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看完上面繪聲繪色的字,洛無塵:他是讓青黛詳細記, 可沒詳細到這種地步, 誰做了什麽手勢, 屋內什麽時間進了什麽人,幾個人,發飾着裝為何,簡直事無巨細。
他都不知道,青黛是怎麽把這麽些紙條塞進信筒的。
不過也知道,青黛是在跟他證明,自己也能細心, 也能跟蓼實一樣做好所有事, 不需要洛無塵這樣像是護着什麽都不懂的小崽子一樣護着他, 他也能做得好, 甚至比蓼實還好。
明白了青黛的心意,洛無塵心裏微微泛着疼, 結果到底跟自己所想背道而馳了。
看完所有字條,洛無塵也明白了澹臺漭的用意,更是知道了那些大臣的心思如何。
不過洛無塵想的,幾乎跟澹臺漭不謀而合——這世上, 哪有這麽兩全其美的事。
想要得到什麽,就必然要失去什麽。
既然這些人兩邊都不想得罪,那麽……他也就只能逼他們做一個選擇了。
夜是靜的,洛無塵縱然睡了一天, 可到了時間也依舊有些疲乏, 便早早歇下, 靜等明日。
而畫舫聚會散了之後,澹臺漭便回府告知他爹畫舫上的所見所聞,一并說了自己的猜測。
“老頭子,你說,這些人怎麽就能想得這麽美呢?”安逸日子過慣了,還是被珉武王養得沒了腦子,居然想要兩全其美,可能麽?
澹臺漭的眼中是濃濃的不屑,這些大臣的态度,讓澹臺漭心中憑添了幾分傲氣。
澹臺卓坐在他的另一邊,聽出了澹臺漭語氣中的傲氣,道:“阿漭,別小看任何人。”
這些大臣能在皇帝手中活下來,自然不是什麽善茬。
澹臺漭也知道這一點,可打心眼裏就是瞧不上這些大臣的狼子野心,除了攀附珉武王,他們還有些什麽本事。
現在珉武王有難,他們就大難臨頭各自飛,飛也不專心找個好的栖息地,反倒吃着碗裏看着鍋裏。他嘴角勾着嗤笑,手中把玩着一只茶杯,“如果真如你所言,那這些公子哥的心思未免太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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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漭深知看人不能看表面,可他不信,今日到場的那麽多人,都有如此心計。
澹臺卓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全部,顯然不可能,不過還是慎重道:“莫要大意。”
“放心,穩重着呢。”澹臺漭的态度不正經,可他吩咐的事,澹臺漭卻完成得很好,這也讓澹臺卓知道,現今這朝堂,澹臺漭是非進不可了。
“老頭子,你不會說話不算話吧。”澹臺漭瞥眼就見澹臺卓垂眸思量着什麽,那一臉的愁恨不能甩澹臺漭臉上似的。
“老子是說話不算話的人麽?軍……”
“軍令如山。”澹臺漭抛了一下茶杯,一把接住,“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如果要澹臺漭說他爹最大的毛病是什麽,那鐵定是「軍令如山」這四個字,揍他都不算是事兒。
澹臺卓:知子莫若父,可他們,同樣也知父莫若子。
“你就信你兒子吧,縱觀這十多差不多二十年時間,你看我給你當真惹過什麽麻煩?”澹臺漭站起身理了理袍子,“我有數。”下一瞬,澹臺漭就挑眼看向澹臺卓,“但是,老頭子,該告訴我的,你也得告訴我。”
他不再朝堂也就罷了,他爹願意瞞着,可入了朝堂,他們就是綁死在一條線上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
他們是這世上最親的人,他們都不是皇家,也不是心思各異的大臣,他們澹臺家,跟別人不一樣。
他們不求權勢富貴,他們心裏——都有天下。
澹臺漭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磕,像是在告訴澹臺卓他的決心,然後又笑得吊兒郎當地道:“走了,睡覺去咯。”
澹臺卓看着澹臺漭雙手抱着自己的後腦勺,走着嚣張的将軍步,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臭小子。”
澹臺漭嘴裏哼着不知道哪兒學來的小調,聽着他爹一聲啐,“再臭也是你教的。”
澹臺卓起身就要去揍,誰知道澹臺漭跑得比兔子還快,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院子裏。
“唉,罷了罷了,兒大不由人,我算是管不住你了。”澹臺卓輕嘆,可是到底知道,澹臺漭确實被自己保護太過,他真要混賬,給自己捅出的簍子鐵定數不甚數,恰好他懂分寸,才讓自己無後顧之憂。
是他一直當澹臺漭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想讓他多快樂兩年,畢竟朝堂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江湖也不是爾虞我詐的朝堂,“夫人,”澹臺卓看向祠堂的方向,道:“我盡力了,這是阿漭自己堅定要走的路,你可會怨我?”
其實澹臺卓不讓澹臺漭入朝堂,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就是他娘的遺願。
澹臺卓身在朝堂,深知這一願大概是要注定辜負,所以盡量留着澹臺漭,讓他多潇灑快樂幾年。
這事兒澹臺漭并不知曉,看着澹臺漭對朝堂愈加向往,澹臺卓這話就更說不出口了。
當夜,澹臺卓就在祠堂守了自己夫人一夜,說了澹臺漭這十九年做出的所有「混賬」又嚣張的事兒,完了又将澹臺漭的聰慧誇了一遍。
澹臺卓不擅于誇人,可是對着自家夫人,那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從天黑說到了天亮,一夜未眠,最後像是徹底放開了似的,心境都跟着開闊了起來。
澹臺漭他娘性子灑脫耿直,一手長/槍舞起來,炫若游龍,回眸一笑,全是爽朗與狡黠。
陪着他東奔西走,陪着他上陣殺敵,皇帝沒有給她官職,在軍中卻贏得了所有将士的尊敬,那都是她自己一槍一敵人的人頭殺出來的。
“都說阿漭的固執像我,可他啊……”澹臺卓輕撫靈牌,“分明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到這裏,澹臺卓就笑了起來。
澹臺漭不論是長相還是性子,都更像他娘。
澹臺卓自己生得雖然魁梧,可長相頂天中上之姿,澹臺漭的娘初始要跟澹臺卓的時候,澹臺卓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可她就是固執得要命,跟着他吃苦受累的,偏偏還沒個好下場。
“是我負了你。”連最後的遺願都沒能辦到。
澹臺漭倒是睡了個昏天黑地,心情倍兒好。
他本想去找他爹,卻被人通知他爹在祠堂。
澹臺漭對他娘的印象不是很深,就記得他娘經常上戰場,自己就在軍營裏跟着一幫軍痞子過招,每次受了傷,他娘都沉聲讓他站起來,接着教他舞槍,天下兵器數種,就沒有澹臺漭不會的,這都全靠他娘調/教。
以往澹臺卓都是打仗回來後才會帶着他去祠堂跟他娘報平安,今日這是怎麽了?
澹臺漭不解,倘若是因為他要入朝為官之事,憑着他娘從小教導他的東西,這就不可能了。
他娘若是沒有想到他長大後入朝堂,根本不會囑咐他他爹究竟有多不容易了。
澹臺漭平日裏再混賬,這時候也不會不識趣地去找他爹不痛快,自己反倒哼着調子出了府,可是方才出門,就聽見傅勝被抓了的消息。
他今日出門晚,京都大街小巷都在讨論傅大人被抓之事,一路走過來,澹臺漭就算不想知道,也将傅勝的事兒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面對傅勝猶如驚弓之鳥的出逃,澹臺漭只得嗤笑,珉武王都還淡定着呢,他這個同夥倒是給珉武王頭上迫不及待地澆了一桶油。
且說昨晚半夜。
傅勝在京都下城郊外方才歇下不久,一幫護城衛便将這小小客棧圍了起來。
不消片刻,就響起了客棧掌櫃的求饒聲。
傅勝晚上不敢睡得太沉,他旁邊的夫人倒是身嬌體貴,一天兩夜的趕路早已疲憊不堪,睡得很沉。
傅勝起身推窗往外看,就見大廳密密麻麻站滿了護城衛,正在挨個挨個地查,不消片刻就會查到他們的房間。
傅勝立即轉身搖醒傅夫人,可傅夫人只是夢呓幾句,并不見醒來的跡象。
傅勝慌了,又不敢弄出太大動靜,耳聽腳步聲跟搜查聲越來越近,他心一橫,直接将所有盤纏收起來,打算棄了夫人獨身而逃。
可就在他拿盤纏的時候,傅夫人忽然一把抓住了傅勝的手,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夫君,你做什麽?”
“護城衛來了,我們得立即走。”傅勝并沒察覺傅夫人眼中的那一絲高興。
傅勝膝下二子二女,只有傅煙為她所出。
傅勝棄了傅煙棄得毫不留情,平日裏又對她不甚在乎,這次更是涼透了她的心。
聽見護城衛就在外面,傅夫人忽然就扯開嗓子嚎了起來,傅勝被這一聲吓得手中所有東西都落了地。
還沒等他有多餘的動作,護城衛瞬間魚貫而入,手中大刀直指房中兩人。
傅勝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家夫人,她身着白色亵衣,因為這一路的疾馳,身上多處淤青,形容癫狂。
“你做什麽?”傅勝慌了,可是他不會武,面對這麽多的護城衛,他無處可逃。
“做什麽?”傅夫人看着傅勝的眼神冰冷,哪還有平日在府中時的半分軟弱,她緩緩勾起了蒼白的唇,“事實就擺在眼前,你覺得我要做什麽?”
傅勝出逃的消息是她親自放出去的,傅煙是她的命,只要傅煙活着,她忍受什麽都行。
可是,傅勝放棄了她的煙兒,放棄了她的命。
從前她覺得傅勝自私,可心裏到底還有煙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