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朕一掌把他拍扁
十日後,方記米行。
一個身披鬥篷的女子駐足在米行的櫃臺前。
掌櫃的正埋頭算賬,米行裏人來人往,嘈雜熱鬧。
女子的聲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聽說你們這裏有一種黃金米?”
錢掌櫃敲算盤的手一頓,他擡起頭來,看見鬥篷下的女子生得明豔端莊。
她擡眸,對上錢掌櫃的眼睛:“我要買二十斤。”
“二十斤?”錢掌櫃用視線悄悄打量着眼前人:“姑娘知道我們這裏的規矩嗎?”
女子眉眼間含着富貴人家獨有的壓迫感,“我說得出,就買得起。”
一斤米大概有六萬粒大米,一粒米一錠金子,換算過來,二十斤就是一百二十萬兩黃金。
錢掌櫃:“姑娘,要達成交易,也是有門檻的。”
那女子擡起手,亮了一張腰牌,純金的腰牌上,刻着一個鐵畫銀鈎的“紀”字。
“江南紀家,夠不夠得上貴店的門檻?”
錢掌櫃一怔。
江南富裕,尤以慕容家為首,紀氏僅次其後!
“貴客駕到,有失遠迎!”笑容擠着錢掌櫃的五官,他将手中算賬的活交給小夥計,語氣殷勤:“紀姑娘,請上二樓雅座。”
上樓時,錢掌櫃彎着腰,手向前伸着,似是在給她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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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姑娘芳名?”
“紀沅玉。”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那掌櫃聽了,疊口稱贊。
紀沅玉并不搭理他拙劣的馬屁。
待上了二樓,掌櫃的招呼人來上了上好的雨前龍井,這才切入正題。
“黃金米,可換前程厚祿,乃至地位功名。”掌櫃的問,“紀姑娘如此大的手筆,是想換得什麽呢?”
紀沅玉道:“厚祿地位,這些紀家都不缺,人往高處走,此番是想用這無用的錢財為我家小弟鋪一條進宮的路。”
錢掌櫃自以為自己聽明白了:“是想求功名?這不難辦,一百二十萬兩黃金,至少能安排到從四品,進個禮部問題不大......”
“我家小弟不稀罕當官。”紀沅玉打斷了錢掌櫃的話。
錢掌櫃:“還請姑娘明示在下。”
“當今聖上身邊只有雲帝妃一個人。雲子玑那孩子我見過,小時候在我家門口點過炮仗,以他的資質都能當上寵妃,我家弟弟為何不可?”
錢掌櫃一聽,心中便有了數。
衆所周知,江南的雲家和紀家是死對頭,在生意上針鋒相對!
“此事怕是有些難辦,紀姑娘想必也有所聽聞,君上偏寵帝妃,連那位燕準皇後都不放在眼裏,太後想選妃都被陛下親自否決了,若要安排人進宮,只怕是比登天還難。”
“難?”紀沅玉冷笑一聲,她拍了拍手,随身的小厮捧過來一個巨大的木匣子,木匣子送到錢掌櫃眼前,打開時,金光閃閃,刺得錢掌櫃睜不開眼!
待他定睛看去,只見這木匣子裏裝着一錠蘿蔔那麽大的金元寶!
紀沅玉笑着問:“此事還難嗎?”
錢掌櫃:“姑娘,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是...”
紀沅玉又拍了拍手,小厮擡上來一個巨大的木箱子,打開後,全是大金元寶,目測裏頭有二十錠。
錢掌櫃只覺得膝蓋有些軟,眼睛都看直了。
要知道北微鑄造金銀一向是嚴格按照律法規定的規格,而能富裕到任性鑄造這麽大的金元寶,除了慕容家,便只有紀家了!
紀沅玉問:“現在還覺得此事困難嗎?”
錢掌櫃:“.......”
他退回椅子上坐下,蒼蠅似地搓着手,眼睛艱難地從金子上移開:“紀姑娘如此有誠意,小的也很想讓您心願達成。不知紀公子方不方便露面,小的引他去給大人們看一眼。”
紀沅玉瞥他一眼,不滿道:“怎麽,你覺得我家小弟沒有雲子玑好看?”
“不是不是!”錢掌櫃連忙找補說:“紀公子一定和紀姑娘一樣生得傾國傾城,只是再好看的人兒也得君上喜歡才行啊!您說那雲帝妃,長得也就平平無奇,也不知怎麽就入了君上的眼了,君上愛得跟寶貝似的。這君心難測,不就是這麽個理兒麽?所以小的是想讓紀公子先露個面瞧一瞧,咱們也好把握着分寸去順水推舟啊!”
“雲子玑....”紀沅玉嗤笑一聲:“他确實是平平無奇,街上一抓一大把。”
錢掌櫃:“......”
雖然他是燕氏一黨的爪牙,但親眼瞧過帝妃的長相後,也是打心眼裏折服的,“平平無奇”只是拿來奉承眼前這位的客套話而已,她竟當真了,還以此嘲諷。
果然紀家和慕容家是針鋒對麥芒的死對頭!
“我家小弟此次沒有進京,他愛慕君上已久,為他相思成疾,如今纏綿病榻,不宜長途跋涉,但若此事能成,小弟的相思病自然會不藥而愈,屆時再進京也不遲。”
錢掌櫃為難起來:“姑娘見諒,見不到本人,這事當真是不太好辦。”
紀沅玉從丫鬟手中取過一副畫軸:“見不到人,看畫也行,畫此肖像的是前國手仇嶼,他筆下從不作假,這畫畫成什麽樣,我弟弟本人就長什麽樣。”
畫像展開在錢掌櫃眼前,只見畫上之人,姿容出衆,儀态端雅,最要緊的是,他眉眼間竟和帝妃有三分相似!
錢掌櫃啧啧稱奇,仇嶼這個畫師在皇城中很有些名氣,據說當年他負責給隆宣帝選妃的秀女們畫像,因為筆下力求真實不肯給這些秀女美化一星半點而遭到報複污蔑,最後被趕出皇家畫院去了江南一帶,這件事也令仇嶼名聲大噪,這下大家都知道仇嶼的畫比人的眼睛看到的還要真實。
錢掌櫃道:“倘若紀公子真和畫像一模一樣,那一定能入陛下的眼!紀姑娘,可否将畫像留下,待我拿去給大人們看看,此事能不能成,明日就給你答複。”
紀沅玉道:“好,等錢掌櫃的好消息,此事若能辦成,我紀家一定感激成人之美的那幾位大人,日後想在江南一帶經商,我紀家一定給予方便。”
·
“紀家真這樣說?”
這畫像當夜就随着燕倫一起進了永寧宮。
燕倫點頭道:“千真萬确,事成之後,不僅還有五百萬兩黃金的答謝,日後江南一帶的通商要道也會給予方便,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是為了把弟弟送進皇宮,連生財之道都拿來交易了。”
這實在是令人心動的條件。
“眼下湛缱攪了局面,前線的進項還有各地官府都不方便再斂財。”燕倫壓低聲音說:“要養活齊州那十萬張嘴,需得盡快另辟蹊徑,否則一旦到了用兵的時候,只怕是要亂。”
太後陷入沉思。
隆宣帝駕崩前,悄悄給湛堯留了八萬私兵,養在齊州,齊州是齊王的獨立封地,君王之權在這裏默認被削減。
這兩年,太後也費盡心思為齊王偷偷募兵,湊夠了十萬人,這些人在齊州上報的名冊上都是平民身份,實則暗地裏接受着軍事操練。
等西洲十二城徹底收複,西狄慘敗投降之日,這十萬人就會将矛頭指向湛缱,造反逼宮,搶奪皇位,匡扶血統純正的湛堯登基。
隆宣帝為湛堯鋪好一半的路,燕太後接着鋪,但要在湛缱眼皮底下養活十萬私兵,本就是個難事,燕氏才動了貪念,把手伸到前線的開支上去,用打西狄的軍用去養湛堯的私兵。
如今湛缱以雷霆之威徹查軍饷一事,太後為求全身而退,推了不少替罪羊去頂罪,此事目前還沒有牽涉到她最核心的利益,但再想去動前線和各地官府的錢,顯然是絕無可能了。
私養軍隊,開支巨大,花錢如流水般,眼下雖然還能有所支撐,但再過個一年,錢可就不夠了!
如今紀家送上門的這五百萬兩黃金,完全可解燕氏的燃眉之急,況且紀家誠意十足,竟還給了生財之道,這實在是個誘人至極的條件。
燕氏心中動搖,她讓月音把畫像展開來,看了一眼,确實是副上佳的皮囊,唯一讓她讨厭的是,這個紀淵生得和雲子玑有幾分像。
月音也看出來了,她卻說:“娘娘,像帝妃是件好事,皇帝愛屋及烏,說不定就為此納了他呢?”
燕氏盯着畫像,看了一眼畫師的名字,看到仇嶼二字時,想起這畫師當年被逐出宮是因為不肯把秀女脖子上的胎記去掉,後來這秀女意外得寵,就讓隆宣帝把這個畫師趕出了皇城,廢了他的前程。
仇嶼對于畫像真實的堅持已到了可以不顧前途的地步,所以燕氏也願意相信這幅畫是真實的,且紀公子真人就長這樣。
摒棄了真假的疑雲,她又問燕倫:“江南紀家,靠得住嗎?”
燕倫道:“微臣派人查過,江南紀家跟慕容家勢不兩立,想必是看慕容氏出了個帝妃得了不少助益,紀家才想着依樣畫葫蘆,也往宮裏送人,若能培養出個寵妃,紀家便能挺直腰杆和慕容氏鬥了。娘娘,紀家和我們有一致的敵人,若能靠此事拉攏紀家,相當于給齊王殿下造了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庫啊!”
“......”
太後沉吟片刻,眼下她正缺個來錢的門路,這紀家也沒什麽可疑之處。
“只是皇帝如今不肯選妃,這紀淵若入宮,只能安排成近身侍衛,可他又不會武功,這該如何着手?。”
燕倫早已做好了謀劃:“娘娘放心!只要讓紀公子在皇帝眼前常露臉就行,微臣已經想好了,就說六部缺人,放出一個官考的名額。”
官考是北微除科舉考試外唯一一個入仕途徑,戰時朝廷缺人,尤其是武将,前兩年時不時有重要将領犧牲在前線,因為官員折損太快,等不及科舉選拔,便催生了應時而生的官考制度。
官考的選拔比科舉考試要自由寬松許多,三省六部哪一處缺人,便由谏院放出名額,飛速完成考試選拔,之後直接走馬上任,整個過程最短只需要六天。
至于官考的名額,則有很大的操縱空間,燕倫身為丞相,劃出這麽一個名額,對他而言只是說句話的小事。
“無論多少人報考,只讓紀公子一人中選,再安排他入朝為翰林學士,上朝時讓他站在皇帝眼底下最顯眼的位置,皇帝若有意,自然會喜歡的。”
太後提醒道:“那他這文章你可得讓人給他做好了。”
燕倫:“此事底下的人駕輕就熟,一定萬無一失!只要帝妃失了君心,雲家自然也就不行了。”
“左右燕又柔是不中用了。”太後打量着畫像,幽幽道:“邊境那人送進宮之前,就讓這個紀淵先試試水,哪怕只能把湛缱的心從雲子玑身上分走一半,對我也是有益無害的。”
·
六日後,紀淵的名字順利上了禮部的奏折。
湛缱冷笑一聲,将奏折遞到帝妃手裏:“魚兒咬鈎了。”
雲子玑細看了奏折裏的內容,紀淵已經經由燕倫的暗箱操作,成了正三品翰林學士的候選人,只等明日入朝觐見。
這個官職再往上走幾級,便是丞相了。
湛缱:“正三品的官想給就給,燕倫在朝堂上也算是只手遮天了。”
翰林學士可以到皇帝面前應承文字,代君起草重要文書,在禦書房單獨與皇帝商議政事的機會也不少,甚至可以借商議朝政的理由直接宿在宮中。
雲子玑放下奏折,頗有幾分涼薄的贊賞:“他們的心思倒也巧,看來是牟足了勁想把紀淵往陛下眼前推。”
湛缱不屑:“就算真有這麽一個人,處心積慮來朕眼前晃,朕一掌把他拍扁!”
雲子玑被逗得笑出來:“紀淵是照着我畫的,陛下想一掌拍扁我嗎?”
話說得太滿的湛小淺:“.......”
他輕輕捏了捏帝妃臉頰的肉:“朕哪舍得?好不容易養胖了些,捧在掌心疼都來不及。”
雲子玑抱着手臂,才不讓他捏臉。
“不過燕氏這麽容易上鈎,朕也沒想到,她心機城府之深,這次未免太輕率。”
雲子玑道:“他們眼下是最缺錢的時候,我們拿錢砸他,是正中要害。五百萬兩黃金送到眼前,世上有誰能不心動?難道陛下不心動?”
湛缱:“.......”
他避開帝妃調皮的視線。
雲子玑掰過他的臉:“心不心動嘛?”
湛小淺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個小小的縫隙:“稍微有點。”
雲子玑哈哈大笑:“這就是用金子砸人的樂趣!就算是陛下這樣坐擁天下的皇帝,也不能完全不受誘惑,何況他們那些本就貪心不足的人呢?”
“明日上朝,就看燕丞相怎麽解釋一個不存在的人竟然能通過層層選拔躍升正三品翰林學士了。”
帝妃伏在皇帝耳邊道:“明日此罪若定,丞相必死無疑,陛下心頭大患可除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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玑金看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