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姐姐

夜宵結束,孟栩然主動提出由她收拾,廚房裏有洗碗機,薄明煙便沒和她争活,拿着睡衣進了浴室洗了個澡。

等薄明煙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廚房的燈還亮着,走近了能看見孟栩然一手拈着勺攪拌在杯子裏攪拌,一手舉着手機發語音。

“這周末和姐姐一起回去。”

薄明煙拿着換下的衣服去洗衣房。

出來後,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林慧心在半個小時前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不管怎麽樣,我是你媽媽。】

薄明煙在魚缸牆前停下腳步,推了下眼鏡,有一刻她想問林慧心,除了在她上學時期每個月給生活費,還有哪一點像媽媽。

但這種話說出來只不過是徒增争辯而已。

瞬間的沖動猶如浮光掠影,須臾便沒了蹤跡。

薄明煙沒回林慧心的消息,直接給她轉了三千塊錢。

距離記賬本裏的數字越來越近了,等還完那些錢,就不是了。

将手機揣進口袋裏,薄明煙擡頭看向面前的魚缸。

生态景觀做的很精美,像個童話世界,叫不上名的魚拖着漂亮的尾巴在裏面游蹿。

躁動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客廳的燈突然亮了起來,開的是觀影模式,微光給人一種溫暖靜谧感。

“好看麽?”孟栩然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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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明煙應聲:“挺治愈的。”

以前在英國時傅珺雪常去潛水,薄明煙是個旱鴨子,但又喜歡看小魚漂游,傅珺雪錄的視頻她能來回看大半天。傅珺雪曾讓她養一缸,薄明煙只說,她怕自己照顧不好,也怕擁有過的東西在某一天驟然失去的感覺。

孟栩然将手裏的杯子遞到她面前。

“這什麽?”薄明煙低頭看了眼,“牛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照,牛奶顏色呈米黃色。

孟栩然将杯子塞到她手裏故弄玄虛:“喝了不就知道了。”

溫熱透過玻璃傳到掌心,薄明煙遲疑着抿了一口,有辛辣裹在醇香裏:“裏面放了姜?”

“姜汁撞奶聽過麽?”孟栩然昂了昂下巴,像個鵝,“喝完睡覺,預防感冒,不用謝。”

薄明煙牽唇道了謝,她慢吞吞地喝,想着小公主屬實金貴,忌辛苦,所以給的姜糖和姜汁撞奶,都帶了甜。

“明天你想吃什麽菜?”薄明煙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裏姜汁撞奶。

“周一再做吧,我先回房了。”孟栩然走了兩步,回身說,“對了,我周六回家住一晚,周日回來,會把貓一起帶回來。”

薄明煙眉頭短暫地蹙了一下:“嗯,好。”

孟栩然盯她看了一會兒,沒說什麽,轉身離開。

掌心殘留着餘溫,薄明煙撚了撚手指,等手又涼了等熱意完全退散才回房。

周六,薄明煙睡到下午兩點才醒。

跟進項目後,每天都在加班。薄明煙喜歡這種忙碌的狀态,充足到無暇亂想。

但身體終究是疲憊的。

如果不是有電話打過來,也許她能睡到晚上。

薄明煙摸索到手機,眯着眼睛滑了接聽,開了外放,溫吞道:“鹿喲?”

“你這是剛醒?”鹿喲聽她聲音滿含困意,驚道,“時差還沒調過來?”

“畫了一晚上的圖。”薄明煙掙紮着起身,聲音清明了些,“補覺來着。”

鹿喲提議道:“晚上出來放松放松?”

“好啊,我還欠你一頓飯呢。”薄明煙穿上拖鞋往外走,“你看看想吃什麽?”

“肥水不流外人田,來我酒吧照顧照顧我生意呗。”鹿喲說,“我給你煎牛排做甜品吃~”

薄明煙笑道:“行。”

挂斷電話,薄明煙走出房間,下意識地往主卧方向看了眼。

早上快睡着的時候她聽到了關門聲,孟栩然應該是那時候離開的。

薄明煙收回視線,進了衛生間洗漱,随後去樓下拿了快遞。

從國外海運寄回來的衣物今天總算是到了。

等挨個兒拆完收拾好,太陽落了山,房間內籠了一層暗色,從飄窗往外看,萬家燈火陸陸續續燃起。

薄明煙換了身衣服,簡單化了個妝,出門去到迷鹿酒吧。

還不算高峰期,酒吧已經零零散散坐了一半的人,舞臺上有個女歌手抱着吉他唱民謠。

薄明煙随着鹿喲到了樓上卡座,服務員上了牛排、果酒和熔岩蛋糕,賣相很不錯。

“熔岩蛋糕化一會兒再吃,”鹿喲請求道,“我這幾天搞活動,幫我宣傳一下呗~”

薄明煙溫聲應好,拍了照發了朋友圈:“新請的歌手麽?”

鹿喲:“嗯,你感覺這個主唱唱的怎麽樣?”

薄明煙:“還行。”

“他們都說沒上次那個客人唱得好,不過我覺得可以了。”鹿喲話鋒一轉,“對了,這幾天有點忙,就沒問你,後來見到那個房東了麽?長得漂亮麽?好相處麽?”

薄明煙:“挺漂亮也挺好相處的。”

鹿喲:“多漂亮?”

薄明咽下嘴裏的牛排說:“你見過她的。”

“嗯?”

“就是上次唱歌的那個客人。”

“這麽巧?”

“還有更巧的。”薄明煙切着牛排,悠悠地補充了一句,“她還是我前舍友的妹妹,我的新上司。”

鹿喲驚得蹦出兩字:“卧槽?”

沉默了幾秒,鹿喲關心道:“那你倆私下的接觸會不會影響到工作?”

“不會,她還不知道我和她姐認識,而且她公私分得挺清。”薄明煙放下刀叉,抿了一口果酒說,“前兩天一起吃了夜宵,我還擔心她在公司特別關照我的,有意保持距離避嫌。”

“你可真是,別人都巴不得被關照呢。”鹿喲追問,“然後呢?”

“後來發現真是想多了,在公司裏我和她的交流僅限于她給我下任務。”薄明煙頓了頓,話音裏帶着微不可察的笑意,“這人上下班兩幅面孔,上班的時候挺高冷,半分情面都不給。”

鹿喲啧啧兩聲:“下班什麽樣?”

“下班,就像解除了封印一樣。”

話音剛落,服務員上了一份油炸鱿魚圈,話題被打斷。

薄明煙腦海裏回想起,這幾天她無意間聽見孟栩然打電話的內容。

有時候是吐槽公司裏的中年老男人,會氣鼓鼓地詛咒對方腦袋只掉毛不長毛;有時候是愧疚地反思是不是對實習生太兇了,說她們剛畢業就要遭受她的“毒打”真的太慘了;有時候是委屈巴巴地哭訴設計部的又約着去撸串了,又不帶她,然後又自我安慰地說衆人皆胖唯她獨美。

等服務員一走,鹿喲看向薄明煙,忍不住問:“想到什麽了笑這麽開心?”

勺子的鏡面上倒映出唇角的弧度,薄明煙抿了一下唇:“沒什麽。”

“你不對勁哦。”鹿喲盯着她笑得不懷好意,開玩笑道,“孤女寡女成天共處一室,朝夕相處的,小心日久生情哦~”

薄明煙挖蛋糕的動作停了一下,随即笑道:“想太多,又不是人人都彎,我也不是第一次和女性合租了,你見我有日久生情過麽?”

鹿喲癟了癟嘴,沒說話。

認識二十年,別說日久生情,鹿喲就沒見過薄明煙對誰動過心。

相處久了就會發現,薄明煙這人極為涼薄,以前是性子高傲難以親近,後來是表面溫和本質不變。她不會主動維系感情,也不會因為感情淡了而傷懷,就好像沒有什麽人或者物是可以讓她在意的。

當初如果不是鹿喲隔三差五找薄明煙聊幾句,也許兩人就斷了來往了。

但可能是因為巧合太多給人一種太有緣的感覺,鹿喲總覺得這次不一樣。

“就是個小妹妹而已。”薄明煙語氣很平,“雖然不肯叫姐。”

說到這兒,薄明煙的思緒被短暫地拉回到了過去。

歌唱比賽那會兒。孟栩然嘴還挺甜,一口一個姐。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孟栩然突然不叫她姐了,開頭就是一個“你”字。

這事還是傅珺雪發現的,指責孟栩然不懂禮貌:“人比你大五歲呢,叫姐。”

那會兒孟栩然大約是不服氣,甩了一句:“才五歲又不是五十歲,五十歲我就叫她,太太。”

前面都理直氣壯的,尾音卻弱了下去,還是欠揍的腔調,但裹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鹿喲揶揄道:“年下不叫姐,心思多少有點野。”

薄明煙輕笑着搖了搖頭,表示無奈。

桌上,鹿喲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來看了眼,起身道:“滿滿,我有事要處理,你自己先玩一會兒,要是想回去了,微信跟我說一聲。”

薄明煙善解人意道:“去忙吧。”

吃完蛋糕又坐了一會兒,薄明煙拿出手機想和鹿喲打聲招呼就回去,字才打了一半,聽人叫了她的英文名。

“miya!”

薄明煙擡頭。

幾步遠外,傅珺雪明豔姣麗的臉上挂起笑容,走近了說:“就你一個人?”

薄明煙牽起唇角:“嗯。”

“介意拼個桌麽?”傅珺雪說,“樓下太鬧了。”

薄明煙:“不介意。”

“還有我妹,”傅珺雪轉頭對着身後說,“別玩手機了,嚷着要來,來了又只顧着玩手機。”

酒吧裏燈光昏昧,薄明煙先前沒注意到傅珺雪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她歪了歪頭,看見了後面低頭玩手機的孟栩然。

傅珺雪邊把孟栩然往前面提溜,邊對她介紹薄明煙:“這是我朋友,在英國和我合租了三年的室友,以前你經常打電話騷擾她,還不肯叫人姐。”

那句“年下不叫姐,心思有點野”在腦子裏倏然回蕩了起來。薄明煙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

此時,孟栩然手機屏幕上,畫面定格在一條百合視頻的中段,年下貼近年上的耳朵,字幕欄裏是“姐姐……”,滿屏彈幕的【她好會!】【年下叫姐姐,嘴甜心思野】

再聽傅珺雪這話,孟栩然單邊秀眉上挑,收起手機,眼皮輕擡,眸光微垂着落到薄明煙眼裏。

“我以前這麽不上路子麽?”

樓下歌手唱的歌到末尾部分,沒了詞,拖着長調哼了一段。

孟栩然含着笑意拖長的聲音,在吉他弦被撥彈了一聲後,落入耳中。

“姐姐?”

薄明煙心裏倏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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