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睡相太差
夜間天氣漸冷,連庭中最挺拔的松柏都染了霜,針葉在風中簌簌而動,頗有些砭骨之意。
蘭葳泣露,草木摧折,唯有房中亮着的那盞明黃燭火,驅散了些秋夜的幽寒與清怨。
宋钊坐在床旁,給睡得不省人事的元錫白掩被角。
這人剛回宋府的時候還挺有精神,等去芳園沐浴清理完之後,便累得一根指頭也擡不起來了,一躺在床上就昏昏睡去,連自己進了誰的房都不知道。
明滅的燭光映着元錫白的臉,襯得他鼻梁高聳,眉眼深深,望上去俊逸非凡。
宋钊靜靜地看了一會,伸手撫上了那人的眉。
那眉粗細得當、濃淡相宜,斜斜地橫入鬓裏。眉峰利如折刀,彎如燕翅,帶着股兇悍的英氣與煞氣。
比起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倒更像是武者俠客的眉。
宋钊年少時便對這雙眉記憶猶新,只因元錫白眉一挑、眼一瞪,那股流星飒爽的勁兒來了,在一衆相貌呆板的小孩裏十分顯眼。
即使那雙眉的主人老是欺負他,他仍是對這樣漂亮的眉毛生不起一絲怨氣,甚至還覺得那眉頭還是微皺的時候最好看:
——比如那人惱羞成怒的時候。
又坐了片刻,宋钊掩門走了出去。
廊下有人提着燈籠相候,近一看,原是從元府送完人回來的鐘子義。
“如何?”
宋钊問得不明不白,鐘子義卻知曉他話中之意,搖了搖頭:“屬下派嶺東的探子去那郡王府打探了,整座府在半月前就空了,九王爺與一府的女眷也不知哪兒去了,估計那青龍的‘風煙令’也被陳國公攬入囊中了。”
風煙令又名四方風煙令,由西朱雀、東青龍、南玄武與北白虎四令共同組成,與皇宮內的貔貅印共同構成了大胥兵權的最高指示信物,以此令可以無條件調動轄區內的軍隊人馬。
Advertisement
“他早年在朝中時便和九王爺等老臣交好,勢力根基深固,甚至廣遍天下,不少京外郡王都被他所籠絡,想必那平陽王也将手上的白虎令奉于他手了。”
宋钊負手而立,露氣濃重的秋風慢慢地洇濕了他的衣袖,凝成顆顆透明的冰珠綴在了上邊。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突然開口道:“鐘子義,你本是宮中前禁衛軍副統領,屈尊做了宋府這麽多年的管家,管理府中大小繁瑣事務,若有機會,你可願離了宋府重返軍營?”
鐘子義聽罷立刻單膝下跪,拱手道:“屬下這條命是宋大人救回來的,要不是大人相護,屬下的家人妻女早在行刑那日就失了性命。自那日後,我鐘子義便發誓效忠大人一生一世,為大人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宋钊将他扶了起來,道:“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只是今後這朝中只怕沒先前安穩,陳國公手段兇殘毒辣,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屬下明白。”鐘子義抱拳:“我鐘子義與手下幾十餘兄弟這輩子效忠的只有宋钊宋大人,而不是整個宋府。”
“錯,你效忠的不應是我,應是太子。”宋钊凝視着他。
“記住,一切以太子的安危為先。”
鐘子義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是!屬下一時失言,請大人責罰!”
宋钊揮了揮手:“責罰就免了,你心下能一直記着就行了。”
鐘子義本要轉身離去,走到一半又折返了回來,面色有些複雜:“還有一事,雖非事關政務,但屬下心中仍有疑慮,想逾矩一問。”
見他問出這話,宋钊便知他看見自己方才将元錫白送進主卧的場景了。
他點了點頭:“你問。”
鐘子義問道:“這元大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言外之意,便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成為大人你的榻上之賓。
宋钊思索了一會兒,回道:“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
鐘子義又問:“聽聞元大人年輕時劣跡斑斑,經常為非作歹、仗勢欺人,擾得學府衆人不得安寧。”
宋钊颔首:“确實,這點我比你清楚。”
“那——”
鐘子義一開始以為宋钊與元錫白之間只是單純的仇怨之紛,可後來漸漸發現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
宋钊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關于你所困惑之事,我也被其所擾了整整一月。”
“《增支部》裏說:愛可生愛,亦可生憎。憎能生愛,亦能生憎。如同油煙墨與松煙墨融進同一缸水裏,本來就混在一起的兩種事物,又讓人怎麽看清呢?”
“倒不如順其本心,自然而行,活得也輕松些。”
鐘子義似懂非懂,但仍有些憂心忡忡:“大人,你這番可是認真的?”
他常年伴在宋钊身側,對那人的性格或多或少略知一二。宋钊這人平日裏做事有頭有尾,想必待人方面也是從一而終,只要認定了一個人,便再不會作出有違盟誓之事。
這麽多年了,他從來沒見過宋钊将外人帶進自己的房中過。再加上他家大人近日來的反常舉動,令他很難不懷疑那人已經全然陷了進去。
果不其然,宋钊聞言反問道:“我有哪次不是認真的?”
鐘子義噎了一下,垂下頭道:“屬下明白了。”
待鐘子義走後,宋钊便踱回了房內。
他解衣躺在了元錫白身側,看了好一會兒。
那人的掌心十分滾燙,握上去像個溫熱的小火爐。宋钊靜靜地握了一會兒,感覺方才被夜風吹僵的身子都緩了過來。
正當他準備睡下時,元錫白突然翻了個身,一條長腿嚣張地架到了他身上。
“……”
宋钊将那腿推了下去,可不一會兒又不知從哪伸來了只“魔爪”,跟八爪魚似地不依不饒地扒在他腰上。
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思考了片刻,把那長手長腿給攏了起來,用棉被将其裹成了一個卷,确定那人不能動之後,才安心地吹了燭火。
室中重歸于一片寂黑。
清晨。
“宋钊!!你搞什麽鬼!!!”
元錫白才剛悠悠轉醒,正想伸個懶腰,便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還被人捆得活像個等待臨幸的妃子,臉頓時黑了大半:“你到底有什麽癖好,還不快把我放開!!”
宋钊卻早已洗漱完了,正在銅鏡前束發,聽見床上的動靜便回過頭來,淡淡地評價道:“你睡相太差,我怕你壓到我。”
“我睡相如何與你有什麽關系……不對!我怎會和你睡一張床……?!”
“習慣就好。”
“……什麽習慣!?等等,你別走,給我說清楚!……”
雖然小元睡相很差,但是後來兩個人還是抱在一起睡了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