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宵

薄明煙提前切好了菜留了一半明天早上炒,煮了飯,盛了半碗的量在樂扣碗裏。

多餘的飯加水煮沸加處理好的青菜和瘦肉,不一會兒,空氣裏溢滿了青菜瘦肉粥的香味。

孟栩然坐在書房裏看着電腦屏幕,總不由自主地回想剛廚房裏一幕。

丢開鼠标,頭磕上桌,孟栩然嘆了口氣。

幹嘛要加一句不餓呢,早知道還不如答應。

不然剛剛也沒那麽尴尬了,還能一起吃飯……明明做夢都想……

腦子裏倏然閃過薄明煙剛到家時的模樣。

像小區外堤壩下那條連着江的河,表面無波無瀾,水下卻斂着無數暗流。

孟栩然閉了閉眼,心煩氣躁,她直起身端起手邊搪瓷杯,往裏看了眼。

空了。

遲疑了片刻,孟栩然拎着杯子離開書房,一出門就隐約聞到了粥香。

順着香味,孟栩然緩步走到廚房門口。

裏面熱氣氤氲,薄明煙穿着柔軟松垮的居家服,半長的頭發束在發帶裏,她沒戴眼鏡,五官更顯立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明明在做着煙火氣的事,渾身上下散發着難以親近的清冽感。

對比她在公司裏表現出的溫和,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氣質。

孟栩然手蜷了蜷,搪瓷杯撞在門框上,她回過神,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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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聲響,薄明煙關了火,轉過身,兩人面對面,挨得極近。孟栩然腳步頓住,頭偏了偏,薄明煙下意識地往後,腰靠上冰涼的流理臺。

身後的琺琅鍋熱氣袅袅騰升。

孟栩然從單手拎杯改成了雙手捧,薄明煙垂眸,視線滑過她微敞的衣領,落在了搪瓷杯上。

被這麽一掃視,孟栩然莫名有一種自己來讨飯的感覺,立馬解釋:“我是來倒水喝的。”

薄明煙撇開臉,穩了穩心神,端起琺琅鍋出廚房,丢了一句:“我也沒說什麽。”

一個人吃飯其實挺孤獨的,薄明煙雖然習慣但不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看向廚房方向,孟栩然還站在門口,也在看她。

不知道是剛看過來,還是看了很久。

視線相交的下一秒孟栩然進了廚房,薄明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鍋裏的粥,再擡眼,孟栩然探出半個身子,盯她一眼,縮回腦袋。

薄明煙:“……”

當孟栩然再探頭時,薄明煙略歪着頭,那雙煙青色的漂亮眼睛微微睜大,鎖定住她。

孟栩然想到了家裏那只會玩躲貓貓的孟買貓。

而薄明煙想的是,在英國時,有一只饞嘴小狐貍也是這樣走一步躲半步,探頭探腦,鬼鬼祟祟,最後挪進院子和野貓一起吃了她煮的雞肉。

薄明煙眸色放柔:“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點?”

“那就來點吧。”孟栩然昂着她高貴的小頭顱,驕矜地走過來。

她把比碗還大的搪瓷杯置在桌上,拉開椅子坐在薄明煙的對面,一點不客氣,“半杯,謝謝。”

薄明煙覺得有點好笑,坐在辦公桌後講公事的孟栩然成熟穩重。

眼下,她托着臉等着粥的模樣,讓驕矜裏透着股嬌氣,完全沒了白日裏在公司時的高冷範。

多了份誘人親近的溫軟。

“不是說倒水喝的麽?”薄明煙将粥舀進空杯裏,“果然人類的本質是——”

“真香。”孟栩然搶話道。

兩人四目相對,孟栩然下意識地捂住發燙的臉,臉頰被擠得圓圓的,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

有點無辜,有點可愛。

薄明煙将“打臉”兩個字咽了回去,看了孟栩然一眼,幾秒後,又瞥了一眼,推着杯子到孟栩然面前:“你開空調吧。”

孟栩然:“你熱?”

薄明煙垂下眼簾,抿了抿唇說:“有點。”

“忍着吧,你之前淋雨了。”

孟栩然起身,繞開薄明煙去開客廳的窗。

一縷發絲垂落,薄明煙擡手勾到耳後。孟栩然目光随着她指尖定格在她露出的耳朵上。

混血的皮膚格外白皙,在燈光下,薄明煙的耳朵近乎透明,血絲清晰可見,接近耳垂的位置有一顆小痣。

“你是中英混血?”孟栩然回到椅子前問道。

兩人同時坐下,薄明煙回道:“也不全是,爺爺德國的,奶奶英國的。”

“怪不得這麽好看。”孟栩然拿起勺子攪動杯子裏燙口的粥。

誇得有種不服氣的勉強感,反而顯得真誠。

薄明煙:“但我更喜歡你的長相。”

孟栩然的長相可以說是長在了東方美的精準點上,增一分略顯俗氣,減一分稍顯單薄,正是恰到好處才靜能仙、動可俏。

“商業互捧麽。”孟栩然溫潤的眼裏笑意浮起,一點都不謙虛地自誇起來,“不過我這張臉,是好看,在國外留學的時候,确實很受外國人喜歡。”

薄明煙被逗得牽起唇笑了起來,涼薄淩厲的眉眼被一笑中和。

珍珠白的琺琅鍋在她旁側,襯得濃顏明媚,有種別樣的風情。

兩人之間陌生的距離似乎在逐漸縮短。薄明煙看向孟栩然的目光很柔和。

煙青色的琉璃珠,流光溢彩。孟栩然看着,感覺像是要被吸進去似的,她低下臉舀了一勺粥,問:“你的眼睛是随你父親麽?”

“随爺爺,我父親眼睛是藍色的,要更好看。”

薄明煙說這話時,腦海裏閃過薄偉澤那雙像大海一樣深沉溫柔的眼睛。

小時候的她因為眼睛顏色的問題沒少鬧過情緒,她覺得自己和薄偉澤一點都不像,也常聽些閑言碎語說林慧心出軌了。

聯想到林慧心對薄偉澤和她總是忽冷忽熱,薄明煙也半信半疑那些話。

不過後來,薄偉澤在結婚紀念日當衆表白林慧心維護了她的聲譽,還說最愛薄明煙的眼睛,因為那雙煙青色的眼睛和他敬愛的人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知道薄偉澤最敬愛的人是他的父親,雖然老爺子生前連張照片都沒有,但那時候都默認了薄明煙遺傳爺爺更多點。

“在想你父親麽?”孟栩然忽然出聲問道。

薄明煙神思回籠,才意識到自己舉着空勺沉默了許久。孟栩然搪瓷杯裏的粥倒是肉眼可見的沉了一截,勺裏的也被含進了粉嫩的唇裏。

屋外夜幕深沉小雨淅淅瀝瀝,空氣潮濕悶熱。

“嗯。”薄明煙垂下手,轉移話題問,“還合口味麽?”

“挺好吃的。”孟栩然有模有樣地點評,“不稀不稠,鹹淡适中,瘦肉不腥,青菜不硬。”

薄明煙微銜笑意,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喝粥。

孟栩然:“你是準備以後都帶飯去公司?”

“嗯。”薄明煙頓了頓說,“有精力就弄。”

工作忙,有精力的情況估計也不多。

孟栩然點點頭,過了片刻,驀地開口問道:“你之前說要轉我鍋碗錢對吧?”

薄明煙:“你算算,我轉給你。”

“鍋挺貴的,要你轉我錢太不厚道,要不這樣吧,”孟栩然輕笑着提議,“你帶飯的話,算我一份行不行?”

薄明煙愣了一下:“鍋多貴?”

“琺琅鍋五千多吧,對半分算你兩千五,筷子五百八,樂扣碗便宜,兩百多一套的,再給你打個99折,”孟栩然點着手機計算器說,“去個零頭,三千二。”

比房租還貴!薄明煙微微瞪大了眼,半晌,她問:“你有什麽忌口的麽?”

孟栩然眼睛下彎出愉悅的弧度:“忌辛苦,其他都還好。”

這話讓薄明煙想起小公主十分嘴挑:“還是算了吧,我轉你錢。”

孟栩然:“只收現金。”

薄明煙:“現金沒有。”

孟栩然:“那就擄獲我的胃。”

薄明煙心突地一跳,長睫輕顫,始終沒擡眼。

過了好一會兒,薄明煙說:“明天給。”

孟栩然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輕“哦”了一聲。

毫不掩飾的失落。

搞得像是她欺負人,薄明煙默然片刻,幹巴巴道:“我怕做了不合你口味,浪費。”

“我不挑的。”孟栩然尾音随着上揚的情緒翹起。

薄明煙眉梢微揚:“不挑?”

明顯對這話持懷疑态度。

孟栩然才順下去的毛瞬間又炸了:“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怎麽就覺得我嘴挑呢?”

想到公司裏那些愛八卦的人,她又問:“你是不是聽誰亂說我嘴挑了?”

“你自己說的。”薄明煙提醒她,“我剛回家的時候,你在打電話。”

孟栩然臉騰地一下紅了。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不是我挑,是真的難吃。”孟栩然指腹摩挲着勺柄,“我挑不挑,你給我做兩頓試試不就知道了。”

給自己做飯可以瞎糊弄,多一個人就要考慮對方,很麻煩。

但是給錢……肝疼。

薄明煙思索少傾:“那試試吧。”

對面傳來低低的一聲笑。

這人音色特別,氣音笑招人耳朵癢,薄明煙低着頭揉了揉耳朵,沒看資本家得償所願的笑容,

也沒看見孟栩然眼底随着笑意浮起的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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