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翌日一大早,海面上青灰色的濃霧還沒有散開,陶粟就被顧川喊了起來,他們要出發了。
陶粟惺忪未醒,眼皮都睜不開,一路被顧川護着送到海邊的皮艇上。
天光暗淡不明,她費力地瞧了眼手表上的時間,才剛淩晨四點過半,耳邊是海浪的嘩嘩聲。
但只有老辣的海民們才知道,這個時候的海潮開始退了,且風向正适宜往北趕路。
顧川往陶粟的懷裏塞了幾塊稍顯圓潤的燙石,這是他昨晚揀好的礁石在火堆裏燒了一夜,專門用來給陶粟在路上取暖。
淩晨的海風冰涼刺骨,他已經習慣了承受這種寒涼,可陶粟身子骨嬌弱,唯恐經受不住。
“靠着我再睡一會兒,等到地方了叫你起來。”同在皮艇上的顧川将陶粟随風飛舞的亂發往她耳後別了別。
陶粟沒心思在意對方過于親近的舉動,背面吹來的海風風力太大,而自己用來綁頭發的艇包圈繩在溺水時丢失,眼下長卷發亂糟糟地全往她臉上糊。
她手忙腳亂将頭發攏在手裏,往皮艇側端的環靠處倚了倚壓住頭發“沒事,咱們快走吧……”
三人座的皮艇對于顧川來說還是顯小了一些,他雙腿修長粗壯,只能岔開橫擺着。
陶粟坐在另一側,纖弱皙嫩的腿腳無處擺放,只好蜷在男人褲腿間的空處。
這個姿勢羞人且尴尬,但無論如何總比直接坐進對方懷裏要好。
陶粟睡意朦胧,窩着身子閉上了眼,繼續打着瞌睡,迷迷蒙蒙抱着石頭睡過去前,她草草掃視了一下空間,第六個儲物格還沒有解封。
松軟的長發掃到脖子裏又癢又刺痛,她心不在焉地想,要是能有個紮辮子的發圈就好了……
早上**點,天光大亮,霧霾散盡,陽光卻不是那麽刺眼,時不時還要被濃重的卷雲遮擋住,今天俨然是個多雲的陰天。
沒受光線刺擾的陶粟一覺睡到自然醒,不過她并不舒服,因姿勢的局限,兩條腿都麻得沒了知覺,腰酸背痛不比第一回躺在石灘上睡一晚好多少。
Advertisement
她動了動腿,重新換一個方向蜷着,可麻感依舊毫無要消退的意思,更古怪的是,她好像一腳挨上了不該碰的地方。
圓滾、彈性、沉甸甸,陶粟餘下的睡意一掃而空,半點不敢往下看,僵直着腳背慢慢縮退着。
“怎麽了?”顧川一直默默關注着她,見她不怎麽舒服的樣子,停下了擺渡的細竹竿。
陶粟羞面如粉脂,又奇怪顧川毫無所覺的模樣,飛快往下瞥了一眼,原來碰到的是男人的大腿,她頓時松了口氣。
“沒事,你褲子裏裝了什麽?”四下無人,陶粟的聲音裏盛滿了好奇。
男人所穿的黑色長褲寬松結實,材質是防水的硬布,毫無舒适感可言,且像是穿了許多年,細看褲腿褲腳處補着許多細密的舊針腳。
顧川聞言,堅毅溫峻的臉上竟漫起兩團紅赧,不過他膚色麥黑,看不大出來。
“都是魚油。”他伸手從其中一個褲袋裏掏出了一大把魚油,數量之多根本不是那明面上小小一個褲邊側袋所能裝下的。
“阿媽把褲子改過,裏面的口袋很深。”他說着壓了了壓雙腿內側的褲布,布料被壓實後,裝着的魚油粒形狀清晰可見,從胯處直到小腿,足足一長條。
海裏不容易攜帶儲存工具,因而在身上多做幾個裝東西的大口袋就顯得十分有必要,遇上海貨海産品直接就能随手放好,大多數海民們都是這樣做的。
陶粟恍然大悟,原來方才自己觸碰到的,是蕩在對方大腿下的魚油顆粒。
她鬧了個大紅臉,都不怎麽敢細瞧男人的神情,胡亂應付了幾句,轉而逃避似的将心思轉向空間,第六個格架應該已經開封了。
陶粟臉紅的模樣着實好看,她皮膚是天生的皙白嫩軟,瑕疵極少,五官雖不明豔,卻有種幼态的精致感。
用他們老海民的話來講,那便是一看就是甜窩窩裏長出來的女子。
這一刻,在陶粟面前,老大不小的顧川委實像個敏感膽怯的毛頭青年,眼巴巴地瞧着,萬分在意她的看法。
但陶粟并沒再展現出什麽嬌嫩神情,反而面上血色頓失,變得越來越白,像是遇見了什麽不好的事。
好家夥,她心心念念的第六格,空間竟然給她開出來了整整一筐頭繩。
頭繩!一整筐!
女孩子用的發繩、發帶、發箍、發夾、發卡等物,陶粟自然全部都有囤貨,由于這些東西體積小質量輕,一個就能用上許久,所以她也沒有特意買許多,差不多一種囤一個儲物架。
比如現在解禁的第六格中,就是花式各異的發圈,素色的、卡通的、鑲鑽的、肥腸卷、電話線應有盡有,令人眼花缭亂。
散亂的頭發終于能再次綁起來了,可陶粟并未因此感到多少喜悅,甚至氣惱得很。
她需要的東西很多,無論哪個都比平平無奇的頭繩來得更急需重要。
可第六格儲物架已經開啓,陶粟明白自己再怎麽懊惱也無濟于事,她性子好,惱了一會兒便抛開,轉頭開始尋思該怎麽把發圈頭繩拿到明面上來用。
陶粟使着意念在裝有發圈的樂扣筐裏挑挑揀揀,也不知心念怎得一轉,突然發現了某一處突兀。
裝有頭繩的塑料樂扣箱是最大型的那類規格,底部正好能放進鋼杆圍起來的儲架中,但高裏卻矮了半丈。
只見那空置的半丈面積內此時空懸着一個包底,從上面的儲物格漏下來摸約半根手指長,是當初陶粟收東西進空間時就沒有擺放好,若非今天觀察得仔細,只怕會下意識忽略過去。
陶粟嘗試着使勁拉了拉,那只包竟一下子被她的念頭拽動了,從密封的上層儲物架中整個掉落了下來。
這是一只嶄新的黑色大型背包,包中鼓鼓囊囊,裝滿了野外生存的基本物品,諸如罐頭餅幹、藥品水袋、刀具火種等,包上還有拉鏈鎖,是專門用來野外應急的。
她當初只顧着各種采購收存,空間裏的物資越堆越多,一時竟忘了還有這些急用背包的存在,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陶粟的表情變來變去,從面若桃紅到驚詫蒼白,再到若有所思和喜不自禁,每一種神态都充斥着未被艱難生活打磨過的靈氣,叫人稀罕得不行。
顧川再舍不得也沒法多看,他重新撿起細竹竿劃水,撐着皮艇速度頗快地飄過一群林立的廢棄高樓。
這一片是淺海東部去往近海北部途中最後彌留的舊時代建築群景象,到這裏路途就過了一半。
接下來到目的地,入目将是一望無垠的海際與稀少間雜的低矮島礁,就算是最優秀的海民,也只有在白天渡海才不會迷失方向,他必須盡快抓緊時間。
陶粟意識到皮艇提速,從欣喜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擡頭看一眼周圍,恰巧發現那群高樓,正是她穿越過來時住宿過幾天的地方。
好幾座大樓已經少了一座,想來是某天支撐不住坍塌進了海裏。
這些浸泡在海中的建築危險重重,海上的土著們都情願去睡露天海礁,也不會願意在危樓中過夜,唯有她無知者無畏,敢一待就是好幾日。
陶粟本還在煩惱該尋怎樣的由頭好把空間裏的物品拿出來用,這下頓時有了想法。
她迫不及待喊停道“顧川,我突然想起來之前在那幾棟樓裏住過,有只包落在裏面了,你送我過去拿一下吧。”
少女如此一說,顧川也有了印象,先前他經過這片地區确實遠遠在高樓樓頂上見到過一個人影,沒想到就是獨身一人的陶粟。
男人沒什麽不肯應的,當即将皮艇控制着掉了個頭,載着陶粟往高樓處劃去。
陶粟随意指了一座棄樓讓顧川停靠,她謝絕了對方想要幫忙取包的好意,從寬大的破洞窗口翻身進屋,準備給空間裏的大背包找一個适宜的隐匿地點。
她沿着消防通道上了幾層樓,行走過程中抓緊時間往背包裏塞換東西。
包內特別占地方的小型淨水設備等物都被她取了出來,與之填充進去的則是兩瓶礦泉水和一瓶裝在空礦泉水瓶裏的魚油,以及一大把發圈。
陶粟回憶起這些天睡覺時的酸楚難耐,忍不住把防潮被墊放掉氣,卷吧卷吧系在背包的最底下。
就這樣,一只草草調換了內容物的求生背包新鮮出爐。
她挑了一間有櫃子的屋子,随便把背包倒放在地上滾幾滾沾些灰,又伸手在櫃子內擦了擦,造出久放于此的假象。
陶粟深知她刻意營造出來的這些跡象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有心人稍微查看下就知道其中古怪,因此自己只能祈禱這棟樓早點塌掉,至于其他的她也無能為力。
不知是不是言靈起了作用,樓梯的吱嘎聲更大了,仿佛下一秒就會坍陷。
陶粟吃過溺水的苦頭,見狀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哪裏還敢多待,連忙背上沉重的大背包往樓下跑去。
直到連人帶包坐到皮劃艇上,看着對面男人關切的目光,她這才心有餘悸地緩過神來。
陶粟抱着背包,心驚肉跳地想,她算是對海水有陰影了,好在馬上就要到達海邊的聚集地,自己餘生待在岸上生活就好。
然而打定主意的她一時忽略了海拔高低的問題,皮劃艇一路由淺海前往近海,海水深度在增加,他們壓根不是要回岸邊,而是往更遠的深海駛去。
沒跟顧川溝通好的陶粟對此一無所知,還在樂叭叭地盼着自己快要到陸地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