙撚了撚指腹,開了空調格燈,從牆腳拎起一瓶礦泉水,長腿支着靠坐在沙發扶手上,往茶幾上的水壺裏灌。
這期間,她擡睫看了眼孟栩然。
對方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秀眉緊蹙,像是在思考什麽難解之題。
水倒完。
孟栩然啊了一聲,她總被流水聲和外面人的叫罵打亂思緒,這會兒才慢半拍地組織好了語言:“為什麽不讓我說話,她、她不是被打了麽?”
“人那不是被打,多管閑事,被打的可能會是你。”薄明煙按下燒水壺的開關,“還有,以後喝醉了不要随便跟人回家,很危險。”
“哦……不是被打是什麽?”孟栩然見她不吭聲,又說,“我也沒随便跟人回家,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
“……”
和醉鬼是說不通道理的。
手機震動,是鹿喲發來了語音,問平安順便又提了一次幫她找房的事。
孟栩然耳朵動了動,視線落在薄明煙打字的手指上。
回完消息,薄明煙掏出糖盒打開,遞到孟栩然面前,孟栩然看了眼裏面五顏六色的糖,搖了搖頭。
薄明煙自己拈了一塊透明的,丢進嘴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還在對罵。
孟栩然歪倒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蹙着眉嘀咕:“好吵。”
屋裏沸騰的水咕嚕響,屋外的罵聲漸漸小了下去。
水壺的按鈕彈回原位。
屋裏屋外都安靜了下來。
薄明煙拿了沒用過的玻璃杯,調了一杯溫蜂蜜水,放在茶幾上,“喝完再睡。”
孟栩然掙紮着坐起來:“睡哪兒?”
房間很小,利用挑高做了複式的設計,床在二樓。
薄明煙沒打算把床讓給一個陌生的醉鬼:“沙發。”
孟栩然喝完蜂蜜水,放下杯子:“那你呢?”
薄明煙拿了條毯子過來:“床。”
“沙發好硬我不要,”孟栩然一把抱住薄明煙的大腿,哭哼,“姐,你再愛我一次嘛。”
猝不及防,薄明煙沒站穩,向前栽,手下意識地撐在了孟栩然頭兩側,身體撐在孟栩然的上方。
薄明煙垂眸。
很近的距離。
近到孟栩然褐色的瞳孔,懸着淚的長睫,眼角下的淚痣,薄明煙都能看得分明。
幾秒後,孟栩然眨了眨眼睛。
薄明煙好笑道:“怎麽再愛一次?”
迎面而來的呼吸溫熱,裹着一絲清涼的香氣。
像薄荷。
薄明煙正要起身,脖子卻突然被孟栩然勾着往下。
唇瓣覆上溫熱,酒香混合薄荷清香。
像軟糖,孟栩然迷迷糊糊地咬了一口,有點甜,有點潤,她猶如幹渴的人遇見甘霖,失控一般的汲取厮磨。
薄明煙呆愣住,沒了反應。
隔壁房傳來一聲響,薄明煙倏然回神,從沙發上站起身,連退了好幾步,撞到了茶幾。
蜷縮在沙發上的人翻身背對她,低聲呢喃,“這糖不甜,還不如讓我睡你……”的床。
尾音聽不大清,像是睡着了。
唇上酥麻感未消,薄明煙指尖從上面撫過,神色陰晴不定。
片刻後,薄明煙拾起落地的毯子抖了抖,蓋到孟栩然身上。随後,拿起桌上的眼鏡,關了燈,在黑暗中摸索着上到二樓。
沙發上的孟栩然長睫顫了顫,舔了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