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公孫弘

汲黯本就體弱多病，上次病沒好全就風塵仆仆跑來長安使病情加重。安定下來後，病情還是時常反複。

有這麽一條規定，官員請假如果超過三個月，将被免官。

汲黯這個病，豈是三個月就能好全的。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每當汲黯的病假快滿三個月的時候，劉徹總是再給他延長一些假期，讓他好好休養。

但他的病始終沒有痊愈。

這說起來還要怪他自己。因為病假請太久了，他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病稍微好一點就去上朝了。結果當然是沒多久就又病倒了。

不過，他生病的時候倒是挺安靜的，不像平時老是絮絮叨叨的。因為精神不濟，總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樣。而且還很乖，你若不去惹他，他便不會與你拌嘴。

汲黯病中還喜歡拉着我說他小時候的事。他做太子洗馬的時候，陪劉徹讀書，劉徹老是欺負他，明明他比劉徹小那麽多，劉徹一點兒也不懂得禮賢下士什麽的。

話說汲黯也确實厲害，這麽小就做了太子洗馬，那可是三品官吶三品官。

汲黯生病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人來看他，大部分都是些想要巴結他的官員。在另外的那個小部分中，有兩個特別的人。一個是衛青，另一個是公孫弘。

衛青只來了那麽一次，畢竟他是大忙人，是難得的貴客。

衛青的姐姐衛子夫是劉徹的老婆，劉徹是衛青的姐夫。也就是說，衛青是當今的國舅。而且，他還是個有真才實幹的人。他是我朝的大将軍，他匈奴可厲害了，他是我們漢人……

對了，我并不能算作一個漢人來着。

衛青貧賤出身，性格溫和，待人處事都相當随和，是個很容易相處的人呢。

劉徹寵信衛青，所有的官員都巴結他。他這次來探病，汲黯卻像招待一般客人一樣的招待了他。真不知道汲黯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他鐵定是病糊塗了。

另一個特別的客人是公孫弘。

看着他的眼睛，有一大堆的信息湧入我的腦中。這個人相當複雜。我花了兩個時辰才理清思路。

公孫弘六十多歲的時候才被劉徹發現，而後步入仕途。汲黯剛當上主爵都尉的時候，公孫弘還只是一個小官。但因為劉徹重視儒學，所以公孫弘受到了重用。

其實說到底，公孫弘能坐到現在的丞相位子上，都是汲黯一手造成的。

汲黯腦子笨嘛，上奏劉徹說：“公孫弘處于三公的地位，俸祿很多，但卻蓋布被，吃飯時不吃兩種以上的肉菜，這是欺詐。他肯定是在做戲。”然後劉徹就去問公孫弘，公孫弘聰明，抓住了汲黯雙手送上的機會，說：“有這樣的事？九卿中與我好的人沒有超過汲黯的了，但他今天诘難我，确實說中了我的毛病。況且沒有汲黯的忠誠，陛下怎能聽到這些話呢！”公孫弘這樣大肆贊美汲黯，無非就是想讓劉徹以為他謙讓有禮。

事實上劉徹也确實是這樣想的，越發厚待公孫弘，終于讓他當上了丞相，封為平津侯。丞相加封侯，公孫弘是西漢建國以來第一人。

公孫弘是官場中第一流的天縱奇才，能在丞相的位子上混到自然死亡的，自劉邦建國以來，他是第一人。

因為他最擅長的就是和稀泥。不過他雖然平時一團和氣，不與人争，但是關鍵時刻會跳出來陷害忠良，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哦對了，通過我對衛青、公孫弘和汲黯三人的透徹解讀，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劉徹有一回見衛青，是蹲在廁所裏見的。劉徹在廁所裏一邊拉屎一邊和衛青說話，衛青也就站在外面聽。突然覺得衛青好可憐。劉徹見公孫弘，有時候戴帽子有時候不戴帽子，反正是很随便的。但是劉徹見汲黯的時候，一定是穿戴整齊的。

話說回來，汲黯和公孫弘積怨很深，見了面肯定是劍拔弩張的。公孫弘外表看起來像一位寬厚長者，但他生性猜忌，心機很深。汲黯這麽蠢，怎麽可能鬥得過他。

再加上汲黯的壞脾氣，見了公孫弘就破口大罵。公孫弘就裝出一副默默忍受的純良模樣，讓大家都以為公孫弘是被欺負的好人，而汲黯才是壞人。

所以我才說汲黯蠢嘛。

這次公孫弘來探病也是一樣的，汲黯看見他一開口就罵，到頭來氣壞的還不是自己的身體。

我因為身份特殊，再加上眼睛顏色的緣故。觀察來客的眼睛都是躲在暗處的，此時也不方便跳出來幫汲黯掐架。只能由他自顧自罵下去。

結果公孫弘走後，汲黯就開始不停地咳嗽，到了晚上更是發起高熱，人已經完全昏死過去，叫都叫不醒，藥也沒辦法喂。大夫們都束手無策。

到第二天晌午，汲黯終于勉強睜開了眼睛，但是他醒來第一件事竟是找莊助替他請假。真不明白他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

莊助替他請完假後又回來看了他一次，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我幫汲黯換額頭上的濕布時，汲黯突然說了一句：“你說他這次去、真的只是請假這麽簡單嗎？”“怎麽說？”我明知故問。“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自己升官了。”汲黯咳嗽了兩聲，接着說，“你說，他會不會是把我給賣了？”

“不會。他這樣，是因為劉徹問他汲黯這個人怎麽樣，然後他馬上說了一大堆你的好話，劉徹也表示同意，說，汲黯很近似古代安邦保國的忠臣（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其實我覺得劉徹這話并不是想誇汲黯，而是想說“也就只有像我這樣賢明的皇帝，才能容忍你這種‘社稷之臣’了。”

我本以為汲黯聽完會很高興，畢竟劉徹都承認他是社稷之臣了。但是我卻聽到了濕布掉落的聲音。

我擡頭，看見汲黯用手肘撐着身體，半坐起來。

“阿涼。”他吃驚地看着我。

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