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東臨碣石

林見一來, 賀長生就有所察覺,他對着顧妨,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當他安安靜靜端坐着, 只是微微眨一下眼睛,都像是一只绮麗的蝴蝶在花間展翅,瞬間讓人目眩神迷。

顧妨有一瞬間被他那頗具欺詐性的外表給迷惑了。

“林見回來了,如果你的話不方便讓他聽到,就下次再說吧。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直接問。”賀長生沒有看窗外一眼, 就知道這裏來人了。

顧妨收回眼神,悠然說道:“那麽我下次再來找你。”

賀長生打了一個哈欠,完全随她的便。

“我真是羨慕你。”顧妨站起來,準備離開, “你怎麽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當作沒有發生,與你完全無幹的樣子呢?”

賀長生聞言,動作一頓, 随後真摯地提出一個靈魂問題:“有沒有可能, 是真的和我沒有關系呢?”

“我不知道老狐貍是怎麽想的。”顧妨說, “我雖然很喜歡你,但是當他把你帶回來宣布收你為弟子的時候, 我還是覺得太殘忍了。”

“顧妨……”賀長生喊住她。

顧妨回過頭。

“無所求者滿載而歸,貪欲者一無所有。”賀長生告慰她。

顧妨搖了搖頭,擺擺手,走了。

而且還是爬窗走的。

她離開沒有多久,就有人敲賀長生的房門。

能來的還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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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賀長生說。

門被推開, 林見站在門外。

“早飯呢?”賀長生覺得現在正好是吃早飯的時候。

“我過來就是想要告訴你, 食堂的早飯已經做好了, 你可以去吃了。”林見不進他的房間,在門口用鞋子踢了踢地板。

“你不是給我拿了早飯嗎?”賀長生都看見了。

“我沒有……”林見撒謊。

“那就去拿來。”賀長生十指纖纖,一副太後作派。

“我不想去拿。”林見坦誠。

賀長生想了一想,朝他招手。

林見眯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人沒有動。

“過來。”賀長生溫柔道。

林見受不了他這種說話的語調,所以他就算知道走過去沒有什麽好事,還是忍不住按照賀長生所說的,走了過去。

賀長生等他過來後,立刻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了過去。

林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賀長生做這個動作,不是想要對自己做什麽親密的事情。

“你汪一聲讓我聽聽。”賀長生笑着哄道。

“為什麽?”林見不解。

“你先做。”賀長生說。

林見覺得有詐。

賀長生催促一般,搖了搖他的衣襟。

“汪。”雖然屈辱,但是林見還是按照他說的話去做了。

誰叫這個人是賀長生呢?

“再來一聲。”賀長生要求。

“汪。”

“這就對了。”賀長生一下子收起笑容,用力将林見的衣襟抓緊,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沉着臉說,“你就是我的小狗,主人讓你做什麽,你就乖乖去做。我現在讓你去給我拿早飯,你聽懂了嗎?”

林見一愣。

“我話不想再說一遍。”賀長生用手拍了拍林見的臉,“別忘了,我一開始是為了什麽才把你帶來伏羲院的。”

“為了……你。”雖然人是有點傻了,但是林見還是乖乖答話。

“那就快去。”賀長生放開他的衣服,拍了拍手,翹起二郎腿。

林見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松散了的衣襟,再看看賀長生,最後還是轉身出門,去把一早就準備好的早飯給他端來了。

拿起筷子,賀長生眯着眼睛笑着吃了。

果然在伏羲院,是沒有人可以忤逆自己的。

林見撐着臉,看着賀長生萬事不挂心,游刃有餘的表情,不得不服氣。

若他有賀長生半分的沒心沒肺,根本就不用為了他的一舉一動而心意大亂。

賀長生吃着吃着,終于想起關心林見了,他問:“你吃了嗎?”

“吃了。”林見說,“本來想帶來和你一起吃的,但是你喜歡吃的東西沒有那麽快做好,我等了一下。”

賀長生的筷子一頓。

林見對他這麽好,自己這樣對待他,好像确實不太做人。

天可憐見,賀長生居然自省了。

雖然他這個行為只有內心活動,而且很快就一掀而過了。

“嗯哼。”林見坐在他的對面,出聲提醒他,自己還在。

“你去玩吧。”賀長生決定體諒一下他,“等我吃完了,我會讓過路的人來收拾碗筷的。”

伏羲院的人天天罵賀長生沒良心,真的沒有罵錯人。

林見咬牙切齒。

賀長生一臉不以為意,還覺得自己十分貼心。

“你剛才和師姐聊什麽了?”林見裝作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問他。

賀長生想了一下,他覺得顧妨的意思應該是不想要讓別人知道她來和自己談話的事情,于是他果斷選擇了閃避,“沒有什麽。”

事實上,也是真的沒有什麽。他們還什麽都沒有聊起來,林見就來了。

“哦,我看氣氛好像不太對。”林見話中有話。

賀長生心虛了。

他這樣也能看出來。

他的表情讓林見更加肯定了有鬼。

林見恨得很,“要是這個世界上有懸崖,要我和你抱着一起跳下去死掉,我肯定會照做!”

賀長生看了林見一眼。

林見對上他清澈見底的眼睛,頓時一愣,然後後知後覺自己剛才說了一些埋藏在心底也不能說出來的話,他放柔了表情,想要立刻解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我們一起跳崖,你可能會死,我一定死不了。”賀長生老實說。

林見人恨不得直接用頭撞桌子。

和賀長生說話,真的不能用普通的方式。

“我又怎麽得罪你了?”賀長生倒不是笨蛋,林見會說出那句話,估計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就是受不了自己。”林見說實話。

“那你應該自殺,拖上我算什麽男人?”

“我就是受不了自己那麽在意你。”林見憤恨道,同時他郁悶地發現,賀長生說的沒有錯,自己算什麽男人。為什麽他要把自己的感情強加在賀長生的身上?

林見只是糾結了一下,很快就釋然了。

我喜歡他,我不把感情加在他的身上,我要把這份感情放到哪裏?放在自己的心裏,百年後和棺材一起埋了,墓碑上寫,我林見愛慕賀長生一生,但是羞于表達,遺憾終生嗎?

呸!

賀長生看了他一眼,順便把早飯給吃完了。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林見嘀嘀咕咕。

“你喜歡我,你不在意我的話,你幹嘛喜歡我?”賀長生認真地說。

林見傻住。

“我吃完了,你要是太閑,就幫我還餐具吧。”賀長生掏出手帕,優雅地擋住自己的嘴巴,拿起一旁的茶水漱口,接着擦了手。

林見還在失神。

“吃飽了,有點無聊,找傲竹他們來給我唱戲吧。”賀長生是這麽打算的。

“大師兄。”林見着急地抓住他的手。

賀長生被他抓住手腕,皺眉,然後伸出另一只手,将原本被林見按住了的袖子抽出來。

說話就說話,動手就動手,不要動他的衣服,很貴的。

“你真的懂我喜歡你嗎?”林見懷疑自己是不是氣極幻聽,他總覺得剛才賀長生說的那句話,和以前不一樣。

“懂了懂了。”賀長生用敷衍的态度點頭。

雖然他現在的态度看起來不像是懂了,但是林見知道這是真話。

于是乎,林見可恥地發現。

自己又被哄開心了。

真是沒有尊嚴啊。

林見又鄙視自己,又為此而開心。

“那你覺得怎麽樣?”林見小心翼翼地問。

賀長生擡起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右側,說道:“我要考慮一下。”

“那……在你考慮期間,我做什麽可以加分?”林見很謹慎。

賀長生低頭看了一眼,說:“先好好對待我的衣服。”

林見立刻放開手。

“其餘的看你表現,看我心情。”賀長生很随意。

林見哼哼。

“你最好對我的态度好一點。”賀長生威脅他。

“好吧……”林見妥協了,同時為自己鳴不平,“這個世界上能有多少人有我對你好啊。”

“是嗎?信不信我現在随便一招手,就能喊來起碼十個對我好的人。”賀長生對他的話表現出不屑的态度。

林見站起來,收拾碗筷,他一邊勞作,一邊說:“起碼伏羲院沒有這樣的人。”

賀長生但笑不語。

“你想再和我調情一下,還是想讓我去修煉,讓你一個人呆着?”林見問賀長生的意見,從今天開始為了攢賀長生的好感度而加倍努力。

“希望你努力,我比較喜歡強一點的人。”賀長生如是說。

“你再多說兩句,我可能可以修煉超過師父了。”林見還是和他調情一兩句。

“比方景新厲害又怎麽樣,你要是能比我厲害,我就是你的囊中物。”賀長生斷言。

林見傻眼,然後鄭重地問:“此話當真?”

“珍珠都沒有這麽真。”賀長生說了一個老到掉牙的笑話。

林見立馬端着盤出去,準備去修煉了。

看着他的背影,賀長生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失笑。

“傻瓜。”

林見離開後,賀長生立刻就喊來菊白清和傲竹唱戲。

戲唱了半天,顧妨又來了,約賀長生去後山散步。

賀長生看着穿着戲服咿咿呀呀的菊白清和傲竹,問他們:“你們介意我稍微離開一下嗎?”

唱戲唱到口渴的兩人坐在凳子上,歡天喜地地送賀長生走,“我們不介意,不介意。”

“大師兄請,大師兄慢走。”

“我很快回來,你們不要失落。”賀長生說。

“我們不失落。”

“對對對,不失落。”

賀長生就這樣跟着顧妨走了。

他們前腳一離開,菊白清和傲竹後腳立刻溜之大吉。

為了不被賀長生回來的時候逮到,他們兩個人專門往偏僻的地方躲。

最偏僻的地方,當然就是修煉場。

正經的伏羲院人,誰去那種地方修煉啊。

他們這麽想着,然後在那裏遇到了林見和唐稚。

他們不僅在修煉,還很認真。

兩人坐下來看熱鬧。

唐稚甚少用劍,他是個符修,擅長五行術。林見主修劍,其次修陣法,但是其他法術也有涉及。一開始,唐稚攻,林見防禦。後面,林見漸漸突破了唐稚布下的陷阱,反手攻擊他。

冷冽的劍一橫,狂風動,劍尖直指唐稚。

唐稚一愣,随後摔坐在地板上,笑着認輸,“你贏了。”

“因為你不認真。”林見知道唐稚并沒有用全部的力量。

“我的小師弟啊。”唐稚汗顏,“我剛吃飽早飯,衣服都沒有穿好,就被你拉來幫你訓練,我能有什麽鬥志啊?”

林見冷哼,然後收起劍。

菊白清和傲竹兩人看了,為林見鼓掌。

林見是勤奮的,可以說是伏羲院最勤奮的人。剛開始的時候,都說他天賦一般。但是,誰說努力不是一種天賦呢?林見的進步是肉眼可見,而且驚人的。

“我會用實際行動感謝師兄你來幫我的。”林見說,并且朝他伸出手。

唐稚将手給他,林見就将自己拉了起來。

“再來一次吧。”林見提議。

“不了。”唐稚看向一旁看戲的兩人,建議道,“你們兩個來一個人吧。”

菊白清和傲竹在考慮。

“菊師兄,竹師兄。”林見現在才發現他們兩個人來了,“大師兄不是說要找你們去唱戲嗎?”

“是啊,我們唱了。”菊白清說。

傲竹松了一口氣:“按照大師兄過分的要求,我們本來一早上都要在那裏唱戲的。還好顧妨來了,把大師兄帶去後山散步了。”

“哦,這樣。”唐稚很淡然。

林見的表情如遭雷劈。

唐稚:“……”

“我來陪小見見練練吧,我很久沒有動手了。”傲竹毛遂自薦。

他話剛落音,林見就拉着唐稚跑了。

傲竹的手剛舉起來,這下尴尬地立在半空中。

菊白清忍不住笑了:“撲哧。”

“你敢嘲笑我?”傲竹和他扭打起來。

還是那句話,不懂伏羲院一個傳承多年的修真門派,為什麽弟子間打架永遠喜歡肉搏。

林見拉着唐稚,狂奔往後山。

“你做什麽?做什麽?”唐稚被吓了一跳,“鞋子要掉了,你冷靜,先說怎麽了?”

林見抓着唐稚,來到了後山。

他們走了沒有多久,就遇到了一起散步的賀長生和顧妨。

林見立刻按着唐稚的腦袋,兩個人躲了起來。

唐稚無語到極點,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噓。”林見示意他小聲。

唐稚實在是不懂他發什麽神經。

林見在偷窺着賀長生和顧妨。

賀長生的雙手背在身後,怡然自得。顧妨站在他的旁邊,臉上的表情不同于往常,既惶恐不安又有一些隐隐約約的期待。

兩人交談。

說到了某句話的時候,顧妨突然激動地往旁邊逃跑。

她跑的時候,眼睛有淚花。

賀長生目送她離去,嘆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

花叢中有一只蝴蝶飛過。

賀長生從它的旁邊路過,離開了後山。

唐稚不明所以,然後……

“疼疼疼,你幹嘛抓我的肩膀。”唐稚的肩膀突然被林見用力一抓,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是說,師姐沒有可能喜歡大師兄嗎?”林見激動地說,“你看看剛才是這麽回事?”

唐稚:“……”

林見落寞地蹲在草地上,拔草。

他好不容易在賀長生那裏得到了一個機會,結果現在居然出現了競争者,那個人還是顧妨。

“你誤會了。”唐稚終于知道林見這幾天抽什麽風了,“顧妨就算有喜歡的人,也絕對不是大師兄。”

“那剛才的事情,你要怎麽說?”林見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少給我賣這一套。”唐稚已經對他的為人清楚不過了,“我不好說,我覺得這應該涉及一個人。你要是想要知道,就去問師父吧,就說,你想要知道關于石東臨的事情。”

林見一愣。

那一個出現在萬法論壇,弄出煉人陣法的石東臨。

他和伏羲院有什麽關系嗎?

“你就算不去找師父,他最近應該也要找你,因為是你破了石東臨的陣法。”唐稚猜想。

唐稚想的沒有錯,當天晚上,方景新就讓人來傳話,說要找林見。

林見抿嘴,獨自前行。

在賀長生離開伏羲院的六年裏,其實林見對着的人最多就是方景新。

當初他留在伏羲院的時候,顧妨和唐稚還專門找他談話,說方景新現在在修煉的關鍵關頭,可能沒有空指導和教育他,不過他不用擔心,他們四個師兄師姐會承擔這個責任。

結果,沒有多久,方景新就找上林見。

說要親自教授他。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衆人都吓了一跳。

依照林見的天賦,就算他加倍努力,也還是差一點,但是有方景新在一旁輔助。只要他願意努力,就一定不會白費力氣。

可以說,除了賀長生,方景新是林見在伏羲院最熟悉的人。

只是他們也确實有段時間沒有見面了。

方景新在藏書閣的屋頂看星星,等着林見來。

“師父,四師兄說你找我。”林見飛上屋頂,來到方景新的身旁。

“是的。”方景新笑吟吟,讓他坐下。

林見聽話地坐在他的旁邊。

“我聽長生說了你們在萬法論壇的遭遇,是你破了那個陣法。”方景新闡述事實。

“是的,我已經把那個陣法複刻下來了,如果師父你要研究的話……”

“不需要研究,那就是伏羲院的陣法,之前被人偷了罷了。”方景新說。

林見一愣,随後小心翼翼地問他:“偷走陣法的人是不是就是……”

“石東臨。”方景新轉過頭,看着林見笑。

林見從未見過方景新的笑容那麽傷心。

“真是讓人懷念的名字,當年我從外面撿這個小孩回來,他說他沒有名字。我對他期許很高,所以為他取名石東臨,寓意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因為我以為他将會像一塊堅固的石頭,持之不倦地看着深邃的深淵,不撼動不轉移心意。”

林見沉默。

“既然你們遇見了,那我也該告訴你了。”方景新望着天上的星星,“他是我曾經的弟子。原本被我期許成為下一任伏羲院的掌門,同時也本應該是伏羲院的人間行走者,深淵守護人。”

千裏之外,同一輪明月,同一條星河。

石東臨仰頭看着,笑着,沉默着。

方景新娓娓道來。

其實故事也不難。

按照天算,深淵将會開啓,但是方景新無法以壯年的狀态熬到深淵開啓的那一天,為此,他必須早早開始挑選關閉深淵的人。

他下山,歷經六七年,終于在一個貧苦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小孩。

他一看到那個小孩就知道,他天生明目,加上是無命格之人。

這樣的小孩,是活不久的。

但是,也是最有潛力的。

方景新問他,如果他願意成為下一任深淵守護人,他就帶他回伏羲院,讓他活下去。

小孩子那時候不懂什麽叫做深淵,也不懂什麽是兇獸,他只有一個活下去的念頭。

在這個肮髒的地方活下去,讓所有抛棄他的人後悔。

所以,他答應了方景新的要求。

方景新看出他心性狠戾,并不純粹。

但是那時候,他只一心想着必須要挑選一個最可能封印深淵的人。

那個小孩就是石東臨。

也許是因為從小的生活,石東臨比起一般的小孩早熟。他很懂事,早早就和伏羲院的大部分人打好關系。而且他也有天賦,還努力。

就像方景新所期待的一樣。

後面,方景新又分批收了四個徒弟。

除了唐稚,其他三個都很親近他,尤其是顧妨。在方景新全心全意培養石東臨的時候,多多少少無法分出心神給其他弟子,這種時候,都是石東臨來完成這些事情。

他真是一個理想的弟子。

方景新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會繼承自己的衣缽,所以陸續把深淵的事情和他交代了。

深淵就是滄海,你就是那一塊觀望他的石頭,你要堅定,你要一次比一次努力,凝視深淵,打敗深淵。

封印深淵需要付出很多,有時候甚至是知道生命。

但是這是伏羲院的某一種使命,任由別人不解、嘲笑、坐井觀天,伏羲院的繼承人,都要矢志不渝。

聽到了死亡,石東臨的表情有所松動。

方景新那時候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情。

然後,悲劇就發生在,石東臨第一次凝視深淵的時候。

長久以來,兇獸就徘徊在深淵的裂口附近,它們伺機逃脫,以及……等待着伏羲院的人的到來。

它們看到了石東臨,知道了他是下一屆的深淵守護人,它們嘲笑他、威脅他、恐吓他,給他看了無數的伏羲院的歷屆掌門是如何在深淵下葬身的,以及其餘的修真界人是如果诋毀以及不屑他們的。

“伏羲院的人死了,死得好啊。”

“只要我們能活下來不就好了嗎?”

“太慘了,不過我會為他們流一滴眼淚,哈哈哈哈。”

深淵下,埋葬着的都是伏羲院的天才修真者。

他們死後,沒有得到什麽,只有無邊的黑暗與永眠。

死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可能被拉進深淵,面對永無止境的恐懼。

你有這樣的覺悟嗎?

石東臨崩潰了。

兇獸讓他看到的畫面都是事實,是過去,也是自己的将來。

如果他成功了,他就是被人贊美一句的骨頭。

如果他失敗了,他就是被萬人唾棄的廢物。

越是凝視深淵,越是被深淵影響。

石東臨在和兇獸對視的那一瞬間,仿佛經歷了千百年的折磨。

那是石東臨成為伏羲院弟子後,第一次以人間行走者的身份出門,也是第一次直面兇獸。

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的想法。

再回伏羲院,他沉默不語。

就連最疼愛的顧妨也不理會。

他不說一句話,然後在那天晚上,引發了一場悲劇。

石東臨來到藏書閣,席卷了伏羲院的心血秘籍,尤其是偷走了唯一一個可以封印深淵的陣法。随後,他放了一把火,意圖把自己帶不走的毀掉。

當藏書閣起火的時候,伏羲院每個人都不敢置信。

趁人們被大火吸引了注意力,石東臨往外面逃跑。

也就是那個晚上,他在離開大門前,遇到了剛好起來上廁所的唐稚。

唐稚是他唯一一個怎麽樣都無法攻破的人。

到了那個時刻,石東臨也沒有什麽好僞裝自己的了,他陰沉笑着,問唐稚:“為什麽你偏偏不喜歡我呢?”

“我活了太久,看了太多人,我一眼就知道,你我非同道人。”唐稚望向大火的方向,“你看,我判斷得沒有錯。”

“你要阻止我嗎?”石東臨問唐稚。

唐稚搖頭,老實說:“我不是你的對手。”

“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為什麽還要攔在我的面前?”石東臨歪頭笑。

唐稚拿出了自己鮮少用的劍。

“此劍名為明月光。”唐稚說,“把你拿走的伏羲院的東西留下來!”

唐稚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如果他把他拖下來,其餘的人來了,就可以制服石東臨。

當然,結果大家都知道。

唐稚失敗了,而且被石東臨打下了一個夢魇咒。

唐稚将會在睡夢中,一次又一次被噩夢侵襲,直到死去。

大火很快就被撲滅。

方景新趕去,一下子就看到唐稚受傷倒在了地板上,明月光被折斷了。

“小稚!”方景新甚至不能再去追石東臨,因為救唐稚要緊。

唐稚看了方景新一眼,暈了過去。

當他失去了意識,要面對的就是無邊的噩夢。

這個詛咒,來自伏羲院秘籍裏古老的一個法術,解咒的辦法也在同一本書裏,但是被石東臨拿走了。

這一次發生的叛變,對伏羲院的改變是巨大的。

方景新的期盼被打破了,藏書閣失去了珍貴的書籍,唐稚命懸一線。

方景新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如果不是他沒有注意到石東臨的改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最重要的是,唐稚會這樣一直做着噩夢。

有法術幫忙,他當然可以活久一點,甚至是幾年、十幾年,更多甚至是幾十年,但是他生不如死。

伏羲院是一個少了誰都可以活下去的門派。

但是有些人卻始終心裏有根刺。

這一切的改變,來自某一天,方景新收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的信。

司馬靜。

“我聽說了伏羲院發生的慘事,很多年過去了,若你感興趣,我可以指引你去找個人。此人名為賀長生,事情會很有趣的。若你想要見他,趁快,因為他命不久矣。”

對。

石東臨之前的人間行走者是方景新。

但是方景新第一次見賀長生是在懸崖邊上,石東臨是在下雨的屋檐下。除此之外,伏羲院本該沒有人在外面瞎逛了。

當年出現在賀家,打着伏羲院的名頭招搖撞騙的人,就是司馬靜。

和伏羲院有淵源,唯一一個可以活在這個人世間的兇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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