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9)

“擔心西門莊主嗎?”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他一定會贏的。”

孫秀青道:“是希望還是信任。”

“是事實。”

孫秀青笑了:“阿北,你真有趣。”

女孩子的友情很奇妙,從孫秀青開始喚我“阿北”起,我感覺到她對我的好感就咻咻的上漲。後半夜我睡不着,她便陪我聊天,聊她的師兄,聊西門吹雪。

“我對他是一見鐘情。”孫秀青的臉有些紅,“如果說之前是憧憬的話,見到的那一瞬間就愛上了。”頓了頓,孫秀青轉頭看向我,“阿北,你不會生氣吧?”

我想了想,誠實道:“有一點。”

于是孫秀青便又笑開了。她很漂亮,笑起來更漂亮。孫秀青是個很好的交流對象,她和茶茶她們不同,有很多問題我不能問茶茶她們,但我可以問她。

于是我苦大仇深的開口詢問:“孫姑娘,其實最初我非常想讓你來當我們莊主夫人的,為此我還找了你好幾年,更是想辦法找令師兄要個不幹涉的允諾。”

“嗯,我看出來了,說實在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你幹嘛那麽做?”

我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大概是因為……我覺得莊主會喜歡你,而且你和我們莊主也最相配吧?”

“因為什麽?”

我不能說是因為一本書,故事就是這麽安排的,只能說:“你們都愛劍……”

孫秀青笑了:“那你也知道,西門他說過‘女人不該用劍用劍的就不是女人’這句話吧。”

我一時語塞,孫秀青卻像個長姐一般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命運很微妙,就像我見到西門吹雪那一剎那以為我愛他會甚過一切,什麽也沒法阻擋我和他在一起,可事實上沒有。”

“或許是個先來後到的關系吧。”孫秀青在漆黑的夜裏嘆了口氣,“如果你不存在,也許就如你所說,最了解他的,和他最相配的會是我。我也會為他放下劍,甚至放下仇恨。”

“可你在,而且我也沒有放下劍。”孫秀青又笑了,“你看,命運很微妙的。”

我愣愣的看着她,腦子裏全是她說關于命運微妙論的話。半晌孫秀青看了看我又道:“對了,你之前想問我什麽來着?”

我還沒來得開口,窗沿處的鈴铛忽而猛地響起,藏匿的箭矢破空,孫秀青幾乎是在同時拔出了手邊的長劍護在我身前,直到屋外人聲鼎沸,被莊主召回的小一和小七同時趕制,這才放下了防備的姿勢,和我一同穿戴好出了門。

屋外有血跡,看來是中了岳青的暗器。孫秀青看着那點點血跡若有所思:“這種暗器下都能生還,你惹上的人真的不簡單啊。”

“西門莊主不過剛外出就動手,對方膽子也不小啊。”

我沒說話,只是看着被箭射中的一小塊紅色布料沉默。

這種色澤的紅我只見過一個人穿過。

有琴女,有琴氏清音。棘手到連莊主都吃過虧的魔女。

有琴女師從何處已經無解,只是一出江湖便引起一陣腥風血雨。那時候,江湖人都稱其為琴鬼。因為有琴女殺人從來都殘忍若鬼,而有琴女的容貌更是美得不似人間。

而将有琴女推上鬼位的事情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胞姐。和弑殺的有琴女不同,有琴女的姐姐避世不出,懸壺救世,據說她的歌喉相當動聽,甚至于她的歌聲可以抵禦有琴女的魔琴。大約是覺得自己姐姐的存在對自己是個威脅,于是有琴女毫不猶豫的殺了自己的姐姐。虎毒尚且不食子,有琴女的這個做法徹底讓她被武林厭棄,并被人們稱之為琴鬼。

可琴鬼早在十年前就銷聲匿跡,她如今出現,是為了什麽?

接下來的幾天倒是風平浪靜,除了孫秀青和茶茶似乎怎麽也處不好。與之相反,她和我的關系倒是越來越好。有時她想起來還會問我那個未完的問題,我想了想搖了搖頭,笑道:“已經沒有問題了。”

我想問孫秀青,一開始我那麽希望她成為莊主夫人好讓我早點擺脫童養媳命運,現在只是聽見她說喜歡莊主,卻就會覺得生氣,會發悶。

其實很好理解,只是我一直不敢去想這個可能性而已。

我喜歡西門吹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就開始了。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我那麽積極的幫他找夫人他也從來沒有喜歡過。或許正是知道這一點,我才有恃無恐。這層窗戶紙一直未曾捅破,可當他捅破了,我又不敢去想。這答案真的很簡單。

或許我該感謝白雲城主的邀請,雖然他這封信害得我莫名其妙中了毒,卻也撕破了那層膜。

其實認清了也沒什麽糟糕的,我喜歡他而已。

我喜歡他。

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蹲下,孫秀青的聲音帶上了驚慌,她急急忙忙的從袖口掏出手絹,也蹲了下來,語調不解:“阿北,你怎麽了?哭什麽啊?”

“你是在擔心西門莊主?”

“別哭,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嗯?”

我哭的斷斷續續,孫秀青在我身邊低聲安慰。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什麽,大約只是覺得有些遺憾而已。誰失戀不難受呢?四年戀愛失敗就有人想不開了,更何況我這種喜歡了那麽多年的?

最難受莫過于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宣布Game over了吧?

今天是九月十五。十六年不見了,你還好嗎?

霧染秋。

和孫秀青說自己沒事,一個人走到梅林,對着梅林邊上的一湖碧水,我緩緩蹲□。

“我要回家了。”我抱着膝蓋小心的和自己說,看着水中波紋裏的那個人擠出了抹像哭一樣的笑。

“歡迎回家。”

我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_(:3」∠)_

第四十一回

三天後一早,莊主帶着血跡而歸。除了那件白衣上染着血,他還帶回來一把劍。

“這是葉孤城的劍。”莊主說着,看着那把劍,就宛若看着天下最值得尊重的敵手。

我瞅了瞅莊主,又看了看那把劍,忽然就想到了當初自己那個不靠譜的夢境。想着想着連帶着陰郁的心情都好了起來,擡手接過莊主自己的劍,綻開笑容:

“歡迎回家,莊主。”

莊主頓了頓,嘴角彎起,淺淡而快速的“嗯”了一聲。

這次我确定沒看錯,莊主在笑。我想,這也算見識了劍神一笑吧?

莊內的大家從接到莊主獲勝的消息後就一直在歡呼沸騰,茶茶提議要慶祝,并向我保證絕對會省錢。我淡定的告訴她不用省錢,咱麽該怎麽辦怎麽辦。搞得茶茶驚吓半天,以為我病了。

有關葉孤城是不是和南王有染,是不是前朝遺孤,這些都不是我們所關注的,也并不是我們關心的。對于萬梅山莊的人來說,只要是莊主回來了,他贏了,這就構成了全部。

紫姨要給莊主做一頓好的,孫姑娘表示她可以吃完這一頓再走,藍卉和綠茵姐姐聽說原本是打算我好了後就離開也不走了。莊主說,大約明日,陸小鳳他們也會陸陸續續趕來。

莊主似乎實在決鬥結束後就風塵仆仆往回趕,眉間是止不住的疲憊。我趕緊吩咐茶茶準備沐浴的衣服,手腳利落的連莊主都有些詫異。

本着見一次少一次的原則,難得我沒說這個陽春來那個白雪來,所有一切都親力親為。連莊主都覺得不太對勁,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疑惑道:“阿北,你怎麽了?”

我有些心虛,擔心莊主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只能立刻遁走。招呼着茶茶來幫忙,自己就以着巡視鋪子為由跑下了山。

等到了鋪子我才覺得自己有些狼狽。京城那邊早就來信,說找到了“霧染秋”。一個突然出現在花滿樓身邊的女人。

我估計以這女人對葉孤城的癡漢程度,一定會來萬梅山莊。因為葉孤城的劍在這裏,她得不到人,大約……也是要得到這把劍的。

想着想着,我琢磨着要不離開的時候把莊主的劍也偷了得了,以後睹物思人也好。後來将計劃在腦中想了想又笑着放棄。

就在我坐在鋪子裏翻着賬本發呆時,屋外忽然傳出了有點耳熟的聲線。我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就見到一張有些臉熟的臉。

這張臉真熟啊真熟啊,是誰來着。

我拖着下巴皺着眉努力的想,一個名字猛地就閃進了腦子裏。随着這個名字閃進了我的腦子,我的手臂也已經不受我控制的狠狠掐上了這說話女人的脖子。

“霧染秋,卧槽霧染秋!!!!!”

掐上她脖子的那一剎那我都想哭了,你為什麽才來,你為什麽又讓我來?被我搖的一臉頭暈眼花的家夥聽見了我的聲音,有些不太确定開口低低喚了我一句:“……十四?”

我覺得我真的要哭出來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哭,只能強壓着掐着她的脖子,以着她最熟悉的姿态惡狠狠道:“你快點把我弄回去,弄回去啊!”

……如果你能告訴我回不去多好,你能告訴我回不去嗎?

心裏的小人躲着哭,面上我卻在逼問霧染秋回去的方法。霧染秋伸手試圖阻止我,結結巴巴道:“回去,回去?我是死了之後穿啊,我怎麽知道怎麽回去!?”

霧染秋不是霧染秋。霧染秋又是霧染秋。這裏的霧染秋是霧染秋寫出來用來嫖某個人的女主。照理說她最後會回去,照理說她知道回去的方法。

照理說。

就像是個被宣判了死刑的人如今被宣判了死緩一樣,我面上思考了半晌,随後和她開始讨論回去的可能性,內心卻想着還好葉孤城已經死了,這是個完不成的任務!

這樣的矛盾很奇怪,可它卻存在着。

直到霧染秋跌跌撞撞的用着“我是葉孤城侍妾”這樣蹩腳的借口從莊主手中騙過了劍,這種矛盾感依然沒有消失。

霧染秋最後肯定會有方法回去的,就算葉孤城死了,這個故事也會開始,高|潮,結束。問題在于,葉孤城死了,我們誰都不知道那個結束什麽時候到來。

真的該算是死刑改死緩吧。

如果霧染秋告訴我她找到了回去的方法,說不會回去是騙人的,那裏有我的家人,我的一切。可如果霧染秋告訴我她沒有回去的方法,說不高興也是騙人了的,因為這裏有我的家人,也有我的一切。

霧染秋抱着劍走了,待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萬梅山莊的門口,我面上的笑容這才淡下,眉間全是憂愁。等我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足夠久,一回頭卻發現不知何時莊主站在我的身後靜靜的看着我。

我揉了揉鼻子,不說話。

莊主也沒有說話,卻對我伸出了手。我愣了愣,小心的,卻又帶着絲雀躍的将手放了上去,莊主似乎在笑,似乎又沒有。可他的樣子在夕陽裏顯得那麽好看,好看的我忍不住就笑起來,滿心都是愉悅。

其實這樣也很好,也許,霧染秋她也真的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也許霧染秋她就真的當了一次親媽呢?

有的時候,沒有選擇題的世界,更美好。

我剛剛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結果第二天下午,随着自來熟的司空摘星前來外,陸小鳳居然帶着霧染秋又回來了!

我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滿心的卧槽。

司空摘星作為進門費從霧染秋那兒偷來的劍現在還放在我這兒,看着眼神躲閃的霧染秋,我真想一個爆栗捶上去再大叫幾聲:“你蠢不蠢蠢不蠢!”

所以當花滿樓問了一句“你們認識”後,我果斷冷笑三聲,說:“這是誰啊,我不認識。”

我從霧染秋的眼中□裸的看見了“卧槽何必呢”這樣的字眼,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時候什麽都沒發生,我沒穿越,霧染秋也還在持之以恒的女票着葉孤城。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他們吃完了火鍋走人。我将劍重新給了霧染秋,卻又忍不住擔心這家夥還是十六年前那樣,在這個世界行走一定吃虧,更何況還不自量力要去白雲城。

想了想我拜托花滿樓多照看一下她,花滿樓本就是個好人,當下應允。我看着他精致的側臉,忽然想起來其實最初我似乎好像也暗戀過他來着……

頓時聯想到霧染秋來了之後遇上花滿樓,我來之後遇上夫人的遭遇,忍不住又磨了磨牙。敵人,這絕對的是敵人!!

花滿樓帶着霧染秋走了,陸小鳳留了下來。

晚上的時候陸小鳳坐在樹間喝酒,我坐在樹下發呆。

他在樹上說:“阿北,我聽說你中毒了。”

我說:“嗯。”

他說:“你不用擔心,西門不會讓你出事,我和花滿樓也會幫忙。”

我說:“我知道,我真的不怕。”

陸小鳳笑了,他換了個姿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笑道:“霧姑娘是個有趣的姑娘,和你一樣有趣,你們真不認識?”

我笑了:“怎麽可能。你覺得你和花滿樓不認識嗎?”

“你們果然是好朋友。”

聽見陸小鳳斬釘截鐵的這句判斷,我搖了搖頭:“我和她,遠遠不止好朋友。”

看着月亮,我喃喃自語道:“真要說的話……大概,她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

陸小鳳的眼神微變,半晌大笑道:“這也好,人生在世,有這樣一個朋友在身邊,何嘗不是幸事!”

我接過他從樹上扔下的酒杯,舉着看他自上空将這杯酒斟滿,和他遙遙一碰,就這麽喝了下去。

“來打個賭吧,我覺得花滿樓這次帶着她走,他們或許就分不開了。”

幾杯酒下肚,我在樹下有些迷糊,當下臉色發黑道:“這家夥從小運氣就比我好!花滿樓多好一人啊,怎麽就落到她手上!”

“哈哈哈,你別笑,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不過他們真的走在一起路也不好走估計。”

“怕什麽!”我打了個酒嗝,眼睛發亮,“我是她娘家人,她背後有萬梅山莊,我看誰能給她添堵。”

陸小鳳在樹上笑得更誇張,差點沒摔下來。最後他對我說:“西門拜托我照顧你,他要一個人去西方魔教找玉羅剎……他怎麽會想去找玉羅剎!?我勸不住他,你幫我勸勸他。”

“玉羅剎是什麽存在你我都清楚,西門這是找死。阿北,你去勸勸他,只有你能勸他了。”

我睜着眼,面上卻淌滿了眼淚:“你放心,我會去勸他的,會去的。”

第二天一早醒來後已經是在自己的房間。等我揉着太陽穴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莊裏所有人都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忍不住扯住陽春詢問。陽春無奈的聳了聳肩道:“還不是因為陸公子。”

“陸小鳳?”

陽春點頭:“似乎是莊主請他留在山莊做客,結果這家夥昨晚就走了,還給莊主留了張‘你自己的東西自己守着’什麽莫名其妙的紙條。”

陽春往梅林看了看,嘆了口氣:“莊主心情不好,小姐你也小心點吧。”

我嗯了一聲,往梅林走去。莊主在練劍,可我卻沒有看見劍。在梅林外站了半晌,莊主微微側首,開口道:“阿北。”

我上前幾步,想到了陸小鳳的話,艱難開口:“……不去找玉羅剎,行不行?”

“七年呢,總有辦法。不去找他行不行?”

莊主沒有說話,我知道他的潛臺詞。老莊主富甲天下,可他翻遍天下也沒能留住夫人。我原以為我怕死,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子啊自己不會死的前提下。

可這個前提消失了,我的想法卻仍舊沒有改變。

這世界上原來還有比死亡更讓我害怕的事情。

我害怕了。我怕的發抖。

莊主伸手攬住我,下颌抵着我的頭發,他說:“別怕阿北。”

可這一次,我卻依舊怕得停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四更,好了剩下幾更的明天發,也許明天大結局_(:3」∠)_

第四十二回

一月後,江湖傳來玉羅剎去世的消息。我知道,我再也攔不住莊主了。

“玉羅剎不會這麽容易死。阿北,我要去趟西域。”

我在心裏和陸小鳳道了個歉,面上卻揚起笑容,期盼道:“我能一起去嗎?我想想看看西域。”

莊主有些遲疑,我嘆了口氣攤開來道:“莊主你別擔心我,有你在我一定沒事,你出事了,我也活不久不是嗎?”

我微微笑着,莊主看着我的眼神瞬間滑過很多情緒。

他最終同意我同行。

我覺得打動他的原因很可能是之前有琴女來襲時留下的衣角。

紫姨她們并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只是以為莊主又要出門了。和以往一般叮囑了幾句,就注視着我們離開。

紫姨還笑着怪我越大越愛撒嬌。她不知道其實很可能這次之後,我很可能就回不來了。

從萬梅山莊到西域并不近,這一路上,無論我怎麽拖莊主也不再妥協。當跑死了第七匹馬後,視野所見終于不是綠水青山,而是戈壁黃沙。

周圍的來往的商販都裹着頭紗,裹着灰色的披風,一句話也不說的走在漫漫黃沙戈壁中。

路邊也有商販,販賣着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可我望着那漫漫黃沙卻總覺得心底發涼。

傳言西方魔教就在這大漠戈壁裏,可他到底具體在哪兒卻從未有人知曉。要在這片沙漠裏找到玉羅剎,這可能性有多低?

就算找到了他又能怎麽樣?

我轉頭幽幽的嘆了口氣,轉頭和莊主道:“這裏的駱駝真貴,早知道我們應該買了來的。”

“別處的駱駝只會更貴。”買駱駝的老人笑得的時候牽動滿臉溝壑,“我這兒價格已經很公平了。”

莊主沒說話,只是幹脆的付了錢。老人對到手的銀子顯然很滿意,見我們似乎是要進沙漠,好心道:“這沙漠不好相與,都說魔教的那一位魔神在沙漠裏下了咒,不是他的信徒進了這片沙漠都會迷失方向咧!”

我一聽自己有支持者,剛想說“莊主你看這兒多危險我們還是回去買了司南再來”……卻不得不跟着莊主繼續向前走。

莊主見我愁眉苦臉,腳步略緩,開口道:“你在客棧等我……”

“不行!”我一口回絕,“莊主你沒聽那老人說嗎?會迷路的!莊主你能靠太陽辨別方向嗎?你确定不會迷路嗎!?”

莊主沉默了。

當晚,我們住進了這裏的一家客棧。客棧看起來很簡陋,睡起來到還是挺舒服。我琢磨着明天一早一定要再想一招拖住莊主,都給陸小鳳發了信件了,這貨怎麽還沒趕來,再趕不來我攔不住了啊!

想着實在不行明天就裝病好了,這麽想着我一把将被子掀開,在夜裏冷的凍了哆嗦。我閉着眼想着睡覺睡覺,明早就能生病了,一生病就又能拖幾天了。

在我這麽想着的時候,耳邊忽然聽見了一聲極輕的笑聲。等我想要睜開眼看看時,一股睡意卻是控制不住的蔓延開來,只将我包裹,困倦地甚至連眼睛都張不開。

等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是一片白色,我乍一眼還以為是莊主,細細一看,卻是另一名帶着金質面具的男人。

我不動神色的往後移了移,他見我醒了,形狀優美的唇瓣彎起,優雅的聲線漫不經心道:“醒了?”

我不說話,對方卻自顧自的繼續道:“真夠沒用的,一個琴鬼也能綁架了你。阿姊到底看上你哪點?甚至把小雪都給了你?”

我沉默半晌,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對不起,請問一下……小雪是誰?”

那人仿佛覺得有趣一般彎了彎嘴角:“你的莊主啊。”

……這簡直是驚天巨雷好嗎!比我叫我們莊主阿雪還要雷好麽!!

“你的毒是我下的。”男人悠哉道,“要問為什麽,大概是無聊。”

……卧槽這個神經病是誰。

我默默的不住向後挪去,男人卻像是十分有耐心一樣對我道:“你的毒是我下的,琴鬼是我指使的,給上官飛燕毒針的是我,告訴唐天那馬車裏的人和唐門叛徒有關的人也是我。”

仿佛是覺得有趣一般,男人攤開手掌數着自己罄竹難書的累累罪行,末了問我一句:“你有什麽感覺?”

“……你有夠無聊的。”

男人同意颌首:“侄子不理我,兒子不聽話,現在又在假死,的确是有些無聊。”

我咽了咽口水,“所以……?”

“所以我決定整頓一下內部,順帶再幫侄子解決一下問題。”

我越發覺得有什麽不太好:“什麽問題?”

“岔路的問題。”

男人,或者說玉羅剎笑容不變,“他應該會成為劍神才對,而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東西絆住。尤其是這個東西完全沒有令他駐足的資格。”

“當年我沒能力除掉擋住阿姊路的西門策,好歹我現在有能力除掉你。”

“……你殺掉我很容易才對,為什麽下毒?”

玉羅剎笑了:“因為我覺得有趣,你中毒了,他方寸大亂的樣子我覺得很有趣。”

“……那現在呢。”

玉羅剎看了半晌,“我依然覺得有趣,不過他居然因此來找我,就稍微有些不想玩了。”

就像是個RPG玩家,操控着自己的角色進行各種冒險,結果發現冒險的進程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于是就想删掉放棄一樣。

我不想玩了,所以這個游戲就删掉吧,留着還占內存呢。

我看得見他的眼中全然都是殺氣,不得不映着頭皮試圖轉移他的注意:“你說有琴女綁架了我,她呢?”

“她?被西門吹雪發現了,現在大概應該已經死透了吧。”

玉羅剎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看着打從心底發冷,當下哆嗦着牙齒道:“琴鬼避世多年,你怎麽驅動她來幫你做事。”

“這個啊。”玉羅剎笑了笑,“我騙她說能把她姐姐從她身體裏分離出來。”

“琴鬼有琴清音練功走火入魔錯殺了自己的姐姐,為了贖罪結果自我人格分裂,還以為是自己姐姐的靈魂在自己的身體裏。餘下的一生都在給自己的姐姐找軀體。”

“我騙她說你可以做她姐姐的宿體,只要她幫我殺了西門吹雪和你,我就幫她。”

“你不是說莊主是你侄子嗎!”

“是啊。”玉羅剎一臉淡然,“但如果連琴鬼都對付不了,他也不用做我侄子了。”

……你以為別人想做你侄子嗎!?

我忍住滿心的吐槽欲望,警惕地看着他。玉羅剎遠遠的看了看不遠處灰蒙蒙的一片黃沙,輕笑道:“現在,他應該已經在沙海迷路了吧?”

“小姑娘,不如我們再來賭一賭,是你先在這裏餓死,還是他先困死?”

我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并沒有被點穴完全能動,當下便看着他冷笑道:“恐怕兩個都不會有。”

玉羅剎有些好奇的挑眉,我轉身就跑。玉羅剎看的方向是東方,也就是說莊主應該在那個方向。別人說在沙海會迷路,那麽就除了太陽什麽都別信!

在确定了一下東方,我什麽也不管不顧的向東方跑去,被碎石枯枝不停絆倒,掙紮着爬起來接着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漸漸的風傳來了血腥味,跟着血腥味一路上前,在天空快要暗下,重新歸為一片黑暗前,我看到了有琴女的屍體。

可我找不到莊主,有琴女躺在那裏,面色平靜。

有好多血,我不知道那些血裏有沒有莊主的。

有琴女在這裏,可莊主在哪兒?

我有點想哭,可又只能止住不哭。如果我是莊主,我會往哪兒走?我想了想,開始向着西方跑去,這一次跑的遠遠比前幾次還要急,還要快。

我一邊叫着一邊跑,在我覺得再也要跑不動的時候,我聽見了一聲不确定的回聲。

“阿……北?”

我頓時轉頭看去,莊主的一席白衣上盡是點點血跡,他面色有些疲憊,在看見我的時候顯然舒了口氣。我卻是直接撲了上去,抱緊了他的腰就忍不住大哭出聲。

莊主摸了摸我的頭對我道:“沒事了阿北。”

我抓着他的衣袖緊緊盯着他,半晌道:“莊主,我可不可以吻你一下?”

莊主略有些詫異,我沒等他答應,直接墊腳親了上去。鹹濕的淚水滑進嘴角,混雜着吻顯得有些苦澀。我用力的吻着他,就像抓住最重要的寶物。

這大約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做得最放肆的一件事,可當被回吻的那一剎那我覺得,就算是放肆,這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這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

沙漠的夜裏冷的吓人,莊主将我整個人抱在他的懷裏,找了些枯枝生了火,可我還是冷的直哆嗦。夜間的冷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莊主是為了救我追進沙漠,我們誰也沒有水。

第一天還好,第二天勉強,第三天該怎麽辦?

就算已經近十一月了,沙漠的太陽還是那麽令人難受,黃色那麽刺眼,看不到邊,更看不到方向。

要說有什麽比這更令人絕望,大約就是我身邊的人,可能會陪我一起死在這裏的人,是西門吹雪。

早知道玉羅剎只是要我死,這事情就容易多了,也不用莊主冒這麽大的險了。

第二天晚上,我趁莊主不備用銀針刺了他的睡穴,待莊主沉沉睡去,我低聲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你這麽愛看有趣的事,這時候你怎麽可能不在呢。”

玉羅剎的身形模模糊糊就像是籠罩在霧裏,連同他的聲音都是這麽模糊不清:“真是聰明的孩子,我總算發現了你的一個優點。”

我舔舔嘴角笑道:“其實我唯一的優點是會賺錢。”

“我一點都不聰明。”

玉羅剎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我道:“你叫我出來,是做好了什麽決定?”

我看了莊主一眼,轉頭對玉羅剎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狀:“和你換水和駱駝!”

“拿什麽換?”

我咬牙:“我的命。”

玉羅剎冷笑:“可就算不換,你的命也活不久。”

我冷靜的看着他:“可這樣莊主就不會出事了,你的侄子就是安全的。”

我不再看他,轉而重新看向莊主,一點一點,一處也不落下:“你是想要兩個人死,還是想要一個完美而又有趣的結局?”

玉羅剎沒有給我回答,我看着莊主卻忍不住眼淚往下掉。其實也掉不來幾顆,因為體內的水分早就不多了。我低低笑了幾聲,抱怨道:“我說不能來找他,不找他還能安穩七年,找他七天有沒有都不知道。”

我不想死,我更不想莊主死。所以我和玉羅剎說:“你缺不缺試藥試蠱的人?”

玉羅剎看着我半晌,緩緩笑了:“我缺試藥的人。”

我松了口氣,好在像玉羅剎這種高手,比起殺人的快感,更喜歡看人心變換的景趣。我一邊抱怨着霧染秋看看你寫出來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世界,一邊忍不住親了親莊主的嘴角。

就是偷糖吃的小鬼,小心又害怕,還帶着眷戀不舍。

玉羅剎玩味道:“你舍不得?”

我漠然開口:“你見過誰家情侶告別走的幹脆利落的?”

玉羅剎道:“又有那對情侶分別像你一樣偷吻的?”

我又生氣又難過,背對着他道:“不用你管!”

伸手幫莊主把頭發理了理,又把衣服理了理,最後實在沒忍住,偷偷解了他沒換回來的粗布發帶,用我的給他系上。左看右看實在是沒有什麽事情做了,玉羅剎慢悠悠道:“他快醒了。”

我抹了抹眼睛,轉頭看他道:“把你的披風給我。”

玉羅剎聲調微揚:“何事?”

我惡狠狠道:“給我莊主當被子,你也不想你侄子生病吧!”

大約是玉羅剎覺得有趣,将披風給了我。

我盯着莊主看了半晌,在玉羅剎的聲音有些不耐煩的響起時,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緊閉着的眼睑,轉身一瘸一拐的跟着玉羅剎離開。

離開前我擡頭看了看天,沙漠的星星也很漂亮,非常漂亮。

我注視着,忍不住微笑。玉羅剎似乎覺得有趣,即便他并不明白我為什麽笑。

——這樣,也算是你帶我看過了星海……吧。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_(:3」∠)_

第四十三回

玉羅剎最初幾天對我很感興趣,可當他發現我對他所有的舉措都無動于衷,該疼疼該哭哭時,他顯得頗為郁悶:“我以為你會更有骨氣。”

一個月前莊主就已經離開了沙漠。半個月前莊主召集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找他的下落。這連着一個半月我都沒給他特別表情似乎讓他頗為失望,于是今天試用的藥格外狠。

我疼的滿地打滾,半晌才喘了口氣,艱難道:“骨氣是什麽,能吃嗎?嘶嘶嘶,好疼疼疼!”

玉羅剎似乎更不高興了,他敲了敲桌子,慢悠悠道:“你還沒有我前些日子找到的那個小姑娘有趣。”

我疼得已經回不出他的話,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忽然敲了敲椅子柄,沖我笑道:“對了,你們好像認識?她的名字是霧染秋。”

我的“疼”一半卡在了喉嚨,一半湮滅在了肚子。我不叫了,躺平等疼痛的餘波過去,沙啞着嗓子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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