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意

她容色侬豔,鳳眸帶着慵懶淺淡暖意,像是能悄無聲息地窺探人心。

趙昀翼的眼眸同她生的極像,卻很難讓人聯系在一起。他眸光清寒深沉,斂住所有情緒。

“母妃不妨有話直說。”他虛虛擡起手背,修長指骨随意撣了撣衣擺上并不存在的浮塵,似是下一瞬便要起身離去。

宸貴妃無聲打量着他,心下輕嘆。

保養得宜的蔥白指尖微微使力,撫着護甲上凸起的寶石:“你若喜歡,母妃可以說服你父皇,準你娶她為正妃。”

眸光似輕描淡寫落在趙昀翼臉上,美眸一眨不眨,藏着一絲希冀。

趙昀翼輕笑一聲,撩起眼皮,終于正眼望過去:“當年那場大火,是父皇的手筆嗎?”

話音落下,他如願看到母妃眸中震驚與痛楚。

一時間,母子二人誰也未再開口,殿內陷入冰封般的冷寂。

“娘娘,司禮監陳大人求見。”候在殿外的嬷嬷,忽而朗聲通禀。

宸貴妃唇瓣顫了顫,深深吸了口氣,将心口紛湧的思緒壓下,再開口時,語氣平靜無波:“請他進來。”

殿門打開,陳雲桓一襲玄衣走進來,後面跟着四名內侍。

明明都是奴才,陳雲桓卻像是鶴立雞群,周身氣場跟那四名內侍格格不入。

即使不去看他,趙昀翼也很難忽略他的存在。

他握着扶手,站起身來,微斂的漆眸裏燒着一團火。

“奴才給殿下請安!”陳雲桓行禮,趙昀翼充耳不聞,大步往殿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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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陳雲桓早已見慣不怪,面上笑意不減。

最後一名內侍卻吓得臉色發白,劇烈哆嗦着,承盤自手中跌下,哐當一聲砸在地磚上,紅豔豔的瑪瑙櫻桃滾落一地。

趙昀翼從一顆顆櫻桃上踏過去,輕微的碎裂聲中,漿汁沾染在地磚上,殷紅似血。

翌日,天不亮,徐琬便被白羽叫起來。

盥洗、更衣,菱枝手藝好,給她梳了個別致的發髻,新制的翠榴石發簪同淺水碧留仙裙相得益彰。

坐在馬車中,徐琬雙手手指交纏,有些緊張:“阿娘,貴妃娘娘為何要單獨見琬兒,跟傳言有關嗎?”

“娘也不知。”蘇夫人搖搖頭,拉過徐琬的手,握在手心,“琬兒不必擔心,娘娘仁善,不會難為你的。”

她語氣頗為篤定,對徐琬來說,卻沒有說服力。

後宮妃嫔衆多,聽說除了初一、十五,聖上大半時間都宿在貴妃娘娘宮裏,幾乎是專寵。

盛寵不衰十餘載,貴妃娘娘若果真仁善,早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裙擺跨過門檻,腳下水磨石地磚光滑如鏡,徐琬走進殿內,又下意識回望一眼,為何進門處的地磚沖刷得格外亮些?

沒來由的,徐琬腦中閃過太子妃打殺美貌宮婢後,叫人沖刷地磚的情景。

外面炎熱,殿內擺着冰桶,一片清涼,徐琬打了個寒噤,匆匆整理神思,向着上位的華服美婦跪拜行禮。

她心下忐忑,宸貴妃待她卻無半點架子,再和善不過。

徐琬慢慢放下戒心,很是過意不去,許是東宮裏那兩年把她吓怕了,她看哪個貴人都像壞人。

“蘇夫人,你這女兒養得極好,本宮看着喜歡。”宸貴妃一雙美眸凝着徐琬眉眼,笑容豔若桃李,輕嘆,“可惜本宮沒能生個女兒,翼兒冷血冷情,不是個會疼人的,否則本宮定去求陛下親口賜婚,這樣一來,本宮便也有女兒了。”

賜婚?她和七皇子?

徐琬腦中驀然浮現出七皇子寒冰似的面容,心口登時一緊,手中的瓜子也不香了。

貴妃娘娘只是在開玩笑,不是真的要賜婚吧?

“民婦惶恐!”蘇夫人戰戰兢兢便要跪下。

被宸貴妃傾身,先一步扶住:“本宮無意奪人所好,這樣吧,本宮同琬兒投緣,啓程回京前,夫人多帶琬兒入宮來陪陪本宮。”

這行宮她可是避之不及,還多入宮?

徐琬恨不得急出汗來,心下暗暗祈禱,阿娘找個借口推了吧!

不是不願意陪伴宸貴妃娘娘,實在是她不想有任何跟太子碰面的可能。

“民婦遵命。”蘇夫人沖宸貴妃福了福身,這事兒便定下了。

從貴妃娘娘宮裏出來,蘇夫人腳下一軟,在徐琬肩頭撐了一下,方才穩住身形。

徐琬肩頭一沉,擡眸望去,卻見方才還應對自如的阿娘,此刻臉色白得吓人。

“阿娘,您怎麽了?”徐琬雙手扶住蘇夫人。

蘇夫人白着臉,輕輕搖頭:“娘沒事,別聲張,我們先回府。”

身後不遠處,送她們出來的嬷嬷還站在門口看着,徐琬無法,只得扶着阿娘往宮門方向走。

心裏卻是一片茫然,為何宸貴妃娘娘放着那麽多官家小姐不選,偏對她另眼相看?

阿娘嘴裏說着宸貴妃娘娘仁善,為何因幾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吓成這般?

徐琬默默在腦海中,把宸貴妃的話回想了一遍。

莫非,阿娘怕貴妃娘娘要她做七皇子妃?可她身份夠不着,便是娘娘去請聖旨,聖上也不會同意,更何況,娘娘已經打消此念頭,不過是句玩笑話。

“徐姑娘!”有人喚她。

徐琬思緒驟然被打斷,茫然回頭望去。

只一眼,便認出小跑過來的人,正是謝清玄。

他身後不遠處的宮檐下,還站着一個人,似乎是七皇子。

謝清玄跑過來,氣喘籲籲抱拳沖蘇夫人道:“夫人安好!可否請夫人稍等片刻?七皇子殿下有幾句話想問問徐姑娘。”

“殿下有事找我?”徐琬愕然。

既然有事,為何不在宸貴妃宮裏光明正大找她?

正思量着,一側首,徐琬便見阿娘正一臉警惕地打量着謝清玄。

“阿娘,這位是仁勇中郎将謝清玄謝大人。”徐琬挽着蘇夫人的手臂解釋。

蘇夫人點點頭,指着被宮牆遮出的一片陰影道:“你去給殿下回話,娘去那邊等你。”

徐琬望了一眼,點點頭,便松開手,跟謝清玄往趙昀翼的方向走。

“徐姑娘,你今日可痊愈了?”謝清玄小聲問着,面上透着喜色,“百草芳露果然有用。”

百草芳露不是宸貴妃娘娘送的嗎,謝清玄怎麽會知道?诶,她方才竟忘了向娘娘道謝!

“痊愈了,有勞謝公子關心。”徐琬客氣道。

聞言,謝清玄急了,徐琬不是應該感動到雙頰泛紅,恨不能以身相許嗎?怎麽只是謝謝他的關心?

稍稍一想,他就明白了,他的好兄弟壓根兒沒提他吧!

心中暗暗把徐琛狠狠罵了一頓。

“有用就好,聽說徐姑娘病了,我昨日特意向殿下求來,托徐兄送去給徐姑娘的。”這般直白邀功,謝清玄還是頭一回做,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後腦,眼神都不敢往徐琬身上亂瞟。

“百草芳露這樣的好東西,殿下說給便給了,謝公子果然是殿下跟前第一得力之人。”徐琬笑眼彎彎,贊許的語氣再真誠不過。

謝清玄臉上笑意徹底挂不住,有些傻眼,急得幾乎要哭出來:“徐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他氣質明淨,眼神裏閃着毫不掩飾的心意,徐琬一看便知,可她只能裝作不知道。

這個人她讨厭不起來,卻也絕不可能喜歡,看到謝清玄,她就少不得要想起太子,以及那杯強灌的毒酒。

“民女拜見七皇子殿下!”徐琬立白玉階下,垂首施禮。

“不必多禮。”趙昀翼語氣淡淡的,嗓音一如既往清冷,聽不出喜怒。

“殿下有何事要問徐姑娘?”徐琬還沒開口,謝清玄已經忍不住了。

若不一鼓作氣表明心意,他怕下回就沒勇氣,也沒合适的機會說了。

“不關你的事。”趙昀翼掃了他一眼,語氣透着說不出的威壓,“阿城的事,你查清楚了?”

“……”謝清玄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沒,屬下這就去查!”

言罷,一溜煙出了宮門,烈陽給他腦門上蒸出一層汗,謝清玄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跑什麽呀?

“阿城可曾再找過你?”趙昀翼沿着白玉階,一級一級,不疾不徐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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