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蓼實:……
“公子, 青黛才走一天。”而且昨日晚才出京都, 快馬加鞭現在差不多也才到下城。
不過蓼實也知道, 公子雖然嘴上不說,可很多時候都是青黛在貼身伺候着,這麽多年的習慣,怎麽可能短短一日就适應了。
就連蓼實自己,沒有咋咋呼呼的青黛,他都覺得冷清得緊。
洛無塵莞爾一笑,“也是,”他繼續波動琴弦,“青黛不在, 不如, 你給公子舞一曲?”
洛無塵的眼中帶着溫柔的笑,那笑是發自真心的, 很是奪目。
蓼實領了命,就在屋中舞了起來。
沒了青黛做對手,難免稍顯寂寥,洛無塵便會沾了旁邊茶盞裏的水, 順勢朝着蓼實屈指一彈。
「锵」的一聲猙獰之聲,蓼實直接以劍将那滴水劈成了兩半,炫耀似的劍尖猛地揮了半圈,原本四濺的水滴又穩穩凝聚在他劍身, 在上面微晃。
而這琴音, 也從琉璃殿中傳到了殿外。
宋毓領着一個小太監來的時候, 恰好聽到這泠泠琴聲,只覺得這琴聲溫柔極了,半點不像一個頗有城府的人能彈出來的調子。
都說琴若人,心中若是有事,就連琴聲也會随着彈奏者的情緒而産生變化。
守在殿門的小太監見九皇子來了,立即就要高聲唱和,被宋毓擡手制止了,“莫要擾了師父雅興。”
他便侯在宮外,讓小太監覺得,這九皇子當真謙遜有禮極了,不過……師父?
國師大人成了九皇子的師父了?那不就是——太傅?
現今太子故,太子之位空缺,宮中私下皆傳,未來的太子很可能會是九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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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國師回來未曾提及,宮中也沒聽過這傳聞,這是?
小太監心中疑慮,卻到底沒有多問,便侯在旁邊靜立。
殿中琴聲漸歇,小太監疑惑地看着九皇子,等了半晌,才聽九皇子道:“去通傳吧。”
“是。”小太監立即高唱:“九皇子到——”
殿中的洛無塵跟蓼實方才停下便聽聞這麽一聲,洛無塵伸手按住餘音袅袅的琴弦,就見蓼實立即變了臉色。
“倒是個沉得住氣的。”洛無塵語氣莫名,可蓼實卻聽出來了,凝眉道:“公子,可要見?”
“九皇子親自到訪,豈有不見的理。”現今宮中所有大臣的視線都盯着他洛無塵,九皇子現在親自到訪,無疑将洛無塵在各大臣心中憑添更重的威脅性。
不過……算計他?
這宋家倒是慣用如此伎倆。
“将九皇子迎進正殿。”
“是。”蓼實抱拳退下。
洛無塵便垂眸看向書案上已經幹了墨的字畫,似是覺得缺了點兒什麽,他便提筆,在末尾用花的方式畫了一個「殺」字。
他的殺意很是隐晦,不熟悉他的,只會覺得頗為花俏,并不會那個字的意思變得直白。
洛無塵召來白芍,讓白芍扶着他前往正殿。
到得正殿,宋毓便對着洛無塵行禮,“毓兒見過師父。”
“九皇子年長無塵幾歲,這聲師父,在下怕是受不起。”洛無塵拒絕得很直白,他并不想教姓宋的任何東西。
“師父言重,年齡并未問題,更何況,父皇已經命禮部為毓兒籌備拜師禮了。”
動作這麽快?上午才受了一禮,現在就已經着手準備了?
拜師禮,那便不會給洛無塵再增加任何頭銜官職,那便只是九皇子的師父。
“你九皇子拜在下為師,為的是什麽?在下并不認為能教九皇子什麽。”
宋毓正想出聲,就聽洛無塵又道:“醫術之事,無塵自小便學,九皇子現今似乎已經二十有二,怕是……”
“能在師父這裏習得一二,那也是好的,只怕師父嫌棄宋毓愚鈍。”宋毓一直拱手作揖,微微抵着頭顱。
洛無塵的視線瞄過他的脖頸,現今不過将将中秋,早晚帶了許寒涼。
低着頭的宋毓在洛無塵那似有若無的視線下,莫名覺得脖子發涼,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九皇子當真不介意習醫的苦?”洛無塵收回視線,他既然堅持要學,那洛無塵也改變不了什麽了,他總不能當真違抗了皇命,平白惹了皇帝不悅。
“任何苦楚,毓兒都能吃得下,絕不違逆。”宋玉語氣堅定,朝着洛無塵一掀袍擺就跪了下去。
不得不說,宋毓這人當真能屈能伸,換做宋澈,現在只怕又要買兇殺他了——堂堂皇室,豈可跪一等奸佞。
可宋毓不止不介意,還主動跪了他。
洛無塵見蓼實身上的氣氛越來越沉,道:“既然九皇子堅持要拜在下為師,也不怕吃苦,那九皇子可介意走一遭在下習醫時曾吃過的苦?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還望九皇子海涵,畢竟,在下未曾教過徒弟。”
“宋毓心甘情願。”宋毓語氣誠懇,心中不知為何,卻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可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在朝中一無所有的洛無塵,而今羽翼漸豐,楚陵說得對,他不能袖手旁觀。
洛無塵卻笑了,朝蓼實招了招手道:“你派人送九皇子去傲風山,以認藥為主,待傲風山的藥草能認得完,背得出起功效了,我再教你藥理。”
宋毓聽完立即詫異地擡頭看向洛無塵,他聽見了什麽?洛無塵要将他送去傲風山?那他這些籌備算什麽?
見宋毓如此眼神,洛無塵懶懶擡眸,微笑道:“如何?九皇子可是悔了?”
可是想到這提議是自己親自向皇帝請示的,也全權是以習得洛無塵醫術為借口,洛無塵讓他走自己成為名震天下的神醫之名走過的路,他沒有半分可拒絕的理由。
“沒有,全聽師父安排。”宋毓感覺自己當真是打碎牙齒和血吞,可他暫時沒有任何辦法。
如果他去找皇帝求情,只怕自己的下場會跟宋澈無二。
白芍将宋毓恭敬地送了出去,臨走,洛無塵還為人師表,特地送了九皇子一些驅蟲藥散,囑咐他:“傲風山山勢險峻,蛇蟲鼠蟻頗多,草藥滿山遍野都是,這些藥散用完了,你得自己配了。”
他語氣溫柔得不像樣,卻讓宋毓心中顫抖。
他在宮中再怎麽艱難,都不曾成日與蛇蟲鼠蟻打交道,卻還得笑臉相謝。
宋毓一走,蓼實便道:“真要把他送去傲風山?”
傲風山上蛇蟲鼠蟻很多不假,因為漫山遍野的蛇蟲鼠蟻都是瘋賴子養的,洛無塵傷好後去傲風山走一遭,幾乎只剩半條命回來,更何況那時,洛無塵還帶了霜燧鳥去。
“他不是想習醫麽?滿足他,又何妨?至于有沒有命回來……”洛無塵嘴角輕輕揚起,輕聲道:“蓼實,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心善?”
面對算計他的人還留有餘手?他是什麽聖人不成?
自己送上門的來,為何不要?
初始覺得憂慮,不過是不想讓這種人毀了傲風山這片清淨之地,可若是知會了瘋賴子……
洛無塵的唇淺淺勾着,蓼實卻徹底明白了洛無塵的意思。
沒有引路人,就算他跟青黛兩人加起來都未必能在傲風山活過一日,可卻也覺得心中暢快,這些人自己找死,那便也怨不得別人。
這邊,宋毓回到清風宮便立即着人給楚陵送信,信上言:洛無塵要送我去傲風山。
楚陵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笑春風裏待着,有位貴人點了他,只是楚陵不願去,江随雲此時正在跟他談,他欠的債什麽時候還清。
“本公子這等姿色,還會讓你虧了不成?”楚陵穿着一身火紅,張揚得好似浴火而生般,手中拿着酒壺,正仰頭喝了一口,酒水順着他的唇角順着脖子流進了領子裏,氲濕了一片。
而江随雲一身青衣,滿身沉靜,與楚陵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聞他此言,有些無奈地笑了,“你現今可讓我越虧越多了。”
“怎麽?”楚陵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挑眼看他,“要來口嗎?”
江随雲笑着搖頭,他不喝酒,見楚陵好似并不打算于他多言,催了幾聲讓他還債,便離開了房裏。
江随雲一走,楚陵便看着那緊閉的門,勾唇笑了起來,他把那張信紙翻看了好幾遍,覺得這個宋毓好似太過倚靠他了,價值好似沒有洛無塵高。
他便起身到書案上,寥寥幾筆算是回應了宋毓,便把那張紙扔下了窗,立即有個黑影将那張紙條撿了去。
其實楚陵的本意并非是宋毓,宋毓只是他的無奈之舉,他要回去,便只能借勢。
想到幾年前的一幕,楚陵便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輕喃了一聲:“這世上除了自己,究竟還有幾個人信得?”
他又轉眸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心道:你呢?我能信嗎?
楚陵這輩子算是命途多舛了,恐怕極難找出第二個如他身世過往這般「波瀾壯闊」的人了。
人活一世——難!
不活一世——憾!
當初楚陵救江随雲,不過是順手,只是沒想到,江随雲竟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洛無塵現今目的不明,不過嘛……
楚陵心中有懷疑,只是還不能确定。
洛無塵這人的身世太幹淨了,幹淨得好似被洗過的一樣。
能為洛無塵洗身世的勢力,這世上無外乎二。聽風樓,或是雪月閣。
不過雪月閣楚陵當即便排除了,那便只剩聽風樓了。
可是,為什麽呢?
當日戍時末,方秋嘆果真将傅勝押送回京,當晚便押送進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