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該死,顧川暗罵自己一聲,為身上被輕易勾起來的火。
苦悶的他打住了回憶,當做沒看到女人窘迫的神色,埋頭沉悶地去收拾地上那堆海蛎海蚝。
一只只好不容易找來的新鮮蚝蛎被砸開了殼,露出裏面飽滿肥壯的肉,不一會兒就攢成了一堆。
顧川挑了其中最水嫩嫩的一只,剔掉黑黃色的內髒,裝在相對完好的殼裏遞到陶粟面前,言簡意赅道“吃。”
陶粟垂眼看着遞到跟前的生食,表情有些為難,她素來不吃生的,而且此時嘴巴裏苦澀舌幹,一點胃口都沒有。
因此她只看了看,便搖頭拒絕了男人的這份食物。
“我……”我吃不下,你吃吧。
陶粟本來還想說句體面話暖暖場,但是剛吐出一個字就被自己那嘶啞難聽的聲音吓到了,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同時杏眼也瞪得圓圓的,眸中還隐隐帶着水光。
她恍然記起自己嗆了水,在海水中掙紮的時候,咳嗽得十分厲害,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溺水時嗆水十分危險,陶粟一陣後怕,自己能活下來當真是命大。
見她不肯吃,顧川抿了抿唇,沒有再多說什麽,轉頭将多汁鮮美的蚝肉丢進自己的嘴裏嚼着。
海蛎海蚝等海中貝類天生可淨濾海水,輻射異化後的貝肉更是儲存着許多水份,是海民獲取淡水的重要來源途徑之一。
它們生長在海底,只有水性極好的海民才能采到。
顧川自顧自一連悶頭吃了好幾只,他行為舉止看似粗犷,可吃相卻十分安靜,微厚的唇張開,一大塊蚝肉就被輕易吞了進去,咀嚼時也沒有發出難聽的啧嘴聲,喉頭上下聳動,肉就被咽進了食管,總之看上去讓人十分有食欲。
陶粟看着他唇邊沾染的水汁,忍不住舔了舔幹涸起皮的唇角,饑餓還在其次,主要是她口渴了。
但有男人在這裏,她不好從空間裏直接取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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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陶粟渴求的目光太過于實質,顧川忽然擰着眉朝她看來,面上閃過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
陶粟不明所以,她膽子小,還以為是哪裏得罪了人家,因此移開視線,不敢再盯着看了。
顧川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沒有詢問女人的姓名和來歷,是打定主意不想在對方身上再浪費時間,準備吃完這頓朝食雙方就一拍兩散,日後再無瓜葛。
可接觸的時間越長,他卻越發莫名舍不得起來。
顧川揀了只較大的彎殼,将幾只貝肉一齊捏在掌心,單手緊緊一握,淅淅瀝瀝的汁水就被擠進殼中,不一會兒就彙聚成一小汪清水。
他随意将失去水分的貝肉丢進嘴裏,把盛着淡水的彎殼送向陶粟。
這回男人沒有再說話,陶粟怕他真的生了氣,連忙伸長脖子湊向彎殼邊緣,就着對方的手輕輕喝了口水。
她的動作太過自然,蒼白的櫻唇微啓,喝水時裏面的白齒和嫣舌一閃而過,頸項雪白修長,看得顧川額角青筋直跳。
他頓了頓,倒是沒把手收回,依舊将殼舉在那裏等陶粟喝。
盡管顧川起初的本意并不包含喂水,是想讓她自己拿着喝的,不過原則這種東西一旦下降起來則毫無底線。
可惜男人的好意注定要被辜負,喝了一口冷水的陶粟渾身打起激靈,白淨的小臉皺成了包子,太涼了!
體熱感上浮,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喝,整個人越發顯得病恹恹的,這口涼水喝下肚倒是不妙。
陶粟無比想念熱水熱食,她見到面前有個圍起來的小石堆,上頭有火燒過的痕跡,不抱什麽期待卻又小意希冀地看着男人手裏裝着水的貝殼,往那指了指。
“燒……水……”她暗啞的嗓音不甚清晰,表達的意思卻十分明顯,她想要熱的。
顧川拿她沒辦法,轉頭不知從身上哪裏掏出來幾顆魚油和一只鏽跡斑駁的鐵質煤油打火機,重新點燃了早已熄滅的火堆,任勞任怨給嬌氣的女人煮熱水。
那只破爛的打火機沒能引起陶粟注意,她的空間裏存了無數各式各樣的打火機,無論哪個都比這個來得更精巧好用。
真正令她驚奇的,是那三四顆眼熟無比的黃色魚油粒,可不跟自己空間中鯨魚頭裏長着的黃油珠一模一樣,竟然還可以燃燒。
陶粟目不轉睛看着火堆裏的魚油,臉上充斥着驚詫的小表情,整個人乖乖柔柔,透露出不谙世事的嬌貴。
顧川将她的詫異當成了期待,殊不知對方心裏三心二意,正在默默估算着偌大的鯨魚頭中會有多少顆魚油。
大半殼水很快就燒滾了,顧川面不改色地伸手從火裏将滾燙的彎殼取出,他指肉粗糙老繭厚實,一點也不怕燙,看得陶粟一愣一愣的。
這回再遞到嘴邊的熱水沒有理由拒絕,陶粟張嘴吹了吹,就着男人的手繼續小口吮喝起來。
看着少女緩慢進水,一副俨然被伺候慣的懶散模樣,生吃海蛎肉的自己對比起來簡直像個格格不入的野蠻人,這個認知使得顧川面色一沉。
陶粟不明白怎麽自己喝個水也能惹得男人不悅,她不禁更有些害怕了,急急将殼裏的熱水喝完,縮頭躲回一旁去。
“還要嗎?”顧川收回空殼,低低問道。
陶粟搖了搖頭,喝下的熱水讓她感覺好極,痛辣不堪的喉口也好受許多,啞着嗓子小聲道謝道“謝謝你……”
對方細弱溫軟的聲音聽在顧川耳中,連他本人也沒發現,自己那緊抿着的唇角慢慢上彎了起來,一時心情大好。
接下來,縱使陶粟沒再提出其他要求,男人還是再次給她煮了滿滿一殼熱水并許多熟蚝蛎肉,就堆放在陶粟的手邊,方便她随時取用。
顧川做完這些,眼見天色不早,已過正午日頭,便起身準備離開。
他還要回昨天鯨魚擱淺的廢棄建築區看看,說不定能好運地撈到一些卡在碎石細縫裏的鯨魚油,至于他那件被當作布墊壓在少女身下的汗衫……
顧川最後看了一眼陶粟,索性留給她吧。
海鷹随主人而動,大張着翅膀飛回男人的肩膀,它早已等得不耐煩,迫不及待想去海面上翺翔。
陶粟見顧川站起,心裏隐隐彌漫出不安的情緒,即使她偶爾對這個男人略感害怕,但作為在這個世界第一個接觸到的人,內心還是避不可免地生出了雛鳥情節。
更何況男人其實人不壞,心地好,還會遷就照顧她。
眼看對方一言不發即将朝外走去,陶粟着急之間,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腕子。
男人腕臂粗壯,她只能草草抓住半邊,甚至因為病弱無力,使的力道還不及一個幼兒大,輕輕松松就能被人甩開。
然而男人卻及時停下了腳步,渾像她真使了多大勁似的。
“你……去哪?”陶粟啞着嗓子問出這句話,頗有些依賴之意。
少女的語氣嚅嚅喏喏,聽得顧川心頭一動。
他轉過身看向陶粟拽着自己的手,五指肉嫩白皙如同蔥根,指節處還生着相應的富貴窩,細腕上戴着的女表溫涼華麗,恍若貴不可攀。
但看到的表象沒能在顧川心裏激起多少波瀾,他率先發現的是少女伸來的那只手格外燙熱,她在發燒。
“我去找找魚油,你……”顧川欲言又止,揮退開肩上的海鷹,蹲下身摸了摸陶粟的額頭,離開的念頭忽然變淺許多,“你先好好休息,我等會兒就回來。”
他身上的魚油已經不剩多少了,根本不夠今夜給女人取暖的量,必須得再弄到一些。
男人眼神端正誠懇,陶粟放下了心,松開抓着對方的手,目光濕濡地點了點頭。
實際上如果他真的不回來也不管她,陶粟也清楚自己根本沒辦法,她就算不信還能怎麽樣。
顧川的神色比起兩人初見時溫和不少,棱角分明的下颌邊也柔和下來“我叫顧川,你叫什麽?”
“陶……”陶粟咬了咬唇,還是選擇報上真名,“陶粟……”
依舊沙啞的女音算不得多好聽,她低下頭去。
陶粟,這個名字在顧川舌尖悄無聲息輾轉了一圈,他唇角微勾,飛快地輕笑了一下。
“等我回來。”顧川再次安撫說道。
很快,他便帶着海鷹離去了,他們得加快速度,趕在天黑前回來,不然陶粟可能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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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後,石灘上冷冷清清,只有火堆在安靜燃燒。
陶粟撿起地上盛水的海殼一口口緩慢喝着,同時分出心神去空間查看今日所解封的儲格。
今天是第五日,而空間裏解封的第五格是個大藥箱,長高足有成人膝高。
藥箱裏藥品繁多,不乏腎上腺素、止血針、消炎藥等處方藥,更遑論感冒藥、退燒劑等常規藥品,是陶粟花大價錢找黑市醫師備配的,就怕自己在末世裏有個頭疼腦熱急病傷殘,卻無法得到及時救治。
相同的藥箱在空間裏還有幾十來個,被整整齊齊排滿了半層。
這藥來得正是時候,陶粟心頭一喜,當即就想取出找些對症的藥吃一吃。
不過她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意念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可以突破進藥箱內部。
随着陶粟的心念流轉,密閉藥箱內一盒普通感冒沖劑出現在她手中,原來托這次溺水帶來的福,陶粟陰差陽錯對空間的掌控更精進了一層。
禍兮福之所倚,陶粟吃了幾塊熟透的蜊蚌肉壓壓胃,而後吞下一片退燒藥,又灌了兩口緩解喉嚨不适的糖漿。
藥物下肚,她整個人頓時感覺輕松了許多。
顧川也不知會不會回來,陶粟又弄丢了自己唯一的一只皮筏艇,今天她哪都去不了,索性将注意力放在了空間裏待收拾的鯨魚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