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帝妃有的是錢

“我出去散散步。”湛堯識趣地離開了廂房。

雲子玑:“???”去大理寺的天牢散步?

察覺到子玑對齊王的微末敵意,雲非寒牽過他的手,領着他坐下來。

雲子玑掃了一眼齊王的飯碗,堆滿了蝦仁蟹肉,而雲非寒的碗邊,則是一些蝦殼蟹殼。

帝妃意味深長地看了二哥一眼,佯裝不滿地嘀咕道:“他不是來給二哥當避毒筷的嗎?一雙筷子這麽能吃?”

“乖子玑,別拿他打趣。”雲非寒笑着勸。

雲子玑撇了撇嘴,親手拿過小碗給二哥盛雞湯,特意把最大的鮑魚撈出來。

他一邊看着二哥喝湯,一邊道:“這次的事,齊王府也脫不開關系,早幾年,英雄鎮曾有人去齊王府告狀,王府收了狀紙宣稱會給他們讨回公道,可轉眼那群告狀之人就死在了亂葬崗,湛堯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他不知情。”這四個字,雲非寒幾乎脫口而出,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雲子玑一愣:“二哥為什麽這麽信他?”

雲非寒才覺出自己失态,笑了笑,用一副輕松的語氣反問:“湛堯有心症,受不得血光驚吓,你覺得分屍這種事,燕太後會讓他知情嗎?”

雲子玑想了想,也覺得有些道理。

雲飛寒道:“齊王是永寧宮的命根子,這種髒水,太後不可能讓齊王去蹚。當年那份狀紙,很可能被齊王府的其他人攔截,沒能送到齊王眼前。”

雲子玑聽出來了,二哥像是在猜測,實則直接給了一個明确的答案,把湛堯從這件案子摘了出去。

他知道二哥對齊王有私心,也相信二哥的這點私心不會為了公道讓步,既然他這樣說,雲子玑便也打消了對齊王的懷疑。

“其實此事的根結不在齊王無不無辜,而是那些髒錢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流向何處,也不知花在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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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玑苦惱地道:“那麽大一筆錢,怎麽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雲非寒擡起手,摸了摸子玑的頭頂,問了個不着調的問題:“你知道我們娘親當年的嫁妝有多少?”

雲子玑一頭霧水:“嗯?什麽?”

“娘親是江南首富的嫡女,出嫁時,紅妝百裏,爹當年特意派了軍隊去護送這筆嫁妝的。但你若要問這百裏紅妝裏都有些什麽,除了爹娘和外祖父,知道的人可不多,就是你我和大哥,都不清楚這是一筆怎樣的巨款。”

雲子玑忽然支棱起來:“你是說...嫁妝?”

北微女子出嫁,嫁妝無需完全對外公示,只有結親的兩家人自個兒清楚,這筆錢,就算是官府也不好無故追問,是否去官府公正財産也看新娘自己的選擇。

雲子玑恍然大悟。

是啊,嫁妝!

如果把巨款挪到嫁妝裏再随着女兒嫁去固定的人家,便是光明正大,哪怕在天子眼皮底下,也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他忽然想起燕又柔當日入宮跟他随意提起的宮外趣事,她說,皇城的方記嫁女時十裏紅妝,排場幾乎可與皇室公主出嫁相比。

“方家...又是這個方家。”

米裏投毒一事,因為缺乏證據,方記并未被牽連下水。

如今看來,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引着子玑去注意方家。

是誰呢?

雲非寒點到即止,嘗了一口鮑魚,笑着誇:“好吃。”

他三言兩語的點撥,解了帝妃的難題。

這時,候在外面的陸欽提醒說:“殿下,天快黑了,該回宮了。”

雖說雲家危機正在解除,但雲子玑也不好待得太久。

他抱住雲非寒,許諾道:“二哥,下一次我們見面,一定是在正大光明的朝堂,而不是天牢。”

雲非寒拍了拍子玑的後背:“哥哥相信你,這次得讓子玑來保護哥哥了。”

·

待帝妃走後,湛堯才又回了廂房。

他身邊的近身侍衛周轅候在門外,視線卻追着帝妃的身影看去,殊不知雲非寒的視線也落在他的後腦上。

湛堯猜到帝妃此行的目的,他也不傻,知道皇城腳下出這種案子,背後的主使者必定是權傾朝野的大人物,具體是誰,就算他不想承認,心中也是有答案的。

“外面發生了什麽,你其實都知道。”湛堯重新坐在雲非寒對面,墨黑的眼睛直視着他:“為什麽這幾日,你不問問我?”

雲非寒:“問你什麽?問你知不知情?是不是合謀?”

湛堯垂眸,盯着碗裏雲非寒給他剝的蟹肉,悶聲說:“我不希望你把懷疑藏在心裏,這樣只會在你我之間生出隔閡來,我不想像湛缱和帝妃那樣,小小的隔閡藏了十幾年變成傷疤,最後由外人來撕開。”

雲非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沒有懷疑,自然不需要問什麽。”他視線一轉,落在外頭的周轅身上,涼聲道:“只是要請王爺,約束好齊王府的狗。”

周轅:“......”

·

兩日後。

蘇言領着一個面帶淤青嘴角帶傷的婦人進了未央宮。

婦人進了未央宮正殿,低着頭,跪倒在帝妃面前:“民婦方蘭芝參見帝妃殿下。”

“你懷有身孕,不必行這麽繁瑣的禮。”雲子玑示意蘇言将人扶起,“賜座。”

方蘭芝起身後被蘇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她周身绫羅綢緞,面容卻頹喪,眼睛裏含着苦澀,手不自覺地護着還未明顯隆起的孕肚。

這是方家的庶女,五年前嫁給正四品官員周侍郎的二兒子周越海,為周家生了兩個女兒,肚子裏是第三個孩子。

單看她如今的處境,很難相信當年她出嫁時的風光。

“周夫人,想必你也知道皇城如今的風往哪兒吹,你丈夫如此對你,你還要為周家隐瞞嗎?”

燕又柔口中的熱鬧,說的是方蘭芝懷孕期間,一事無成的周越海用她的嫁妝吃喝嫖賭,甚至包養外室。

雲子玑派人探得的消息是,方蘭芝孕中遭周越海苛待,動辄打罵,絲毫不顧及她身懷六甲。

方蘭芝痛苦道:“若周家出事,孩子們怎麽辦?民婦卑微之身,若被和離休棄,北微豈會有容我之地?我爹爹也不會再收留我。”

雲子玑想勸她倒戈作證,只能曉之以理:“你要知道,無論你有沒有這麽做,陛下都一定會追究此事到底,周家覆滅是早晚的事。洗髒錢,貪軍饷,光這兩件事,足夠滅周家九族,你的孩子們也在九族的範圍內,包括你腹中這一個,難道你要為了一個辜負你的男人,賠上孩子的性命?就為了所謂的愚孝?所謂的妻德?”

方蘭芝護着肚子,想着這五年來的苦,眼淚滑落下來。

雲子玑見她動搖,放軟了聲調說:“只要你将你知道的一切如實告知,我答應你,保你和你的孩子們衣食無憂,倘若你怕名聲受損,我便以帝妃的名義賜你休夫,屆時誰敢非議你?”

方蘭芝擡眼看着帝妃,見他滿眼溫柔真誠,雖居高位,此刻卻是平等地在跟她對話,甚至為她找尋活路。

“方家不仁,拿你的終身大事做犧牲,周家不義,娶了你又利用你,你又何必以德報怨?你以為那些人會良心發現嗎?這五年的遭遇,還不足以令你清醒過來?”

方蘭芝似醍醐灌頂,她起身,又艱難地跪了下來,終于泣聲道:“請帝妃庇護民婦和孩子們!”

雲子玑親手将她扶起,取過一方手帕,為她擦去眼淚:“你若想自救,我一定拉你一把,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嫁妝究竟是怎麽回事嗎?”

方蘭芝平複了情緒,漸漸冷靜下來,毫無保留地道:“我爹經營的米行有一種米叫黃金米,這米不是尋常售賣的米,而是名副其實的一粒米一錠黃金。那幾年我還在閨閣中,聽姨娘說,那些富貴之人若要求得朝廷高官的庇護,便得到方記米行來買黃金米,十粒米便是十錠金子,如果有人買一袋走,那就是百兩黃金入賬。”

“這些黃金只要一從米行轉手,就成了幹幹淨淨的錢款,這筆錢,後來全添進了我的嫁妝,随我一同嫁進了周家。嫁進周家後,周家人以各種名義支取我的嫁妝,我只是個商戶出身的庶女,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力。”

“周越海每次只去一個賭坊賭錢,我的嫁妝,大半送進了賭坊裏,至于賭坊裏的錢又往哪裏流去,民婦卻是不知,只知道周侍郎是燕丞相的心腹,我曾無意聽見他們父子談心,原來周越海好賭是周侍郎教唆的,他去賭坊,與其說是好賭,更像是一種任務,似乎是專門去賭坊送錢的。”

“這幾年,方家一直斷斷續續地偷偷往我的嫁妝裏添錢,自然不是為了給我撐腰,只是在處理那些靠黃金米入賬的錢財罷了。”

方蘭芝擡手抹去眼淚:“我也不傻,知道他們可能是在做些貪贓的勾當,如果出了事,我一定是第一個替罪羊,只是還心存僥幸與妄想,殿下方才一番話倒讓我清醒過來,倘若東窗事發,周越海和我爹,根本不會憐憫我身懷六甲,只會推着我去死。”

雲子玑眉宇微蹙:“所以前線的撫恤金也是拿去米行轉手的?”

方蘭芝點點頭:“是,每年都會入賬的五六百萬兩,應當就是前線搜刮的錢財。”

坐在屏風裏的帝王擰了擰眉。

待方蘭芝被蘇言帶走後,湛缱才從屏風裏走出來。

雲子玑迎上去:“陛下都聽到了?這道謎題終于有答案了,方記米行,周家,賭坊串聯成了一道完整的利益鏈條,只要把這條鏈子扯斷,背後受益之人自然難逃羅網,怕就怕他們找個無關緊要的人來頂罪。”

湛缱說:“這群人顯然是跟燕氏同氣連枝,抓來受審也無用,就算拿身家性命威脅,他們也未必會出賣太後和齊王府。”

“為什麽?”雲子玑疑惑,“誅九族的大罪,他們能不怕?”

湛缱沉重道:“因為他們打心眼裏反對的是我這個外族皇帝。”

“他們要保護要匡扶的始終是血統純正的湛堯,燕氏借着這一點,足以讓所有爪牙對她忠誠,就算事發暴露,他們也不會把湛堯拖下水的,在北微百姓眼裏,朕這個皇帝,始終只是個臨時的替代品,他們不會為了取悅朕,而去傷害湛堯這個未來的正統天子。”

無論湛缱怎麽做,都不足以撼動血脈裏帶來的偏見,只要他的眼睛是異色的,他在北微人眼裏,始終是個異類,在有價值的時候仰仗他,在他失去價值的時候抛棄他。

前世軍民的背叛令湛缱認清了這個血淋淋的現實。

雲子玑從未意識到君民之間居然有這樣的症結在,他讀懂了湛缱眼裏的酸苦與無奈:“所以陛下并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背負的是美名還是罵名,都不影響他們最終會背叛我。”湛缱竟然已經十分坦然了,他牽着子玑的手:“如果能再選,朕不想做這個皇帝,但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朕也不會辜負北微的大好河山,因為這是孕育子玑的山河。”

“陛下...”雲子玑蹭了蹭湛缱的額頭,“無論如何,我始終與你同在。”

“朕知道。”

前世的子玑一定也懷着一樣的心思,只是那時湛缱根本沒有給他訴說的機會,他那時犯了帝王的通病,多疑又涼薄,直到子玑死在懷裏的那一刻,湛缱才知自己辜負了最不該辜負之人。

他親吻子玑,已經想好了對策:“他們既然這麽貪錢,那就用錢把罪魁禍首砸出來。”

雲子玑從他懷裏擡頭:“我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用錢砸人。”

湛缱忽然想起來,子玑的外祖父是江南首富。

雲子玑小時候去外祖父家小住時,當真是把金子當沙包玩,還喜歡追着哥哥們砸,因為小人兒太矮,往往只能砸到兩個哥哥的屁股。

帝妃眉梢一揚:“我雲家,有的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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