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皇室大孝子

候在殿外的方蘭芝被蘇言領進了紫宸殿,她朝君王跪下道:

“皇上,民婦就是證據!”

方蘭芝将她所知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告知,朝中衆臣嘩然一片。

周侍郎已經腿軟跌在地上,那幾位靠着買官上位的小人也心虛得抖若篩糠。

燕倫卻還鎮定自如:“你說這錢從米行流進周家再流進賭坊?荒唐至極!堂堂相府怎麽可能跟賭坊有絲毫瓜葛!”

賭坊是如何把錢送進相府再落進永寧宮手中的,這一點湛缱确實沒查明白。

不過如今也不用去查了。

雲子玑拍了拍手,周墨捧着一盒子黃金走進了朝臣的視野中:

“這是卑職奉命從丞相府邸查抄出來的金子,請陛下過目。”

這金子有大有小,蘿蔔大的金元寶也一同被拿來了幾錠。

燕倫意識到自己被搜了家,敢怒不敢言——查抄相府,只可能是皇帝的旨意。

他狡辯道:“這金子又能說明什麽?老臣為官數十載,為北微殚精竭慮,難道我相府連幾錠金子都不配有嗎?”

“丞相勞苦功高,自然是配得上這幾錠金子的。”

帝妃從皇帝懷中離開,周墨将金子捧到了帝妃手邊,周青則取來一支燭火。

雲子玑想拿那個蘿蔔大的金元寶,發現太沉了,他得用兩只手才能捧起一個大金元寶!

他只能選了個小金條,将小金條的一面放在燭火的紫焰上燒了燒,金條的表面便在衆人眼皮底下燒出一朵雲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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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家的黃金都刻着雲氏獨有的雲紋。”

燕倫嘴角抽搐:“那又能說明什麽?一枚金子四處流通,無意中流到我相府有什麽稀奇?!”

“猜到丞相會這麽說了。”帝妃氣定神閑地道,“雲家的錢幹幹淨淨,但這五百萬兩黃金,因為要拿來做些賄賂的勾當,所以我外祖父特意在這些金子上多刻了個‘賄’字,以做甄別。”

小金條上的“賄”字果然在火焰燃燒中浮現出來。

“丞相府到底有多少枚刻着‘賄’字的金子,燕倫,你敢不敢讓禦林軍去驗?”

燕倫:“......”

五百萬兩黃金數量龐大,他根本沒來得及完全轉移到齊州,相府要是被查,能查出幾千錠這樣的金條!而這些金條,就是丞相府參與賣官亂政的最有力證據。

湛缱好整以暇地等着燕倫狡辯。

他短時間內查不到完整證據針對相府,幹脆和雲家聯手,自己造了一條證據鏈,這條證據鏈用實打實的黃金串聯,但凡有貪欲,都逃不過金錢的誘惑,一旦燕倫動了心思,從前周密嚴謹的布局便會毀于一旦。

燕倫擡頭看向皇帝,又看向帝妃,他精明算計了大半生,從未想過,自己會輸在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年輕人手裏。

或者說,他是敗給了貪欲。

司徒遠眼見形勢明朗,決意再推一把:“燕丞相一貫敬重永寧宮,只怕是把這筆錢也孝順給了太後娘娘,微臣鬥膽請陛下搜查永寧宮!”

燕倫大驚,此事若牽扯到太後,齊王一定也會被拉下水!

“此事是微臣一人所為!跟太後無關!”

他猜到湛缱不會善罷甘休,只能斷尾求生,保住太後清白,他跪地求道:“是微臣財迷心竅,請陛下恕罪!”

他已做好了被革職的準備——他是兩朝元老,太後外戚,又官至丞相,名望極高,區區貪髒之罪,還要不了他的命。

湛缱從龍椅上起身,取出一錠金條在手中抛着把玩,問:“你今日認的是哪一項罪?是私相受授賣官求財,還是分屍藏贓侵吞軍饷?”

燕倫渾身一震:原來大費周章繞這麽一圈,是為了這件事!

“米行那條洗錢的鏈子這幾年洗的是哪些錢,燕倫,你當真以為朕不知情嗎?!”

帝王擡手把黃金擲向燕倫,砸得他額頭流血,衆臣跪伏。

·

永寧宮。

慌亂的月音跌到太後面前:“娘娘!陛下要殺了燕相!”

燕氏雙手一顫,手中的玉盞碎了一地。

燕倫是太後的親弟弟,刀架在燕倫脖子上,跟架在太後頭頂沒有區別。

她匆忙起身,要趕去紫宸殿,剛出正殿大門,就見被脫去官帽的燕倫被禦林軍推進了永寧宮,踉跄兩步摔了一跤。

太後的心猛地一提,燕倫與太後對視了一眼,眸底布滿死到臨頭的恐慌。

“已經下朝了,母後。”

湛缱踱進燕氏的視野中,幽幽道:“丞相畢竟是您的親弟弟,朕讓他來與您見最後一面。”

燕氏強裝鎮定:“他犯了什麽錯,皇帝非要他命不可?”

湛缱冷然一笑,看向狼狽的燕倫:“燕丞相,你自己說。”

燕倫撞上太後的視線,開脫罪行的話在嘴邊轉了幾圈,到底沒能說出口。

他做的那些龌龊事,已經被湛缱查了八成,還有兩成牽連着永寧宮和齊王府,為了掩蓋這兩成,燕倫必須扛下所有罪名,以此保住太後。

“是微臣枉顧國法,貪饷賣官,分屍斂財,污蔑雲氏,死不足惜。”

燕太後:“燕倫,不是你的罪你可別亂認!”

湛缱寒聲道:“人證物證俱全,不是丞相的罪,難道是母後您的罪?”

燕氏咬牙切齒:“湛缱!你當真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了是嗎?!”

“母親?”湛缱冷冷一笑,“母後,朕稱您這聲母後這麽多年,也真正敬愛了您這麽多年,可您有哪一刻真心把朕當做兒子嗎?”

燕氏:“...哀家若沒有把你當兒子,當年又何苦為你擋劍?”

說起這事兒,湛缱就想發笑。

當年他剛從西狄死裏逃生,為了在皇室中有立足之地,貢獻了大量攻克西狄的兵法,這些都是他為質十年拿命去領悟的戰術,打了三場勝戰後,隆宣帝意識到,只有湛缱掌兵權才能壓制住嚣張狂妄的西狄。

自那以後,隆宣帝對湛缱一改冷漠态度,變本加厲地彌補讨好,而當時還是皇後的燕氏,自然是夫唱婦随。

那年宮宴上,有刺客忽然朝湛缱殺來,燕氏竟挺身相護,生生為他受了一劍,重傷虛弱時,還關心着湛缱的安危,把湛缱感動得當即改口喊了她一聲“母後”。

這之後,他與燕氏的母子之情才突飛猛進,有一段時間甚至都把湛堯比了下去。

邊境不斷打勝戰,湛缱在朝中的威望越來越高,力壓當時已經是太子的湛堯,當年的燕氏不僅沒有偏心親兒子,竟還主動跟隆宣帝提出應該将湛堯的太子之位讓給湛缱,而燕氏此舉唯一所求是要湛缱登基後能保住湛堯的富貴與平安,希望他們能兄友弟恭。

湛缱年紀輕輕就嘗盡世态炎涼,更對當時選擇抛棄他去換湛堯平安的父親失望透頂,但歸根結底,一個自幼喪母的孩子最缺的就是父母之愛。

前世的他當真以為自己吃了十年的苦,又立了這麽多大功,終于能擺脫異族血脈帶來的偏見與輕視,博得父親的正眼相待,也能從燕氏身上汲取他渴望的母愛,他登上皇位後,以真心去回報帝後的舐犢之情,也敬重湛堯這個兄長,待他如親哥哥一般,既保着邊境太平又善待北微子民,作為一個君主,他已是無可挑剔的賢能。

最後換來了什麽?

換來邊境二十萬大軍的背叛,換來整個北微的過河拆橋,換來心愛之人為他而死的結局。

重活這一回,連湛缱自己都忍不住嘲笑前世的愚蠢與天真,竟然會深信一場拙劣苦肉計帶來的虛情假意。

“其實母後不擋那把劍,那個刺客也傷不到朕,是你自己硬要沖上前為朕擋,如今倒想來挾恩圖報了?”

“那批刺客行刺之後為什麽能消失得無影無蹤,母後心裏比誰都清楚吧?”

太後臉色微白,袖下的手心虛地攥了攥——難道那出苦肉計,湛缱也察覺了?

眼見着皇帝都對太後起疑了,燕倫不敢再猶豫,他雙膝下跪,朝太後這位親長姐磕了一個響頭,含淚道:“是臣弟辜負了大姐姐的期望,辜負了先帝,辜負了齊王殿下的苦心,臣死不足惜,還請大姐姐成全!”

他在提醒太後顧全大局,顧全齊王——此事若不以燕倫之死告終,必将危及湛堯。

濃妝豔抹的臉已經褪了血色,顯得蒼白詭異,紅唇顫抖,燕太後俯視着跪地的燕倫,握緊戴着珠寶的雙手。

當斷則斷,才能及時止損。

“既如此,你也不配當哀家的弟弟了。”燕氏忍痛說:“皇帝要如何處置奸臣,哀家不會再過問。”

湛缱冷眼看着這出姐弟決裂的戲碼:“既然如此,他死在你眼前,母後也不該為他掉一滴淚。”

冷血的帝王擡了擡手指,禦林軍手中的麻繩就當着燕氏的面繞上了燕倫的脖頸。

·

朝堂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在大理寺填飽肚子的湛堯聽了消息,立刻趕回皇宮。

他聽說燕倫要被賜死,便知事态嚴重,到了永寧宮外,正要推開緊閉的宮門。

“齊王殿下。”雲子玑現身制止了湛堯,他走上前勸道:“你最好不要進去。”

湛堯知道帝妃比湛缱講理:“皇帝還未下旨,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雲子玑道:“聖旨未下之前,确實可以有諸多寬容的變數,但這些變數能不能發生,不是看陛下,而是看那些死不瞑目的将士們肯不肯饒恕。”

湛堯眉宇一擰:“那些事...果真是他們做的?”

他聽說了,卻不敢确信。

“王爺何必逃避呢?”帝妃沒耐心看這位王爺裝傻。

“就算如此,燕倫是母後的親兄弟,抄家流放便罷了,為何非要他死?”

“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雲子玑鋒利地反問道,“何況燕倫只是個外戚而已?!”

湛堯一時啞口無言。

帝妃直白地告訴這位被保護得近乎有些天真的王爺:“這些事,你雖是最終受益者,但因為你不知情也沒有合謀,所以你如今才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否則你以為你還有命為他人求情嗎?!”

“我沒想為他犯下的罪孽開脫,只是燕倫若死,母後一定傷心欲絕,她一把年紀如何承受得住這樣的悲痛?”

“你真有孝心啊齊王殿下。”帝妃譏諷道,“皇室大孝子不少啊。”

“你何時能出宮看看,前線那些為國捐軀的将士們連給家中父母寫封家書盡孝都是奢求!燕倫做的是什麽事你究竟清不清楚?他為了錢把那些将士們的肉身大卸八塊,他們為北微盡忠一場,死後卻連全屍都保不住,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母親會不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悲痛?!”

湛堯:“.......”

他得到的消息全部來自王府,王府中人總是将一些殘酷的事實粉飾得溫和,以至于他聽到帝妃這番話後,才知燕丞相一黨在外造的是這樣的孽。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爺還是要慈心大發去給燕倫這樣的罪人求情的話,那我也沒什麽可勸的。”

帝妃離開之前,說:“你要知道,雲家是将門世家,我二哥,絕對不會看得上枉顧将士性命的人。”

湛堯挫敗地垂下眼眸,為自己身邊人做出這種事感到羞愧與自責。

帝妃走後,跟在湛堯身邊的周轅才敢催促說:“王爺,再晚就救不了丞相了!”

湛堯貼着宮門的手收了回去:“讓人準備給燕倫收屍吧。”

周轅:“可是......”

湛堯不悅:“你是王府的人,不是相府的!”

周轅:“.......”

湛堯隐隐能聽到裏頭燕倫掙紮的慘叫聲。

他到底沒有推開永寧宮的門,沒有去求一句情。

當日傍晚,燕丞相被禦林軍絞死在永寧宮內,據說是當着太後的面動的刑,太後受驚,吐血昏厥,重病不起。

入夜,宮裏下旨,嚴懲與相府合謀的所有官員,重罪者秋後問斬,輕罪者滿門流放為奴,這道旨意波及北微三十六州,依附于丞相的蝼蟻盡數被碾死于聖旨之下,燕氏一黨的文官幾乎被裁剪殆盡。

第二日清晨,宮中聖旨傳入邊境,剝燕迎主帥之職,兵權易主,重回雲非池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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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妃小玑:皇室大孝子不少啊。

皇室大孝子·淺:罵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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