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陶粟被顧川抱到石灘上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丢進火堆裏的那顆魚油。

照道理顧川放的那些魚油燒盡後,火堆就該熄滅了,但是陶粟先前為了留下火種,又放進去一顆。

眼下兩人進了海礁洞穴,她忽然想起這件事來,心口一下子提了起來,開始着急若是火堆還燃着,自己該怎麽解釋。

空間是陶粟在這個陌生的海上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她絕不想告訴別人知道,被發現也不行。

心焦容易出昏招,陶粟将手環上顧川的脖子,正了正身擋在男人眼門前,對方的腳步果然放緩了下來。

“說起來,我還沒有感謝你救了我……”陶粟聲音裏的喑啞好了大半,半是歉意半是感激道,“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你有什麽想要的嗎?我身上有的都可以給你……”

陶粟膽小,某些事情上又格外大方,尤其惜命。

顧川救了她,于情于理她都該好好報答,身上的镯子金鏈戒指手表等貴重物品都可以給。

熟料男人一聽她的話,原本還算和煦的面容一下子冷峻起來,快步走到鋪在那的舊汗衫旁,将她放下。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麽東西,救你只是順手。”顧川抛下這句話,就轉身去了外頭搬運皮艇等物。

陶粟順勢偷偷看了眼火堆,裏頭的火已經滅了,只餘下一團黏糊的黑團,是魚油燒盡後的殘渣,她方才放下心來。

不管如何,轉移開對方的注意力就好。

今晚的晚食是烤魚烤蝦和烤蚌肉,也不知顧川是從哪費心搜集到的這些食物,樣樣都肥美碩大,稍微烤了烤就彌漫出濃重的肉食香味。

陶粟的食欲一下子被吊了起來,她今天進食少,早就餓了。

可顧川不言不語,只顧翻烤着食物,剛毅的側臉看上去越發淡漠,叫人不敢親近。

陶粟不明白自己說的那番話有什麽不妥,怎麽又讓男人生氣了,她摸不着頭腦,現下便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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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了想,對方到底是她的衣食父母,又是救命恩人,橫豎自己先低頭示軟也沒關系。

她含含糊糊道歉道“怪我說了你不喜歡聽的話,那我以後不說了,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顧川看了她一眼。

陶粟抱膝團坐在邊角上,看上去嬌嬌軟軟的一團,更何況她腳上還有傷,顧川哪裏會真的跟她生氣。

只是男人到底心裏沉悶,說完那一句後,回過頭沒有再說話。

見顧川不怎麽搭腔,陶粟也找不到聊下去的話題,她閉上嘴,安安心心等着食物烤熟。

天大地大,還是吃飯最大。

熟料沒過多久,顧川率先忍不住了,他頭也沒回,沒頭沒腦地問了聲“如果是別人救了你,問你要什麽你也給嗎?”

當然。

陶粟珍愛自己的生命,覺得別人既然救了她,只要她給得起,那她都會拿出來作為感謝對方的報酬。

只是顧川的情緒看上去不太對,陶粟再怎麽愚鈍,也知道不該那麽想當然地回複。

陶粟沉吟了一下“也不一定,得看情況吧……而且現在救了我的人是你啊,你又不是別人,我是真心想好好報答你的。”

她自認為想到了好的回答,隐晦地着重強調了謝意的輕重,料想男人應該能體會到她對他的重視。

顧川聞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想問如果是要你的人,你也肯給嗎?

但看看陶粟實在沒心沒肺的樣子,他還是耐着性子按下不表。

陶粟心裏其實也在泛着嘀咕,她摸了摸手腕上帶了多年被養得溫潤的翡翠镯,這是她母親遺物裏的镯子,水頭最好的一只,拿出去賣保守估計也要七位數。

還有一套鉑金鑲鑽的寶格麗項鏈手鏈,幾只純金疊戴素戒,一根海珠腳鏈……夯忙郎當加起來價值不菲,都夠在二三線買套房。

可是男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感興趣。

陶粟沒辦法,覺得興許是這個世界不流行貴重首飾,她身上穿戴的這些入不了當地人的眼。

各存心思的兩人都不說話了,石灘上安靜下來,偶爾只傳出魚肉被烤裂開的細響。

新烤好的海鲈魚縮小了一圈,表皮焦焦脆脆,顧川把其中一條烤魚放在一只撿到的大貝殼上,遞給陶粟,示意她慢慢吃。

而後他又從褲子裏摸出幾粒魚油丢進火堆,加大火勢,開始炸烤海蝦與海蚌,以及煮陶粟愛喝的熱水。

陶粟接過魚道了聲謝,挑最嫩的魚肚皮開始啃,以前魚肉是菜,現在成了主食。

她一邊不太适應地大口吃着,一邊給自己打氣,時間長了總是可以習慣這裏生活的。

簡單烤熟的海鲈魚除了自身帶着的一股鹹味,再沒有其他味道,但勝在新鮮刺少,火候也把握得剛剛好,沒有出現半生不熟或是烤焦的情況。

陶粟感念顧川非親非故卻又對她體貼周到的照料,極盡溢美之詞,對他的手藝誇了又誇,好像遇見他是她當下最幸運的事。

少女的嘴甜無疑取悅了男人,氣氛逐漸緩和下來,不再像之前那般僵硬。

等陶粟誇了一會,說得口幹舌燥,拿起放涼的溫水啜飲時,只聽顧川忽然說起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陶粟,我這趟已經出來很久了,不能再都逗留下去,等明天就要回去,你……”

顧川頓了頓,認真看着陶粟問道,“你是哪裏的人?如果是海上的,要是順路,我可以先送你回你的聚集地……”

他的話以退為進,意在試探,如果陶粟拒絕,說她自己離開,那他也只能放手。

殊不知,陶粟才沒有什麽聚集地,她穿越而來,對這邊世界的所有知識一無所知,讓她一個人在這裏摸索,想也知道日後的生活會有多艱難。

難得遇上一個靠譜好心對她又抱有善意的土著居民,陶粟不想錯過。

想到這裏,她微微咬了咬唇,給自己編造一個落水失憶的背景“我其實沒有地方可以去,因為我對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

陶粟簡單将來到這個世界五天內的生活一帶而過,其他關于更早些的則統統推卸給失憶,靠不記得來搪塞。

總的說來,就是記憶空白的陶粟乘着皮艇在海上漂流了五日,直到意外溺水被顧川救起。

“如果你方便的話,我能跟着你一起走嗎?或者你把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放下也行……”陶粟目含期待,雙手扭捏不安地交握在了一起。

她也知道自己的話經不起推敲,稍微被多問幾句細節就會露餡,因此她根本不奢望顧川相信,只希望對方能帶她走一段就成,送她去臨近的海邊岸上,哪都好。

不同于陶粟浮于面上的忐忑,顧川表面不顯,實則內心欣喜若狂。

他不是看不出少女隐瞞了些秘密,但對方不熟悉海上生活常識是事實。

海礁石上長着的牡蛎是造礁生物,受輻射影響後,小小的牡蛎肉成為了分泌黏性物質的器官,根本不能吃,就連最饑餓的流浪海民也不會費工夫打這些廢物玩意兒的主意,偏偏陶粟就能一鑿鑿半天,她肯定是不懂。

誠如陶粟所說她失了憶,那樣最好,若不是失憶,那她肯定也有回不去的原因,無論哪樣,留在他身邊的幾率都大得很。

顧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他素來不茍言笑,嘴角此時卻噙着一絲笑,哪還有先前半分沉重的模樣。

“那你願意跟我去我們那邊的聚集地嗎?不算太遠,明天一早出發,晚上就可以到……”顧川看着陶粟發出邀請,他的聲音低沉溫和,眼中倒映出明亮的火光和少女清晰精致的臉。

陶粟不知道什麽叫聚集地,料想應該跟傳統意義上的部落村莊是一樣的地方。

她想當然以為是坐落在海邊的漁村,對此求之不得“當然願意,不過你們那邊的人好相處嗎?”

顧川聞言勾唇“雖然我們那比較清貧,但聚集地還算大,占了不少海區,大家很少發生紛争,其他聚集地的人也不敢來侵犯我們……”

“我還有一個阿媽和一個弟弟,等你跟我回去,他們一定會用最好的海銀魚來招待你……”

陶粟聽得一知半解,但并不影響她了解到顧川所在集聚地的勢大以及他家裏人的熱情好客。

她所求只為一個安穩的落腳地,如今又有了現成的,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神情愉悅地繼續開始吃起魚肉來。

顧川比她還要高興,殷切地幫忙剝着海蝦殼,連蝦線都去得幹幹淨淨,見她進食比自己吃更感到滿足。

等陶粟實在是吃不下的時候,顧川才将餘下的包括她吃剩的魚肉蚌肉等一齊吞吃入腹,從始至終沒有浪費一丁點食物。

男人飲食習慣上佳,看得陶粟嘆為觀止,目光中流露出佩服和欣賞,卻瞧得顧川耳朵根都紅了。

果然他這般粗魯的吃相,一定讓她很吃驚吧。

顧川生長在一個密集人多的聚集地裏,多數都由來來去去的閑散海民組成,時間一長便發展成了一個大的集居地。

衆人之間的關系平淡冷漠,對食物的劃分嚴格遵循強弱規則,強者多,弱者少。

食物稀少的常态下,他自小就跟那些粗犷的男人們學會了狼吞虎咽,一點也不會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比起慵懶溫軟的陶粟,他就是個粗魯的下等人。

可今晚嬌美如貴族小姐的陶粟,卻答應了跟他一個野莽海民回他的聚集地。

顧川簡直興奮得想去外頭跑幾圈,可他到底不是喜形于色的性子,因此只拿他那件汗衫去海裏沾了水,把陶粟過夜睡覺的皮艇擦了一遍又一遍。

“顧川,差不多就好了……”陶粟坐在幹淨的皮艇一角,不太好意思讓人家拿衣服當抹布,幫她擦橡膠艇。

但顧川樂意之至“不要緊,馬上就好,還可以更幹淨……”

陶粟是他撿到的寶,她合該用最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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