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說來也是巧, 顧川和顧洋離開後沒多久,連接顧家海排房這一方外角的兩條長海排道上就陸續過來了人。
這回來的人很多,摸約二十來個, 走在最前頭的俨然是陶粟昨天傍晚剛見到過的那幾個男人,後頭則純粹是沒事跟過來看熱鬧的其他海民。
其中以各年齡段單身男性為主, 偶爾夾雜着幾個年紀偏大的阿婆阿嬸。
至于北部聚集地裏的年輕女人們,她們被異性追求得自傲慣了, 哪怕聽說陶粟的美名, 短時間內也不會自降格調過來看她一個外頭來的陌生女子。
而陶粟此刻格外懵圈,她不過閉目養神淺淺打個盹的功夫,視線所及之處忽然就出現了好些陌生的海民。
自從來到海上, 她就沒近距離接觸過這麽多人,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整個人頓時變得緊繃慌怯起來。
顧川顧洋不在, 顧家阿媽又還在屋裏, 她都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大清早陽光正好, 金絲一樣透亮的光線中, 陶粟本就惹眼的相貌變得更嬌美了三分。
今日沒有顧川的阻擋, 她的美貌徹底展露在聚集地的諸多男人們面前, 包括呆怯嬌軟的靈動神态。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好似餘陸上受驚後随時想要逃跑的幼兔,溜圓的黑眸中水光楚楚,匹襯着白皙光滑的肌膚和幼嫩精致的五官, 叫聚集地裏前來湊熱鬧的一大幫糙漢都看得移不開眼。
不知什麽時候起,本還閑話嘈雜的人群紛紛閉上了嘴,更不敢大聲說話,只顧邊走邊盯着不遠處溫軟酥香的嬌怯美人打量細瞧,仿佛生怕吓到她一般。
他們的眼神在驚豔與癡迷中轉圜, 直勾且不加以掩飾,早把陶粟是顧川女人這件大家默認的事情忘到腦後。
沒有挖不開的牆角,只有不努力的挖牆人。
最前面一個男人興沖沖提着手裏的兩條墨魚幹,大步跨上距離顧家海排房最後一條短排道,後面的人接着拿緊禮物跟上。
顧川一大早帶弟弟出海的事,聚集地裏盯着顧家的人都清楚,也正因此他們才會趁這個時候趕過來,沒了顧川的妨礙,接觸讨好陶粟就能變得順利許多。
然而陶粟膽子小,一連幾個陌生男海民踩上海排道直奔而來,吓得她徑直從矮凳幾上站起身,下意識想要躲回海排房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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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想起昨天傍晚顧洋用久曠男人吓唬她的話,此情此景看上去着實有幾分真切。
熟料第一個男人見到陶粟要走,反倒比怕生的她表現得更加卑怯。
“別!別別……”那人猛地頓住腳步,連連開口挽留。
他當陶粟是外來女子,含蓄害羞防備心強,還為此倒退幾步,與她拉開安全距離,甚至踩到了後頭人的腳上。
這是一種極其快速有效的示弱舉動,可以展示自己的無害和友善。
一群人堵在排道口不再往前動了,陶粟見狀,進屋的腳步稍微緩了緩。
正在裏屋擺弄米糧的顧家阿媽聽到自家門口傳來人聲,她沒有即刻出去查看,而是立即将寶貴的雜米重新裝好塞回罐子,等一切都藏放妥當,方才起身出門。
這時,陶粟已經聽面前昨晚的男海民們一個接一個介紹了不少各自精心準備的物品。
有墨魚幹、鯊牙梳、蝦肉餡餅,甚至還有從餘陸上換來的半只風幹雞和深海底尋到的一小塊完好面鏡等等,都是非常珍貴的貨品,在聚集地的女性面前倍受歡迎。
他們高壯黝黑的塊頭,說起話來卻扭捏隔頓,一點也不連貫,可不約而同都非常期待主動地想把手裏的東西送給她,以此來表達好感。
陶粟蹙怵驚惶的情緒還沒有安定下來,更不敢随便拿人家東西,抿着唇搖頭拒絕。
她自小嬌生慣養長大,不僅面皮生得白淨嬌妩,身段也天生肉感有致,從頭到腳連每一根頭發絲都曾經過精心保養,所受教養也極佳,從不平白拿人一針一線。
少女微微垂眸,外表看起來就像一團軟面捏成的乖人兒,然而心硬得很,就是不要男人們巴巴獻來的禮物。
顧家阿媽站在她身後頭,看着陶粟眼也不眨地拒絕了那麽多好東西,心都急壞了。
她以為少女是不懂海上男女之間默認的規矩,低聲提醒道“送你的,你盡管收着就好,後面不用搭理他們……”
映襯着顧家阿媽的話,那幫男人見陶粟不肯接,個個着急地伸長了手臂将物什又往前送了送。
海民們大多生得粗野糙躁,展開追求時直白豪爽,尤其對心儀的女性出手格外大方,讨好的意味非常強烈。
聚集地裏很多女人或有女兒的人家都會利用這一點,狡黠地周旋在各個男人之間,輕松撈取好處,有時甚至還會得寸進尺地讨要。
陶粟在顧阿媽隐晦的提醒下,慢慢清楚了這些,不過知曉并不代表她就會接受。
男人們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甚至态度稱得上殷勤獻媚,可看着烏壓壓不肯走的一大片,她內心仍是不免湧起了退避的膽怯情緒。
在有人按捺不住腳步想要靠近硬塞她禮物時,陶粟縮回顧家阿媽的身後。
“我不要的,你們把東西拿回去吧……”這是打照面以來,陶粟當衆說的第一句話。
她的嗓音糯軟溫和,吐字清晰腔圓婉轉,輕言細語最是酥軟人心。
可吐出口的卻偏偏是拒絕的話語,她不收外人禮物,也不給人親近的機會。
陶粟的姿态不經意間顯露出幾分矜持,似是一個流落于此的嬌貴小姐,與聚集地裏其他來者不拒的女人們比起來有着天壤之別。
那幾個男海民聞言有些失望,但同時更被她溫柔自持的少見氣質所深深吸引,他們還想再次勸陶粟收下,哪怕只是混個臉熟也是好的。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強給東西,饒是陶粟性子溫軟和婉,也不堪被擾。
她蹙着眉搖了搖頭,轉身避回屋裏,竟真是一樣東西也沒肯接。
見正主走了,人聲開始吵雜起來,外頭傳來顧家阿媽的趕人聲“好了好了,快走吧,我家的排道都要讓你們壓壞了!”
有幾個相熟的婆嫂開起了顧阿媽的玩笑“看來要給你家大兒子準備新排房了,好讓他跟他女人分出去住。”
“哪兒話!”顧家阿媽聲音不高,顯得病弱不足,“我家阿川路上遇見的,沒地方去,先帶回來暫住幾天,等過段時間就要回岸上了,跟阿川沒關系的……”
“她是岸上哪的人?”有人好奇追問。
顧阿媽其實也不清楚“那哪知道……”
陶粟聽着外頭傳來的閑言片語,覺得屋子裏憋悶,又不敢出門透氣,她看了眼表上的時間,才剛到八點,離顧川他們回來還早得很呢。
這下連曬太陽都不能做了,陶粟沒事可幹,往嘴裏含了顆荔枝味果糖,解下自己登山包下的防潮氣墊鋪起來。
早上躺過的地鋪被褥都已被顧家阿媽手腳勤快地收疊進了櫃子裏,她不好意思去翻動,幸好先前備了一個。
充氣地墊躺上去要比顧家幹硬的地鋪舒服一些,陶粟夜裏睡得不怎麽好,又起了個大早,躺着躺着很快就困乏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來時,時間已經不知過去多久,海排房外落起了雨。
新世界的海上,換季時節雨水充沛,時不時就會下落一場,早上還是豔陽高照的好天,臨近中午卻又陣雨陰綿。
排屋內光線不甚明亮,陶粟眨巴了好幾下眼,才逐漸看清面前的人影。
男人赤着上身背對她坐在旁邊地上,發梢滴水背脊布滿淋過雨後的水珠,濕意從他寬闊的脊梁一路蔓延至窄腰,随即埋入新換的長褲褲腰內,連帶周圍的空氣仿佛都潮濕了起來。
初醒時的陶粟視線直白呆愣,顧川察覺到了什麽,停下手裏摸尋濕褲口袋的動作。
他側過臉垂下眸看她,清冷沉峻的眼神變得柔和下來。
陶粟這才發覺是顧川他們回來了,自己再躺下去并不妥當,忙紅着臉從地墊上爬起身。
另一邊在門口看火做飯的顧家阿媽,一邊給身旁淋濕的顧洋擦頭,一邊專心說着今天的逸事見聞。
“送來的全是好東西,争着搶着要給……”
陶粟聽了一耳朵,窘迫地發現正是說的大早上關于自己的事。
等她的注意力再回到顧川身上時,對方已經把頭轉回去了,正從換下來的濕褲袋裏摸出牡蛎,放進腳邊一只裝了海水的破盆中。
黑殼牡蛎有足,沒有石頭給它們栖身的時候,就會游爬得到處都是,因此不能放在皮劃艇上,只能裝進不透氣的長褲兜帶回來。
顧川沉默地做着手裏的事,發末處滴下的水漸漸将他腿上的褲料打濕,整個人莫名透出一種孤獨冷寂的氣息。
陶粟看了眼門口處的顧家阿媽和顧洋,他們并沒有注意到這裏,一個還在專注地講,一個津津有味地聽。
她看向排屋內牆上挂着的一塊幹舊巾,是顧川的擦身布,早晨對方還用它來給自己擦腳。
陶粟蜷了蜷手指,主動伸手取了下來,也沒好意思去擦男人的頭發,只是先順着他背後的水跡擦下。
顧川的闊背在陶粟綿軟柔嫩的指尖接觸到的一剎那,就不自覺收縮起肌肉來。
他渾身變得緊繃不已,高高的肌群鼓起,顯示強壯身軀裏蘊含的高強爆發力,好半天才嘗試着成功放松下來。
褲袋裏的牡蛎早就沒在掏了,顧川丢下濕褲緩慢轉過身來,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凝視着陶粟的眼眸中光亮熠熠。
被注視着的陶粟捏着布不明所以,清澈如碧潭的水眸中閃過輕微疑惑,遲疑地繼續擦拭。
因着體位關系,她只能夠得着擦他結實有力的單臂胳膊。
兩人靠得很近,清甜的荔香在雙方口鼻中流轉,顧川吸氣深長,呼氣時卻分外小心壓抑,生怕弄污了屬于陶粟的甜美氣息。
他的身體越繃越緊,像是拉緊了的弦。
在陶粟越擦越費力,忍不住露出狐疑表情前,顧川摸出了一顆指蓋大小的墨綠色海水珍珠,這是他在今日下海時發現的。
軍艦上下來的士官常年為船艦上的小姐夫人收購首飾原料,這顆品相完好的海珠可以從他們那換得不少錢。
而現在,它是他用來讨好陶粟的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對不起,寫得太慢了,今天的更新會補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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