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瑪格麗殺死了兩名神仆,免去了被丢在她這裏的‘垃圾’還沒異變就因挖心慘死的命運。她走過去查看了一下那個人的情況,她身邊的下屬也跟着她一起。
……
“傷勢太嚴重了。”她的一名下屬倒吸了一口冷氣,開始搖頭,“他已經不可能活下來了。”
另一名下屬接話,“倒不如說他怎麽能堅持到現在還沒死。”
一名下屬嗓音粗啞地對瑪格麗嬌笑,“他的臉被毀的很嚴重,不過看骨頭的樣子,他之前應該長得不錯,是個大美人。啊……真羨慕,真羨慕!”
下屬之間互相交流,“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異變,異變之後會不會重新長出臉。”
“希望能長得漂亮一點,我們之間長得能看的也太少了。”
“長得漂亮有什麽好,會分走我們的寵愛……”
因為瑪格麗更青睐人類審美下美麗的事物,所以異變而成的下屬們都努力把自己往她的審美帶,變幻成能更讓她喜歡的樣子。互相争奇鬥豔,指望獨得恩寵。
不過能做到變換形貌這一步的不多,瑪格麗身邊的美人數量倒也沒多誇張。大多異變生物還是多嘴多頭,能止小兒夜啼。
因為直接就把小孩吓死了。
那名險些被神仆挖心的人躺在地上,看着他們慢悠悠的聊天,麻木的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天空。明明還沒有死,卻已經沒有一絲活着的氣息。
他好像并不在乎有沒有人來搶救他,不在乎能不能活下去。生命在這一刻終結對于他來說好像也不會怎麽樣,他沒有期待也沒有渴望,人世間的一切對于他來說似乎都變得不重要了。
瑪格麗邁步走到他身邊,她的下屬自動自覺地為她讓出道路,眼疾手快地幫她清理腳下的碎石。
瑪格麗站在癱倒在地的男人身邊,低下頭看着這個因為她殺死花神殿神仆而被順帶救下來的人。“你因為什麽不想活下去?”
男人沒有回答,沉默的像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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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不是很在乎他的沉默,也不覺得冒犯,畢竟這人一看就已經‘壞掉了’。
但她也沒有離開,而是又問他,“你犯過什麽罪?”
男人的眼睛終于輕輕眨動了一下,他被燒的已經看不出嘴唇輪廓的嘴嗫嚅了一下,終于吐字。“我的出生……是罪。”
瑪格麗:……
瑪格麗皺了一下眉頭。
瑪格麗不喜歡以出處論英雄,這句話對于她來說是又一個不能被容忍的雷點。她被這句話紮了一下,低下頭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覺得自己和這個男人很有緣。
被折磨被欺辱的人很多,但折磨手段全都踩爆了她的雷區……瑪格麗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小倒黴蛋。
她站在原地沉默着思考了一會兒,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自言自語道,“那就試試吧。”
男人沒問她想要試什麽,似乎她想要對他做什麽都無所謂了。
他只是躺在那裏,看着天,比一塊石頭還要安靜沉默。
極西之地的石頭,可是有眼有嘴能蹦會跳的。
瑪格麗對自己的屬下吩咐了幾句,很快的,一件雪白的披風被枝葉藤蔓、花草樹石一起接力傳遞過來。那些本該不會動彈的東西活潑地像是森林裏奔跑的兔子,反常的能讓王國裏動不動對極西之地喊打喊殺的貴族們尖叫失禁。
男人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天空,讓人不禁生出一種懷疑——哪怕下一刻天幕就崩塌了,他也依然會是這種麻木呆滞的樣子。
瑪格麗接過雪白柔軟的披風,把它抖開。這是她搜集來的一件聖物,據說由神靈親手制作,施加祝福後賜予凡人。這件披風被受賜者傳了五代,最後一任繼承人被卷入權利的争鬥,整個家族沒落下去,披風也流落到了黑市之中,幾經流轉之後到了瑪格麗的手上。
瑪格麗催動力量,激發披風中殘餘的神力。那神力瞬間形成一層無形屏障,等待着保護它的主人。
瑪格麗彎下腰,用形成了神力屏障的披風把滿身血色的男人裹起來。看不見的屏障在男人周身建立出了一個繭型的空間,把他圈在空間內保護。
瑪格麗把他抱起來的時候,手被阻擋在屏障外面,碰不到他受傷的皮膚。看上去抱的是人,實際上抱的是‘繭’。
這對于他來說應該是件好事,不然他被觸碰的時候一定會感到疼痛。
瑪格麗掂了掂手上的繭,感覺就是——輕。
看骨架,男人原本應該很高大,是名挺拔的男性。但瑪格麗把他裹好抱起來之後就發覺他比一捆花枝還要輕,不知道是神力屏障的作用,還是他本來就已經被折磨到這麽輕。
瑪格麗同時産生一種錯覺,這個男人只要輕輕一摔就能像壞掉的木偶一樣散架。
……
雖說他現在好像也已經是個壞掉的人偶了。
人偶的眼睛半天之後才從天上挪開,眼球滾了一下,看向瑪格麗,像一對被按着轉動的玻璃珠子。
瑪格麗任由他看,還低頭回看回去,觀察他的反應。
她說試試不是只是嘴上說說過瘾,她确實在拿懷裏的破爛人偶做一個實驗——實驗用神力作為屏障保護着凡人,能不能讓凡人免于異變。
渾身上下幾乎挑不出幾塊好肉的破爛人偶看着她,聲音像是微弱的吐息,虛弱的還不如風中的燭火。“我……不是人。”
一名瑪格麗的下屬酸不溜丢地在旁邊接話,“那你是什麽?妖怪嗎?蛇妖還是狐妖?你這麽醜,大概是做不了那麽漂亮的妖精的,做個豬妖可能差不多。”
幾名跟在後面的下屬全都忍不住笑起來,紛紛說是。
瑪格麗給她們講過聊齋志異的故事,所以她們懂得妖怪是什麽意思。換個人來,恐怕會當場懵逼,不知道這名下屬在說什麽,但他們全都良好地接受到了話裏說盡的沒有說盡的意思。
瑪格麗揮了下手,瞬間變成荊棘的手指在這些笑顏如花的傻孩子臉上挨個掄了一圈。
“我聽着不喜歡。”瑪格麗沒有扯很多道理,不在乎有沒有道理。“都閉嘴。”
下屬們捂着臉,噤若寒蟬。
瑪格麗懷裏的‘破爛人偶’不知道狐仙鬼怪之流,但并不影響他感受到瑪格麗的下屬們所散發出的惡意,聽出他們說的并不是什麽好話,只不過他對這些包裹惡意的話毫無反應。直到瑪格麗教訓了他們,他才輕輕、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即使臉被毀的不成樣子,所有情緒都寂滅成一團死水,瑪格麗卻仍然覺得那瞳孔有些吸引人的魔力。
大約以前真的是個美人。
男人的目光看着瑪格麗,又像是看着別的很多人,過了一會兒他渾身死寂地對她說:“我是神與魔交合的産物……請放下我吧,你會後悔的。”
瑪格麗……瑪格麗聽了像沒聽,沒有放下他,也沒有回應他。
男人沉默下去,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他又變成了一塊槁木,安靜地橫在那裏。
瑪格麗的下屬們對他的反應非常不滿,動了動嘴想說話。但是想到剛才瑪格麗的懲罰,最終還是把嘴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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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故事的安蘇扭了扭身體,追問瑪格麗,“後來呢?聽起來他對您很不尊敬?”
安蘇想了想,想來想去都覺得如果當時他在場,也只有大寫的生氣兩個字。
姐姐救了那個男人,還親自抱了他!他居然都沒有說一句謝謝!
就過分!
非常過分!
瑪格麗摸了摸氣鼓鼓的安蘇,“這沒什麽,你懂得少還不明白,從外面揀流浪貓就是這樣子的。”
瑪格麗揀他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警惕被抗拒甚至被上爪子撓一下的準備。
安蘇大聲喊道:“這和流浪貓又有什麽關系呢,何況他不是貓!”
安蘇喊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聲音太大了,覺得自己這樣對瑪格麗不夠敬愛,難過地扭成一團,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爛了。
瑪格麗安撫地拍了拍他。“我寬恕你。”
安蘇瞬間眼冒淚花,第無數次地在心裏贊頌瑪格麗的寬容仁慈。
“我明白了,您也是像原諒我一樣原諒那個男人的。”安蘇哭唧唧地說道,“他後面有被感動,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我猜他認識到了。”瑪格麗笑着,露出一點回憶的神色。“養起來很容易,很快就從流浪貓變成了随便摸的奶貓。”
“還好他知道悔過……”安蘇這樣說着,又問瑪格麗。“他也被伽藍殺死了嗎?為什麽我從來沒聽說過他。”
瑪格麗的幾個下屬雖然被殺,但還有些傳說從浮空島的大家口中流傳下來。
瑪格麗搖頭,“他在城中待的時間并不算久,很快就離開了,除了我之外和其他人的交流都很少。”
男人不怎麽和人交流,也沒有人對孤僻醜陋的他感興趣。沒有傳說留下來很正常,沒有哪個傳說會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而編造。
“他離開了?”安蘇又困惑又驚訝又有點不高興,“您對他那麽好……他不是都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了嗎?怎麽還舍得走?他一點都不尊敬您!”
“确實不尊敬。”瑪格麗笑了一下,“臨走還在和我讨價還價。”
安蘇更生氣了,“他怎麽能這樣!居然……居然真的有這種人?!他想要什麽?”
有什麽值得那個男人和瑪格麗讨價還價?
瑪格麗沉默了一下,咬了口蛋糕,臉上露出點笑意。“一個吻。”
安蘇:“……啊?”
瑪格麗道:“他不想要我給他的聘禮,而是想要我再給他一個吻。”
安蘇呆住。
啊……這。
如果是瑪格麗的吻,好像确實很有讨價還價的價值?
但是這樣還是很不尊敬……
但吻真的很有誘惑力。
夾在矛盾之中,安蘇的腦袋頓時一片淩亂了。
他緩了很久才決定暫時放棄思考這個問題,想再問些別的什麽。這時候窗外的花草忽然齊刷刷地湧入城堡,争先恐後地想在瑪格麗面前一陣比劃。
瑪格麗明白這是伽藍來了的意思。
被伽藍留下的這批孩子一個賽一個的沒有靈性,會說話的是鳳毛麟角,大多都還沒有說話的能力,這麽多年過去了只學會發出哭和笑的聲音。
“我知道了。”瑪格麗道,“你們辛苦了。”
花草們頓時美滋滋地一陣搖頭晃腦,開開心心地離開了城堡。
安蘇不情不願地咕哝了兩聲,也蹦跳着跟上,離開了城堡。
他和伽藍還是能不見就不見,免得一不小心步了前輩後塵,被伽藍把骨灰都揚了。
安蘇一邊這樣想一邊往遠處避,走了很遠才在一處小陡坡上停下,和同伴一起假裝一顆平平無奇的普通植物。他看到遠處的伽藍從深林中走出,火紅的發絲在陽光下泛着一層炫目的金紅。
那是一種張揚的美麗。
偏偏主人還無意展示這種美。
安蘇為了那種美麗一陣目眩神迷,等伽藍進入城堡才從這種狀态中掙脫出來,之後一陣消沉。
伽藍的美令人自慚形穢,也令人嫉恨向往,更令人絕望無力。
那是努努力也達不到的璀璨光華。
安蘇有想過,如果他能有伽藍那樣的光彩,大概也能夠有底氣向瑪格麗讨要一個又一個的吻吧?
擁有那樣的臉真的是一種幸福……
不,也不一定。
這一刻安蘇忽然超水平發揮,想起了素未謀面的、瑪格麗口中的毀容男人。
如果那個故事裏被丢到極西之地的醜八怪有伽藍一半的美,在瑪格麗心中占據了更大的位置。那他大概……已經被情敵伽藍把魂都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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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進門的時候沒有看到瑪格麗,到了盥洗室才看見正往外走的她。
瑪格麗對他說話,“我……”
被打斷了。
見到瑪格麗的伽藍,一上來就抱住他的腰低頭親吻了她。
雖然他的臉上沒有焦躁急迫的表情,但瑪格麗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疲憊,以及……難得一見的脆弱。
是為了豐收之神的事嗎?
瑪格麗根據已知的線索猜測着,心想不知道伽藍有沒有後悔。
為了一夕之歡葬送了得力的屬下,這操作屬實智障。
她擁抱着伽藍,什麽都沒有說。
之後的一整個晚上伽藍都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那樣子讓瑪格麗想起前世妹妹死死抓着心愛毛絨熊睡覺的模樣。
……
想悄悄給伽藍換只熊。
因為伽藍抱的太緊而沒法好好睡覺的瑪格麗索性放棄了睡眠,用手指輕輕玩起伽藍的頭發眉毛和鼻梁。
萬幸伽藍的顏值高的爆表,這使這個無聊的游戲變得趣味十足,一點都不枯燥。
伽藍一直沒有醒,似乎深深陷在夢中。他的表情從憂愁轉換到幸福又轉化到憂愁,瑪格麗不知道他究竟夢到了什麽。
也許是豐收之神的死和兩人曾經的主仆情義?
瑪格麗的手一路下滑,停在伽藍的喉結上。
……
不知道用力按下去會怎麽樣,看伽藍這樣深陷夢境的樣子,沒準能殺了他也不一定。
瑪格麗看着伽藍的眼眉。
她的手指一點點往下用力。
伽藍的雙眼倏然睜開。
瑪格麗心速猛提,手心冰涼,心念電轉,最後露出一個冰冷憤怒的表情,繼續往下按,一副要按碎他骨頭的樣子。
“朵拉是誰?”
“你在夢裏喊她的名字?”
她反手一口不存在的黑鍋,結結實實扣在了伽藍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