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當所有人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都是震驚的,雍國人誰人不知八月八乃慶國之日,提早或推後都可, 為何偏偏要選在八月八這日。
對此, 洛無塵道:“微臣算過了, 結合皇後娘娘、皇上的生辰八字,八月八乃是最合适不過的日子了,皇上若是信不過在下,可再找人另算。”
可不論是皇帝還是朝中大臣,全都把這個日子拿出去找別人算了,具是言:好日子,鴻國運。
收到這個消息的澹臺漭笑成了個傻子, 對澹臺卓道:“這國師怕不是個傻子, 誰不知道八月八是雍國的慶國之日, 他竟然把皇後下葬選在了這個時間, 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
殺太子的時候可沒看出他有毛病啊, 哈哈哈笑死我了,老頭子,你們不會答應了吧!”
澹臺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覺得, 皇帝要是能信了這話,才是真的腦子有毛病。
“如何不信?整個雍國的人都把國師算出來的日子拿出去另算了,具是相同,這關乎雍國國運, 不可不信。”澹臺卓回答得有些憂心忡忡。
澹臺漭倏地止住了笑, 沉了眉眼,“所有人都如此言?”
澹臺卓點頭,澹臺漭就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眯了眯眼睫。
這洛無塵是江湖人士不假,可他能認識江湖上所有有名的沒名的江湖人嗎?澹臺漭覺得不可能。
縱然洛無塵有神醫之名,難道所有人都這麽攀附着神醫?
可這個時間對洛無塵而言又有什麽意義?
澹臺漭越想,那雙眼透露出的情緒就越深。
澹臺卓見自家小子又露出這種只有他幹壞事兒時才會露出的表情,直接一腳踹了過去,“少打些有的沒的主意。”
澹臺漭沒閃,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小腿,“我想想都不行,老頭,你未免也太霸道了。”說完他玩味地看着澹臺卓,“你說,這洛無塵究竟想做什麽啊?為什麽把日子選在這一天?”
澹臺卓默了半晌,最後道:“那是所有人算出來的,不是國師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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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卓嘴上如是說,心裏可不這麽想。
雍國誰人不知雍國的慶國日乃是前朝的覆滅日。
洛無塵要雍國上下在這一天舉國同悲,為的又是什麽?
洛無塵不是江随雲,他沒有江随雲的家國大恨,身世更是清白無塵得很,難道命術上而言,就是如此推論?
澹臺漭卻沒再多言,心裏将洛無塵此舉假設了個七七八八。面上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澹臺卓看了他這混蛋樣兒就來氣,趕緊「滾滾滾」地把澹臺漭轟走了,來個眼不見為淨。
澹臺漭被他爹趕出了府,看着奴仆把大門一關,朝門口吼了一句:“老頭兒,你把我趕出去,是又逼我睡青樓嗎?逼我睡青樓好歹給點錢啊!”
不遠處的人聽見了,也只是遙遙一瞥,心裏暗罵澹臺漭混蛋,更沒見過沒錢還要光青樓,自己逛青樓還說成被自家老子逼的,逼的就算了,還要自家老子掏錢讓他逛青樓,你說氣人不氣人。
關門的下人聽着澹臺漭這麽吼,苦着臉勸道:“公子,你不惹将軍生氣,将軍自然不會趕你,而且,你今天去了青樓,未來可是娶不着媳婦的。”
誰家姑娘會嫁一個整日流連青樓的混蛋啊?!
澹臺漭不在乎地吹了聲哨子,“那我睡哪兒去?而且我這輩子就沒打算娶妻,關別人姑娘何事?更何況,我總不能去客棧孤零零地對牆自憐吧!”說完還騷包地用食指把跑到肩上的頭發彈到背後去。
下人:他發現,他們家公子真的挺混蛋的,一趕他,比他們将軍的掃帚飛得還快。
這也就罷了,自己逛青樓還被說成被逼的,他們家将軍怎麽就生出這麽個讨債鬼。
澹臺漭見他爹連聲兒都沒冒出來,知道他爹是不想管他了,擺了擺手,示意下人關門,自己轉身的瞬間,面上的神色再也不見嬉皮笑臉,變得諱莫如深。
澹臺漭覺得這國師當真膽兒肥,不過也樂意看到皇室在慶國之日哭喪着臉,就是不知道珉武王究竟會怎麽把慶國之日的喜慶跟皇後的喪事綜合到一個皇帝能接受的程度了。
而且,讓他比較在意的是,洛無塵究竟想做什麽?
先是設計了太子,後又是珉武王。
這到底是皇帝授意還是洛無塵公報私仇?
而且珉武王……
珉武王在朝中的根基根深蒂固,豈是他一個空有官銜且無勢力的宵小之輩可動搖得了的?
先不說皇帝應不應,單是朝中文武百官,就是第一個不答應。
想要憑一個葬禮就想動珉武王,洛無塵未免把珉武王想得太簡單了點。
想到這裏,澹臺漭也不再深想,反正在他眼裏,不論是皇帝還是珉武王亦或是洛無塵,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還挺樂意看他們狗咬狗一嘴毛的。
澹臺漭雙手背在身後,吹着哨子往春風樓去。
可是遙遙看到風來信的時候,澹臺漭想起自己也由于好幾天沒去風來信了,青樓一個人逛着也沒意思,他又折了道,直接去了風來信客棧。
掌櫃的一看到澹臺漭又來了,心裏叫苦,臉上帶笑地迎了上去。
“小将軍,今日也老規矩麽?”
“不了,我被我老子趕出來了,今晚歇客棧裏,”掌櫃的正準備問他上房否,誰知道澹臺漭直接道:“我睡邵兄的房間。”
掌櫃的一下就卡殼了,“住……邵公子的房間?”那房間掌櫃的一直給洛無塵留着。
“嗯,”澹臺漭笑得痞氣,好似掌櫃的不給他他能當場把掌櫃的揍個半死樣,道:“如何?不能?”
掌櫃的想起青黛的吩咐,不能打草驚蛇,還沒等他想好,就聽澹臺漭又道:“我跟邵公子是朋友,現今朋友有難,幫一把也沒什麽吧,實話告訴你吧,我沒帶銀錢,邵兄的房間空着也是空着,等我有錢了,我把他的賬全結了,如何?”
掌櫃的:這話一聽就是騙子啊,可是他又惹不起澹臺漭,只能委屈巴拉地把澹臺漭迎上了樓。
進了房間澹臺漭就像趕蒼蠅似的把掌櫃的趕了出去。
房間裏好似還有殘留的藥香般,澹臺漭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從來沒覺得藥香也能有好聞的時候。
從前他受傷,被他爹差點打殘,藥都是喝一半倒一半,苦就算了,還難聞。
而今麽……
他走到榻邊,躺上去,想象了一下洛無塵躺在上面的樣子,然後閉上了眼睛,嘀咕道:“這人睡着了是不是總踢被子啊?”
原諒澹臺漭想象力太跳脫,因為他沒見過誰從小吃藥吃大的。
深夜,琉璃殿。
洛無塵打了個噴嚏,傷口因為這一個噴嚏又有開裂的架勢,青黛抱劍站在床頭,洛無塵一睜眼就見青黛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洛無塵:??
“公子,你知道我今晚給你蓋了多少次被子嗎?”
洛無塵:……
“你也不怕着了風寒。”
洛無塵:……
“許是今晚有些熱,讓人拿些冰進來。”
青黛就讓人去拿冰,洛無塵看着自己身上的薄被,他記得自己睡覺向來老實,怎麽會無緣無故踢被子?
後半夜是蓼實來守的。
其實洛無塵并無大礙,完全不用人這樣守夜,可是蓼實跟青黛就是堅持,這讓洛無塵心疼又沒別的法子規勸,也就由着他們去了。
洛無塵這傷養到八月八,他才出來重見天日。
慶國之日跟皇後下葬選在同一日,并不是洛無塵手眼通天聯合了全天下的江湖術士,而是這一日,當真就這麽推出來的。
國運只是一個噱頭,洛無塵制造了一點流言,那些江湖術士聽別人如是說,自己若是說得不一樣,難免招來禍端。
這不需要洛無塵花費多少心思。
八月八,皇後下葬,普天同悲。
八月八,慶國之日,普天同慶。
這是完全相反的兩件事。
這一日,洛無塵身着白袍,乘軟轎,跟着送葬隊前往皇陵。
可是在看到送葬隊的時候,洛無塵無聲地笑了。
一半極喜慶的紅,一半極致白的悲,兩種色彩在雍國主幹道分列兩排,就連孝服也是一半紅,一半白,更別說旗幟了。
“公子,這……”青黛驚呆了,這看起來怎麽這麽不倫不類?
“慎言。”洛無塵低聲道,青黛立即住了嘴。
道兩邊的百姓更是懵了許多日,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麽表情。
皇帝看着這不倫不類的布設,面色黑沉如水,他陰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卻沒見着珉武王,倒是見着了珉武王的兒子,印少明。
印少明整個人就像把頭埋在地裏的鴕鳥,一直不敢擡頭,就連青黛他都沒看到。
澹臺漭隐匿在人群中看熱鬧,看到霸天霸地的印少明垂着頭,視線微微一瞥,就看到了站在丞相轎邊的青黛。
青黛?他怎麽會在這裏?他站在國師轎邊,這時,青黛恰好回頭,視線跟澹臺漭的視線對上了。
青黛微微一愣,朝澹臺漭不動聲色地輕輕點了下頭,以示招呼。
澹臺漭不動聲色地朝青黛點頭示意,眉宇間卻斂去了所有不正經,變得沉凝了起來。
青黛轉過頭,用能讓轎中的洛無塵能聽見的聲音道:“公子,澹臺漭看見我了。”
“無礙,屆時只言你家公子想到了法子進了宮,見着了洛無塵便好。”
洛無塵有一千個理由打發澹臺漭,重點就看他心裏信哪個了。
不過不論澹臺漭信哪個,對洛無塵而言都不重要,他有的是法子讓澹臺漭信他想信的那個。
青黛不說話了。
皇帝怒不可遏,慶國日他只見着一半紅,皇後入陵他也只見着一半白,現在更是不見珉武王半個人影。
“你爹呢?”皇帝的聲音很沉。
印少明鮮少見皇帝,只在宮宴上見過幾次,皇帝給他的感覺是個看他爹臉色行事的人,而且,他根本沒有在他爹不在的時候見過皇帝。
此時聽着皇帝那不善的語氣,印少明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顫抖着聲音道:“回、回皇上,家父在皇陵那邊候着娘娘入寝。”
這是他爹老早就吩咐好的,不論皇帝問什麽,他只回答這一句。
“入寝?”皇帝冷笑,就連文武百官都開始竊竊私語。
「入寝」這兩字怎麽聽怎麽暧昧不敬,皇帝知道珉武王漸漸的眼中越來越沒他這個皇帝,可私下裏,他竟然如此不敬,入陵偏要說入寝。
傅勝早已無勢,此時沒在群臣裏,頭都不敢擡。
澹臺漭知道印少明胸無點墨,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轉頭往洛無塵的方向看了過去,眸間神色有些複雜。
這究竟是洛無塵故意為之,還是印少明當真就蠢到如此地步?
這時,一個宦官上前提醒皇帝,時辰到了。
送葬隊這才吹着不倫不類的唢吶,敲着莫名其妙的鑼鼓,聲音喧天地去往皇陵。
皇陵就在京都城郊的一座山上,算不得很遠,路途經由「闕巧山」。
闕巧山現在叫亂葬崗,在前朝時,闕巧山乃是一勝地,多有詩雅豪傑聚集于此山涼亭吟詩作賦。
而現今麽……
洛無塵微微垂下眉眼,嘴角的笑清冷絕塵。
此山作歸宿,景前瞭皇都。
皇帝隐忍了一路,終有熬到了皇陵,就見珉武王當真已經等在那裏。
皇後還未下葬,皇帝下龍攆第一件事,就是讓珉武王跪下。
那一聲「跪下」聲如洪鐘,驚得山中鳥雀飛。
群臣聞得此言,齊齊跪了下去。
皇帝拂袖立于珉武王面前,質問道:“這就是你辦的事?”
半紅半白,不倫不類,皇帝就差直接拿劍抵在珉武王脖子上了。
誰知道珉武王不慌不忙地叩首,“回禀皇上,喜與喪何能兼得,微臣已經盡了最大的能力做好,半紅半白才能求得一個平衡,還請皇上息怒。”
“你讓朕息怒?”皇帝冷笑,眸間陰狠無比,“你把喪事跟慶國之事辦得這樣不倫不類,你還讓朕息怒?你讓朕的先皇後入寝,也是讓朕息怒?”
珉武王詫異地擡眸,“入寝?”
他把視線轉向印少明,他何時說過入寝?一直都言入陵。
“難道朕還會冤枉你不成?”皇帝轉瞬就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朕念你曾同朕出生入死,幫打下雍國江山,很多事都不予你計較,可你怎能在背後如此非議皇後?皇後乃國之體面,印朗,你太讓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