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巧取

那枚玉璧乃是極品羊脂玉雕成的龍紋,隔着半個車廂,只是一瞥,趙昀翼也能看出,并非凡品。

據說前朝寶藏需要一枚特別的印信才能開啓,印信是末帝蕭煥親手所雕,可那印信長什麽樣,去何處開啓,如何開啓,卻無人知曉。

趙昀翼唇角微動,漆眸中盛着不易察覺的零星淺笑。

所謂印信,應當就是這枚玉璧了。

眠鳳樓,眠鳳樓,雖未找到确鑿證據,趙昀翼卻隐隐有了猜測,大抵同末帝的皇後周眠星脫不了幹系。

可若真是周皇後想拿回玉璧,重振蕭氏江山,為何不自己來取,或是讓蕭煥親自來取?

自己不現身,卻故意将徐琬天香鳳命,和前朝藏寶圖的事一道散播開來,顯然是不打算認回徐琬的,甚至不顧惜徐琬的安危。

趙昀翼心口驀然一沉,小姑娘嬌豔如蓮,卻在不知不覺中,被最親近之人這般抛下,又推到最危險的風口浪尖。

“琬兒姐姐,這玉璧對你如此重要,阿城不要了。”阿城搖搖頭,明亮的眸子裏藏着一絲受傷和不解,“一定是她弄錯了,她不會傷害姐姐的,阿城會去找她問清楚。”

“我們阿城是個好孩子呢。”心知他有主見,不會說出那個她究竟是誰,徐琬也不問,輕輕揉了揉他烏黑發髻,眉眼含笑,帶着淺淺寵溺。

“拿來。”趙昀翼長臂一伸,指節分明的手攤開在徐琬身前,嗓音疏淡。

一時沒反應過來,徐琬擡眸,疑惑地對上他劍鋒似的長眉下,秾麗的鳳眸。

“什麽?”徐琬輕問。

“玉璧。”趙昀翼微微傾身,掌心仍朝上攤開,眸光朝她細頸下的位置落了一落,簡略解釋,“給我看看可好?”

嗓音較平素低緩,整個人像是卸下八成威壓,沒有居高臨下的威脅,卻仍讓人難以拒絕。

他要看她的玉璧,莫非這玉璧果真有什麽特別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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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長的指擡至領口處,溫熱指尖稍稍往裏探了探,徐琬輕易勾住交疊的衣領下藏着的五色絲。

取下五色絲,連同墜着的拇指大的玉璧一道,輕輕放在趙昀翼寬大的掌心。

視線随玉璧一道落在他掌心上,徐琬意外發現,他好看得如同美玉雕琢出的手,指根連着手掌處,竟有着薄薄的細繭。

不,她不該意外的,他容色俊朗如谪仙,卻并非終日撫琴養鶴之人,而是十四歲便一戰成名的猛将。

他骁勇善戰之名,岱國百姓無人不知。

可原來他也不是天賦異禀的戰神,他所有的戰功,都是手持刀槍劍戟,磨掉一層一層細繭,拼殺出來的。

“殿下請看。”徐琬嗓音微澀,匆匆住了口,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羊脂玉觸感溫潤,剛從她衣襟裏摘下來,猶帶着溫熱,比他掌心熱上幾許。

趙昀翼收回手,将玉璧拈于指尖,舉至眼前細細端詳。

絲絲縷縷的花香,淡淡的,綿延在他鼻端,同她周身體香一般無二,甚至因着長年累月的溫養,還更濃些。

花香幽靡,從他鼻尖往腦仁裏鑽,纏繞着他每一根神經。

趙昀翼心下暗嘆,他素來厭惡男女之事,竟會因她與生俱來的雅香失神剎那,難怪清玄對她一見傾心。

世間當再無一人能如此,至美純善,卻又惑人心智,似志怪話本裏走出的,活色生香的花精。

他微微搖頭,迫使自己專注于玉璧上的紋路,蕭煥不愧是丹青聖手,雕刻的龍紋栩栩如生。

見他搖頭,徐琬只當是她認錯了。

貼身之物被他捏在指尖,徐琬只覺自己的鼻息都像被他捏住了,大氣不敢出。

“殿下可以還我了嗎?”徐琬伸出手。

卻見趙昀翼長指一收,指骨蜷起,瞬時将玉璧收入掌心攥住。

五色絲斜斜垂繞在他修長白皙的指骨上,讓人無端想起遒勁喬木上攀纏的菟絲花。

“先放我這裏。”趙昀翼淡淡說着,微微斂眸,将系着五色絲的玉璧塞入衣襟中,妥帖收起。

繼而,擡眸凝着一臉驚詫的徐琬,緩緩道:“在我身邊,你不會有危險,不必戴着這玉璧了。”

“可是……”徐琬耳根發燙,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五色絲和玉璧,終日被她貼身戴着,早已染上她身上的氣息,他……他竟這般随意地放到衣襟裏。

一想到玉璧上的體香,正一點一點浸染着他的衣襟,徐琬心口便抑制不住地跳動起來。

沉靜端肅的鴉青底色上,泥金菖蒲暗紋越發顯得富貴靡麗。

徐琬匆匆別開臉,再不敢往他衣襟處看。

對首的趙昀翼并未察覺她的異樣,阿城怒了,直接上手去搶。

“這是琬兒姐姐的東西,你憑什麽說拿就拿?我都沒拿!”阿城撕扭着,見縫插針去抓趙昀翼的衣襟,想把玉璧搶回來,“你快還給姐姐!”

可他年紀小,又沒正經習過武,這般胡亂搶奪,連趙昀翼的衣料都挨不着,哪裏搶得回來?

“你太吵了。”

徐琬還沒反應過來,趙昀翼已抓着阿城的手臂,将他拎出去。

“星離,把阿城送回慈幼局,別讓他亂跑。”

“我不回去!我要跟琬兒姐姐去行宮,我不相信你,我要自己保護她,你放開我!”阿城的叫鬧聲漸漸遠去,撩開紗簾也看不見了。

徐琬放下紗簾,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趙昀翼沒進車廂。

車輪碾過地面,發出沉悶的轱辘聲,徐琬心口悶悶的,他拿了她的玉璧,就這麽一聲不吭,丢下她走了?

她是他的女官,他都不回去,她還要不要去行宮?

“坐穩了。”趙昀翼清冷的嗓音隔着車簾傳來,“許久未駕車,你當心些。”

說罷,馬兒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似的,忽而加快速度,徐琬後背咚地一下撞上馬車壁板。

她也顧不上痛,傾身便去掀車簾,一眼望見馬車前勁直修長的背影,是趙昀翼。

駕車的不是拏雲麽?怎麽變成七皇子了?

空落落的心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瘋狂往裏填充,将胸腔塞得鼓鼓囊囊,溫溫柔柔的笑意在眸底層層蓄積。

心湖之上,情思潋滟,似有無數睡蓮幽然綻放。

他沒回頭,她堂而皇之,不閃不避,隔着柔軟紗簾,烏亮的眸子裏,只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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