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懷春

“正妻又如何,還不是個地方知府的女兒。”

“缥碧姐姐,話也不能這麽說,少夫人可是侯爺親自選的,地位擺着呢。”

“地位?”缥碧冷冷一笑,拿着盤子裏的肉松糕往嘴裏塞,“她有什麽地位,聽今早在前廳伺候的人說,老祖宗連紅包都沒給她,那意思還不夠明白?”

被她這一說,其他幾人便沒回嘴。

缥碧甚是得意,繼續道:“我們娘子雖是個通房,可你們瞧瞧她的衣食住行,說側室都成。你們還不曉得吧,公子今早敬茶完便去瞧我們娘子了,足足哄了一個時辰。”

“眉娘子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能得公子喜愛。”

“所以我說,少夫人也就有個名頭罷了。“

此時,夕鷺就站在廚房門口,将裏頭的話聽了個全,她忍無可忍,上前掰過缥碧就是一巴掌。

“啪!”她人在氣頭上,手勁自然也大,眨眼間,缥碧面上便起了五個漂亮的指印。

夕鷺揚起下巴,冷冷地掃了一眼嚼舌根的丫鬟,“通房就是通房,說得好聽罷了,還不就是個奴婢,按理她還是公子與我家小姐兩人的奴婢。”

衆人紛紛低下頭,沒敢說話。

見她們不作聲,夕鷺轉向捂臉的缥碧,“你主子都是奴婢,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拿我家小姐說事。”

“你,你!”被這一通尖銳的話刺激到,再加上不少丫鬟投來看戲的目光,缥碧氣得五官猙獰,使勁撲過去扯夕鷺的衣裳。

夕鷺一肚子火,哪兒會對缥碧客氣,她扯她衣裳,她便去扯她的頭發,眨眼間,兩人扭打在一處。

“乒乒乓乓”,缥碧撞上桌子,她身子大,撞得碗碟劇烈搖晃,裏頭的東西也跟着撒了一地,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缥碧姐姐,夕鷺姑娘,你們倆別打了,別打了。”見狀,原本看戲的人都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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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鬧出事,夫人可是要生氣的。”

……

新房裏的喜慶布置還沒來得及拆,大多東西都在,挂着的紅布簾,門上貼着的大紅喜字,梳妝臺上纏着的紅綢……

滿目紅色。

霍酒詞環顧一周,最後将視線落在喜床上,上頭的被褥已被下人收拾幹淨了,整整齊齊地疊着,仿佛沒人睡過一般。

她想,昨晚紀忱只是裝醉,不願與她喝合衾酒。

夕鷺一說,昨晚的一件件事,她都有了答案。

“少夫人。”

突然,一個略顯蒼老的女聲從身後出現。

霍酒詞轉過身,只見門口站着一位嬷嬷,她記得此人,是婆婆王約素的侍女,劉嬷嬷。

劉嬷嬷微微躬身,垂眸斂眉,舉止相當恭敬。她顯然是上了年紀的,鼻翼兩側紋路彎曲,嘴角也有幾分下垂,以至于她瞧着有些苦相。

“劉嬷嬷,站在門口做什麽,進來說話吧。”霍酒詞端起溫婉的笑迎人。

劉嬷嬷不動,平靜道:“少夫人,方才夕鷺與缥碧在廚房大打出手,這會兒兩人正在牡丹院跪着,夫人請您盡快過去。”

“夕鷺與缥碧在廚房大打出手?怪不得她這麽久……”霍酒詞猛地站了起來,仔細一看劉嬷嬷的神色,她心裏免不得“咯噔”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跨出門,“有勞劉嬷嬷帶路。”

兩人出了驚春院,走過一片假山,穿過一片小園,再繞過一處長廊,這才到王約素的住處,牡丹院。

王約素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盞熱茶,她捏着茶蓋,輕輕摩挲杯沿,面上波瀾不驚,絲毫看不出喜怒。

夕鷺與缥碧跪在廳中,兩人一個比一個狼狽,夕鷺衣衫不整,被扯破了多處,缥碧的發髻全散了,面上全是抓痕,像個瘋婆子。

霍酒詞看得皺眉,她了解夕鷺,夕鷺性子直,但也不是蠻橫不講理數之人,若是動手,那必然是有人說了什麽話,而這話一定與她有關。

她估摸着,這缥碧大有可能是那通房的侍女。

“母親。”

聽得霍酒詞的聲音,夕鷺頓時将腦袋垂得更低了。她不怕自己受罰,只怕王約素為難她家小姐。

“酒詞,坐。”王約素将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茶杯與茶盞相撞,發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這聲吓得缥碧雙肩發抖,立時将腦袋往地面上按。

“是。”霍酒詞坐下身,靜靜瞧着堂中兩人,沒說話,也沒為夕鷺求情。

王約素瞧着廳上兩人,不冷不熱道:“劉嬷嬷,按照規矩,奴仆在府內打架鬥毆,該如何處置?”

“回夫人。”劉嬷嬷挺着身子,一字一字道:“輕則杖責二十,重則五十。”

她話音一落,夕鷺與缥碧同時顫了一顫,若真要打五十板子,她們倆小命難保。

“嗯。”王約素應了一聲,又問:“她二人打架将廚房弄成什麽模樣了?”

劉嬷嬷看向兩人,細數道:“地上一片狼藉,碎了八只彩釉碗,十三只白瓷碟子,一個青瓷盅,粗算一十九兩銀子,按照規矩,歸為輕罰。”

“輕罰”兩字一出,堂中兩人立馬松了一口氣,霍酒詞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先不急着罰。我問你們兩個,因何事打架。”說話間,王約素有意無意地觑了霍酒詞一眼。“夕鷺,你先說。”

聞言,缥碧驚詫地擡起頭。

“回夫人的話,奴婢在府內打架确實該罰,可事情的起因全是缥碧挑事。”夕鷺擡起臉,一個勁兒地瞪缥碧,“今早,奴婢一到廚房便聽見缥碧在搬弄是非,說少夫人不得公子寵愛,以後在府裏鐵定沒什麽地位,公子偏寵眉娘子,總有一日,那眉娘子會取而代之成為公子的正妻。少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她這般羞辱,奴婢如何能忍,便打了她一巴掌,這才有了後頭的打架之事。”

霍酒詞默然聽着,事實跟她想的相去不遠。

“你血口噴人,我根本沒說後頭那句!”缥碧全神貫注地盯着夕鷺,就怕她挑壞的說。JSG事實是,夕鷺将髒水全往她身上潑了。

“沒說後頭那句,那前頭的都說了?”說罷,王約素視線驟冷。

“奴婢,奴婢……”缥碧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兩排牙齒顫個不停。

霍酒詞拿餘光瞥了瞥王約素,只見王約素沉着臉,神情與方才略微不同。她心下一慌,生怕夕鷺說錯話惹着她。

王約素哼了一聲,“看在你一人伺候畫眉的份兒上,又是禍從口出,便罰掌嘴三十,扣除一年月銀。”說到此處,她故意停頓片刻,“至于夕鷺,行事沖動,倒也情有可原,扣除一年月銀。”

霍酒詞怎麽也沒想到,王約素會幫夕鷺一把,不管怎麽說,這是好事。她看向夕鷺,不露痕跡地對她使眼色。

夕鷺很快反應過來,欣喜道:“謝夫人開恩,奴婢以後絕不再犯。”

“來人!”劉嬷嬷揮手示意,下一刻,家丁将缥碧拖去院子裏掌嘴。

沒一會兒,外頭便傳來了一陣清脆的巴掌聲。“啪”,“啪”,“啪”,響聲中伴着女子的痛呼聲。聽着可慘。

“多謝母親。”霍酒詞起身朝王約素道謝。只扣夕鷺的一年月銀,完全出于她的意料。

“今日我偏幫你是讓下人知道,你這個兒媳我是認的,可若有下次,我不單要罰她,還要罰你,因為你沒管住自己的人。”王約素一句句說着,話語嚴厲,像是在教訓人。“今日你先熟悉熟悉侯府,明日我帶你去個地方。”

“是,兒媳一定好好管教夕鷺。”霍酒詞應聲。王約素認她,這一點值得她高興。

龍臺山,玄乙道觀。

漆黑的夜幕下,小院中央挂着一盞素色的燈籠,有人正盤腿坐在菩提樹下,癡癡地望着天際。

舉頭見天不見遠方,他什麽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但他知道,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他想見的姑娘。

“小師弟,還在想夢中情人呢,你這道心不穩啊。”這時,一群年輕道士陸續走進院子,他們穿着一身白底黃邊的道士服,身前繡有太極八卦圖,長發全束發在發冠中。

另一人道:“腦子裏都是女人,還怎麽練功。”

“我又不是真道士。”少年回嘴,慢悠悠地轉過臉。

他張着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眼睛大多用來形容女子,可他的眼睛用這四字也恰如其分,猶如蘊着一片深情,五官立體卻又稚氣未脫,英氣與秀美相映生輝。

較幾位師兄不同,裴知逸穿着一身白底藍邊的衫子,質地上層,長發只束一半,确實不像道士。

他往後一倒,背靠在蒲團上,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說道:“再者,練功與想她并不沖突。我就算時時刻刻想她,劍法拳法算法道法也是第一。”

這話別人說來興許是自鳴得意,有炫耀的成分,可裴知逸不是,他自四歲起便來了道觀,直到十七歲,接觸的都是修道之人,心思極為單純。也有人說,他是祖師爺手中那淨瓶裏頭的水,清澈見底。

“嘶。”諸位師兄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這話我真聽不得。”

“見過吹牛的,沒見過他這麽吹牛的。”

“兄弟們,上,揍他丫的!”

一群人揮舞着拳頭,作勢要打裴知逸,最後卻是胡鬧一番。胡鬧過後,十幾人圍坐在地上,關心起了裴知逸下山的事。

“小師弟,你怎麽還不下山。”

“你再不下山,她說不定孩子都生了。”

“師父倒是下了山,可惜醫仙師娘撒手人寰,兩人陰陽永隔。”

“哎,上次那信中只說醫仙師娘死了,倒沒說她那個小徒弟。”

“說了說了,在最後一句,我瞄着過,似乎是,她爹将她接回家了。”

……

裴知逸悶悶地搖着腰間的蠱玲,他心裏也急,十萬火急,巴不得現在就下山去找他的小醫仙,畢竟她上次離開時還沒答應嫁給他。

可天命沒到日子,他沒滿十八歲,下了不山。

裴知逸懶散地躺在地上,慢慢舉起手,透過指縫望着月明星稀的夜。

他是當今聖上的第五子,也是皇後所出的唯一一個兒子,按照祖宗傳下的規矩,他便是太子。但他這太子命不簡單,據已故老天師所說,他的命數與父皇的命數正好相克,所以雙龍不得見面,一旦見面,其中一個必定見血。

原本父皇不信,非要與他見面,結果倆人一見面,不是父皇受傷便是他受傷,最嚴重的一次,他在大冬天裏跌入冰湖,差點将命丢了。

由此,父皇信了老天師的話。

他雖在冰湖裏撿回一條命,卻染上了寒症,時不時便會發作,全身僵直冰冷。也因寒症一事,老天師發現他命數有變,只要他在龍臺山待到十八歲便可回宮,而他待在龍臺山的十幾年裏正好能治治寒症。

如今已入九月,等到明年菩提花開,他一過十八歲的生辰便能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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