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做了整整半夜美夢的結果,就是陶粟第二天徑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海面一覽無餘,上午時分的陽光直射大海,氣溫在升高,用料厚實的海排房裏太過悶熱,陶粟醒來時出了一身薄汗。
腦袋刺懵懵的痛,她摸了摸泌涼的額頭,昨日受了雨寒,現下正發着低燒,好在身體還算要緊。
屋子內沒有人,房門虛掩着,外面一點走動的人聲都聽不到,顧川顧洋和顧家阿媽都不知去了哪裏。
她艱難地從亂糟糟的地鋪上爬起身,就着房口門縫間投射進來的光線,擡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恍然驚覺竟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這一覺睡得實在夠久,陶粟不免心慌起來,她本和顧川約定好今天要回岸上,熟料被自己浪費了這麽多時間,而且也不知道對方的家人會不會對賴床的她有什麽看法。
陶粟的臉上羞愧難當,低頭看見洗幹淨的棉裙不知被誰收了回來,就疊放在她睡覺的枕頭旁。
門口無人,她忙不疊脫下身上被汗水沾得濕濡的麻布衣服,利索地換上自己的睡裙。
疊得棱角齊整的裙子裏還裹着一條白色底褲,小塊滑爽透氣的蠶絲面料,同樣被人折得整整齊齊,陶粟頰邊湧起一抹緋紅,飛快撿起套穿在身上。
空地上的地鋪被褥亂成一團,她不好意思在顧家白睡,蹲跪在地上一一折疊整理,希望能在他們回來之前,把一切收拾幹淨。
也就這個時候,陶粟才有心思分神去看空間裏解封的第七格儲架。
只見并不是心心念念的食物或其他,而是兩大箱糖果,還是她喜歡的某佳什錦八寶水果糖。
陶粟素來有點低血糖的毛病,尤其經期前後時常容易感到頭暈目眩,因此果糖是她常備的随身物品。
在諸多糖果品牌産品中,她尤好國産的某佳老牌什錦果糖,藍色的塑料袋包裝,裏面圓滾滾裝着各種水果味道的小袋大糖珠,随便含一顆就能解緩低血糖症狀,比別的巧克力夾心糖好使多了。
她怎麽吃都吃不膩這種平價糖果,在空間裏囤了滿滿好幾個儲物架,全部是這種顏色各異口味不同的什錦糖。
陶粟想吃得緊,當即動用心識從糖袋中剝離出一顆桃子味的含進嘴裏,甜滋沁香的桃味瞬間趕走了她口中久睡過後的苦意,整個人都彌漫出水蜜桃的甜潤香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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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得到滿足,然而接連一想到不知什麽時候要來的生理期,她又有些犯愁,只能想着越晚越好。
幾張單薄的鋪蓋很快就被疊好了,陶粟不清楚要把它們放回什麽地方,随手先倚牆放下。
狹窄的海排房內霎時空蕩許多,周圍的擺設物件看在眼中愈漸顯得簡樸,陶粟一下子就發現了格格不入靠在牆邊的皮艇與登山背包。
包裏有撕掉包裝的礦泉水和藥品,她可以當做捂嘴偷吃一顆糖,但礦泉水瓶這種大件東西還是得從背包裏正正經經拿出來才妥當。
陶粟解開拉鏈上的密碼鎖,取出透明的礦泉水瓶打開蓋子喝了一口,順帶吃下一粒退燒藥,免得病勢加重帶來麻煩。
背包內還有吃剩的牛肉午餐罐,陶粟打開聞了聞,還算好,沒有什麽異味,她打算等顧家的人回來了一起吃。
可是顧川他們久久未回,眼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陶粟再等不下去,鎖上背包起身打算去屋外看看。
排房門大開,門外頭陽光正好,刺得人一時睜不開眼,海風呼號帶來潮濕的暖意。
她适應了一會兒,才看清聚集地外圍內的景象,臨近處坐落着平平無奇的幾間海排屋,以竹木制的短小海排相維系,聯結至遠處更多更密集的排上屋舍。
四周冷冷清清,渾像是沒有人煙,大家都不知道哪去了。
陶粟嘗試着叫了幾聲,但沒人應,她頓時緊張起來,理智告訴她房屋在這裏,他們不會不回來,可身處陌生的地域,她內心的危機感下意識敦促她不得不小心。
顧家海排房地處外角,門前的水排連引兩個方向,斜左及斜右,一眼望過去都被其他房屋遮擋,不知蔓延到何處。
陶粟躊躇着選了斜左的排道,一路往前走,邊走邊觀望,她想着自己并不走遠,只是出去看一看情況,若沒什麽收獲就立刻返回來。
只要小心一點,想來并不會有事。
也正是在她出門後,斜右的海排道上隐隐出現人影,去聚集地中央分海魚的海民們回來了。
顧家阿媽一早就等在斜右的海排拐角上專心張望,生怕自家孩子被少分了魚肉,也正因此,被留下守候陶粟的她沒有聽到少女的呼喊,更沒有及時發現對方的走失。
不遠處,顧家兄弟倆一人扛着兩籮筐新鮮海魚大步沿海排往家趕,他們肩上的重量沉甸甸的,排道被壓進了海水裏,水花打濕他們的小腿,但兩兄弟依舊走得穩健。
按照以往的習俗,分配海魚本沒有這麽早,可前不久軍艦上下來采買補給的士官透露出冬季要提前來臨的消息。
因此聚集地上層考量再三,還是決定提早分配海場養殖的海魚給每戶上工的海民,好讓大家盡早趕在冬季降臨前腌制過冬吃的魚段。
顧家的顧川與顧洋都是海場一員,他們身強體壯年輕氣盛,幹活非常賣力,這一年分配下來的魚肉加起來足足超過三百多斤。
海魚也分檔次,有肉嫩鮮美的海銀魚、海黃魚,有味道平淡一般的海鲈魚、海鳗,還有是普通海民最常吃的柴澀海魚,除這三大類以外都是不進聚集地養殖名單裏的大野魚,比如海鷹抓到皮艇上特別腥氣的那條。
北部聚集地不是所有海戶都能進海場上工,很多人老體弱的病殘婦孺雖然被集體收留,不過分不到海魚和工錢,有家人幫襯的還算好,至于其他只能去海區外捕撈野魚填飽肚子。
顧川以前要的最多的就是海魚中的第三類,但今天被臨時通知領魚,他和弟弟排了很久的隊,卻拿其中的部分兌換了幾條巴掌大的海銀魚。
若非第一類海魚與第三類兌換比驚人,不然他得到的魚肉應該還要多。
顧洋一眼就看出來他是為了換給陶粟吃,青年眼中笑意促狹揶揄,一路開盡哥哥玩笑。
他們的感情實在不錯。
顧川不理他,臉上卻熱氣翻騰,擡頭瞧見母親已在路排上等待,男人徑直加快腳步往家趕。
“領了這麽多啊!”顧家阿媽一看到如此多的海魚,面容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垂皺的眼睛都眯成了縫。
顧川放緩腳步跟着母親往自家海排房走,目光始終往前望梭巡“阿媽,陶粟醒了嗎?”
顧家阿媽此刻心情很好,卻沒把他的問話放在心上,随意地回答道“沒呢,我出來的時候,還睡得死死的……”
聽了她的話,男人放下心,他還擔心陶粟起來見不到自己會害怕,再說陶粟昨天遭受雨淋,今早呼吸有些重,怎麽叫也叫不醒,多睡會兒總是好的。
然而等三人到了屋裏,看着空無一人卻鋪位整齊的室內,顧川才知道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哎,人呢?”顧家阿媽懊惱地捶了下掌心,才曉得陶粟不見了,“會不會是自己走出去了……”
意識到陶粟走失,顧川的臉一下子沉峻下來,擱下近乎丢下背上的兩只沉重簍筐,轉身出了屋子,鷹隼一樣的眸子快速掃視過自家海排房周邊,選定了向左的海排疾步去尋。
此時陶粟正神情惶恐無助地蹲在一段壟長的短海排上,海風吹得厲害,周圍空曠又沒有房屋等遮擋物,細細長長的一條竹排對于她來說猶如汪洋大海中的薄帶子,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斷開。
明明看着不過短短二三十來米長,誰料走到半道風突然大了起來,邊上就是深邃無底的深海,陶粟嬌小身形飄忽,好似下一秒就要跌進海裏。
她對海有陰影,受驚地蹲伏在海排上,前難進後難退,死死扒着竹木邊怎麽也不敢再動了,心裏一萬個後悔自己上了這條排道。
時間一久,前頭忽然出現一些人影,有人發現了陌生的陶粟,嚷着聲叫喚幾句。
陶粟從他們的語氣裏聽出了興奮,驚吓之餘,見其中有一個赤着上身,只穿條短褲的中年男人甚至踩上海排朝她而來,更是吓得戰戰兢兢。
野蠻、暴露、粗犷,這是陶粟對這個聚集地人的第一印象。
海排承受了多人的重量,晃動得愈加厲害,棉裙邊被海水沾濕,濕乎乎黏在她的腳踝。
陶粟嘗試着後退,可她沒發現自己實際上是在往海裏退。
下一秒危險中的少女被人從身後攔腰騰空抱起,她驚叫出聲,偏過頭才發現原來是顧川。
至此,陶粟心裏的不安徹底落了地,可憐驚悸地直往男人脖頸處縮了縮“你去哪裏了?你怎麽才來啊……”
她哭音濃重,帶着點兒自己也沒發覺的依賴。
“都是我不好,沒有早點回來。”顧川一臉自責,他心裏見到陶粟往海中退爬的後怕感尤未消失。
男人緊了緊抱着少女的手,目含警告地看了海排另一端妄想過來的中年男子一眼。
那一頭的人認出抱走女人的男人是顧川,示弱般晃了晃手撤退回去,那邊的人聲又大了起來,似是在交談嬉聊。
不出半日,大半個北部聚集地的人都知道了,外圍的顧川領回去個漂亮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